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十多天不見天日的日子,從牢里出來面對的第一線陽光,竟是那麼刺目。

莫韶光的手已鬆綁,傷口上的血已凝結,腳上仍拷著腳鐐,整個人看來既狼狽又骯髒,但這些,都不及他為了楚薇楓所受創的身心。

不過面對仇深似海的楚連,他不肯示弱,依然昂然挺立、目光炯炯。

楚連四周難有家派來的護院守著,還是刻意站得離莫韶光很遠。

「你應該知道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馬上離開燕州,永遠別再回來!」

莫韶光沒答應,只是冷冷地瞅視著楚連。

楚連被瞧得手腳發軟,話也說得不如平日老練沉穩。

「我是強佔了你娘,佔了你莫家的家產,但是當年兵荒馬亂,我以為你爹已死,鳳翹……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是真心對她的。」

這番解釋並沒有打動莫韶光,他望著眼前的老人,只簡單吐出兩個字:「禽獸。」

楚連大氣直喘,好一會兒才能出聲辯解:「你不能否認,若沒有我,你娘一個弱女子,早就死於非命。」

「那不代表你就可以玷污她!她是你的女主人!」莫韶光很想揮拳,但他不能,因為他知道,楚薇楓在遠處看著他。

「是她點頭答應的。」楚連忿怒地道。

「死無對證,你怎麼說都行?」

「你就真的非殺我不可?」

「我不行嗎?」

「你難道就不能替楓兒想想?」

這個噬心的名字,就像他臂上的箭傷,一樣教人難以忍受。

「我為她想的還不夠多嗎?」莫韶光傷痛得咆哮,臉上強烈的惡令方家每個護院都警戒地抽出刀來。「若不是一再顧及她,你這條狗命,又怎會留到現在?你居然還有資格在我面前提到她?你貪權勢、輕兒女,硬逼她嫁給她不愛的人,如今還大言不慚地抬她出來,要求我放過你!」

「她在家過得很好,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奴僕圍繞。」楚連被他的咒罵弄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天下父母心,我若不如此,讓她跟著你,會遭天打雷劈。」

這一生,他從沒這麼切膚刻骨地恨過一個人!莫韶光盯著他,滿腔的忿怒突然轉為冷笑。「你這麼說,倒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不會殺你,讓你死太便宜你了,我也不會離開這裡,這輩子,我要留在這裡,守著薇楓,也盯著你。」

楚連退了一步,他愈來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答應方仲卿。他應該不顧一切,在薇楓大婚之時,便一刀殺了莫韶光才是?

「她是你的手足!」他冷汗涔涔地叫道。

「沒錯。」他空洞地笑起來,心又狠狠揪痛,「她既是我莫家僅存的唯一親人,我守著她,又有什麼不可以?」

楚連捂著心口,退了好幾步。這一刻,他總算有些明白,過去女兒那先天心疾病發時,扼住呼吸的痛苦滋味為何了。

莫韶光轉頭望了遠處的車子一眼。他知道方仲卿也在車上,也許,此刻正緊緊攬著楚薇楓,他也知道,一旦放了手,就真的不能再為難她了。

只是心裡淌的血,止也止不住,腳下的鐵鐐,像有千斤重,連走路都變得舉步維艱。

人,是不是一旦嘗過幸福的滋味,在失去時便會讓人更加難以忍受?

