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章

楔章

綿綿的秋雨過後,殘雲縈繞,從淡淡的雲縫之中,透染出幾線金色陽光。雨後的陽光,落到從幽壑危崖,奔流而下的飛瀑上。架起了一道五彩虹橋,瑰麗迷人。這如白練般的飛瀑,從懸崖頂上,飛瀉直下。拋珠濺玉,激流滾滾,吼聲咆哮震天。懸挂於千仞峭壁之上,飛舞於青峰翠巒之間,曲折多姿,蔚然壯美。

翠壁丹岩上,散發著雨後獨特的泥土芬芳。瀑邊崖上奇松遍布,山花爛漫,靈猴戲耍,飛禽鳴趣。飛瀑如銀河落地后,又匯成了一泓碧幽深潭。潭水滿溢,擰成了一條玉帶清溪,潺潺靜淌,蜿蜒地繞過幾處淺灘。溪邊怪石羅列,丹石綠水,相映成趣。

幽谷梧桐早凋,綠葉飛盡。溪旁曼延無邊的紅楓林,卻正是火紅一片,艷麗耀目。南風吹過,便有幾片不甘寂寞的紅葉兒,爭相飄入清冽的溪水之中。打著轉,一伏一沉地隨流遠去。清澈的溪底,游弋著自在的魚兒。幾尾頑皮的小魚,偶爾會鑽出水面,用嘴觸碰一下水面的紅葉。戲耍玩鬧夠了,又擺擺尾,游回到溪底石縫之間。

「托、托」,一陣木頭相擊之聲傳來。驚擾了,正在溪邊飲水的黃羚野鹿,慌張地四散奔逃躥逸。只見,溪邊有二十餘名垂髫男童,大的約十二、三歲,小的僅有四、五歲。正分為兩批,每人手中皆持有樹枝木棍,在互相攻壘。

「殺呀,快衝。」一名十二、三歲,體格較壯的男童,發出一聲稚氣的衝鋒命令。他身後的孩童,亦亢奮地緊跟著他,朝著對面的十餘名孩童衝去。

只見一名七、八歲,身穿青衣的孩童,大聲下令道:「分散隊列,夾擊兩翼。」

這孩童命令一下,他所領的十餘名孩童,立刻分為了兩隊,衝到對方的兩側,打亂對方的衝鋒陣型。在那青衣男童,有條不紊地指揮調度下,對方那十餘名孩童,很快便認輸了。

那青衣男童用手中的樹枝,指著那體格較壯的男童,稚聲笑道:「既已投降認輸,還不快些扔下武器?」只見這名青衣男童,眉目清秀,稚嫩的臉上,綻放著開心的笑容。

那體格較壯的男童,比那青衣男童足足高了一個頭。此時,他恨恨地丟下了手中的樹枝,望著那青衣男童道:「樂毅,你怎麼這般厲害?每次都是你贏。」

那叫「樂毅」的青衣男童,微微一笑道:「兩軍對壘,並不是單靠蠻力,便一定能贏的。衝鋒之時,要有充分的配合,利用自己的優勢,打擊對方之弱處。這才能得勝啊。」

一個頭上一辮衝天的孩童,雙眼放光地對樂毅道:「毅哥兒,你是我們之中,本事最好的。要不,你也教教我們,把我們訓練成,像奎狗兒他們一般厲害吧?」

樂毅望了眾孩童一圈,笑道:「好啊,如果你們要學,那我明日便教你們。」

「太好了。」、「毅哥兒真是好。」、「毅哥兒,也是我們的師父了。」一眾孩童高興得手舞足蹈,圍著樂毅又叫又跳,興奮不已。

笑鬧了一陣之後,樂毅便對一眾孩童笑道:「好了,我們先回城去吧。」

眾孩童對樂毅甚為信服,聞言,便把樂毅簇擁在中間。一路歡笑,往西而行。在走了半里路后,已能見到一座城高牆厚,城牆上旌旗飄展的大城。

樂毅便對身邊的一個男童道:「狗兒,你爹是靈壽的守城將官,你便帶大家先回城去吧。」

奎狗兒其實真名叫做奎謙,「狗兒」只是他的乳名,但大家叫慣了他的乳名,真名反倒沒人叫了。奎狗兒疑惑地望著樂毅,問道:「毅哥兒,你不回去嗎?」

樂毅輕輕搖頭道:「我還有些事,你們不用管我了。」

奎狗兒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便招呼一眾孩童,隨他往城門而去。樂毅見大家漸行漸遠后,泯了泯唇,便轉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樂毅那小小的身影,在驛道上獨自行走,漸漸離得靈壽城遠了。又走了良久,終於看到了前面有一間破舊的茅草屋。樂毅高興地列嘴一笑,直往那茅屋小跑而去。

