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殞

沒有預想中的撞針那叮的一聲脆響，也沒有火藥爆炸的聲音，更沒有那種解脫的快感。劉振興感覺自己的拇指竟然按不下去，他又用力試了兩下，還是按不下去。

怎麼回事？難道自己保險沒打開？他睜開眼睛，卻發現怪異的一幕。

少年肖雷撲倒在自己身前，右手支撐著身體胸口以上的部位，左手卻直直地伸出，中指和食指剛好卡在A53的扳機後面。這樣一來扳機被完全擋住，劉振興的拇指怎麼都按不下去了。

劉振興抬起腿來，想把這纏人的傢伙一腳踹出去。可腳剛剛伸到一半，卻停住了。肖雷頓時又像是塊粘人的抹布一般，貼到了劉振興的身上。

劉振興把槍口從嘴裡退了出來，歪頭呸的一口痰吐到了地上，嘆了口氣說道：「行了行了，鬆開我。。。我說你鬆開。。。老子我現在不想死了。。。」

肖雷將信將疑地慢慢放鬆，眼睛卻一直盯著劉振興的拇指。劉振興斜著眼瞄著這孩子，那被盯著的拇指卻微微地一動。

只見肖雷的左手閃電般地伸出，依舊是那兩根手指，依舊是那個位置。

劉振興乍舌了，他的拇指動過之後，又迅速地將槍托往上抬起了幾分，沒想到這樣一來，那麼小的一個扳機的窟窿眼，這孩子還能迅速準確地找准目標。。。？

「還解放軍叔叔呢，說話都不算數！」肖雷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的表情。

劉振興按捺住心下的震撼和驚奇，面上卻是一副苦笑的表情。「我當然說話算數了，剛才逗你玩呢。別叫我叔叔，我也比你大不了太多，把我叫老了，你就叫我劉大哥吧，我就叫你小雷子。」

「噢，這樣啊。。。好的。」肖雷臉上還是將信將疑，這次乾脆手也不縮回來了，依舊卡在扳機的後面，保持著一個詭異的姿勢。

劉振興的苦笑更加的苦澀了，自己一個連續三次特種兵大賽的冠軍，一次一等功，三次二等功的獲得者，居然被一個小孩懷疑是否誠信，說出去要被別人笑話死。

現在想想自己確實太衝動了，最近發生的悲劇太多。QD老家被淹沒，從小青梅竹馬的愛人，相依為命的可愛小妹，都已經杳無音信，估計凶多吉少。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全部陣亡，死狀慘不忍睹。殘酷的現實，渺茫的未來，居然讓心智一向堅定的自己懦弱地選擇了逃避。

「***，這些年的兵白乾了。」心裡使勁地責罵著自己，右手向上一翻，彈夾就退了下來。左手將彈夾接住，插到腰上的彈藥袋中。槍栓一拉，槍膛裡面的那顆子彈也飛了出來，劉振興一把抓住，手掌攤開給肖雷看。

「你看，子彈我都退了。放手吧，騙你我是四條腿走路的。」鬱悶地看著肖雷明顯不信任的神色，劉振興也不想去跟他糾纏幾條腿走路的問題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肖雷不明白對方想問些什麼。

劉振興乾脆把A53放到了地上，手裡握成拳頭，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往前一伸，比了個戳的動作。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心裡非常清楚少年剛才那個簡單動作的意義。這裡是樹林的空曠地帶，剛才自己那麼一摔，少年瘦弱的身體起碼飛出去了五米以上，自己剛才懷著必死的決心，從坐下到扣動扳機，總共不會超過三秒。

算上少年爬起來的時間，他只能是縱身飛撲才能趕上自己的拇指動作。扳機框的大小就那麼點，手指在飛速運動中準確無誤地插入扳機框，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保證能夠做到。那需要多麼好的眼力和身體協調性，還有閃電般的出手速度，準確的出手角度。

如果是第一次是碰巧的話，在自己第二次的故意試探下，少年又準確地完成了這個動作。雖然不再需要移動太多的身體，但是自己猛地抬起槍身，製造的是移動目標。快速的反應能力和調整能力，在眼前這個十多歲的孩子身上完美體現。

肖雷把A53搶了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裡。反正槍里也沒子彈，劉振興也就由著他這樣做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想自殺，但是我不想讓你死。」

「以前摸過槍么？」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手指擋在這裡我就扣不下扳機？」

「我。。。不知道，就是感覺要這麼做。。。」

「以前在草原上都幹些什麼活？」

「放羊，趕羊，數羊。。。」

「殺過羊么？」

「沒有。。。殺羊都是哈吉大叔的事情。。。」看著劉振興詢問的眼神，他補充道：「哈吉大叔是卓瑪大嬸的丈夫。」

「你剛才好像沒提到哈吉這個人。。。」

「我不喜歡他，他喜歡喝酒，還喜歡打人。。。」

「哦。。。」劉振興拋著手裡的子彈，「為什麼要攔著我？」

肖雷的肚子恰如其時地咕嚕了一下，聲音很大。他紅著臉說道：「我一天沒吃東西了，你死了我可怎麼辦啊？」看到劉振興瞠目結舌的樣子，他又趕緊加上一句：「解放軍。。。劉大哥是好人，好人不能死。。。」

劉振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感情這孩子還指著自己做個移動飯票呢。「你小小年紀懂個屁？你咋知道我是好人。」