莫韶光咬牙,不理會唇上啃咬的齒傷已經太多,他發狠地轉過身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再不甘心,總有這麼一天,都會過去的。

他離開的背影好孤單,楚薇楓死命盯著窗外,不敢眨眼,明澈的雙眸含滿淚水。她很想拍窗,高聲叫喊他,但她一雙手卻牢牢地包在方仲卿的掌心裡。

方仲卿冷眼旁觀這一切,突然愈來愈難以忍受,高聲命令要車夫打道回府。

滾遠的車輪,在山坡走得飛快,車子須臾間已經離得很遠了,但楚薇楓不願轉開視線,仍盯著莫韶光離去的向看,彷彿他還在那兒,正目送著自己。

「夠了!」他突然掐住她的下顎,逼她對著自己。「你和他之間,已經結束了!我說過,讓他安全離開,此後你將全心全意對我!」

這麼說並不夠,仲卿似要證明自己是認真的,他揪著她,用力地將她扯進懷抱,情急的雙唇不斷在她的臉、她的頸,甚至她的胸口留下痕迹。

楚薇楓想避,卻無處可躲,只能任他將自己壓在懷中,迫聽他急促的心跳和呼吸。「你是我的,薇楓!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

說著,他突然扯開她的衣服.任她的胸脯裸露在眼前。在車子搖擺進行中,他俯下頭,恣意地含弄它。

楚薇楓覺得作嘔,她很想讓自己好受些,甚至,拚命回想著昨夜洞房時方仲卿在肉體上所給予的那種快感,但是沒有用。也許天色太晴朗,她的心被照得太明白,也許是莫韶光才離去不久,她仍活在極度思念他的煎熬中……

感覺他的手探入自己裙底,她緊緊閉上眼,心裡不斷喃念著莫韶光的名。

想著初夜時兩人為對方所奉獻的珍貴心情,慢慢……僵硬的身體放鬆了。

方仲卿已經褪去衣衫,將她抱在懷裡,很快地進入她的身體。

雖然她很濕潤的迎合他,也在他高潮爆發的那一刻貼著他顫抖,但這一次,沒有快樂,也沒有痛苦。

更不像是強暴,一點也不像,因為她沒有反抗,就算她反抗,方仲卿也未必會停止。這已經是一種支配的行為,她則像是一種服從的表現。

他與她已是夫妻,這種行為只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這可以不需要愛,只要會吃、會睡、能走,便能應對。人的身體,本來便足以成熟得應付這一切。

楚薇楓輕輕睜開眼,禮會到這一層,她突然感覺沒有這麼難受了,只是心裡明白,她對這個男人所積下的怨,又加深了一層。

然後,馬車突然停了。

方仲卿倉卒地縮手,臉上有些狼狽,楚薇楓則趕在車門打開之前,冷靜地整理好衣服。

不會太久的,雖然韶光會在地牢里拒絕了她,但她知道,那個男人定有說不出的苦衷。

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來接走她的。

★★★

才是初夏,當頭的烈日便已曬得人暈暈沉沉。午後方家偌大的園子,亦是一片慵懶景象。

「妹妹。」

楚薇楓的視線從湖上各色水禽移轉過來,看見沈和顏抱著女兒走來,一旁寶妹打著傘,也恭敬地向她行了禮。

她冷淡地點了點頭。

「這麼大熱天,一個人坐在這裡,想什麼?」

她搖搖頭,走下拱橋,迎了上去。三人走到了最近的一座亭子里。

沈和顏懷裡的女娃,手腳不停地掙動,嘴裡咿咿呀呀的,似乎也在這燥熱的氣溫里,欲眠不得安,粉嫩的臉頰,也被衣服悶得紅通通的。

見她瞧著心愛的女兒,沈和顏垂下頭,憐愛地笑了。

雖然自從婚後,方仲卿從沒在她房內待過,但沈和顏早有心理準備,並沒對楚薇楓有任何芥蒂,也不懷憂喪志,對所有人,仍是一貫的和善溫柔。

方家所有人里,她是楚薇楓從來不曾有怨的一個人。

「你進門后,都還沒抱過雅兒呢。」說著,把女兒小心地放進她懷裡。

軟軟的嬰孩突然入了手,在懷裡一沉,那麼白凈、那麼香。方雅這女娃兒,輪廓像父親,鼻子眉毛,有沈和顏的圓潤秀氣。

楚薇楓的心顫了顫,突然把孩子塞回沈和顏懷裡。

沈和顏怔了怔,把孩子交給寶妹,要她先帶方雅回房去。

「我不會替他孕育後代,你別用孩子來打動我。」

沈和顏如遭雷擊!