樂毅到了那茅屋之前,才停下步來。四下望了一眼,出聲喚道:「荊大嬸,娟兒妹妹。」

喚了兩聲后,便從屋裡出來一名婦人,笑吟吟地望著樂毅。只見這名婦人,年約二十七、八,雖是荊枝作釵、粗布為裙,卻難掩她五官的俏美。體態豐腴嬌嬈,婀娜生姿。舉手投足之間,皆透出一種,我見猶憐的誘人之美。

「毅哥哥,你來了。」此時,又從屋中蹦跳出一名,六、七歲大的小女孩。只見她頭上梳著雙環髻,一身粗布小衣。粉嫩精緻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光彩四溢。兩個甜甜的小酒窩,眉心一粒殷紅的硃砂痔,更襯得她天真爛漫,可愛清靈。此女雖是年紀尚小,卻已不難看出,她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那婦人便對小女孩吩咐道:「娟兒,你與樂毅,先到一旁去。待為娘做飯。」說完,又轉對樂毅笑道:「今日便留在這用膳,荊大嬸去為你煮個雞蛋。」

「嗯,多謝荊大嬸。」樂毅點了點頭,便手往旁一指,對那小女孩道:「娟兒妹妹,我們過那邊去吧。」

「好!」那小女孩高興地一點頭,小手拉著樂毅,蹦跳地往屋前的大石而去。

樂毅與這小女孩,都爬上了大石坐下后。樂毅見荊大嬸已入了茅屋,便轉過頭,對那小女孩低聲詢道:「娟兒妹妹,上回我拿來的錢幣,已花用得差不多了吧?」

其實,這對母女並不是中山人氏,而是魏國人。樂毅只知道,荊大嬸的丈夫,在魏國與秦國開戰時。被征了去做壯丁,便一去不回了。荊大嬸帶著年幼的荊娟,無以為生,而且在魏國中又是戰禍連年。她兩母女便一路乞討,逃到了中山。但她母女剛到中山時,卻被當地的乞人欺負,荊大嬸還差點被人侮辱。幸得樂毅領著一眾孩童經過,才率著一眾孩童,打跑了那幾個心生歹意的乞人。而樂毅便把她們母女二人,安置到了城外這間,無人居住的茅草屋。還從家中偷帶出一些錢幣,周濟她們母女。

荊娟眼兒一紅,不由帶著哭音道:「毅哥哥,娘跟娟兒說,不能再要你的接濟了。娘打算做些草編,帶進城賣。到時,也可以夠我們買吃的了。」

樂毅心頭一酸,從懷中掏出了數枚刀幣,塞到荊娟的手中。小聲道:「草編也沒那麼快,便能賣得到錢。這些,你便拿去給你娘,再撐多一些時日吧。」

荊娟卻是堅決不要,又把錢幣推回給樂毅。樂毅一擰眉毛,小臉一皺,嚇唬她道:「你若是不聽我話,那我便以後都不來看你了。」嚇得荊娟眼中滿含淚花,趕忙點頭,表示聽從樂毅的話。望了小手中緊攥的幾枚錢幣一眼,終還是咬咬下唇,小心翼翼地把錢幣揣入懷中放好。

樂毅見荊娟肯乖乖聽話,小小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此時,荊大嬸已走了出來,招呼樂毅和荊娟兩人,進房用膳。樂毅便牽著荊娟,走進了茅屋,在殘破的案几旁,席地坐下。荊大嬸捧著粗陶盛的一盆清湯,小心地放到案几上。樂毅往湯中望了一眼,只見這湯清得像水,只在湯麵上漂浮著,幾片樹葉和野菜梗。

荊大嬸亦有些難為情,對樂毅道:「荊大嬸這裡,沒有什麼好東西,你便請將就一些吧。」說著,便把手中仍冒著熱氣的紅皮兒雞蛋,遞到了樂毅手中。

樂毅望著手中的雞蛋,心中不由一陣難過。這還是他上一次,從家中偷偷帶來的雞蛋,荊大嬸一直沒捨得吃,今日卻煮來給他了。樂毅把雞蛋推到荊娟面前,輕聲道:「娟兒妹妹,這雞蛋,還是給你吃吧。」

荊娟望著眼前誘人的雞蛋,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液,卻堅持不肯吃這雞蛋。最後,樂毅無奈之下,便提議將這雞蛋一分為二,與荊娟一起吃。荊娟望了她娘一眼,見荊大嬸並無反對,才敢勉強同意了。荊大嬸背轉過身去,悄悄地用粗布衣袖,擦拭了下眼角湧出的淚水。

樂毅與荊大嬸母女,吃完了這頓簡陋之極的飯食,小小的心中,卻是沉重萬分。為何有的人可以錦衣玉食,但有的人卻連飯都吃不飽?普通的庶民,其實所求的並不多。只是希望天下不會再起戰火,而人人都有飽食而已。難道,便真的如此困難嗎?

