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梁田之戰
拂曉時分,天已魚白。(www..)
朝陽藏在黑色的雲里還只露出淡淡的紅光,一絲絲光明把烏雲一點點撕開。
「咚,咚,咚,咚……」
梁田坡兩頭分別傳來戰鼓擂動之聲,這是大齊和大唐主帥在點兵聚將。
戰爭已經不可避免,梁田坡的這一天必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一往無際的平原,也許在今天就會變成鮮血流淌的河流。
平原決戰完全不同於攻防之戰。
平原決戰從頭到尾都是撕殺,勝利完全是以不斷的互相犧牲決定的,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能獲得勝利,無任何投機取巧可言。當然,若說策略是否對戰果有影響,當然還是有一些。但是所有軍隊都在平原上,有何變動馬上被對方識破,所以平原之上幾乎無從用計,除了陣法以外,策略對戰局影響很小。
攻防之戰更多的利用地理和策略逐漸消耗對方的有生力量,弱小的一方如果策略得當,完全能在自己不付出太多代價的情況下把形勢逆轉。
尚讓已經派人給唐軍送去戰書,唐軍已經回了戰書,雙方約定今日在梁田坡一戰分出勝負。
昨日的時候唐軍的情報,細作已經如流水價一般遞迴:唐軍此次主帥為李克用,隨同的有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易定節度使王處存、忠武節度使李成顏。唐軍一共達八萬人之眾,其中李克用麾下精兵沙陀鐵騎四萬,其他的都是三節度使手下的兵馬。經過方圓兩百里查看,沒有發現援軍;其他節度使也沒有發兵的跡象。
尚讓對情報非常滿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時軍師趙章已經在沙苑之戰死於亂軍之中,豬排三成了此次大戰的軍師。
天已微明,雙方第二通鼓畢,雙方開始布陣。
西邊地動,路邊河塘的水從波瀾不驚開始出現了點點水波,漸漸的整齊的馬蹄聲響起,向梁田坡中段接近。水波已經在向東蕩漾移動,漸漸激烈。
在這幾乎同一時間,東邊地動,河塘的水波向東蕩漾移動的速度減緩,波浪卻越來越高,馬蹄聲也在東邊響起,向梁田坡中段接近。
小半時辰過去,河塘的水波終於平衡達到了頂點,就猶如開水沸騰。突然之間,它又恢復了往時的平靜。
征討大元帥尚讓騎棗紅披盔大苑馬立身中軍之前,軍師豬排三站在他身旁戰車之上。尚讓身後大小將領分等級以三排騎馬排列。第一排只四人,分別為:平西將軍孟楷、安南將軍黃從光、震威將軍李辟石、徽勛將軍蓋天志。其一人在陣中指揮三隊兵馬,每隊一萬人。這四人舉旗就代表應該是誰所管轄的部隊調動。在四人之後一共十二人,都是參軍職位,每位將軍有三位參軍配合代表自己應該指揮三隊中的哪一隊。第三排是十二名令號兵,他們手拿不同顏色大旗,每種顏色的旗幟都代表不同陣法,以向陣中的隨陣將軍發號陣型變動。
十二個萬人隊不停的調動方位,需要達到騎,步,弓三軍的協調,無論防禦或者進攻上都能勝任。在軍師豬排三的陣法調度上,主要以雁型之陣,魚鱗之陣,方圓之陣結合為主。
這麼的陣法結合,是尚讓在深思了李克用的騎兵戰法后而設計的。
第一個方圓之陣,首先以一萬重騎兵為先鋒,兩萬長戟兵為後隊,弓箭手一隊七千壓後放箭,一隊三千最後壓住陣腳以策應本部撤退。騎兵應付李克用鐵騎衝鋒,只要壓制住鐵騎雷霆萬均般的衝殺,長戟兵便可長驅直入敵陣以長戟上的鉤拉鐵騎的馬腳,因為沙陀騎兵和戰馬都著重甲,若戰馬被毀,那麼兵士的行動將會非常不變,戰鬥力大減。
第二個雁型之陣,一萬槍兵居中,三萬輕騎兵居兩翼。明顯一萬槍兵是為了策應前方弓箭手,而三萬輕騎兵是準備從兩翼對李克用部隊進行包抄。畢竟戰線很長,李克用很有可能在這種側翼衝擊下應接不暇。
