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如弱鹿

第二十四章 人如弱鹿

李斯果然老謀深算。蒙起的屍體被他派人送了回來。

蒙起的屍體已經和他死的時候根本不是一個樣子。

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這時候的蒙起臉上帶著微笑,脖子有一道刀痕,脖子上卻沒有鮮血,想來多半是李斯叫人給做的手腳。

「蒙起因殺了蒙毅,心中悲苦不已,覺得自己忠於國家卻愧對於家人,所以自殺。」這就是他給三千蒙家子弟兵的解釋。

手段果然高明,看這時蒙起臉上的表情,顯然是樂於解脫,三千蒙家子弟兵沒有一個人懷疑此中的真正原由。

庭衛長一職李斯授意胡亥提拔蒙志擔當,這蒙志是蒙武的養子。

若不是現在這種局面之下,胡亥和趙高根本就不可能想得到蒙志竟然是李斯的人!

只有通過蒙家的人,才能控制蒙家的兵,這個道理世上的人都知道。

李斯的勢力竟然如此強大,確實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的想法和做法。

胡亥和趙高只好沉默,按照李斯的意見行事。好在軍方兩大將領並沒有在李斯的控制之下,雖然朝野之中李斯能一手遮天,可是他也不是沒有顧忌。無論在朝廷中勢力有多麼龐大,但一觸怒軍方,那麼任何事情都可以顛覆,特別是做了出格的事情。

李斯絕對不是笨人。

現在的關鍵是回到咸陽,以發喪之名發動雷庭萬均之勢的反擊。

現在示弱不是問題,胡亥也不笨,他懂得這一點。

蒙志如李斯所料,當上了庭衛長。

李斯已經感覺到自己完全把握住了局勢,有持無恐的找到胡亥問道:「皇上,為何不按照臣下所說,把先皇的屍體給剁碎?一來我們可能讓別人看出先皇是被毒死,二來我們把所有責任推到蒙毅身上的計劃就落空了。」

胡亥心中懼怕,但他怎能忍心再剁父親的屍首?鼓起膽子說道:「想蒙起何等武藝,只想奪葯,殺了先皇便可,何必要剁碎屍體?若是我們這麼做,反而讓他人猜忌。」

李斯考慮了半會,覺得胡亥說得也有道理,點頭說道:「但如何才不能讓人看出先皇是被毒死?」

胡亥想了想說道:「現天氣炎熱,把父皇屍首運回咸陽最少五十餘天,為保持屍體不腐化,可以用水銀灌入其體內。水銀本身有毒,這樣以來,任何人都再也查不出先皇的死因。」

李斯厲聲說道:「趙高呢?現在只有他還知情,皇上應該懂得怎麼辦!」

胡亥低聲說道:「丞相,小聲些。蒙起蒙毅同死,這麼安排雖然巧妙但卻有些露骨,但現在並沒有人懷疑。若然趙高也死在這裡,那麼本來掩蓋得很好的事情,卻又讓人再生猜忌,這又何必?趙高並沒有什麼黨羽,我們回到咸陽再設計殺趙高,難道不是兩全齊美嗎?」

李斯陰然道:「皇上考慮得比臣下精細,原是理所當然。但你要記清楚,在此處絕對不能讓人知道先皇已經殯天,怎麼做,不用下臣來教你。就此告辭!」說完拂袖而去。

胡亥等李斯一走,馬上找來趙高,把剛才李斯所說的話一一說出。

趙高深恨李斯,說道:「不殺此國賊,秦國江山不得安穩。」

胡亥問道:「現在要想個辦法如何在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先皇龍體運回咸陽。」

趙高說道:「這個不是問題,我們只需要讓人坐入車中卻不露面,讓人知道先皇依在。然後帶一大筐死魚把先皇龍體裝在裡面運回咸陽,這樣就可以掩蓋先皇屍體的屍臭。

胡亥想到先皇縱橫一生,最後只能合在死魚回歸故里,心中大罵李斯薄情無義。

胡亥的示弱果然起到了效果,李斯再沒有為難。

所有人都平安到達咸陽。

早朝,眾大臣都等著秦始皇上殿議事。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皇上並沒有上朝,竟然是胡亥身穿皇袍上朝一屁股坐在了皇椅之上。

群臣驚疑不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殿莊嚴之地,眾人也不能互相交頭議論。

右丞相馮去疾並不對胡亥有任何錶示,徑直出列厲聲詢問道:「不知二皇子今日是何意?」這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問題。