用完膳后,已是午後申時。樂毅便告別了荊大嬸母女,往靈壽的家中而回。

樂毅在回到了宅院時,一名正在院中打掃的老者。一見到樂毅,趕忙緊張地拉過他,低聲道:「毅少爺,老爺今日大是發怒,正在書房等你回來。你可要小心一些了。」

樂毅聞言,不禁心頭一懍,半晌,才對那老者點頭道:「多謝你了,倫伯。」說完,便朝著院中的書房走去。而那樂毅稱之為「倫伯」的老者,也一臉憂心忡忡,緊跟在樂毅身後。

樂毅的父母早亡,只跟著祖父樂羊,相依為命。祖父曾是魏國的大將軍,為魏文侯攻落了中山,而受封於靈壽。那「倫伯」,原正是樂毅祖父——樂羊的屬下。他跟隨樂羊留在靈壽,成了樂羊的家僕后。便也改了姓樂,叫做樂倫。

樂毅忐忑不安地走進了書房,只見祖父正背負著手,對著牆上掛著的寶劍,怔怔失神。祖父雖已鬢角花白,但身板卻仍挺得筆直,散發著凌人的氣勢。

樂毅走上前,囁嚅道:「祖父,毅兒回來了。」

樂羊卻未轉過身來面對樂毅,一時沉默不語,半晌才冷冷地開口道:「老夫問你,你可有偷竊家中的錢幣?」

樂毅聞言,不禁身子一顫,咬唇了片刻后,才垂首低聲答道:「有,但是……」

樂羊轉過身來,大掌一拍案幾,怒道:「你是不是不把老夫的教導,放在心裡了?你小小年紀,就已犯偷盜。日後,定是個無用的廢物!」

樂毅抬起頭來,正要分辨。樂羊卻不由分說地,朝樂倫怒喝道:「去,把家法取來。」

樂倫身子一哆嗦,老臉一皺,急聲勸道:「老爺,毅少爺還小,尚不懂事……」樂倫知道,樂羊之子——樂舒,曾乃中山王的大將。樂羊為魏文侯攻中山時,中山王便以樂舒的性命,要挾樂羊。樂羊卻不為所動,仍堅決帶兵攻伐中山。中山王最終大怒,將樂舒處死,做成肉羹,送給樂羊。豈知,樂羊連眼眉都不眨,當眾喝下了肉羹。接著,便大破中山,使中山歸入魏國之境。樂羊有大功於魏,魏文侯在聽說了樂羊食子之肉后,卻對樂羊大為疏遠。最後,便乾脆將樂羊封在靈壽,不許他再回魏國。從而導致了樂羊性情大變,極為暴躁易怒。而他一生鬱郁不得志,卻又對樂毅寄託了無比的厚望,自是處處嚴格,對樂毅諸多要求。

樂羊雙目冷芒如電,緊盯著樂倫,怒喝道:「怎麼?連你都要忤逆違抗我嗎?」

「樂倫不敢。」樂倫望了跪於地上的樂毅一眼,不禁心頭一痛。卻不得不去取來,如小兒臂粗的藤條,戰戰兢兢地交到樂羊的手中。

樂羊接過藤條,便「啪」的一聲,狠抽在樂毅的背上。怒罵道:「你這沒出息的東西,看你還敢不敢再偷竊?」說話之際,已是一鞭狠過一鞭,直抽在樂毅細小的身上。

樂毅卻緊咬牙關,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一聲都不哼,任由祖父抽打喝罵。樂羊見樂毅一臉的倔強之色,不由抽得更是狠上幾分。抽得手累之後,樂羊才扔下藤條,對樂毅冷哼了一聲,道:「這半個月內,你便給老夫好好地待在書房,哪都不許去。這裡的兵書,你全都要背得出來。半個月後,老夫再來考你。你若是背不出來,休想出這書房一步!」說完,便拂袖離開了書房。

樂羊一走,樂倫忙上前去扶樂毅。樂毅卻禁不住吸了口冷氣,表情一陣痛苦。樂倫忙撈開樂毅的衣服袖口一看,只見樂毅細嫩的手臂上,已是青腫藕紫了一片,簡直教人慘不忍睹。樂倫不由心中一酸,老淚便已落了下來。

樂倫扶起樂毅,抹淚道:「毅少爺,你且等老奴去拿葯來,你可別再讓老爺生氣了。」

「嗯……」樂毅艱難地點了點頭,樂倫便轉身走了出去,為樂毅取葯。樂毅抬起頭,四下望了眼房中堆得滿滿的兵書。心中卻不由亂想到:他本就喜歡看兵法典籍,祖父罰他在書房看兵書,對他來說,卻也不是苦事。

樂毅走到書架前,抽出一卷書簡,走到書案前坐下。稍一扯動,卻引得全身一陣疼痛。樂毅不禁苦中作樂地想到:好在,祖父只是抽在他身上,而沒有抽到屁股。若不然,現在便是坐,都要成問題了。