「卓瑪大嬸就是好人，好人會哭。哈吉大叔是壞人，壞人從來不哭。」

劉振興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住一腳將他踢個跟頭的衝動，嘴裡罵著：「***你個小兔崽子知道個屁，男兒有淚不輕彈。。。」

肖雷一臉的鄙視，「剛才你還在那裡哭的呼天搶地的呢。」劉振興一口氣噎住差點就沒上來，連忙把話題岔開：「剛才又踩你又摔你的，疼不？」

「沒事，經常被哈吉大叔這麼收拾，習慣了。。。就是。。。好餓。。。」

劉振興把身邊的背包打開，裡面還有一些壓縮行軍乾糧，足夠他自己吃一周的。從裡面拿出幾包來，遞給少年。

肖雷一把搶過，扯開包裝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劉振興擰開水壺，侯在邊上。

也許真的是餓急了，肖雷一連吃了三包才停下來，一邊喝著水一邊摸著自己的肚皮，滿臉的享受。「吃飽了？」肖雷用力地點了點頭，打了個飽嗝兒。

收拾好東西，劉振興問道：「想不想當兵？」他下意識地覺得眼前的這個少年非常的有潛力。

「我可以么？」肖雷還顯稚嫩的臉上有著一絲期盼，抱著A53一下子跳了起來，站的筆挺。

劉振興上下打量了下他，心裡想捉弄一下這個小子，故意吧嗒吧嗒了嘴巴，搖了搖頭說：「太瘦了。。」自己也站起來，和肖雷比了一下，肖雷的頭頂才到他的胸口「也太矮了。。。」

看著少年的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劉振興心裡那個得意，隨口說道：「就是不知道眼睛怎樣。當兵的要體檢，體重，身高，視力，聽力。。。眼睛非常重要，你看如果眼睛不好，怎麼能瞄準遠處的目標？」

肖雷的臉色變了變，猶豫了一下，嘴巴抖了抖，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說道：「今天一直感覺眼睛不太對。。。怪怪的，很難受。」

劉振興本來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正在那裡自顧自地說，卻不想肖雷說他眼睛有問題。

他一下子愣住了，這孩子眼力這麼准，怎麼會這樣？本來是一顆好苗子，卻毀在視力上，他在特種部隊每年都要見到好多因為這樣被刷掉的。太可惜了，實在是太可惜了啊。。。

肖雷伸出一隻手，擋住自己的左眼，四下看了看，說道：「這隻眼睛和平時一樣。」然後又擋住右眼，說道：「左邊的眼睛感覺怪怪的。」

劉振興心裡嘆了口氣，正想著怎麼安慰這孩子，卻聽到肖雷說道：「左邊的眼睛看東西太清楚了，平時沒這麼清楚的，能看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什麼？」劉振興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太性急，會錯意了。他心裡一動，卻又有些泄氣，左眼再好，也不可能伸頭到槍的另外一邊進行瞄準吧。

正在這時，突然一道光芒從心裡劃過，剛才的事情在腦海中從頭快放了一遍，最後定格在肖雷伸出的手上。那是一隻左手！！！

劉振興激動地問道：「小雷子，你平時用哪只手？」聲音里居然有了一絲顫抖。

「左手啊。。。我是左撇子，我左手的力氣也比右手大很多。。。」然後又嘟囔著說：「我的右眼也很好啊，但是左眼太不對勁了，太清楚了，以前看不到那麼遠的。」

「哈哈哈~~~！」劉振興掩飾不住地大笑了起來，搞的肖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用力地拍了拍肖雷瘦弱的肩膀，「你小子，就是個當兵的天然料子！」因為射擊是單眼瞄準，良好的瞄準視力意味著可以進行超遠距離的射擊動作。

可是當肖雷告訴他，遠處兩百多米一棵樹的樹杈上還殘存著一片樹葉，而樹葉上有兩個蟲洞的時候，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滿臉不相信的他帶著肖雷來到他說的樹下，望著那顫巍巍的樹葉帶著兩個小小的蟲洞飄落下來，劉振興楞了半天，然後轉身捏著肖雷的臉，來回扭著看，疼的肖雷呲牙咧嘴的叫著：「輕點。。。輕點。。。」

劉振興眼中滿是懷疑，「你這小子是不是怪胎？」

肖雷臉上寫滿了委屈兩個字，「我也不知道啊，昨晚我在樹林里昏倒了，醒來就感覺怪怪的。」

劉振興一把揪過肖雷，用力撥著他的左眼皮，整得他直翻白眼，可是除了血絲多了點，什麼也沒發現。把狐疑放在心底，劉振興說道：「天要黑了，今天就在這裡休息一晚上再說。」

乾枯的樹葉和樹枝到處都是，很快的，一堆篝火點燃了起來。肖雷蜷縮成一團，偎在火邊沉沉地睡去，感覺很久沒有這麼安心過的樣子，睡夢中的他嘴角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

劉振興坐在火邊，對著火光專心地搗鼓手裡的東西。

多功能摺疊軍刀慢慢地拆開外殼，劉振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輻射探測器只是斷了一根線，他小心地把斷線拆出來、連上，又裝了回去。打開電源，綠色的燈終於亮起。劉振興屏住呼吸，把探測儀對著熟睡中的肖雷，上上下下照了一圈。非常非常輕微的輻射反應，也只比普通人高那麼一點點，這孩子的異常是因為受到事發地點殘留輻射的影響么？劉振興完全沒有什麼想法。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那個讓人恐懼的東西。只是不知道，這輻射對他的身體有沒有不良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