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隱・銀針(1)

第三章 隱・銀針(1)

「凈凈,從此以後,便只是我們母女了,你再也沒有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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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午餐相當豐盛,有溫拌肉絲菠菜,絲瓜鱔絲羹,韭菜炒蛋,蘿蔔燉鴨煲,青椒炒牛肉,麻婆豆腐……對了,還有白霖白公子「欽點」的肉餅燉蛋。

一盤盤熱乎乎的美食一一布上桌,海棠忙活的同時,眼尖地現白公子大眼一眯,怒意飛似的在眸中一閃而過。

見此,海棠樂了,這些菜看似尋常,卻是經過她精挑細選。雖然沒有白霖說的四忌:芹菜,茄子,羊肉和苦瓜,可是依她猜測,「某人」(無論是白霖,還是封班主)忌諱的食物應不只是這四樣而已。

她經過一番仔細揣摩,有了計較:據說有的人不喜歡帶氣味的食物,如芹菜、羊肉,又或菠菜韭菜;也聽說有些人不喜歡那種軟綿綿的幾乎用不著牙齒的蔬菜,譬如茄子絲瓜之類;還聽說有些人不喜歡食辣,很多人不喜歡蘿蔔青椒……而她把這些菜都一一排上,命中的幾率怎能不高?

隨著眾人一一落座,白米飯一碗碗地盛好放上桌,筷子們很快一雙雙地動了起來。

海棠隨著眾人的手勢也動起筷子,舉止看似隨意,卻一面偷偷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白公子和封班主。

在那二人幾乎都嘗了每道菜后,海棠得出第一個結論:這白霖肯定是偏食的,瞧他只沾牛肉、鴨塊的小樣兒,肯定是偏好肉食、討厭青椒蘿蔔的人;而那封班主看來就莫測高深了,仍是跟平常一樣,每個菜都周周全全地碰了一遍,沒什麼停頓,也沒什麼急切。若說有什麼異常,便是他嘴角微微上揚,看來頗為享受的表情,讓他頓時多了幾分親近感。

海棠初以為自己也許真的被白霖所騙,但再一想,一個人若不挑食是正常的,可怎麼會沒有喜歡的食物?瞧,呂嬸明顯喜歡喝湯,白霖喜歡牛肉,李大鬍子嗜辣……人人都會有自己的喜好。若是某人的表現與他人有異,怕是其中有蹊蹺。

於是,她暫時放棄研究那白霖,專心盯著封班主的一舉一動、表情神色。

只見他動一下青竹筷子,夾起一塊蘿蔔送到口中,徐徐咀嚼,再送一口飯,然後挑一根菠菜……看似如常。

等等,他似乎微微闔下了眼帘。雖然吃的動作沒有停頓,眉頭依舊舒展,嘴角也仍是微微上揚的感覺,但海棠看了總覺得有些不一樣。可惜,他長長的睫毛半遮住狹長的眸子,讓人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緒。……教人嫉妒的是,他的睫毛真的好長,烏黑濃密,根根分明,彎成一個個美麗的月形,讓人真想……把它一根根地拔下來。

她一邊心不在焉地往嘴裡送飯,一邊決定再觀察一次……

一,二……

待封公子第三次闔下眼帘的時候,海棠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討厭菠菜。

但她真的無法理解他,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為什麼非要故意勉強自己?又沒有人逼他吃他討厭的東西——他是一班之主,又有誰能逼得了他?

一時想不透,海棠也不再想。唉,再看下去,怕是要讓人現她的異狀。若是無故引來什麼誤會,便真是她沒事找死,自尋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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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收拾並洗乾淨好所有碗筷后,海棠並未急著回家,而是決定去找白霖。

找他做什麼?

自然是把那原本不齊的食忌補全。雖然封班主嘴上沒說什麼,但是吃到自己不喜歡的東西,肯定是不高興的。她作為一個廚娘,自然要讓老闆滿意,說不準還能因此討了對方歡心,讓她在這再做上一段時間。

當海棠牽著海燕經過前院時,卻現戲班裡居然來了不速之客——七八個健碩的大漢流里流氣,凶神惡煞,看來是來不善,此刻正纏著班裡年紀最大的賀爺爺問話。而賀爺爺指著右耳大聲地說道:「你說什麼?不好意思,人老了,耳朵不好,聽不清,請大聲點……」

她所知,負責打快板兼修道具的賀爺爺耳朵好得不得了啊。海棠不禁想笑,見那些人不耐煩的表情,又忍不住微皺眉頭,心道:唉,希望不要鬧出事端。……幸而,這裡是戲班,賀爺爺並非無依無靠,也輪不上她出頭。她決定先在一旁觀望。

「娘,是壞叔叔。」海燕拉拉母親的袖子,突然指著前面驚呼。

「小聲點。」海棠在女兒手上重重了捏了一下,作警示,然後低聲問,「燕燕,你認識他們?」

無緣無故被母親擰了一下,海燕妹妹委屈地眨了下眼,眼睛浮起水霧,「我只見過那個小鬍子和那個缺根手指的,前天,白哥哥在茶樓看到他們欺負一個賣唱的小姐姐,就把他們狠狠教訓了一頓……娘,白哥哥的鐲子好厲害,燕燕也好想要一個,可是白哥哥不給。」說到興處,她頓時忘了委屈。