即日起,樂毅便待在書房中,日夜苦讀著房中的兵書。便是一日兩頓飯時,樂毅也是手捧著書簡,而不捨得放下過。樂羊偶爾過來看樂毅,隨便抽出一些問題來考他。樂毅卻是對答如流,小小的臉上,有著同齡人所沒有的睿智成熟。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樂羊一臉嚴肅地坐於書房中,樂毅則恭敬地站在樂羊面前。樂羊望了樂毅一眼,眯眼捻須問道:「兵不雜則不利者,如何?」

樂毅琅琅對答道:「兵不雜則不利。長兵以衛,短兵以守。太長則難犯,太短則不及。太輕則銳,銳則易亂。太重則鈍,鈍則不濟。」

樂羊微微頷首,又接著問道:「何謂戰法?」

樂毅眼神明亮,朗聲答道:「凡戰之道:既作其氣,因發其政。假之以色,道之以辭。因懼而戒,因欲而事,蹈敵制地,以職命之,是謂戰法。」

樂羊大是滿意,又考究了樂毅數條問題后,樂毅皆能一一答出。樂羊才收起手中的書簡,望了樂毅良久,才嘆了聲道:「毅兒,你可怪老夫對你太過嚴厲?」

樂毅搖頭道:「祖父對毅兒是殷殷期望,毅兒怎敢怪祖父?」

樂羊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道:「你樊叔叔已去查出,你之所以偷竊,是為了救濟一對母女。好了,此事老夫也不怪你。你有仁愛之心,卻也不是壞事。以後,老夫便每月給那對母女三十錢,足夠她們生活之用了。你無須再多操心。」

樂毅聞言一喜,趕忙向樂羊一跪,道:「多謝祖父。」

樂羊站起身來,對樂毅道:「哼,你這孩子,總是先為他人著想。好了,今日便放你半日,你且出去吧。但申時之前,卻必須回來。」說完,便走出了書房。

樂毅一陣高興,他被關在家中已有半月,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出去了。樂毅出到宅院之後,一時又不知先到哪去。想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去看望一下,荊大嬸和荊娟。不知她們母女兩個,在他被關的這半個月中,過得怎樣了?

樂毅還未走出多遠,便見到奎狗兒一眾孩童,正在巷中玩鬧。而一眾孩童見到樂毅時,立即興高采烈地涌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著樂毅。

樂毅無法詳細作答,便道:「不如,我們邊走邊說吧。」一眾孩童便簇擁著樂毅,邊聽樂毅說起這半月來的事,邊往城門口而去。

此時,那頭上扎著衝天辮的孩童,臉含期盼地望著樂毅,道:「毅哥兒,那你現在可以教我們了吧?我們可是一直在等呢。」

「好!」樂毅面含笑容,滿口應承了下來。

一眾孩童,說說笑笑的,便到了荊大嬸的茅草屋。樂毅才發覺,這茅草屋,竟有了一些變化,添置了不少用具。此時,荊大嬸和荊娟也走了出來,笑著將樂毅一眾孩童,迎進了屋中。而屋中的變化更大,已不再是以前那簡陋的模樣了。

樂毅不由奇道:「荊大嬸,這是怎麼回事?」

荊大嬸望了樂毅一眼,奇道:「你不知嗎?這半個月來,有個叫樂樊的人,一直在照顧著我們母女的生活。他不是你的叔叔嗎?你怎會不知呢?」

樂毅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原來,這全是樊叔叔的功勞。

午時,荊大嬸便去為眾人做飯。樂毅便領著一眾孩童,出到屋外。教大家組隊排列,演練陣型。一眾孩童兀自練得不亦樂乎,樂毅和荊娟便坐在大石上。樂毅出言指揮著眾人,而荊娟則看得有趣,不禁一陣咯咯直笑。

第二日起,樂毅便遵守約定,教導一眾孩童對壘的陣型。而這些孩童對樂毅甚是信服,卻也練得頗為認真。一個月後,便已有些模樣,不再像之前的亂成一團了。

一日,樂毅仍如往常一般,白日在書房看兵書。下午則去巷后的空地,教導奎狗兒他們陣法。樂毅正指揮著眾人,互相攻守對壘時。卻突地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暈厥在他們不遠處。樂毅頓是嚇了一跳,忙領著一眾孩童,過去查看。

只見這老者蓬頭垢面,敝衣破爛不堪。奎狗兒害怕道:「毅哥兒,這老頭,像是死了。我們怎辦是好?」

樂毅聞言,便把手伸到這老者的鼻下,卻仍有溫溫的呼吸。樂毅忙站起身道:「快,他還沒死。我們一起把他扶到我家,興許還能有救。」

一眾孩童,不由你望我、我望你,一陣猶豫。要他們去碰這滿身臟臭的老頭,他們心中,可是一萬個不願意。樂毅見眾人不肯挪動,不由先蹲下身去,把那老者的手,架到自己肩上。然後,對眾人一叱道:「你們扶是不扶?」說話間,頗有威勢。一眾孩童見樂毅都不嫌髒了,便也只好上前合力扶起那老者,往樂毅家中而去。