第三個魚鱗之陣,一萬槍兵居前,一萬弓箭居中,一萬騎兵居后。在這隊人之後便是輜重兵和工事兵等接近一萬人守護才建立好的帥台。這個陣法是以梯隊的方式保護帥帳不受衝擊。
為了掩人耳目,在豬排三的授意下,四位大將不停舉旗變動本方人馬位置,但是基本陣勢卻沒有多大變化。
李克用披黃金鎖子甲立於陣前,身後隨沙陀親族十數人及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易定節度使王處存、忠武節度使李成顏。
部隊的融陣非常簡單,就是後方一隊弓箭手和槍兵調到了中間,僅此而已。
豬排三看李克用陣法調度,不禁啞然失笑,對尚讓道:「大帥,具在下看來,李克用確是只持勇武之輩,不識陣法的奧妙,今仗一戰可定也。」
尚讓道:「沙陀鐵騎休養已久,兼天下聞名,皇弟黃揆之軍在本部也算精銳,卻根本無法抵擋李克用部的衝擊,一日戰潰。今日我們必盡所有力量抵擋其正面衝擊,只有止住了他們衝鋒的勢頭,我們的兩翼騎兵才能發揮最大作用,今仗才始有機會全勝。」
雙方在相對行軍之間已經擺好了陣勢,到達戰書上約定地點以後自然不需要多少調整。兩軍對壘之勢已成。
戰鼓驟停,在初朝微弱的陽光下,馬嘶聲不絕,戰馬上人人面情嚴肅堅毅。這片枯海突然之間戰雲密布,盡飄肅殺之氣。
雙方的步兵開始從東西兩方向中接近,與本部人馬會合。黑壓壓的人群整齊而快速的到達了中路。雙方戰線長達上千丈之遠。
騎、步、弓三軍彙集,雙方開始例行的融陣。
兩陣中各自一騎從陣中衝出馳向對方陣中交換交戰文書。
文書交換完畢。
一聲炮響!
雙方主帥尚讓和李克用同時馳到軍前。
在可以看到對方的位置同時停下,尚讓手舉虎符大聲叫道:「大齊征討大元帥尚讓!」
李克用也高舉虎符大吼道:「大唐征賊大元帥李克用!」
尚讓大怒,拔劍在手,大叫道:「不殺李賊,誓不為人!」
李克用仰天狂笑,轉過馬身馳騁回隊。
尚讓也轉過馬身回隊中。
此時雙方共二十萬人分別大叫己方必勝,聲音雄壯,震耳欲聾,風云為之變色。
太陽已經整個兒露了出來,但它並不明亮。也許他的光芒已經被無數旌旗所掩蓋;也許他的光芒已經被無數槍戟所吞噬……
二聲炮響!
尚讓與李克用各自搖手,目視身後的各將領回歸本陣。
尚讓部隊讓出一條直通帥台的路,尚讓和軍師豬排三帶領參軍及發令兵向後馳去,走上帥台。
李克用卻一馬當先立在軍前,往來馳騁大喝必勝,沙陀騎兵連同三鎮官兵齊喝響應,士氣高漲。李克用再回到陣中最前面的位置,馬頭向東而望,冷冷的等待決戰的來臨。
戰場上不絕的馬嘶聲已經停止,戰馬似乎也已經意識到進入了最後的階段。一片枯海、數十萬人、數萬匹馬、鴉雀無聲,因為三聲炮響起后也許所有的東西,包括自己的生命都不在自己控制的範圍內。
三聲炮響!
平靜終於被打破,戰鼓擂動,萬馬奔騰,叫囂吶喊之聲驚天動地。
雙方第一陣營開始試探性接近。
李克用此時才弛向本方帥台。
李克用第一隊三萬沙陀鐵騎,馬頭戴黑色皮盔,馬身著銀色特製軟甲,馬腰上挎金黃銅盾。兵士著全黑鐵盔甲,周身武裝,兩丈長矛向前橫持,正所謂人亦矯健,馬亦雄壯。
三萬鐵騎一齊整齊的以加速度向尚讓軍逼近,以速度看來就知道這是一支有著很高戰鬥素質的部隊,當他們到達戰場與敵軍部隊交鋒的時候,正是他們的戰馬衝刺速度達到極限的時候。第二隊兩萬槍兵是易定節度使王處存的精銳部隊,多年征戰,讓他們對戰爭有了一種驚人的理解力,為了取得勝利,在與其他隊伍配合上可謂天衣無縫。在最後一排鐵騎兵移動后,馬上跟進,保持陣型不亂。李克用的第一陣營已經全線發動。
李克用的沙陀鐵騎縱橫無敵於當世,在多次與唐軍的交戰上都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因鐵騎部隊身著黑色軍鎧,與烏鴉的顏色相當,所以當世喻為「鴉兒軍」。
