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而皇帝住在杭州的這段日子,自然也對文人士大夫採取懷柔籠絡的手段,加上江浙一帶是魚米之鄉,更是財賦重鎮,大清朝的財政命脈所系,維持這個地區的安定很重要,也要牢牢地控制住。接著皇帝又召見了大小官員,督促水利,並指示清理西湖,還有到孔廟行禮。
南巡的隊伍再度出發,不過這回改走水路,由杭州到蘇州的途中,可以沿路欣賞兩岸的風光,皇帝所乖的御舟製造工藝可以說是極為精美,而當整個南巡船隊浩浩蕩蕩地抵達了目的地,也正好是最美不勝收的季節。
就在前往行宮之前,皇帝臨時決定要上岸用膳,御舟只得先停靠碼頭,然後又說不想大張旗鼓,堅持只帶一名內侍、一名武功高強的宮中侍衛陪同,這樣才能體會平民百姓的生活面貎,其餘的人不得不留在船上等候。
直到兩個時辰都過去了,還不見皇帝回來,怡親王和幾位老臣,以及隨行的官員都聚集在御舟上,全慌了手腳。
「皇上還沒有回來?」英顥得到消息,也大為驚詫,不敢等閑視之。
負責這趟南巡的怡親王和幾位老臣則是滿臉憂心忡忡,眼看又過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好消息傳回來,都不禁坐立難安。
「皇上到底上哪兒去了?」一名老臣掀起碗蓋的手都忍不住發抖。
隨行的怡親王來回踱著步子。「蘇州就這麼一點兒大,想找個人有這麼困難嗎?再多派些人去找……」
「皇上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
「皇上就只帶了兩個人,又穿著便袍,應該沒有人認得……」
「現在該怎麼辦?」
英顥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親自去找,這麼一想,便轉身步出廳外。
「聽說皇上失蹤了是不是?」聞訊趕來的阿圖臉色有些發白,匆匆地跑過來,攥著英顥的袖子急問。
他俊臉一整。「不要慌張,這會兒還談不上失蹤,只是過了時辰還沒回到船上,已經派了不少人去找了。」
阿圖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安心。「皇上……他不會有事吧?」
雖然知道皇帝是自己的生父,總還是比不上養育她長大的阿瑪來得親近,可是現在聽到皇帝不見了,這種心急如焚的滋味也讓阿圖明白血濃於水的親情是無法抹滅的。
「我正要下船去找。」英顥用掌心覆住攥著自己袖子的小手。「我一定會找到皇上的。」
她不假思索地說:「我跟你一塊兒去。」
「阿圖……」他開口想勸阻。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非去不可。」阿圖眼泛淚光,喉頭也有些哽咽了。「對我來說,皇上不只是皇上而已,他是我的……我必須去找他……帶我一塊兒去好不好?好不好?」
見英顥還是不肯答應,她下巴一抬,什麼都不管了。「你不讓我跟,我就自己一個人去找。」
「好吧。」英顥望進她焦灼又堅定的眸子中,不得不妥協。
「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陳圖轉身就往回跑,邊跑邊拆著架在頭頂上的扁方,也好爭取時間。
而英顥在等待她換裝的同時,思索著該從何找起。
過沒多久,阿圖換上男裝,和他在船頭會合。
「咱們走吧。」她說。
當兩人上了岸之後,英顥還是不得不再提醒一次——
「尋找皇上要低調行事,所以無論發生什麼狀況都得要沉著應對,不可太過魯莽。」他可以說很了解阿圖的性子了,就怕她又惹事。
阿圖撇了下嘴。「我聽你的就是了。」
英顥安撫地說:「皇上一向愛熱鬧,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說不定只是被什麼有趣的事給耽擱了,晚一點就會回到船上,咱們就先別往壞處去想,心裡愈急就愈容易壞事。」
她鼓了鼓雙頰。「反正你說的都對。」
「你知道就好。」他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可不要忘了,皇上也喜歡漂亮的女人,說不定又看到中意的對象追了上去,才沒在時間內回到船上。」阿圖想到自己的生母,似乎就是皇帝南巡時在江南遇到的,真是嫌後宮的女人不夠多,還見一個愛一個的。