樂毅領著一眾孩童,扶著那老者回到宅院時。樂倫見狀,頓是一驚,朝樂毅道:「毅少爺,你帶了誰回來了?」

樂毅忙道:「倫伯,先別問了。快去找醫仕來救治這人,他快要死了。」

樂倫微微一怔,望了樂毅扶著的老者一眼,便也不再多言,趕忙往外走去。樂毅讓一眾孩童,將這老者移到了客房之中。

過了良久,樂倫便帶著醫仕,急匆匆地回來了。那醫仕見到躺在榻上的老者時,不由厭惡地一皺眉,卻仍是勉強地為這老者把了脈。然後又趕快地把手指撤開,站起身來,對樂倫道:「他是數日未有進食,以至虛弱暈厥,你們給他吃些東西裹腹。我再開個方,捉葯給他服用,便無大礙了。」說完,便急忙開方去了。

也不知是否那醫仕開的方子管用,樂毅在服侍這老者服下藥后,這老者已悠悠醒轉過來。樂毅趕忙扶他半坐起身來,問道:「老大人,你感覺好些了嗎?」

這老者的臉面已清洗乾淨,只見他滿頭白髮,臉上卻皺紋極少,並不處老。面容慈和,頜下一咎雪白長須。半闔的雙目,卻隱隱蘊著神光,藏而不露,氣度甚是不凡。

這老者望了樂毅一眼,輕笑道:「小公子,可是你救了老叟?」

樂毅目光明亮,笑道:「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老大人,你先坐會,你身體仍虛弱,我去端粥來與你。」說著,樂毅便站起身,走到案几旁,雙手端起,仍是熱氣騰騰的香粥,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回來。

「謝謝小公子了。」那老者接過青簋,對著樂毅微微頷首一笑。

此時,樂倫走了進來,對樂毅道:「毅少爺,老爺讓你到書房去。」

「哦,知道了。」樂毅點了點頭,又轉向榻上的老者道:「我去見下祖父,老大人,你便好好休息。待晚一些,我再過來看你。」說完,便轉身隨樂倫走了出房。

那老者微微含笑,臉上閃過一絲讚許之色。目光烔烔,深邃睿智,含有抹難以度量的深意。

樂毅走進書房,見祖父正坐在書案前,在燭台下,捧簡細閱。樂毅便上前喚道:「祖父,你叫我來,可是有事吩咐毅兒?」

「你且先坐下。」樂羊仍未放下手中的竹簡,只瞟望了樂毅一眼,威嚴道:「聽樂倫說,你今日從外面帶回了一人,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樂毅在祖父面前坐下,便將今日之事,娓娓道來。

樂羊聽完之後,點頭道:「既是如此,他或也是身世可憐之人。而且,也已一把年紀。若不救濟於他,他可能難以活過今年寒冬。那便暫且讓他留下吧。不過,你日後可不能,隨意再帶些身份不明的人回來了。」

樂毅趕忙點頭應是,神情一片歡愉高興。

而這老者在得到樂羊的同意后,便在樂毅家中住了下來。而樂毅也得知,這老者無兒無女,四處流浪漂泊,他自號為「西山老人」。樂羊在見到這「西山老人」時,卻隱隱覺察得出,此人並非普通的老叟。他舉止談吐間,皆流露出一種超凡脫俗的風範氣度。樂羊不禁對此人,暗暗留心,卻也不予揭破。

這「西山老人」,每日都陪著樂毅,去看他教導奎狗兒一眾孩童。而老人卻只是笑吟吟地在旁觀看,從不出聲打擾。且一看便是半日,也不覺疲倦。

不知不覺便已過了五個月,天氣漸漸轉冷。數九隆冬,臘梅花開。到處是皚皚白雪,銀裝冰雕,漫天的雪花飛舞,純潔雪白的一片晶瑩素凈。

一群穿著厚衣的孩童,站在空地上。不斷地跺腳呵氣,小臉被凍得通紅。只見一名戴著瓜帽的孩童,對著一名眉清目秀,約有八歲的男童道:「毅哥兒,今日這麼冷,我們便不要練了吧?」

這男童便正是樂毅。樂毅眉毛一豎,呵斥道:「這點冷,算得什麼?若是沒有耐性,不能持之以恆,怎練得出成效來?」說話之際,小小年紀的臉上,卻有著一股成熟威嚴。

這群孩童,遂不敢再多言,邊從口中喘著白霧,邊列起隊來。正在樂毅指揮著眾人,做攻防演練之時。卻遠遠跑來了個小小的身影,邊跑邊帶著稚嫩地哭道:「毅哥哥,毅哥哥……」一個急切,那嬌小的身影,更是栽倒在了厚厚的積雪之中。

樂毅見狀,立是大驚,忙跑了上去。卻見來的正是荊娟。樂毅扶起栽在地上的荊娟,為她抹去臉上的雪泥。只見她一雙大大的眼睛,已哭得紅腫。小小的粉臉上,更是因為跑得太急,而一片殷紅如血。