「妹妹,你知道你在什麼嗎?」她訥訥地問。

「我知道。」

「妹妹,兩個月了,你心裡仍有怨嗎?」

楚薇楓沒搭腔,只是目光飄得很遠。

「我以為,你已經接受這一切了。」沈和顏嘆了一口氣。「這段日子,我瞧你和他,也處得挺好,看來,真是我想錯了。」

她依舊沉默不語。

「妹妹,你就不能試著去了解他?」

楚薇楓無法對沈和顏發脾氣,她輕輕掙開沈和顏的手,垂下眼眸。

「他對你一直要求不多,妹妹,仲卿真的很愛你,你只要對他笑一笑,就可以讓他快樂好久,你知道嗎?」

「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你只是不願意敞開心接受他,仲卿是個好人,總有一天,你會了解的。」

楚薇楓望著她,突然不耐地開口:「我不是你,你怎能用你的想法一再左右我?知道嗎?

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鄙視你,不是因為你的出身,而是你對方仲卿那百般容忍、曲意承歡的態度。後來,我想明白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愛人的方式,我不干預你,也請你別用你的想法來左右我,我已經找到在這裡比較好過的方式,別試著改變我,沒用的。」

「你們在聊什麼?」方仲卿的聲音愉快地介入兩人之間。沈和顏臉色難堪地站起來。

「沒什麼。我先回房,看看雅兒睡了沒有。」

「和顏,怎麼回事?」見她臉色不對,方仲卿看了楚薇颯一眼,後者只是緊盯著湖,沒有閉口解釋。

「沒什麼,」她別過臉。「你跟妹妹聊吧。」

「我瞧你們倆說得開心,怎麼我才來,你就要走?」

沈和顏搖搖頭,掙開他急急走了。

「她怎麼了?」

楚薇楓聳聳肩,一臉的漠不關心。

方仲卿緊挨著她坐了下來,跟隨於后的家奴,把幾盤糕點放在石桌上。

「這是你愛吃的桂花糕,嘗嘗看。」

她看了那糕點一眼,並沒有拒絕,取了一塊放進嘴裡。

「這兒沒你的事,下去吧。」方仲卿回頭吩咐道。

家奴領命而去。遠處,一陣風襲來,吹皺了平靜無波的湖面。

吃完點心,楚薇楓抽下手絹.想將手指拭乾凈,未料方仲卿突然握住她的手,將她的食指和中指含入口內吸吮。

楚薇楓一僵,井沒有收回手,只是任他含著手指。

「別這樣。」她沒有難堪和不安,聲音平板無韻。「有人會看到。」

方仲卿放開她的手指,才振奮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他們明明是夫妻呀!為什麼她總顯得見外生疏?

兩個月了,有她相陪的日子,過得是這麼快,對她的迷戀。不但沒有因為日日共處而減少,反而日益加深。

但是,回報他溫存相待的,是她稀微而冷淡的笑容,幾乎感覺不出任何情緒。

夜裡每一次歡愛,她清香的身體在他懷間因激情而顫抖著,那不是假裝出來的。每一次的結合,都給了他莫大的滿足和喜悅,尤其她的低吟和激情中迸發的嬌喘,總帶給他好多的快樂。

但為什麼每一次結束后,即使他屏氣凝神,仍掌握不住她逐漸飛遠的心?