英顥沒有否認。「這倒是有可能。」
「總算讓我說對一樣了。」她可是很神氣。
他瞅著阿圖臉上得意的神情,目光多了幾分連自己也不曉得的寵溺。「難得這麼聰明,要繼續保持下去。」
阿圖瞋睨他一眼。「我怎麼聽不出這是在誇獎我?」
「不用擔心,這的確是誇獎沒錯。」英顥揚起唇角說。
瞥見俊臉上的那抹笑意,讓阿圖不禁看得心臟又怦怦亂跳。「呃……咱們該從哪裡開始找起?」
「……就跟著人潮走。」英顥覷著她慌張地移開目光,可是泛紅的耳根子已經泄漏了心事,沒關係,他可以等,先找到皇帝再說。
「嗯。」阿圖不敢看他,只是用力頷首。
由於蘇州河道多,自然橋也多,兩人走過一處石橋,看哪個地方聚集的人群最多就往哪裡鑽。
就這樣找了半個多時辰,一些茶館、酒樓都進去看過,他們也問了鋪子里的夥計,都說沒見到模樣像皇帝一行三人的外來客。
「天都要黑了,皇上到底去哪兒了?」阿圖一臉焦灼。
「說不定回船上了,咱們先回去看看再作打算。」英顥眉頭也蹙攏了。「只要沒人知道他是皇上,應該不至於會有危險。」
她也只能這麼想。「先回船上吧。」
就在兩人回到停放御舟的碼頭,英顥立刻詢問留在船上待命的怡親王和幾位老臣,結果還是得到令人失望的消息。
「皇上還是沒回來?」阿圖本能地求助身邊的英顥。
英顥口氣謙遜,先開口請示在場的怡親王。「是不是該把這事告訴江蘇巡撫和蘇州知府,多些人去找比較快?」
「可是皇上臨走之前交代過,他想過過當平民百姓的癮,不想擾民,更不想讓地方父母官跟在後頭礙手礙腳……」怡親王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所以他們才沒有動用官府的人去大肆搜索。「不久之前江蘇巡撫和蘇州知府趕來迎接聖駕,本王都跟他們說皇上在歇息,暫時住在御舟上,要他們明天再來。」
阿圖情急地叫著:「皇上都失蹤了,哪還管得了這麼多?」
「阿圖!」英顥低聲斥道。
她咬了咬唇,只得把話咽下去。
英顥用眼神示意阿圖到外頭說話去。
「我知道你又要罵我了。」對方可是位親王,哪容得自己大小聲。
「知道就好。」見阿圖知錯了,英顥也不再多說。
阿圖看了看天色,說道:「天都黑了,皇上應該會先找個地方過夜,去客店問問看好了,說不定能打聽到什麼消息。」
「還有個地方沒有去找。」英顥沉吟地說。
她眼睛一亮。「什麼地方?」
「那種地方……我自個兒去找就好,你就留在船上。」他可不想帶阿圖去。
「我也要去!」阿圖不想被他丟下。
英顥瞥她一眼。「不方便。」
「什麼地方我去會不方便?」她才不信。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青樓妓院。」
「呃、喔、嗯。」阿圖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羞窘得小臉微紅。
「那個地方也是皇上最有可能去的,所以我一個人去就好。」英顥也沒去過那種地方,若非必要根本不想踏進一步。
阿圖用眼角斜瞅著他。「要是那些女人纏著你不放怎麼辦?你一個人可以脫得了身嗎?」
「你在懷疑什麼?」他不悅地問。
她小小聲地說:「我哪有懷疑?」只是心裡不舒服。
英顥挑起一眉。「你該不會是在吃醋?」
「誰、誰、誰在吃醋了?」阿圖結結巴巴地嚷著。「我是怕你被那些女人纏上脫不了身,沒空去找皇上,所以我當然要跟去……」
他打量著阿圖極力辯解的神情。「真是這個原因?」
「現在找皇上的事要緊,不要啰哩叭嗦的,快點走吧……」阿圖拖著他就要再次下船。
而英顥也任由她拉著,不過嘴角的笑意愈來愈明顯。
於是,他們來到蘇州最有名的花街柳巷,只能一家家的詢問,對方聽到是來找人的,客套殷勤的嘴臉就變了,直接把兩人趕出門。
「問一下又不會少塊肉!」阿圖氣呼呼地嚷著。
「看來只有這樣了……」英顥又進去試了一次,不過這回可懂得什麼叫有錢能使鬼推磨,先塞了銀子,自然就問得出來。
直到英顥幾乎跑遍每一家,荷包也都空了,還是問不到皇帝的下落。「難道我猜錯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阿圖也拿不出主意了。
英顥輕嘆一聲。「只能先回去了。」
「皇上到底是去哪兒了?」她又急又氣地叫道。
就在這當口,吳縣縣令的官宅內,皇帝正安安穩穩地坐在廳內喝著茶,心裡更為自己的計劃暗自得意著。
於對阿圖這個親生女兒,皇帝心裡免不了愧疚,無法給予她真正該有的身分,連相認也不允許,但是至少可以幫她找到一個好歸宿。