樂毅不禁大為心疼地問道:「娟兒妹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荊娟見到樂毅,頓是撲入了樂毅的懷中,「哇」的一下痛哭出聲。泣不成聲地抽噎道:「毅……毅哥哥,你快點去……快點去救我娘……」

樂毅忙追問道:「怎麼了?荊大嬸怎麼了?」

荊娟哽咽道:「有壞人,欺負我娘。」

樂毅臉色一凝,趕忙牽著荊娟,急道:「走,快帶我去。」

荊娟「嗯」了一聲,便與樂毅一同,直往城門的方向疾走而去。他們後面還緊跟著一眾孩童,而那「西山老人」,也悄然跟在眾人之後。

樂毅一面走,一面朝荊娟問道:「娟兒妹妹,你是如何進得了城的?」

荊娟答道:「有個好心的大叔,讓我藏在他的牛車中,娟兒才能混了進來。」

樂毅領著眾人,一路疾行。出了城門后,便徑往荊大嬸的茅屋而去。一眾小孩,在雪地中艱難地走了良久,才到了荊大嬸的茅屋。

樂毅示意眾人噤聲,躡手躡腳地走到屋前,伏耳一聽。裡面傳出來女子的哭聲哀求,和一陣猥瑣虐笑聲。只聽有人道:「他

,這小娘們真是極品尤物,我哥幾個,可真是有福了。」另一人笑罵道:「章老四,你他娘的快點,該老子享受了。」

樂毅把頭悄悄探到門邊一望,只見屋內光線昏暗,有幾個半赤著身子的男子,正圍在地席旁。趴在地席上的一名男子,劇烈地動了幾下,發出一陣「猢猢」低吼,才從席上爬起身來。而另一人,立刻迫不及待地撲到地席上。在旁觀看的幾人,又發出幾聲「嘿嘿」淫笑,之間,夾雜著荊大嬸的尖叫哭泣聲。

如此淫暴之行,頓令樂毅大是憤慨,怒火中燒。但屋內的五人,全都佩有長劍。若是衝動行事,不但不能救出荊大嬸,便連樂毅他們,也立會陷入險境之中。

樂毅正在想著,怎樣解救荊大嬸之際。那「西山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冷聲道:「待老夫去救人便好,你們在此等著。」說完,便踏步走入了茅屋。

「等等……」樂毅一聲急喚,卻已阻止不了「西山老人」。樂毅遂一咬牙,趕忙也跟著進了屋中。

屋中的五名男子,見到一個老人,帶著一群孩童進來時,不由一怔。旋及互望了一眼,哈哈大笑出聲。只見一人輕蔑地笑道:「趙二,你去解決掉這些雜碎,別讓他們敗壞了爺兒們的興緻。」

那叫「趙二」的人嘿嘿邪笑,滿臉橫肉抽動。拔出腰上的長劍,往樂毅眾人走去。笑道:「老子本來不想殺老頭和小孩,不過你們這麼不識相,那就怪不得我了。」

樂毅也不禁心中緊張,目光緊盯著走過來的那人。而奎狗兒一眾孩童,從未見過這等陣仗,已是害怕得瑟瑟發抖。荊娟嫩白的小手,更是緊緊捉住樂毅,小臉充滿了驚栗恐懼。

「西山老人」臉上卻是平靜如常,微眯的雙目,射出一絲精光。而樂毅不走,一眾孩童雖是害怕得緊,卻無一人轉身逃走。眨眼之間,那兇悍的男子便已走到了眾人面前。

那男子嘖嘖道:「你們還真是活膩了!」說著,便暴喝一聲,手中之劍高高舉起。夾帶著風聲,直往「西山老人」當頭劈下。

樂毅一急,順手拾起地上的陶壺,猛地往那男子的臉面砸去。那男子低頭避過,眼中凶光大現,暴怒喝道:「你這小子……」話猶未完,手腕卻突地一陣劇疼。那男子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劍便不知怎的,卻轉到了那老人的手裡。

「西山老人」冷哼了聲,道:「死在老夫手裡,你也不算冤了。」說話之際,手中寒光一閃。眼前那男子,頓是雙眼睜得暴圓,喉頭一陣「咕咕」聲,一道血箭從他的喉間噴濺而出。那男子不可置信地,望了那老人一眼,便砰然倒地而亡了。

屋內剩餘的四人,望著眼前的突兀,頓是大驚失色。紛紛拔劍出鞘,直指向「西山老人」。四人之中,像是領頭的一人,朝三人望了一眼,一喝道:「上!」

四人大喊一聲,一齊持劍朝那老人衝去。「西山老人」卻是毫不畏懼,手腕一旋,劍光便如匹練電芒一般。踏前一步,手中長劍幻成數朵劍花,朝沖至面前的四人刺去。

只聽「嗤嗤」聲響,屋內的劍光已消失不見。那四人只覺胸口劇疼,低頭一望,只見胸口已被洞穿了一個血窟窿,鮮血正汩汩涌將而出。這四人方知是遇到了高人,可為時已晚,這四人便帶著滿腔的怨恨和不甘心,倒地斃命了。

樂毅呆愣地看著「西山老人」,一時回不了神來。想不到,這和他日夕相處,平日並不顯露的老人,竟然是如此厲害的劍術高手?