「薇楓,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難道沒有任何感覺?」

她的表情略顯僵硬。「我是你的妻子。」

「你真是這麼想?」

「當然。」她站了起來。「我累了,請容我回房休息。」

他拉住她,給了她一個親吻。柔軟的唇,沒有像晴空里的那種熱情,方仲卿頹然將她放開。她的清亮眼眸像面鏡子,照在他怒視的眼裡,反射著自己的漠然。

這樣消極的抗拒,能撐到幾時?連她都沒有把握了。

★★★

天雖未亮,但已經可以聽到遠處渺渺的雞啼。

發上凝結的水氣淌落臉龐,楚薇楓疲倦地在溫泉池裡翻過身,吃力地站了起來。白皙的身子浸在白濁的霧氣中,她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然後走了出去。

天空,有一輪清明美麗的圓月。雖是夏日,夜風吹拂著微濕的發,仍令渾身泛起一陣寒意。

方仲卿仍在床上睡得香沉。夜裡激情耗去的體力,總是讓他一覺到天亮。

而她不是。縱然再累,她總會有意識地喚醒自己,走出房間,踏進溫泉用熱氣奔騰的泉水,洗滌自己的身子。

「妹妹!」沈和顏提著盞燈,站在矮牆外,驚異地看著她,「我還以為我看錯了,真的是你。」她站向前。「天還沒亮呢,這麼早你就起來了。你頭髮怎麼了?」

楚薇楓下意識地撥開一截濕發,冰涼的一滴水滾入衣領,令她皺眉。

「你去泡泉水了?」

她點點頭,朝西廂房走去。

「仲卿知道嗎?」

「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嗎?」她突然反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妹妹。」沈和顏追了上來,直覺事有不對。

她置若罔聞。

「妹妹,我希望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可以告訴我。」

「我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能幫我?」

沈和顏拉住她。「我們已是一家人,你何苦這麼排斥我?」

「我沒有排斥你。我只是……」她抿著唇,語氣頓了頓,抬手拭去發上又一滴凝珠,才慢慢地開口;「不想懷他的孩子。」

沈和顏手中的燈落地,火舌飛快噬了紙糊的燈罩,轉眼間,光亮消失,除了眼前的房門裡隱隱透出的微光,園裡,一片沉寂。

一直以為那日楚薇楓所說只是氣話,如今看來,倒是真真實實的恨了。

沈和顏掩住嘴,只覺得頭皮一陣冷麻。她到今天才明了,撮和這樁人皆豎起大拇指稱好的姻緣,是活活扼殺了兩個相愛的人。

她咬住唇,眼淚流了下來。

「妹妹,你……你這是何苦?」

「我容許他碰我,是因為他是我丈夫,但是,我是絕對不會為他延續子嗣的。」

「別說了。」沈和顏抽下絹子,替她拭去發上殘留的水氣。「天快亮了,回去再睡一會兒吧。等你一覺醒來,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騙我,很多事,一旦錯過,就不能再回頭了。」她冷硬地說完,轉身走回房間,甚至沒多費心再看她一眼,便掩上門。

回房的楚薇楓,僵硬地走到床前,盯著床上沉睡的方仲卿。

她多渴望自己往日愛憎強烈的性格能再回來,那樣她早就了斷這一切,而不是這麼矛盾消極地度日,雖然,方仲卿待她一直細膩溫存,但那已經不能解開她對他的死結與怨恨了。

方仲卿翻過身,大半片光滑的背脊裸露出來,她心念一動,伸手替他蓋上了棉被。

她的碰觸驚醒了他,方仲卿困盹地睜開眼,見她站在床前,伸手把她拉上床,擁進懷中,抱得緊緊。

楚薇楓沒有掙扎。很多事,一旦開始了就不能當它沒發生過,就像此刻,她不能否認,方仲卿的懷抱有多溫暖。即使她拼了命地想要說服自己,這些都是遲早會消失的一場夢,但是沒有用,時間累加在莫韶光離去后的日子,愈久,她就愈怕自己溺在另一個男人懷裡,直到死去那一日。

