第二十三章
「老夫人……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辦砸了差事,我犯了大錯……可我不是家賊,我也沒有背叛溫家啊!」
「你住嘴!」溫老夫人怒吼,氣喘吁吁。
「不是家賊,蘇杭各蠶農怎知串連起來哄抬價格,好挾蠶以要挾我們「漱玉坊」?」
「不,他們沒有,他們只是被「吹雲坊」
以高於市面三成價所吸引,這才將手中蠶貨凈賣一空!」秋桐心慌意亂,急忙想解釋清楚。「婢子也正奇怪著,為什麼「吹雲坊」像是知道我們和「麒麟」訂下買賣……」
「不是你通風報信,「吹雲坊」怎會拿得準時機,出手壟斷了所有蠶繭,斷我後路?」
「不是的,老夫人,我沒有……」
「就是你!」溫老夫人恨恨地道:「不是你出賣「漱玉坊」,還有誰?你!你好狠毒的心啊,我原以為你留在府里真是出自一片忠誠,沒想到你卻是這等狼子野心……」
「我沒有。」她猛搖頭。驚慌又傷心。「老夫人,求求您明查,您素來是知道婢子的,婢子怎麼可能傷害溫家,背叛老夫人?」
「不用說了!我這輩子最恨人欺騙、背叛……」過去的前仇舊恨再度被勾起,溫老夫人胸口怒火狂熾,臉龐因痛楚悲憤而扭曲了起來。
「你給我滾!從此以後,溫家與你再無半點千系……滾!」
「不!老夫人……」她跪步上前,緊緊抱住了溫老夫人的腿,淚如雨下。「您不能趕秋桐走,秋桐打從五歲入府到現在,從來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的身分和責任……老夫人,您就是秋桐的天,是秋桐的命,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溫府,死在老夫人跟前,證明自己的清白。」
溫老夫人瞪著她,眼眶濕熱了起來。
是,她還記得初見那個五歲小女孩的時候,她很瘦,瘦得彷彿風吹會倒,可是那一雙圓滾滾明亮的大眼睛猶帶淚光,卻毫不畏懼地仰望著自己。
她喜歡她的勇氣,雖然面對茫然未知的將來,神情難免充滿恐懼,但她的大眼睛里仍舊盛滿希望與勇敢的光亮。
婆婆……請您讓我留在這兒幹活好嗎?我會乖,會勤快做事,而且我不會吃很多的……她清甜惑嫩的懇求彷彿還在耳邊。
可是眼前的她已成禍害,跟二十幾年前的……一樣惡夢重演。
「禍水!你們統統都是紅顏禍水,一次又次辜負我的心。」溫老夫人宛如著魔般喃喃,心痛如絞。「我不該給你們機會……我早就知道的……」
「老夫人?」秋桐仰望著她,小臉滿是淚痕。
「滾!」她狠下心來,咬牙切齒、神情冷酷地道:「趁我沒有改變心意,號召差來將你這忘恩負義、喪德欺主的奴才給押入大牢之前,快滾!」
「我不走,寧死也不走……」她緊緊抱著溫老夫人,泣不成聲,哀哀懇求著。「秋桐要是走了,誰來伺候您老人家?老夫人……請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背叛您……」
「老季!老季!」溫老夫人嘶喊著。
「老夫人……」老季伯沒有走遠,他一直守在門外,聞聲急急奔進來,撞見這幕時不禁呆了。
「把她給我拖出去!從此以後,不准她再踏進溫府一步!」
「老夫人,求求您不要……請您相信我啊……」秋桐哭斷肝腸,緊抱著她怎麼也不肯放。
「秋桐是做錯事了,但是真的沒有背叛您……請您再給我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拖出去!」溫老夫人厲喝。
「老夫人,請您再給秋桐一次機會……」
老季伯淚汪汪哀聲求情。
「連你也想反抗我了嗎?」溫老夫人怒掃了他一眼。
老季伯頓時啞然無言,難過地低下頭。「不……老季不敢……」
他欠老夫人的,也是一輩子還也還不完的啊。
臨水大宅夜深人未靜。
齊鳴鳳披星戴月地趕回來,才一到家,便得知秋桐人已不見。
他當場大發雷霆,將宅中所有奴僕召至大廳。
於是此刻所有婢女僕人,包括大武和柱子全低頭垂手,驚恐得連動也不敢動。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繃冰冷肅殺之氣,沒有人敢開口,也沒有人敢抬頭。
「我不是讓你們看著她嗎?,」齊鳴鳳慍怒地環顧著四周,「嗯?」
所有人頭垂得更低了。
齊鳴鳳拳頭死命鑽得好緊好緊,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心慌深深攫住了他,他幾乎無法思考,不能呼吸。
她走了。
她還是走了……天殺的!他沒準她走,她怎麼能走?而且還給他來一個不告而別?
「公子……對不起。」大武囁嚅開口,深深內疚。
她究竟有沒有拿他的話當話聽?那個笨蛋,難道就那麼迫不及待要回去做牛做馬嗎?
還是她寧願在溫府為奴為婢,也不願意做他的女人,享盡榮華富貴?
「大武,柱子。」他猛然轉頭,陰沉地注視著他倆。
「是!」大武緊張地答應。
「在!」柱子連腿肚都嚇到抽筋了。
「備馬。」他命令,眸光冷冷一閃。
「啊?」他倆一愣。
現在?都已經三更半夜了。
「我說備馬,現在!」他知道她的行程,知道她的目的地,他要去把她捉回來!
「是。」大武和柱子火燒屁股般連忙衝出去。
見他倆難得手忙腳亂的模樣,惹得其它奴僕忍不住有點想笑,卻在瞥見主子兇狠陰鬱的眼神時,又發抖著吞了回去。
片刻后,齊鳴鳳躍身上馬,賓士出宅子。夜已深,路上行人未見半個,只有那高懸在天際的皎潔明月,幽幽映落著湖面,鄰鄰生光。
健健馬蹄聲踏碎了靜謐的夜晚,也踏亂了一地月色。
馬蹄翻飛如雷馳電,和一個瘦弱如孤魂般的纖細身影擦身而過……「吁!」齊鳴鳳猛然警覺,急急勒住馬,修長身形迅速躍落下來。
那個清冷瘦小的身影絲毫不覺,依舊麻木地跟槍前進。
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沒有思想……秋桐慘白的小臉面無表情,只是慢慢走著。
「秋桐!」他沙啞而熱切地喚著她,英俊臉龐難抑喜色,隨即不悅地一沉。「不是說了不准你走的嗎?你究竟有沒有拿我的話當一回事?」
失魂落魄的秋桐停下腳步,獃獃地抬頭望著他,張口囁嚅了一句什麼,卻輕飄飄微弱地消失在夜風中。
「怎麼了?,」他終於發覺她毫無血色的小臉,胸口一緊,忙放柔了聲問:「發生什麼事了?
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她怔怔地望著他盛滿關切心疼的焦急眼神,強忍多時的情緒終於崩潰,淚霧瞬間狂涌而出。
「秋桐?」他嚇了一跳,將她一把抓進懷裡,緊緊摟住。「別哭……別哭,發生什麼事了?
誰敢欺負你——我殺了他!」
「我不知道可以去哪裡……」她的淚水撲簌簌直掉,小臉滿是茫然和傷心,像個迷了路,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孩子,語音瘠痙而哽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