「西山老人」把手中的長劍一扔,慈祥地對樂毅微微一笑,道:「你快去救人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須得離開了。」

「嗯!」樂毅才如夢初醒,趕忙帶著荊娟,去看荊大嬸的情況。

而荊大嬸也半掩著衣裳,臉上淚痕未乾地從席上坐起身來,光滑雪白的大腿上,一片淤痕青紫。樂毅臉色微紅,讓荊娟去照顧她娘,而轉身讓眾人先到屋外等候。

樂毅眾人出到屋外,過了良久后,才見荊娟牽著荊大嬸,走出門來。荊大嬸雖是面容慘白,卻仍是難掩她的丰姿絕色。也就難怪,她會被人垂涎了。

「西山老人」對一眾人道:「我們這便走吧。」說著,便從懷中掏出火褶子,走入了屋中。不一會,又走了出來,屋內火光隱隱。眾人走了一段路后,只見身後的茅草屋,已在呼列的西風中,熊熊燃燒起來。眾人仍能感到有陣陣熱浪,從背後逼來。

荊大嬸眼中嚼滿淚花,望著這間已住了半年的茅草屋,便這樣付於大火之中了。

樂毅不由望著荊大嬸,疑惑問道:「荊大嬸,那幾個,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纏上你了?」

荊大嬸凄然道:「我今日到集市去買糧時,便被他們盯上了。而且,聽他們說,是奉什麼百夫長之命,要我回去做他的小妾。我自是不肯,這些人便對我施起暴來……」

樂毅小臉滿含怒氣,罵了一聲道:「這幫豬狗不如的畜生!」

「西山老人」道:「我們不能再久留此地,若是那百夫長再派了人來,情況便要不妙了。」

樂毅點頭道:「我們先回城去,便安全一些了。但荊大嬸不能這麼進城,因為,我怕那百夫長會查出來,是我們殺了他的人,救走了荊大嬸。」

「西山老人」讚賞地點頭微笑,難得樂毅小小年紀,設想便能如此周到。

樂毅領著眾人,往北而去。在一處農家,花錢買來了一輛小推車,然後又領著一眾孩童,集滿了一車的枯枝樹葉,讓荊大嬸藏於車中。然後,便推著車,往靈壽城而回。

樂毅一行眾人,回到了樂毅的家中時。樂毅才對奎狗兒一眾孩童,細細囑咐道:「今日之事,你們萬萬不能泄露了出去。若是被別人知道,我們大家都脫不了干係,明白嗎?」

一眾孩童趕忙點頭,奎狗兒道:「放心吧,毅哥兒,我連我爹都不會說的。」樂毅微微一笑,便讓奎狗兒他們,先行回家了。

晚上,一場大雪初停。仰頭便見一片星空壯麗,格外迷人。

樂毅和荊娟正坐於院中,兩顆小腦袋,在仰頭觀望著天際的星點。而此時,樂羊、「西山老人」、樂樊、荊大嬸幾人,正在房中商議著事情。而樂毅和荊娟兩個小孩,便被命令待在院中,不準到處亂跑。

荊娟偏頭望著樂毅,露出皓齒一笑道:「毅哥哥,娟兒是不是,以後就可以和你住在一起了?那娟兒每日都能見到毅哥哥了,娟兒好開心呢。」

樂毅牽著荊娟的小手,點頭笑道:「嗯,那我以後都要保護娟兒,不讓別人欺負你。」荊娟笑得一對眼兒彎彎,臉上現出甜甜的酒窩,額上的硃砂痔更為紅艷了。

樂毅和荊娟又說了一會,此時,房中的眾人卻已出來了。樂毅趕忙牽著荊娟的小手,向眾人迎去。只見荊大嬸的臉上,有著一絲悲涼,樂毅不由一驚,心中隱隱察覺有些不對,忙向祖父問道:「祖父,此事該如何解決?」

樂羊微微一嘆,負手一陣沉吟不語。

荊大嬸對樂毅柔聲道:「荊大嬸和小娟,這幾日便要走了,你可要好好地照顧自己啊。」

樂毅頓是怔忡失神,半晌,才茫然望了眾人一眼,問道:「荊大嬸要走了?去哪啊?」

樂樊沉聲道:「荊夫人已不能再待在這了,我們必須將她送離中山,否則,還會再生事端。」樂毅不禁身子微微一顫,偏頭望了荊娟一眼。而荊娟也正淚流滿面,無助地望著樂毅。

「西山老人」嘆息了聲道:「這樣的安排,已是最好的了。這樣吧,你帶上此物,到楚國去找老夫的一位故友。他乃是楚國的三閭大夫,他見到此物,定會替老夫,好好地照顧你們母女二人。」說話之際,便從懷中掏出了一件物什,交到荊大嬸的手中。