胡亥穩坐皇椅,一字字說道:「父皇已在沙丘殯天。」此話一出,群臣嘩然,再不顧宮廷禮儀互相之間議論紛紛。

馮去疾顯然知道別有隱情,但見此時胡亥大模大樣身披皇袍坐在皇椅之上,心中憤怒不已,厲聲說道:「現皇上的龍體何在?」他根本沒有把胡亥當成是皇上。

胡亥依然一字字說道:「已經運回咸陽,只等發喪!」他冷視馮去疾,彷彿想此人立即就在大殿上消失。

馮去疾根本不管胡亥這時候心中到底怎麼想,厲聲吒道:「二皇子今日身披皇袍,想是皇上在臨終之時立有遺詔,臣下敢問詔在何處?」

胡亥說道:「先皇死於逆賊蒙毅之手,來不及立遺詔,現無遺詔。」

馮去疾聽到並無遺詔,心中更怒,大聲說道:「既然皇上殯天,父位子承,但也輪不到你!」

胡亥怒視馮去疾,咬牙冷笑道:「那麼以馮丞相的意思該如何辦才好?」

馮去疾朝北拱手,說道:「父位子承實是再自然不過,但大皇子扶蘇尚在,二皇子有何資格取而代之?歷來皇家立長為尊,二皇子擅自稱帝,恐怕不妥!其中恐怕還有他人從中慫恿!」

李斯如何聽不出他話中之話,出來問道:「馮丞相此話何意?」

馮去疾冷笑,怏怏說道:「心知肚明,何必多說!」

李斯大怒,卻又不能反駁,只是說道:「你……」

馮去疾不再理李斯,對胡亥說道:「今日二皇子如此心急,就不要怪老臣等潑下冷水,既然我大秦糟此大變,本相馬上譴人招回正在北疆的大皇子和蒙恬將軍。其他事情容后再論。」

李斯陰險說道:「先皇在世時已經賜死扶蘇,這等不孝之人如何能擔當大任。」

馮去疾一聽這消息,向後退出幾步,手指李斯大聲說道:「你說什麼?」

李斯問道:「現大皇子已死,二皇子身登大寶,有何不對?」

馮去疾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厲聲質問:「李斯,到底怎麼回事情?你隨大王尋葯遊玩,外部所有事物都已經交由你來處理。這麼大的事情如何不派人回朝稟告?」

李斯說道:「事出突然,沙丘距離咸陽太遠,如果朝中有何變動,那整生是好?」

馮去疾冷哼道:「事出突然?我看先皇死、蒙庭衛死、大皇子死、二皇子無詔登基這才是事出突然,這才是朝中有何變動。」他的語氣已經非常之重,根本不買李斯的帳。

李斯變了臉色,勃然怒道:「李丞相的意思是說老夫知情不報,而且是老夫一手策劃皇上殯天,二皇子登基的?」

武將中一人走出,傲然說道:「是又如何?」

正是朝中大將,馮去疾的族弟馮劫。

李斯轉頭怒視馮劫。

馮去疾不理李斯,對胡亥道:「二皇子如何解釋大皇子被皇上賜死一事?」

胡亥說道:「李丞相。」

李斯慢慢說道:「此事是先皇生前命令下臣所辦,正是為了避免以後為了皇位大皇子和二皇子兄弟相殘。以致大秦能平安萬代,不至於被心有不軌者所乘亂政。」

當下他把秦始皇寫給大皇子扶蘇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然後說道:「此事千真萬確,那竹簡為先皇親手所刻,並且蓋上玉璽為憑。」

馮去疾陷入沉思,因為這事情太匪夷所思,那詔書之上對為什麼要賜死扶蘇的原因寫得極為含糊。

李斯不給馮去疾考慮的機會,接著道:「先皇當然未料到蒙毅此賊忘恩負義,為搶奪靈藥而對己痛下殺手。先皇死得倉促,未有遺詔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從先皇已經賜死大皇子扶蘇來看,先皇已經把二皇子確立為太子。先皇已死,二皇子接位登基理所當然。」

馮去疾已經完全知道李斯的陰謀,那就是殺先皇,誅扶蘇,立傀儡皇帝胡亥,自己依靠胡亥在朝中剷除異己,獨攬大權。

但知道又如何?現在扶蘇已經無幸,贏氏血脈就剩下胡亥,也只有他才有資格坐上皇位。如果自己反對,那麼就和亂臣賊子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朝中眾臣,只要是不屈從於李斯的都已經都是危在旦夕!