「朕就不信撮合不了你們……」阿圖的性子他很了解,知道自己失蹤了,絕對會急得到處找人,英顥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想到這對年輕人之前幾次目光的交流和互動,似乎對彼此都有那麼一點在意,要是他猜得沒錯,這次肯定會一起行動,早晚會找到吳縣來。
皇帝呵呵地笑著,他可是跟怡親王事先串通好,讓兩人循著線索找到這兒。
「你們可不要讓朕失望了。」
翌日早上——
由於皇上一夜未歸,自然人睡得著,英顥也是其中之一。
「蘇州並不大,不可能找不到人,除非皇上已經離開,可是沒有道理……」他口中喃道。
剛從房裡出來的阿圖一面揉著眼皮,一面朝英顥走去。「還是沒有皇上的消息嗎?那咱們再去找。」
「你哭過了?」英顥見她眼皮浮腫,似乎不只是沒睡好。
「我才沒有……」阿圖的確是了一整晚,可是也很生氣,堂堂一個九五之尊,只帶了兩個人就出門,真是太任性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不只會天下大亂,自己不是連聲「皇阿瑪」都沒機會叫了?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內心有多渴望能這麼叫他。「走吧,咱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他抬起手來,指腹輕輕撫過阿圖浮腫的眼皮。「皇上鴻福齊天,不會有事的,一定可以找到人,不要胡思亂想。」
阿圖聽見這般溫柔話語,先是一怔,接著癟起嘴來,又快哭了。
「你、你對我凶一點,我比較習慣……」要不然她真的會陷進去,那真的就完蛋了。
「我是那種不明是非的人嗎?」英顥不禁好氣又好好。
「有時候是。」她一臉想哭又想笑。
英顥佯怒一哼。「我沒聽清楚。」
「呃,當然不是了。」阿圖這回反應可快了,連忙改口。
他這才收起怒容。「這還差不多,走吧!」
「昨天咱們幾乎把蘇州都翻遍了,這會兒要上哪兒去找?」她趕緊跟上英顥的腳步。
「怡親王方才說西園寺和寒山寺那兒都去過了,另外長洲縣和元和縣也分別派人前往了,那麼最後就只剩下吳縣還沒找,比起另外兩個縣,吳縣可以說是地腴物庶,勝景處處,皇上也極有可能會在那裡……」英影沉吟片刻,作出了決定。「就去吳縣吧。」
阿圖當然聽他的。「那就走吧。」
見阿圖氣色不好,他皺眉問:「很累是不是?」
她馬上搖頭。「一點都不累。」
「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說一聲,別太逞強。」英顥溫聲地關切。
面對這個男人一天比一天溫柔,阿圖心裡的掙扎也就更強烈了,說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心意是騙人的,可是真的能夠接受嗎?就算接受了,阿瑪那一關鐵定過不了,甚至她連開口都辦不到。
英顥見她低頭不語,神情憂傷,眉頭又蹙攏了,擔心地探問:「怎麼了?」
「沒事。」阿圖用力搖著頭。
他想伸手觸碰她,甚至渴望抱住阿圖,想要看她笑嘻嘻的模樣,而不是像這樣愁眉苦臉,可是船上有多少眼睛在看著,他只得忍下這樣的衝動。
「那就出發吧。」英顥深吸口氣說道。
阿圖默默地頷首,也暫時把煩惱拋在腦後。
吳縣——
當兩匹駿馬來到位在太湖西、南岸的吳縣,只見綠野平疇,一片水鄉澤圖。
英顥和阿圖翻身下馬,拉著韁繩四處看著、走著,越過了石板橋,沿路跟經過身旁的人打聽,得到的答覆都是搖頭。
「如果連這裡都找不到,那可怎麼辦?」阿圖哭喪著臉問。
他站在橋上觀看四周的環境。「先別想這麼多,等到都找過了再作打算。」
阿圖又看到前頭有位婦人,趕緊上前詢問。
「……沒看過。」婦人揮了揮手說。
她道了聲謝,回到英顥身旁,兩人牽著馬匹繼續前進。
「再來要往哪個地方走?」阿圖東張西望地問。
英顥沉吟一下。「就往……」
話還沒說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好幾名捕快,手上各握著兵器,一副捉拿欽命要犯似的,將他們團團圍住。
「咱們是奉了知縣大人之命,緝捕殺人劫財的強盜……」帶頭的捕頭朝英顥和阿圖吆喝。
阿圖一臉怔愣,接著道:「既然這樣就快去抓,攔著咱們做什麼?」