樂毅知道已無法違背眾人之意,便與荊娟兩人淚眼相望,心中一陣難過。

樂羊一擰眉,威嚴道:「樂樊,你帶她們母女且去休憩。毅兒,你跟老夫進來。」說完,便轉身走入了房中。

樂毅望了眾人一眼,不知祖父叫自己進房,所為何事?「西山老人」微微一笑,也施步走入了房中。樂毅便也只好跟了進去,進到房中,掩上門后,便徑直走到兩位老人面前。

樂羊望了「西山老人」一眼,對樂毅笑道:「毅兒,你可知道他是誰?」

樂毅也望了正滿臉含笑的「西山老人」一眼,他今日見到這老人,顯露出一手高明的劍法后,便知道他非是尋常之人。遂搖了搖頭,道:「毅兒不知。」

樂羊撫須道:「他便是鶴游天下,鼎鼎有名的隱世高人,玄元子,鍾離先生。」樂毅茫然地望著玄元子,卻並不知道,這鐘離先生,究竟是何許人也?

玄元子目光熠熠,對樂毅微微一笑道:「你一定覺得有些奇怪吧?其實,老夫那日,是故意試探於你。在那之前,老夫見你指揮那些孩童,練陣法之時,便已留意你多日了。老夫見你是個難得之才,有心想收你為徒,才跟了你回來。細心地考究了你半年時間,見你敏思好學,為人品行端正。老夫已決定,收你為徒,好好地教你本事。此事,你祖父也已同意了。」

樂毅不由望向祖父,樂羊點頭微笑道:「毅兒,還不快些磕頭叫師父?」

樂毅對這老人,也早有景仰之心。此時聞言,心中亦是歡喜。便趕忙跪下來磕頭,大聲稱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起來吧。」玄元子笑呵呵地扶起樂毅,又轉頭對樂羊道:「為了不使毅兒學藝時有干擾,老夫決定,將他帶回昆崙山去,教他十年。待他十八歲時,便可讓他下山回來。樂公,認為如何?」

樂羊頷首笑道:「一切便依從鍾離先生安排吧。」

樂毅聽聞要離開祖父,但覺心頭一酸,雙眼緊望著祖父。而樂羊卻是一臉的欣喜高興,並無一絲捨不得樂毅離開的神情。

……

三日後,在靈壽城外五里。只見有一行車馬,緩緩地在雪地中馳行。

此時,車馬已停了下來。只見一人策馬上前,對前面的一乘輿車道:「荊夫人,往東南方向而行,經過魏、韓兩國,便可到達楚國。我們要在此分別了。」馬上之人,便正是樂樊。

車上的簾幕掀起,露出荊大嬸的一張素臉,朝樂樊一點頭,淡淡笑道:「多謝你們樂家,如此照顧我們母女。苦命之人,無以為報,惟求來世能報答你們了。」

樂毅與玄元子共乘一騎,此時,心頭不禁一酸。對荊大嬸大聲喊道:「此去路途遙遠,荊大嬸,你和娟兒妹妹,可要小心一些啊。」

荊大嬸對樂毅一笑,柔聲道:「你要隨你師父,好好地學一番本事。將來到楚國來,看望一下荊大嬸和小娟啊。」

荊娟也從車中探出臉來,擦著淚哭道:「毅哥哥,你一定要來看娟兒啊。」

樂毅心中一疼,拚命地點頭道:「我一定會去的,娟兒妹妹,你放心吧。」

玄元子微微一笑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這便動身起程吧。荊夫人,你到楚國后,只要按照老夫吩咐你的,應不會有什麼差池。」

荊大嬸螓首微頷,感激地應了一聲,便垂下了車上的簾幕。輿車又再緩緩馳動,車輪軲轆,沿著驛道,直往南而去。

眾人目送著馬車遠去后,玄元子才轉過身,對樂樊笑道:「好了,老夫便也要走了,你們自回城去吧。」

「嗯!」樂樊深深地望了樂毅一眼,該說的話,早已說過了。樂樊也不再耽擱他們師徒兩人的行程,便向玄元子一抱拳道:「鍾離先生,請好好教導毅兒,我們樂家,將永感先生的大恩。」

玄元子一生洒脫,哈哈大笑,一夾馬腹,便縱馬往西面而去。樂樊一行眾人,便已漸漸地被拋在了馬後。

樂毅只覺冷冷的寒風,「呼呼」灌耳而入。不由抬起小臉,問道:「師父,崑崙離中山遠嗎?」

玄元子眼望著前方,任風將頜下的銀須吹得亂舞,微笑道:「崑崙又算什麼?毅兒,待你長大之後,你的足跡更要踏遍天下,走更遠的路……」

只見一騎白馬,在雪花飄舞的雪原中,快意馳騁,漸往遠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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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鼎戰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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