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遠客(上)
次日晨,我收拾好一切,坐在椅子上吃早點,點心精緻美味,入口即化。我昨夜睡的安穩,雖說疑點重重,可不擋吃不擋喝。更何況,有疑雲出來總是好事。
無人出題,何人解迷?
謝先生,內鬼,慕容澈,長生玉,黑衣,在我腦中不斷的盤旋。要想弄明白,身體是本錢。
「篤篤。」
「誰?」
我咽下點心,喝口水,擦了擦嘴,問道。
慕容澈一身湖色長衫推門進來。
我笑他衣服比女人還多,他則懶懶道他有幾間綢緞莊,衣服和抹布,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蘇,」他一雙亮亮的眸子望著我,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你和沈遠客之間註定不會有結果。他來自未來,是異鄉異客。他若是成功,勢必要回到屬於他的年代,而你卻走不了,你屬於這個年代,你們不得不分開;而他若是失敗,則不會有任何時間陪伴你,終他一生,營營役役,仍要為他的族人而努力。你在哪?成則永生不得相見,敗則終日不得安寧。你願他成,還是敗?」
我咬著唇,冷冷道,「你若有空,不妨想想要做什麼。何苦像個媒人,媒人還寧拆十座橋,不悔一門親。我當然願他心想事成,成,我祝福他;敗,我陪伴他;進,我得他一生幸福的回憶;退,我得他一生身在左右。你,可滿意?」
他嘆息道,「如此說來,我還是盼他成功,早成早走,留下你的身體陪我遊山玩水。」
「慕容澈,」我忍不住吼道,「你一大早來,就為了說這些有的沒的嗎?無聊不無聊?」
慕容澈搖搖頭,沉默片刻,淡淡道,「當然不,我是來告訴你,沈遠客在樓下。」
我呆住。
恢復知覺后第一感覺是顫抖,全身剋制不住的顫抖,彷彿無法呼吸。
他來了。
他在樓下。
觸手可及啊。
我卻在怕什麼?
近人情怯?
慕容澈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我,是,他某些時候是最了解我的,外強中乾,紙老虎一隻,那麼篤定的說愛,信誓旦旦,愛人來了,卻又不敢動,怕什麼?怕不確定,他再見我,會是何態度。
有時,單戀卻比相愛還安全,單戀可以期待驚喜,可相愛卻怕被打破。
而他來了……我還在等什麼?
我猛的衝到門口,推開門,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下樓。一時間,咚咚的腳步聲和吱吱呀呀的木頭聲混在一起,就像我此刻的心事,一片紊亂。
客棧今日歇業,門板都未卸下,陽光從縫隙處射進來,筆直筆直的,光芒之處的灰塵纖毫畢現,彷彿時間就此靜止。門外有人聲傳來,屋內則一片沉靜。
正中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五個人,他們靜靜的圍在一處,無人說話。方寒衣,凌蘭,沈荃?,潘梓雷,以及――
沈遠客一身深藍色綢緞的長衫,全無一點褶皺,垂垂的拖曳到地上,好像緩緩流淌的水。
聽到我叮叮噹噹那麼大的動靜,他們幾個人都抬起頭,望著我。
我扶著樓梯,竟不敢動。屏住呼吸,只貪婪的望著那一個人。
沈遠客端著茶,望著我,皺了皺眉,然後放下茶,站起身,走到我身邊,握住我手,牽我到桌邊坐下,未置一詞。
我以為坐下他就會鬆開,我手心又潮又熱,汗津津,粘膩的讓人不舒服。他卻安之若素的坐在那,右手拿起茶杯,繼續喝茶,左手卻還在桌子底下緊緊的握著我的手。他力氣很大,偶爾像現在這樣,不加克制,我的骨頭都要被他捏碎,痛徹心扉。可又說不出的歡喜,沉默的時候,這是他唯一能向我傾訴的途徑。我亦緊緊的抓住他手,指甲都嵌入了他肉里。