「根本線報,你們的年紀和長相與那批強盜十分相似,所以老老實實地跟咱們回知縣衙門接受審問。」捕頭用眼神示意捕快們準備拿人了。
「慢著!」英顥厲聲喝道。
捕頭大聲喝斥道:「你們想拒捕?」
「你們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阿圖往前一站,很威風的指著身邊的男人。「要是敢對他無禮,可是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咱們不管他是什麼人,就算是皇上也一樣。」捕頭可不接受這種威嚇。
「吳縣縣令在哪裡?」英顥口氣依舊沉穩,不見怒氣。
「大人自然是在知縣衙門。」捕頭哼著氣說。
「去把他叫來!」阿圖一臉氣沖沖地嬌吼。她好歹也是個和碩格格,就不信對方還敢當自己是強盜。
「憑什麼要咱們家大人過來?」捕頭火大地質問。「最好乖乖地跟咱們回知縣衙門,否則只好動手了。」
「我明白了。」英顥不想跟這些下頭的人廢話,直接找上面的人就好。「那就快點帶路吧。」
「你真的要跟他們走?」阿圖吃驚地問。
英顥嗯了一聲。「跟他們也說不清,既然這樣,就直接去見吳縣縣令,或許還能要他幫咱們找人,先忍耐一下。」
「好吧。」阿圖只能無奈地遵照他的意思了。
也就因為這樣的想法,英顥和阿圖跟著吳縣的捕頭和捕快們來到知縣衙門,還沒見到縣令,就先被關進大牢了。
捕頭無禮地斥喝道:「進去!」
「進去就進去,凶什麼?」阿圖著惱地反嗆。
待英顥也跟著跨進牢房后,回頭問道:「你們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說他現在沒空審問你們,晚一點再說。」捕頭轉頭命令牢頭將牢門鎖好,便哼笑著離開了。
阿圖氣得踹了下牢門。「咱們都被在牢里了,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表情多少也變一下。」
「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就是因為有這種感覺,讓英顥沒有多加反抗,任由對方這麼囂張。
牢房裡的味道實在很難聞,讓阿圖不得不捏著鼻子說話。
「還會有什麼蹊蹺?無緣無故被當作強盜,分明是抓不到那些人,就拿無辜的人來充數。」她忿忿然地說。
英顥細細思索。「進到吳縣之後,所遇到的百性,在見到陌生人時,臉上並沒有半點驚懼之色,還有周遭的氣氛也十分安寧,並沒有感受到最近曾發生過什麼殺人劫財的重大案子,那名捕頭又一口咬定我和你的年紀長相符合,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似乎經過蓄意安排……」
「所以你認為是針對咱們來的?」阿圖搶著開口。
他淡淡一笑。「讓你說對了,確實有這個可能性。」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阿圖相當迷惑。
「這就不得而知了。」英顥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現在就只能靜心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再作判斷。」
「我聽你的就是了。」放眼這間陰冷潮濕的牢房,阿圖不由得嘆了口氣。「椅子就不用說了,連想坐在地上歇歇腿都嫌髒了衣服,只好先蹲著了。」
說著,阿圖當真在牆邊蹲了下來,兩手托著腮幫子,還算能夠隨遇而安,讓英顥眼底的笑意加深。
英顥也跟著蹲在她身邊。「真是委屈你了。」
「委屈的是你這個一等公,我倒是還好。」阿圖釋然地笑說。
他沉吟片刻。「如果真像我所想的,這背後還有其他用意,應該不會讓咱們在牢里待太久,總會出現的。」
「我沒有你那麼聰明,所以你說是就是。」阿圖頷了下首,沒有異議。
「多謝誇獎。」英顥忍俊不禁地笑了。
「最近很常看到你笑。」雖然四周的光線不是很明亮,可以說是昏暗,不過阿圖還是看得到英顥上揚的嘴角。
「有嗎?」他嘴角的弧度更高了。
「有!」她認真地點頭。
英顥目光更柔和了。「那也是因為面對的人是你,其他人可看不到。」
「喔。」阿圖臉上先是一喜,可是馬上又黯淡下來,實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把視線擺在面前的地上,明知逃避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又想不出別的法子來。
