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拆穿(上)

第六章 拆穿(上)

我不知道林墨研有多恨我,這是我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所謂悲劇不是因為作惡而被懲罰,而是因為犯錯誤而不得不承受。

我熟悉男人,男人的**男人的冷酷男人的自私男人的無情男人的甜言蜜語;也熟悉女人的狡詐女人的冷漠女人的殘忍女人的貪婪。

可我不知道什麼叫愛情,比如林墨研對沈遠客。

我以為林墨研對我的憎惡最多是認為我想攀龍附鳳,想做個妾,而她這樣的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自然是看不起我這樣姿色平庸的窮酸女的。

可我錯了,林墨研恨的是,沈遠客會被瓜分,被女人瓜分,恨沈遠客會有一丁丁點的喜歡我的可能。愛情是獨佔的,在某些時候,且與金錢、容貌都無關。哪怕她的好的洪水滔天,一般無信心,只怕男人糊了眼心,愛上一無是處的女子。

所以先下手為強。

我實在不知道,林墨研到底用了何等手段,又用了多少時間,把我調查的一清二楚,又傳達的盡人皆知:

蘇青嫣是個不折不扣的婊子。

而讓沈家難以接受是,在傳言中,沈家唯一的公子鬼迷心竅居然看上了這個婊子。我相信這一點林墨研估計沒有想到,聽到的時候,臉恐怕不像粉白的牡丹,而是碧綠的葉子。

「客兒,你解釋下。」

我,沈遠客,雪姨,沈老爺,沈夫人。五個人稀疏的站在那,門窗緊閉,所有的明亮都被關在了門外。僅有的光好像是紫色的,裊裊升騰,如在幻境,一身塵埃。沈老爺面目不清,對沈遠客道。

沈遠客撣了撣衣服,好像要把紫煙撣下去,「沒什麼,蘇青嫣救了我一命,我帶她離開那個地方回報而已。」

「你既替她贖身,已屬兩不相欠,為何要帶回沈家?若身世清白我們無話可說,但她出身如此,便該知命。」沈老爺道。

沈遠客淡淡道,「兩不相欠,我的命是不是太輕賤了?」

「客兒!」沈夫人急道,「你別這麼和你爹說話,你爹都是為了這個家好。」

我突然就想起了芳浣。

然而我也是好奇的,我沒有想過一定要來這個家,是沈遠客拖著我,一步步,這般田地。

「我的意思需要和誰解釋嗎?」沈遠客突然冷冷道,靜靜的環視著屋子內所有的人。那一瞬間,我又有了那種冷入骨髓的感覺,冰冰的刀在人身上劃過。這個人,莫名其妙,六親不認,唯我獨尊,他難道是石頭中蹦出來的,如此大不敬。

「沈遠客!」沈老爺怒喝道,「這家裡還沒到你說了算的時候!」

「是嗎?」沈遠客望著沈老爺,道,「若你要我走,我就走。」

我頭腦中一片混亂,明明好像在說我的問題,怎麼忽然好想是沈家要斷絕父子關係,他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未有罅隙,又無兄弟鬩牆。

「客兒!」沈夫人喊道,「你到底在說什麼話?你瘋了,瘋了,一定是蘇青嫣蠱惑你,才會讓你變成這個樣子,她一直矇騙我們,假仁假義,妄圖飛上枝頭當鳳凰,不思量自己的身份!」

沒有人問我話,我在旁邊彷彿就是個點綴,點綴這個事件的存在,去留無意,皆不由心。最早,誰又想和他一起回來?我輕輕喟嘆。如今怎麼個,都是我錯,留亦錯,去亦錯,出入錯,入亦錯,對沈遠客是錯,對林墨研是錯,錯錯錯。更錯在,此刻何必在此看別人家一場爭執。

「她是我的恩人,」沈遠客語氣稍微緩和了些,「我希望你們多少尊重她一點。」

啥?這是希望嗎?我怎麼都覺得這是命令的口氣。如果聽到這樣的話都不動怒,那對方也是佛爺的坯子。

「並且,」沈遠客不等震驚的他人做出評價,便又道,「芳浣的事情尚未解決,一波未平我不想一波又起,沈宅外面已經是議論紛紛,何必再給別人添上新是非?過幾日,會有縣衙上的人來例行詢問,到時候最好別讓人二一添作五問上兩件事。」

「哎呀呀,大少爺說的可不是。」雪姨略帶誇張的聲音在這壓抑的空間內顯得纖細而尖銳,「老爺夫人,我看啊,就當沒這事過去算了,咱們沈家人一口否認,還有誰能說是?都是林家那個大小姐惹出來的,說到底,也是因為太在乎咱們大少爺,這裡裡外外的誰不知道?沒準現在外面也有人認為是林家大小姐為了栽贓蘇姑娘陷害的呢。」

說起芳浣,就又有了短暫的沉默。彷彿沈老爺在權衡著芳浣和這件事情的關聯程度,到底值得不值得我再鬧騰出點事情來。

「就這樣吧,」沈遠客道,「蘇青嫣是我的表妹,現在是,以後是,以前也是。」

沈老爺緩緩的轉向我,問道,「蘇青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我點頭道,「知道。」

「那你為何還執意要來沈家?給你錢讓你離開你還不滿足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噗通的跪倒在地道,「沈公子對我來說不啻恩同再造,沈家闔府上下對我亦恩重如山,蘇青嫣可以隨時離開沈家,只求沈家勿因我而有些許麻煩。」

「蘇姑娘,」沈夫人道,「你一向是知情識趣的,況且你終究救過客兒,風塵俠女的故事,我也聽過。林墨研這件事也不對,她再怎麼說不該大肆宣揚你的出身,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要看主人,她這麼做是個什麼意思,到底要誰難堪呢?」