他看起來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疏離冷淡,還帶著一點點的倨傲。
熟悉的眉眼,還是那樣的熟悉。
「姐姐,」凌蘭驚喜的喊道,「老天保佑,可算見到你了!」她頓時就哭的稀里嘩啦的,我想過去抱住她安慰,可是沈遠客的手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我悄悄瞥他一眼,他卻看都不看我。
我只得依然坐在那,抬起左手,握住凌蘭的手笑道,「我好端端的,什麼事都沒有,你哭什麼的,不打緊。」
方寒衣微笑道,「蘇姑娘氣色看起來還不錯,雖然有些疲倦,但是身體沒問題,這樣我們也就放心了。」
「多謝方公子。」我微笑,「我這人沒心沒肺,吃的飽睡的著,才不會傷身。」
「荃??」我柔聲道,「你怎麼也來了?我有多久沒見到你了?中間生了好多事情,我一直想見見你,同你說說,可惜卻沒能得機會。我實在對不起你和雪姨,你們那麼關心我,我卻……唉……就盼著你不會怪我才好。」
沈荃?不錯眼珠的望著我,我忍不住的有些心慌,她和沈遠客有相似之處,就算沈遠客身體內是來自未來的靈魂,畢竟這**他們血脈相連。同樣高貴而不染雜誌的眼神,同樣智慧而清冽。
她站起身,繞到我身邊。
沈遠客亦不得不鬆開攥緊了我的手。
沈荃?忽的抱住我,哽咽道,「都是因為我,才會讓你被外人綁架,蘇姐姐,幸好你沒事,不然我一輩子不得安心。」
我摟住她,心中一股暖流,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潘梓雷在一旁笑道,「蘇姑娘,你不知道,從你失蹤那天起,荃?就開始自責。天天逼著我,每天不許做別的事情,只能派人打探你的消息。這次有了你的消息,她就死活也要跟過來,再加上一個凌蘭,說是她們兩個會互相照應。我們誰攔不住,就只能都過來了。」
「傻丫頭,」我抱著她,笑道,「你自責什麼,又不關你事。」
「怎麼不關我事,」她輕輕道,「你是要同我聯繫,不放心我,才會給別人以可趁之機,如果不是因為我,根本不會出事。」
我問道,「那日,你為何沒有去呢?」
沈荃?有些迷惘,道,「我也不知為什麼,那天昏沉的要命,等我醒來,已經是中午。問過我娘和丫頭,那天恰好大娘身體不適,她們全去了大娘那裡,以為我是貪睡,就沒叫我。」
被那個人下了葯?我心中一動,隨即不再想這個問題,暫時想也不會有結果,反而會讓自己疑神疑鬼,沒有必要。在座的,沈遠客和方寒衣自然明白慕容澈綁架我大體是因為什麼事情,至於慕容澈應該算是朋友而不是敵人,則需要我在沒人的時候向他們說明。
凌蘭,沈荃?,潘梓雷,他們又是如此看待我被綁架的事件呢?我心下揣測,又不敢直接詢問,怕說漏了,反而生出枝節。
「荃?,」沈遠客皺眉,低沉道,「放開你蘇姐姐,她這麼多天擔驚受怕,需要休息。你不是沒來過長安嗎,出去和潘梓雷逛逛街。凌蘭先去休息,這些日子你也沒睡過安生覺。」
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潘梓雷邪邪一笑道,「我知道你和『嫂子』小別勝新婚,我們就不打擾了,走了走了走了。」說完,他拉著沈荃?就跑,沈荃?回頭對我眨眨眼,笑道,「那就晚上見,大嫂!」
她那聲大嫂讓我既喜又羞,這算是第一個認可我的沈家人嗎?
凌蘭攥著我手,低聲道,「姐姐,那我就先上去歇歇了,這次你可不許再不見了,你不知道,沈……」
「凌蘭,」沈遠客打斷道,「上去休息,哪那麼多話。」
凌蘭一笑,道,「姐姐,那你們慢慢聊吧。」
不待沈遠客說話,方寒衣溫溫柔柔的道,「沈遠客,就算我也走了,你總不能在這裡和蘇姑娘……咳……那個,我不累也不逛街,就在這裡喝茶,倒是你們,要去哪裡,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