儘管馮去疾心中千萬個不滿,千萬個不願。但他們這種人都是老謀深算,不露聲色之輩。他終於帶領群臣跪下對胡亥大呼萬歲。

滿意,很滿意。

胡亥滿意、趙高滿意、李斯更滿意,精心策劃終於達到預期的目的。

胡亥高聲說道:「眾卿家平身,此事倉促,寡人如此身登大寶確是於禮節不合。但國不能無君,我大秦疆域萬里,必須要有人行朝之事。父皇剛亡,當立即為父皇發喪,此事了后,寡人再行登基大禮!」

此話說得倒是很對群臣胃口,最少讓群臣不會覺得胡亥是窮兇惡極之輩,還懂得一些禮法。

胡亥又說道:「李丞相起草發喪詔書,招回各地大臣然後舉喪。王賁將軍等雖遠,也要招回。蒙恬將軍身在北疆,戰事頻繁,況且蒙毅叛亂,以免朝中生變,寡人看來還是不需要招回的好。」

李斯卻道:「皇上請聽下臣一言,應借發喪招回蒙恬將軍,奪其兵權,以免有變。」

馮去疾憤然道:「蒙家累世忠於大秦,何以小人之心度其君子之腹?」

李斯怒髮衝冠,顧不上身在大殿之上,道:「老匹夫,你說老夫是小人?」

馮去疾根本不想給李斯多說,只道:「自有公論。」

胡亥見馮去疾和李斯兩人已成水火不容之勢,自己正好從中取利。心中大喜,口中卻說道:「兩位不必爭執,寡人看來就如馮丞相所言,不必招回蒙恬將軍。」

李斯奇怪的眼神看著胡亥,彷彿想看懂他到底想的什麼。

趙高尖聲高叫:「退朝!」

大秦皇宮內歌舞昇平,青煙繚繞之下,舞姬偏偏起舞,旁邊編鐘樂器曲樂悠揚。

胡亥悠然看著舞蹈,內心中卻不斷計議,也許他做出這種不理世事的樣子完全是遮掩將要來臨的暴風雨。

趙高就站在胡亥旁邊相伴。

李斯徑直走進大門,根本不經胡亥許可吒退所有陪侍之人,包括趙高。

李斯鐵著臉厲聲對胡亥說道:「皇上,為何不招回蒙恬,難道你不知道蒙恬對我們的影響有多大嗎?」

胡亥笑道:「李丞相難道不知在今日殿上已經太過火了嗎?如果寡人再隨聲附和,那麼我們的關係很容易就被別人看穿。丞相過於急功近利,現在已經不能清楚的思考問題。」

李斯問道:「下臣為何不能清楚思考?皇上教我!」

胡亥說道:「蒙恬在軍方的勢力你我都很清楚,包括馮丞相等人在內現在的想法一定都是等蒙恬回都,然後聯合在一起發難。我們若確定了要招回蒙恬,那麼這些人等將精心計劃。這些老臣還沒有什麼,但加上了蒙恬,那麼就很麻煩了。殿上寡人這麼說完全是平息眾怒,且不讓人懷疑寡人和丞相是完全相連。蒙恬要招回,但必須私自招回,不讓他和眾臣聯合在一起。寡人對丞相之心不容他慮」

李斯釋然,臉色也緩和下來,點頭說道:「好,我們另外起書招回蒙恬,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取其性命,再另派人接管北疆部隊。」

胡亥點點頭。

大霧。

一般情況下大霧的天氣特別好,因為霧無論再大,藏在上方的太陽終於會驅散他們。

大霧的天氣代表著陽光明媚。

這難道不是好天氣嗎?

李斯乘馬車上朝,被詔書招回的各地大臣都已經基本會齊,今日就將在朝上商議為秦始皇舉喪的大事。

李斯正在凝神想今日如何在朝上試探各地官員的立場。從己者重用,逆己者如何剷除,再替換上自己的心腹。

突然馬車停下,馬兒發出號叫。

馬夫忽然在外邊叫道:「丞相,有些不對。」李斯滿不在乎打開車簾,沒有事情能威脅到他。但他看到眼前此景,他頓時吃了一驚。

街道上各家店鋪民房都閉門上鎖,街道上竟然無一個行走的百姓。

一個人騎大宛黑球名駒橫在前方街道中央。馬兒悠閑的搖著尾巴似乎滿不在乎,而馬上之人手提青銅大鉤,全身披甲凝神看著李斯的馬車。

此人正是王賁。

李斯預感到不對,王賁在這裡幹什麼?他下得車來慢慢走到王賁馬前問道:「王將軍此來何意?」

王賁厲聲說道:「亂臣賊子,還不束手就擒!」

猛然間各民居店鋪之門大開,從房屋中湧出數百大秦軍士,所有人都手持武器,立即整條大街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

李斯惶恐不已,他頓時想到了胡亥!