就在這當口,兩人聽到吱吱的聲音,接著一隻黑不溜丟的大老鼠從他們面前跑了過去,然後又一路目送它消失在牢房外頭。
「有老鼠。」阿圖很平靜的宣告。
聞言,英顥不禁偏頭笑睇身邊維持同樣姿勢的女人,問道:「你怎麼沒有尖叫?」
阿圖也疑惑地偏頭看他。「為什麼要尖叫?」
聽她這麼回答,英顥把頭轉向正面,然後又望向阿圖。「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什麼?」她很自然地問。
兩人看著對方。
英顥含笑地說道:「原來你是男的。」
「啊!我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居然讓你發現了。」阿圖也很正經地回答。
聽見阿圖這麼回應,英顥雙肩突然劇烈抖動,笑到不能自己。
阿圖啐了一口。「你對女人有很深的偏見。」
「這點我不否認,以前確實如此,不過你改變了我。」他笑不可抑地回道。過去總認為只有姊姊是完美的,其他女人不值得他費心,是阿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原來有的缺點也會讓自己覺得可愛。
她瞪著還笑個不停的男人。「為什麼認為女人見到老鼠就一定要尖叫?我看是你壓根兒就看不起女人的膽量和智……」
最後一個「慧」字還沒說完,阿圖就發現眼前有團黑影慢慢地罩過來,接著她的唇瓣便被另一張嘴巴給覆住,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英顥做了這些天來一直想做的事,或許從他體會到對阿圖的感情之後,就想要這麼做了。
起初只是讓四片唇貼著,漸漸的,英顥很溫柔地在上頭輕啄慢舔,就算再怎麼生澀,男人的本能和衝動也會告訴他該怎麼親吻。
可是只有這樣還不夠,英顥還想要更多,於是舌尖輕輕地滑過她的唇線,感覺到倚在身上的身子嬌顫一下,讓他生起屬於男人的虛榮感。
她應該生氣的……
應該賞他一拳的,阿圖心裡模糊地想著。
阿圖也沒有笨到不曉得這是多麼逾距的行為,可是這段日子以來壓抑在心裡,對英顥的那份喜歡,卻也因為這個吻,所有的堅持都潰不成軍了。
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即使是被這個男人罵的時候,也知道對方是因為關心她……
阿圖只要想到這裡,整個心都軟了,再也無法否認。
「阿圖……」英顥將嘴巴退離半寸,嗓音透著幾分嘎啞。
「什、什麼?」阿圖臉蛋都冒煙了。
他在昏暗中抓住她的目光。「還不承認喜歡我嗎?」
阿圖也看著近在眼前的俊臉,天人交戰了許久。「……就算承認了又能怎樣?」她怕自己會變得貪心,想到得到更多。
「當然是娶你。」英顥道出心中的盤算。
「你真的要娶我?」她眼眶倏地紅了。
「這種事不能隨便說說。」他鄭重地回道。
「就不怕我這莽撞又愛闖禍的個性,讓你下半輩子都得幫我收爛攤子?」阿圖故作輕鬆地笑問。
英顥微微一笑,而那抹笑有著屬於佟家人的高傲。「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處理好那些小事。」
「可是……我阿瑪不會答應的……」阿圖用力吸氣,聲音開始嗚咽了。「他恨死佟家的人,絕對不可能會答應把我嫁給你……」
將她的螓首攬在胸口上,英顥正色地開口說道:「我會說服他答應的。」
「沒用的……沒用的……」阿圖太了解阿瑪有多恨佟家,寧死也不會點頭。
「沒試過怎麼知道?」他口氣堅定。
「可是……會很辛苦、很困難的……」她哽咽地說。
「……」這次英顥沒有馬上回答。
阿圖忍不住屏息,怕他遲疑了,打算把方才的話收回。
「我想娶你,就算會很辛苦很困難。」當英顥緩緩地開口,那是打從真心說出來的。
這是阿圖聽過最好聽最溫柔的話,而且是經過思索考慮,不是隨口就給的答案,這讓她感動得抱住英顥,將淌下的淚水全都揉在對方的前襟。
「咱們……試試看……」阿圖啜泣得更大聲了。
「就交給我……」英顥自然擔心說服的責任。
她哭到全身顫動,心裡是既歡喜又害怕。
因為她知道自己將會面對多麼為難、又多麼痛苦的場面,光是想到阿瑪會有多麼憤怒和失望,就好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