「終究是青嫣自己的錯,林大小姐沒有錯,」當然是我錯,那天在成雙閣外,遇見她,就覺出不對,仍是小覷了女人的愛恨,早些讓自己更加的置身事外,哪會這樣不得好死,「林大小姐和沈公子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為沈公子和沈家著想,實心實意。」頓了頓,我繼續道,「青嫣失了分寸,當向列位負荊請罪。沈公子宅心仁厚,老爺夫人更是菩薩心腸,待青嫣如女一般,是我唐突諸位。千錯萬錯,我一人承擔,但求可解決。」

「哎呀,起來起來,先起來再說話。」雪姨過來想要扶我起來。我對她微微搖頭,道,「雪姨你對我照顧有加,我心裡清楚。我坦白,是我存心的想留在沈家的,青嫣自幼失怙,流離奔波,任人魚肉,接觸之人利字當頭,冷漠無情,卑鄙暗害,財物兩訖,從未知家庭之溫暖,未知人情之可貴,未知女子亦可如此幸福。青嫣留在這裡,有非份之心,卻非坊間傳聞那般不齒,只是貪戀溫情。若這樣的溫情帶給你們傷害,」我誠懇的望著沈夫人,「老爺,夫人,雪姨,青嫣自願離開這裡,田野村間青燈古佛,甘之如飴。」

不用看,我也知道沈遠客正嘲弄的看著我。

可是我又何必在乎他怎麼想。

「算了,你們都先走吧。」沈老爺擺擺手,嘆道。

我眼觀鼻鼻觀心,一個人走在最後面,徑直回了自己屋子,裡面空蕩蕩的,我愣了下,喊凌心,卻一直不見人過來。茶是冷的,我左右無事,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真讓人趕出去,也便捷。我還是離開洛陽為好,回長安,尋一個小村安頓。

「蘇姐姐。」

清脆熟悉的聲音,我驚喜的回過頭,果真是幾天沒有見到的沈荃?。沈荃?有些蒼白,瘦了,大概像雪姨說的,心裡頭害怕,不過更加我見猶憐。我正想過去拉住她手,走到一半又停下了,有些尷尬笑道,「你好些了?」她聰明伶俐,想必一定知道我身份。同她太近,未免褻瀆。我有絲黯然,這個小女孩兒,是我來了沈家之後第一個真正傾心相待的人。

她大方端莊的走過來,拉住我手,笑道,「我聽娘說過了,你擔心我。都是那個潘梓雷,天天非拉我出去,美名其曰曬太陽,讓我健康點兒,其實就是漫山遍野的瘋跑。晚上回家困的到頭就睡,我早該來你這裡和你說說,我沒事才對。」

「你看你頭,有點亂了,」我輕輕的抽出手,攏了下她黑漆漆的頭。心裡怦怦跳個不停,沈荃?到底知道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不是什麼蘇家的表姐姐。我也怕被人看見,和我接觸對沈荃?的名聲必有影響。思到此處,更加後悔,早知今日,不該親近,真為她好,才要遠離。

沈荃?抓住我手,笑道,「你怪我這些日子都沒來見你?那我就拉潘梓雷來給你磕頭賠罪。」

我忍不住笑道,「潘公子堂堂男兒膝下有黃金,脾氣再好,讓你這麼說,還不打你一頓。」

沈荃?嘻嘻笑道,「他跪下能換你一笑,算他有功,也就值了。」說罷,她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

我喊了兩聲凌心,還是沒見到人。

「蘇姐姐,」沈荃?叫住我,「別叫凌心了,她不在這裡了,她跟沈總管懇求換份事情做,被我碰見了。」

「哦,」我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坦白說我和凌心也談不上如何感情。只是她說也不說一句便走了,讓我多少有點黯然,至於原因,我亦明白,任何人都有權看不起我,大概同我一處,她怕污了自己名聲。

「換一個也不錯,」沈荃?拿起我放在桌子上的書,隨便翻開道,「凌心這丫頭想的比做的多,心思可沒她模樣那麼好看,她不在你這更好。」

沈荃?總能讓我吃驚。她自小養尊處優,怎麼煉的火眼金睛,我原以為這樣刁鑽的眼睛大抵是需要挫折與痛苦才能有的,老天怎麼這般眷顧沈家的兄妹,真讓人又妒又羨。

我沏茶回來,沈荃?還在看那本書,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津津有味。我心裡驀地一點悵惘,其實,我今天在沈老爺面前說的那些話也不全是假話。雖然來到這個家,是我做的一個錯誤的決定,我應該和沈遠客堅持不來沈宅。然而來了之後,我不是一點家的溫暖沒有感覺的。儘管人心複雜,可是身邊有人了。有方寒衣的葯,有沈荃?的聰慧。

我剛放好茶,就看見凌心推門進來,微微的掛著點汗,雙頰潮紅,似是跑來的。看見我,她略微有些吃驚,隨即鎮定下來,道,「我和沈總管說過了,改去少爺房中伺候,現在是來拿我東西的。」

「請便,」我道,「別忘帶什麼東西。」

她瞥我一眼,若含怨恨。

我搞不懂她恨我作甚,就算我是個妓女,這裡又不是妓院,她無須擔心自己貞潔不保。

凌心風風火火的收拾好東西,便又風風火火的跑出去了。這段日子的相處我竟不清楚,她是如此雷厲風行。人往高處走,她也沒任何不對。況且丫頭也比妓女高貴的多,任誰都是這麼覺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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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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