(作者註:沙陀是原李唐的死敵西突厥的后族,所以被很重正統的唐室所排擠,雖給俸祿但並無實際安撫。雖然向唐室稱臣,但兩者之間並無明顯的主從界限。一直以來沙陀本族管理內部的事務。沙陀族本以「諸爺」為姓氏,李克用的父親是諸爺赤心,曾經參加鎮壓龐勛起義,因立功而被唐朝廷任命為單于大都護、振武軍節度使,還賜國姓李,賜名國昌,並且其女兒被唐室許親給敬中王李楷。
李克用其人天生異賦,由於出生時就有一隻眼睛失明,所以外號獨眼龍。他年少時便驍勇而善騎射,隨父親參加鎮壓龐勛起義,所向無敵。後來因被諸部忌恨,為避禍端李克用便帶全族人歸依了唐朝,被任命為雲州刺史,同時又賜姓名李克用。一段時間后,李克用殺掉大同軍防禦使,全部佔領了雲州。唐朝派兵討伐,但被李克用打敗。不久,唐僖宗繼位,改變了政策,對李克用進行招撫,任命他為大同軍防禦使。)
尚讓部隊中路四萬人在李克用部隊發動的同時,也開始調動。
一萬重騎也以加速度向李克用的鐵騎衝去,背後兩萬長戟兵和七千弓箭勻速在後。
這也是豬排三之計,要讓一萬重騎在和李克用聞名天下的鐵騎交鋒的時候有一個緩衝的空間,不能讓鐵騎順利穿過,只要能阻擋鐵騎的突進,讓長戟兵混戰於鐵騎之中,那麼長戟兵作戰的空間將會變得很大。
雙方騎兵漸漸接近……
接近……
再接近……
猛然間戰馬長嘶!
鐵騎與重騎轟然相碰撞!
李克用部隊第一排鐵騎矛長,在雙方接觸的一剎那便挑落百餘名尚讓部隊重騎,鮮血突然成水花四綻,慘叫之聲、衝鋒之聲、吶喊叫囂之聲大作。
血光已現,平靜不再,大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第一翻衝鋒,尚讓部隊吃了大虧,但是達到了戰略部署的目的,那就是阻擋住沙陀鐵騎的衝擊。
李克用一開始看到尚讓竟然讓重騎兵與自己的沙陀鐵騎硬撼,便知道很難衝破第一重防線。因為有重騎兵阻擋,無論是否能擊潰對方,那些死馬和軍士的屍體都會擋住鐵騎而導致無法衝鋒。
李克用命令旗使揮動大旗發出命令。
最後的一萬沙陀鐵騎得令,迅速列好隊伍不再投入戰群。一齊整隊後退,與前方部隊留下五百餘米的距離整裝待發。
前方沙陀鐵騎上的戰士陷入與尚讓重騎兵近戰。
他們已經丟掉用於衝鋒的長矛,提起長刀,拿起盾牌抵擋尚讓部隊重騎兵的槍和矛。而尚讓部隊的重騎兵所持銅盾明顯不能抵擋沙陀鐵騎長刀的砍下之力。
況且李克用沙陀鐵騎戰士全身重鎧,若然使力較小,槍矛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損害。更何況沙陀鐵騎人數整整一倍於重騎部隊雖然近戰,但重騎兵隊依然處於下風。
尚讓部隊重騎兵暫時擋住了沙陀騎兵的突擊,可是沙陀騎兵的勇撼和大刀的衝擊力卻是他們無法想象的,無數重騎兵士被沙陀鐵騎大刀之力帶倒在地,然後或被戰馬碾死或被無情的斬殺。
初次交鋒,李克用部隊的傷亡遠遠小於尚讓部隊。
這批騎兵部隊在軍師豬排三的全盤陣型部署中,很多的考慮是用來犧牲的,只有用他們的犧牲換來長戟兵靠攏戰場的時間。
戰馬因為主人的離去而不停向後跑,空馬越來越多,短兵相接的雙方部隊在血的洗禮下,已經殺紅了眼,為了爭取自己的生命,為了爭取戰爭的勝利,這一切只有對方戰士的生命才能換來。
生命在這個時刻顯得那麼渺小,一切對生命的定義都那麼蒼白!
確實在戰爭中沒有人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也許能安排他們命運的只有上天!
沙陀鐵騎戰士越戰越勇,短兵相接以後傷亡數量雖然已經大幅上升,可是他們卻鬥志更濃,血對於他們似乎是最好的振作良藥。
異族之人果然勇撼,異族之人果然見不得血光!
雙方已經有幾千人倒在了地上,遍地屍體。
或屍首分離、或手足分離、或被馬蹄踩得體無完膚。
血留成河,馬蹄全被雙方陣亡將士的鮮血染紅。
在血中,畜生更加興奮,戰馬長嘶;在血中,人類更加體現出兇殘的一面,戰士狂喝。戰爭沒有對與錯,只有勝和敗,你若不無情,對方卻要置你於死地。
這……就是戰爭的本質!