韶光,你在哪裡?楚薇楓把手覆在胸前的傷口,酸楚地閉上眼。

她已經學會不哭泣了,她執意把所有的眼淚,寄放在能再見到莫韶光的那一天。

★★★

一場及時雨,驅散了連日來的暑熱。

雖是雨天,沈和顏仍是興緻勃勃地上街,她微胖的身子,已經讓炎熱關在屋裡太久了。

擎著傘,她要寶妹在車上照顧著方雅,自己走去了茶鋪。

大街之上,一隻手突然在群傘熙攘之中扯住她的袖子,沈和顏大受驚嚇,油傘跌落一旁,傾落了半肩的雨水。在看來人是誰后,她急忙咽下到嘴邊的喊叫。

「我只問你幾句話就好,請跟我來!」莫韶光壓低斗笠,顯然比她還要謹慎。

想到送她來的車夫就在後頭,距離近得翹首便可看見,雖有傘作掩護,沈和顏還是急忙垂下頭,不發一語地跟著莫韶光往一間雜貨鋪走去。

鋪子里顧客不少,並沒有人對他們投來好奇的眼光,但沈和顏仍是萬分緊張,不住打量著四周。

「你找我到底什麼事?」她為難地問。

莫韶光摘下斗笠,那清瞿的臉龐滿是關注。

「她過得好不好?」

沈和顏一僵!她怎麼可能把事實轉述給他?可是面對他那麼急切追問的神情,沈和顏有些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車子還在外頭等我,出來太久,他們會擔心的!」說著,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請你別走!」莫韶光拉住她,目光里滿是懇求。「抱歉,我無意冒犯,請告訴我,好嗎?」

「別問我。」沈和顏情急說道:「她已經跟你沒關係了,你問這些,有何意義?」

莫韶光緊盯著她,久久,堅毅的眼神浮起一抹憐惜。

「你不說,我也明白,她這麼倔強的人,幾個月的時間,怎麼能輕易折服她?」嘆息的語氣里,有太多不言而喻的情意,聽得沈和顏心中悵然。

「只要你不打擾她,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適應得很好。」

這些話,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心虛,沈和顏咬著唇,不再多語,只是望著地板發愣。

「我懂,只是……」他顫巍巍地一笑。「有她在這兒,天涯海角,我哪兒都去不得呀。」

沈和顏眼眶濕了,這種心情,她比誰都深刻,怪只怪,她是方仲卿的人。

「我想請你,替我轉一封信給她。」

沈和顏惶恐地退了一步。

「不!不可以!我……我怎麼可能會幫你?事情都走到這地步了,你該死心了!」

「除了你,我找不到人了。」莫韶光苦笑。「你把信交給她,這會讓她……」他頓了頓,咬牙切齒他說下去:「從此認分地留在家,請你告訴她,她此生的幸福,對我,比什麼都重要。」

說罷,他把那薄薄的信箋硬塞進她手裡,很快地走出了店鋪。

沈和顏揣著信,兩手無端發抖著。天!她做的事,無疑於背叛,要是仲卿知道……沈和顏驚喘一聲,把信揉進袖裡。

她的心跳得好急好亂,從店鋪到走回車上,幾乎耗掉她一身的力氣。

★★★

一回家,沈和顏連半身濕衣都沒換,就直接奔去了西廂房。

「妹妹!」

楚薇楓從書桌上抬起頭,看著她詭異地關緊門,並把身體擋在門前。

沈和顏一臉青白,與她平日的端莊穩重全然不同。

「什麼事?」放下書卷,楚薇楓下了躺椅,忍不住出聲相詢。

沈和顏看著她,突然轉過身去,頭抵著門。不行!她不能任衝動驅策自己做這件事,這是不對的!把信交給薇楓,萬一出了什麼亂子,仲卿絕對不會原諒她的……

「和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

「沒……沒什麼!」她慌張地搖頭,捏著成團的信箋,然又開門跑了出去。

「和顏姐?」她追到門口。「一定是很要緊的事,你才瞞著他走這一趟,是不是?」

沈和顏背脊一僵,眼前浮起莫韶光懇切的臉龐。

天涯海角,哪兒都去不得!如此困境,她也會感身受,既然這樣,她有什麼資格斬斷他這一點希望?

