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隱・變化(1)
「仲二,我大隱門的宗旨便是『大隱隱於市』,記住,這是為師給你上的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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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卯時四刻,海棠習慣地醒來,一睜眼便看到陌生的床帳,她微微一愣后,一下子清醒了。想到自己此刻身在何處,她緊張地轉頭往左邊看去。
地上空空如也。
太好了。海棠頓時鬆了一口氣,他已經離開了。
她忍不住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怪自己真是笨腦袋,怎麼之前就沒想到假扮夫妻要面對一個尷尬得不得了的問題——同房?大概是她進這個戲班后,不是露宿野外,就是租個擋住外人目光的小院落,就讓她呆得以為這種日子還會持續下去,呆得沒想到一旦變為普通人家,就要面對投宿客棧這個最最基本的問題。
現在可好了,搞得她和封班主不得不同住一個房間,雖然還有燕燕在,雖然他是睡在地上,但兩個假鳳虛凰的男女同居一室,將來傳出去,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真是太笨了。
她又捶了下腦袋,無奈地坐起,穿衣,起床,然後試圖喚醒女兒:「燕燕,燕燕。」她隔著被子推了推海燕的肩膀。
好一會兒,才聽到小姑娘磨磨蹭蹭地睜開眼,聲音有些沙啞:「娘,我好睏。」
「燕燕,你又來了。」海棠無奈地看著她,半是威脅地說,「都六歲了,還老是賴床,小心讓你小斂哥哥知道了,取笑於你。」
「娘,別告訴小斂哥哥。」海燕慌忙地拉住母親的衣袖,委屈地說道,「我有些不舒服,頭有些暈暈的。」
「真的嗎?」海棠有些懷疑地說,「讓娘碰碰看。」她低用自己的額頭碰上女兒的,只感覺一陣灼熱傳來,於是面色大變,道,「燕燕,你熱了。躺著,娘幫你去找大夫。」她慌慌忙忙地起身,還記得給燕燕捂好被子,心想:怎麼正好碰上今天呢?要是昨天以前,有呂先生這個大神醫在,她是什麼也不用擔心的,可現在她該上哪兒找大夫呢?對了,問掌柜去。……她人生地不熟的,乾脆讓掌柜的幫忙請大夫罷。
她從包袱里摸了些碎銀子,匆忙地出了門。還沒走到樓梯,就看見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的封仲二正迎面走來。
他似乎看出海棠一臉的焦灼,出聲問道:「海棠,怎麼了?」
「燕燕她有些熱,我正要去請大夫。」她不太甘願地停下腳步,話沒說完,就要越過他。
「別急。」對方氣定神閑地拉住她的袖子,「何必捨近求遠?」
什麼意思?海棠一時懵住了。
「我跟呂先生學過幾手醫術,若是不見怪,就由我來吧。」封仲二道。
幾手?聽來就不是很可靠的樣子。海棠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又想往前走:「我還是去請個大夫吧,小孩子生病可大可小的。」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封仲二不放棄地拉住了她的右手,拖起她就往他們的房間走去。
海棠原想掙扎,可是想到對方的神通廣大,決定說服自己相信他的醫術也許不是他說的那麼謙虛的幾手而已。她被動地被拖著前進,視線愣愣地落在他們交握的兩隻手上。
她淺麥色的肌膚與他白皙的肌膚交疊在一起,對比之下,白皙的看來更白,而黃的則愈顯黯沉。如果把他倆的肌膚交換一下,那就圓滿了。海棠心中微酸地想道,嫉妒無比的看著他的手,還是那樣漂亮,纖長有力,圓潤的指尖在那偶然鑽進來的陽光撫慰下彷彿光似的,刺得她不禁將目光上移,落在他此刻清俊的側臉上,又想道:比起之前那張平凡的臉,這張臉便與這手搭配極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呢。……難怪……看的人也多起來了。
她心中一刺,面色微變地將手抽了回來,硬聲道:「班主,你逾越了。」這時,他們剛好進了房間。
封仲二微皺眉頭,掩上門,道:「你叫我什麼?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剛剛要是被人家聽到,可就麻沉恕!?
「先別說這個,你快幫燕燕看看。」海棠焦急地伸手想拉過他,可想到自己才說了人家逾越,又咬著下唇硬生生地收回了手,情中有幾分焦灼,幾分尷尬,幾分狼狽。
「別急。我這就幫她看。」封仲二說著走到床邊坐下,往裡探去,卻是微皺眉頭,「怎麼把被子捂得這麼緊?」
雖然他的語調平實,但海棠硬是從中聽出一絲譴責的味道,於是理直氣壯地頂過去:「我捂的,熱自然是要捂起來,一身汗,燒才能退下去。」似乎怕自己說話力度不夠,她很快又補了一句,「我從小到大熱,都是這麼做的。」
封仲二飛快地瞟了她一眼,似有取笑之意,然後一邊掀開那厚厚的被子,一邊說道:「小孩子散熱能力沒大人好,燒時捂著,熱會散不出去,弄不好反而熱度更高,嚴重的還會脫水、昏厥。」
「真的嗎?」一直以來認定的觀念突然被顛覆,海棠皺了皺眉頭,狐疑地看著他。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封仲二又是看了她一眼,隨即低對海燕道,「燕燕,把手伸出來,叔叔給你把把脈。」
海燕的身子動了一下,似乎才晃過神來,低啞地應道:「嗯。」細瘦的手腕從棉被裡遞了過來。
看著他專心地為海燕把脈的樣子,海棠不再說話,心裡已經信了他。畢竟,封班主從來不是胡亂開玩笑的人。
封仲二給海燕把完脈后,又煞有架勢地看了看她的舌苔,探了探她的額頭。海棠從他平板的表情看不出究竟,迫不及待地上前問道:「班主,怎麼樣?燕燕的病嚴重嗎?」
「別擔心,只是有些傷風,不是很嚴重,只要喝些生薑紅糖水,好好休息,多喝點溫水就會好的。還有記得給她換條薄被,這次別捂太緊了,要是出汗的話,就用溫水給她擦擦身子降降溫。」封仲二的語氣一如平常,只在說到捂被子時嘴角隱隱有些取笑的感覺,使得對面當母親的那位聽來極不舒服。
想到有求於人,海棠只得隱忍,可越是隱忍,越是心底不悅,於是才消去的疑心又起來了,追問道:「真的嗎?只要喝生薑紅糖水,不用吃藥?你確定就這麼簡單?」
「是葯三分毒,病情不嚴重,為什麼要吃藥?」封仲二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似乎看出她的疑慮,安慰似的補充道,「若說注意事項的話,倒是有的。擦汗的時候,汗巾千萬不能是濕的進去,一定要擰乾了再擦。還有,要先把汗擦乾淨了,才能脫掉外衣,千萬不能先脫了,再擦汗換衣,那樣易感風寒。」他說著,捋平衣擺,起身又道,「我這就去煮生薑紅糖水,你在這裡照顧她吧。」
(本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