「是嗎?」海棠輕輕摸摸她的頭,「你趕緊去把你白哥哥叫過來,就說有人找他。」誰惹的麻煩,就合該誰來收場。

「嗯。」海燕點點頭,乖乖地跑走了。

待女兒的身影消失后,海棠繼續躲在花叢后觀察前面的動靜。

只見那些尋釁的似乎被賀爺爺幾次的「聽不到」惹怒了,燕燕說的那個小鬍子一把推開老人,嚷嚷道:「算了,不跟你這聾子扯了,我們自己找。」他氣勢洶洶地卷了下袖子,一副找打架的模樣,「白衣臭小子,你快給老子滾出來,有本事就別溜。」

老人踉蹌地向後退了兩步,又攔了上去:「大爺,您說什麼,找誰?這會兒班裡沒別人,要不您留個條,老朽幫你轉交。」

「你這死聾子,給我滾開。」那伙流氓中最高最壯的人大步上前,狠狠向老人胸口推去……

啊!這下海棠急了,趕忙自花叢後走出,正想大聲喝止……卻見那群人背後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形,手上拿著一個眼熟的圓筒。

是他!?

清秀的容貌,倔強的眼神,勁瘦且不算高挑的身材屬於少年,不同於成年男子的肩膀寬厚,體形穩健。

他,正是賀爺爺的孫子——賀斂。

但見他右手拇指微微一動,往竹筒後面按去,同一時刻,海棠身後傳來一個熟悉平朗的男音意圖喝止:「小斂,住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千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從那圓孔中出,場面甚是壯觀,那些可憐的流氓連哎叫一聲的機會也沒有,便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海棠不用轉頭,便看到原來在她身後的封班主越過她,皺眉地看著地上的「垃圾」,道:「小斂,不要跟白霖學。記住,惹麻煩很容易,之後的收尾才是真麻煩。」

剛剛他是什麼時候到她背後的?海棠盯著封班主想道,這人走起路來悄無聲息的,怕是也不簡單。看來這個小戲班貌似尋常,卻是卧虎藏龍。

「是。」少年直直地看了封班主許久,最後終於低應了一聲。硬硬的語調也不知是不情願,還是不習慣認錯。

「誒?怎麼這麼快就解決了,也不等我來。」臉不紅氣不喘地跑過來的是白衣服的白霖,他沒反省自己惹了麻煩上門,還不知死活地埋怨。

封班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居然沒像剛才教訓賀斂那般教訓他,只是說:「白霖,小斂,今天是你們倆惹了麻煩,就由你們倆自己處理,手腳利索點,趕緊把他們扔到亂葬崗去。小心別教人看到了。」

「亂葬崗,什麼是亂葬崗?」跟著白霖趕到的海燕妹妹無知又好奇地問道。

「咦?你個小妹妹居然還跑得挺快的嘛?」白霖答非所問,用一種新鮮的眼光打量著身高剛過他腰部的小女孩——居然跟得上他的腳步。

「那當然。」海燕小姑娘輕易地被轉移注意力,得意地挺起小胸膛,「我可是每天早上跟娘起來跑步的,當然快啦。」

看著這些人輕描淡寫的模樣,海棠忍不住皺眉:這些人把人命當什麼了。躊躇一下,借口道:「封班主,奴家還有事,就和燕燕先告辭了。」這份臨工到今天怕是要結束了。沒想到這一班子人居然是嗜殺的亡命之徒,今日鬧出這等事,怕是要趕緊逃去了吧。也算她倒霉,只能當她這半天白乾了。

海棠拉起女兒的小手,正要離開,卻被人喚住:「海夫人,請先留步。」

海棠頓時渾身一僵,心道:這些人該不會要殺人滅口吧?於是沉默了一下,道:「封班主,奴家只是個平凡人,不願惹事,今日之事奴家誓決不透露外人。」

「在下怕夫人有些誤會。」封班主的聲音居然透著淡淡的笑意,「這些人並沒有死,只不過是被迷藥弄暈過去。人命關天,我班裡這些人雖然桀驁不遜,卻也不會幹出有昧天理之事。」

「那班主為何要把他們丟到亂葬崗去?」海棠鎮靜地看著他,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你說一個人,好好的,醒來卻現自己在亂葬崗,會有什麼表情?」他平朗無波的聲音第一次有了起伏,卻是透著淡淡的惡意,嘴角勾出一個略帶邪魅的淺笑。

海棠有些呆住了,沒想到這淡淡的不懷好意的笑容竟將那原本平凡的臉襯得鮮活,與那明亮墨黑的眼睛呼應,讓人不忍移開視線。海棠還念著「寡婦」的身份,硬生生把目光撇了開去,順著對方的話接道:「自然是非常害怕。」無論是市井之徒,還是帝王將相,都有一點相同,便是忌鬼神。亂葬崗這地方說穿了不過是墓地,卻也總是令人毛骨悚然。

「夫人若是還不相信在下的話,可以去試試他們的呼吸、脈搏,自然就知道在下所言非假。」封班主的聲音已經如常,相信表情也是。

海棠沒有看他,低聲應道:「奴家相信班主。」試什麼呼吸脈搏其實多此一舉,他說的是真的最好,但若是假的,她這一試反而把局面弄僵,再無宛轉餘地。……不過,她心底還是有九成願意相信他的話,畢竟依白霖平日的作風,應是如此。再一想,其實這回她之所以會被誤導,也不過是因為「亂葬崗」三個字罷了。

既然決定相信了,海棠便抬起頭,露出溫順的表情:「封班主,若是沒有其他事,奴家就和燕燕先回去了。」

「海夫人請留步。」封班主再次把她留住,「在下還有些話想同夫人說,請夫人先到西廳稍等好嗎?在下隨後就到。」

人在屋檐下,又有什麼選擇的權利。海棠應了聲后,領著海燕往西廳走去。

(本章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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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休夫之大隱隱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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