遲遲疑疑地走回,她別過臉,狠下心似的把信放在楚薇楓手上。

「這是……」

「莫韶光給你的,我今日在街上遇到他了。」

楚薇楓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團信,她抬起眼,見沈和顏痛苦地點點頭,她才忙不迭拆開。

不會錯的,這是他的筆跡,楚薇楓狂喜地展開信,一字一句地仔細看著,可,當她看完,只覺一陣暈眩。

楚薇楓扶著柱子,渾身不斷抽搐,顫抖的手把信緊緊掐成一團。

見她這模樣,沈和顏不免心驚。

「妹妹!」

她揪住沈和顏:「真是……他交給你的?」

「是的。」

「你騙我,他不會寫這種信的!」楚薇楓搖頭,突然把信狠狠給撕了,多日不見的眼淚來得又急又猛,一下子什麼都看不清楚了,撕掉信的兩手,只是死命地攫住紅柱,一頭撞了上去。

沈和顏尖叫一聲,心裡又悔又急地衝過去拉開她。

楚薇楓只是哭,什麼都不說。

在她心裡,始終都是跟他最親的,就算她跟了別人,心裡頭的這分親,從來沒變質,為什麼他不能像她一樣勇敢,堅持等下去?

莫韶光永遠都不會來接她了,信上,他說要離開燕州了,要她絕了等他的念頭,還說今生今世,他什麼都不求,只要她快樂地活著。

就在他離開后整整一百日,他讓她所有的等待全變成一場空!

★★★

那場大雨的午後,楚薇楓完全變了個樣。

原來就不多話的她,變得更加安靜了,對人,也幾乎到了無視於其存在的極度冷漠。大部分的時間,楚薇楓總是動也不動地窩在床上想心事。

行動上,她更少踏出西廂房的院子,食慾全無、睡不定時,日夜顛倒,整個人總是昏昏沉沉地躺著,這種情形,讓她人迅速消瘦了下來。

多數時候,她甚至相信,在未遇見莫韶光前,她數著日子等待死亡來臨的滋味也比這樣好過,至少那時,她不是狠狠傷過心的。

方仲卿心焦如焚,不明白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突然變了樣?他想請大夫過診,但楚薇楓堅決不讓任何生人靠近她半步,詢問過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沈和顏,都問不出所以然來。

沒人比沈和顏更清楚這其中的緣故,但她什麼都沒敢透露。方仲卿對她那份珍愛之情已淡,剩下的只有一份信任存在,她自然不能把那日的事說出口。

雖然她對楚薇楓的消沉是萬分憂慮,也後悔為莫韶光傳了那封信,以致才弄成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但木已成舟,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抱著一份愧疚之心,日日上西廂房,主動為楚薇楓打理一切。

也會在私下無人時苦口婆心對她勸了又勸,但楚薇楓像是絕了心什麼都聽不進去。

直到,某日晨起,楚薇楓突然覺得胸口沒來由地湧起一陣噁心,她踉蹌跳下床,找出痰盂,吐出胃裡所有的東西后,才驚覺身體已在她未留意期間,悄悄起了變化。

思及懷孕的可能,楚薇楓周身一陣冰涼。一種恐懼襲心,她不住埋怨自己,為什麼如此大意!一個早上,她一反連日來的消沉,原來想這麼消極的念頭突然沒了,滿腦子的思慮,全繞著這突來的變化打轉。

眼淚滾下楚薇楓蒼白的臉頰,她突然高舉拳頭,用力地、發狠地,重擊自己的小腹,一次又一次。

這絕不是她的宿命!她緊咬牙根、忍著痛楚,就算莫韶光不要她,她仍有權利決定自己該怎麼活!

現實已夠殘酷,不需再有一個無辜的孩子跟著她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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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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