胡亥在大殿之上等待,一句話都不說。

下邊的大臣比平時上朝的時候幾乎多了三倍有餘。

已經到了早朝時間,見皇上一句話都不說,李丞相和王賁將軍也沒來上朝,都心下揣揣不安,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情。

一人衝上殿來稟報道:「起奏皇上,王賁將軍到!」

胡亥忽然之間滿臉興奮,大聲道:「撤除所有守衛,王將軍及隨從上朝!」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胡亥為什麼要下這種命令。

王賁不是一個人上朝,在他身後最少跟有五百人,而且都手握短兵器。

其他人在大殿外列隊等候,王賁帶十名親信押著一蒙眼之人走上殿來。

眾臣頓時大嘩。

被押解之人竟然是大秦左丞相李斯!

王賁一腿踢在李斯腳彎,李斯馬上跪了下來。

眾臣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又是什麼意思。

王賁大聲說道:「皇上,下臣復命。」

李斯憤怒大叫道:「胡亥小兒,你謀……」

話音未出,王賁一拳打在李斯後腦,把李斯打得暈死過去,再說不出話來。

胡亥大聲說道:「念!」

趙高打開手中竹簡,尖聲念道:「逆賊李斯,藐視朝政,糾集黨羽,以圖謀朝篡位。先帝尚在之時,便有不詭之心,現二世新政,其心更顯。私發詔書,偽設朝廷,殺忠良,誅賢臣……李斯大罪,誅其九族!」

趙高念完,胡亥對眾臣說道:「寡人絕不冤枉下臣,趙高!」

趙高出示李斯私寫的招蒙恬回都的竹簡詔書,然後走下台去交給右丞相馮去疾。

馮去疾給眾臣傳看,果然是招蒙恬回都的竹簡詔書。

那日朝會之上,胡亥已經說明了不招回蒙恬。這詔書是李斯私自所寫無疑。

私發詔書,死罪!更別說還有無數連鬼都不知道的理由。

胡亥厲聲說道:「拉下去!斬!」王賁得令,帶領親兵把李斯拖出。

可憐先前還春風得意,意氣風發的李斯如今卻如死狗一般的模樣。

與虎謀皮,豈能如意求生?古有名訓。

刑場之上,李斯一家老小五百餘口都被捆住依次跪倒在地。

李斯的兩個小兒還不大懂事,一小兒嚷嚷道:「父親今日說好帶我們去獵鹿,為何到了此地?」

另一小兒說道:「那日看見一小鹿,乖巧異常,今日我們去把他射殺了回來撥下皮做成小襖,那倒好看得緊。」

然後兩人哭道:「父親,我們要去獵鹿,我們要去獵鹿……」李斯已經聽不見。

那儈子手卻聽見了,獰笑著說道:「老鹿已死,小鹿怎能活也?今日就先殺了你們這兩條小鹿!」

兩人赫然抬頭看著那滿臉猙獰的儈子手,嚇得說不出話來。

手起刀落,兩顆弱小的人頭掉落地上,他們的頭還是仰在天上,也許他們在死的那一刻又想到了那小鹿。

屠殺開始,慘目忍睹。

一聲鑼響,一顆人頭!一聲鑼響,一顆人頭……

箭如飛蝗一般從天而降,前面大齊的兩隊重騎兵與李克用的鐵騎兵隊正在鏖戰,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已經放箭。

第一陣箭雨到來之時雙方沒有任何防備,數千人中箭倒地,數萬人大聲驚呼。

第二陣箭雨又襲來,雙方騎兵部隊一邊都拿起盾牌抵擋箭雨,一邊挺矛挺槍在盾牌的遮掩下亂砍亂殺。

沒有了盾牌的抵擋槍矛,形式更加慘烈,無數人以更快的速度被挑下馬來。馬被箭射傷的更多,已經不聽兵士的控制,無數馬匹身上載著軍士往來亂串,互相衝突。雙方都已經陣不成陣,士氣低落,各有退意。

戰爭中的人命根本不值一個子兒,就有如人們一天之中要屠殺無數牲畜以供食用一樣,沒有半點憐惜之情。

在這一刻,也許人們才能真正體會到:人的性命和動物的性命是否價值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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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墓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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