雙方步兵基本接近指定地點,尚讓冷笑對豬排三道:「看來這次李克用的沙陀鐵騎有難了。」
豬排三深拉著臉猶豫道:「大帥,為何我們步兵已經準備靠攏,而偏偏一個沙陀鐵騎萬人隊並不上前交戰?這很可疑,當下令重騎兵后線回防,準備接受沙陀騎兵第二趟攻勢。李克用的用意絕非這麼簡單。」
尚讓道:「軍師言之有理。」
豬排三又急道:「李克用一定是在等待我軍長戟兵進入戰場以後,近戰的沙陀鐵騎向兩翼快速撤出,然後再以剩餘的一萬沙陀鐵騎衝擊我軍。
尚讓大聲吼道:「第一陣騎兵後半隊退後。」
傳號兵揮舞旗幟,這時第一隊騎兵只剩七千餘人,屬於後半隊的四千左右兵士重新結陣後退,有條不紊。在這麼殘酷複雜的戰爭中能這麼從容接受指揮,也顯示出尚讓部隊的高戰鬥素質。
另三千多重騎兵士與兩萬沙陀鐵騎混戰,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兵士們用自己的鮮血在阻擋沙陀鐵騎進攻的馬蹄。
李克用站在帥台上,眼觀陣中形式,點頭對河中節度使王重榮道:「尚讓不愧是個人才,已經看出了我軍后一萬鐵騎的意圖。」
王重榮道:「不過他只用三千騎兵來抵擋我軍兩萬鐵騎的衝擊,根本就是螂臂擋車。」
李克用搖頭道:「騎兵后的兩萬長戟兵對我軍威脅很大,若然我軍衝擊之勢被阻,與長戟兵短兵混戰,那我們會非常不利。」
他略一遲疑,大聲下令道:「前部一萬騎兵拖住那三千兵馬,中部一萬騎兵繞道包抄退後的敵軍騎兵,兩萬槍兵隊后隊改前隊。」
李克用的命令傳達到戰場,為了掩護中部騎兵從兩翼過去不被阻擋,前部沙陀鐵騎攻得更猛,根本不考慮防守,一路向上沖,不停有人倒下,但前仆後繼,就猶如撲火之飛蛾。
尚讓軍騎兵近距離交戰極其勇猛,兵器靈巧的優勢開始有所發揮,再加上有一萬人撤離了混戰區,所以壓力小了不少,硬是逼得沙陀鐵騎無法前進一步。中部騎兵左右分成兩部,快馬向兩翼衝出,然後直線包抄尚讓部隊退防的四千多重騎。
那四千重騎見沙陀鐵騎衝殺而來,戰士齊聲高喝「殺……殺……殺……」。
他們的思想已經被鮮血染紅,立場更加堅定,四千人又分成兩隊向殺來的沙陀騎兵隊衝去,正面迎擊三倍於己的沙陀鐵騎。
前方混戰的尚讓重騎部隊只剩一千餘人,李克用鐵騎部隊傷亡也非常慘重,在兩千以上。雙方部隊兵員銳減,可是都沒有任何退縮,一邊硬下心要衝破防線,另一邊堅了心要守到最後一刻。
戰場上所有戰士、馬匹無不跟血人、血馬一般。
斷手斷腿之人的死命掙扎、未亡傷重之人的厲聲號哭、失馬步戰之人的奮不顧身、所有殺紅眼之人的辱罵吶喊,勾畫出最殘酷的戰場畫面。
暫時的以寡敵眾讓尚讓的重騎部隊損失巨大,若不是戰士無比的忠誠,早就防線已破。長戟兵部隊到達位置,排排戟頭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如惡獸的牙齒等待吞噬獵物,他們在隨時等待部隊進攻的命令。
尚讓冷笑,卻發出弓箭手后隊改前隊的命令,長戟兵隊每兩隊間讓出一條筆直的道路。
弓箭手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前線。
尚讓高高舉手,當他的手放下的時候就是七千弓箭手發起攻擊的時候。
豬排三立刻知道尚讓想幹什麼,他突然想到了耗子錘正是那重騎兵隊的大將。
豬排三大驚,大聲道:「大帥,不可,前方有我軍的部隊!」
尚讓仰天長笑,手已經劃下,傳另兵打出紅色旗幟。
弓箭手萬箭齊發!
無數弓箭如飛蝗般撲向正在前方混戰的唐軍沙陀鐵騎和大齊耗子錘屬下的重騎兵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