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回村
佘興偉在家裡待了幾天。這天吃完早飯，佘爸取了大衣，對佘興偉說道：「走，跟我回村走一趟。」
佘爸還把28歲的佘興偉當作小孩子，兒子要回村住下，他做老爸的一定要回去和村民們打聲招呼才行。
溪南村和鎮子離得並不遠，開車的話半小時就到了。車當然是摩托車，鎮上有汽車的家庭還是不多的。佘爸連兒子結婚買房子的錢都準備好了，不缺給自己買車的錢。只不過他平日里就走幾條街遠，沒有這種必要，所以一直都是開著摩托車。
村子這幾年變化很大。佘興偉自從上了大學之後就沒再回過農村，也算是忘恩負義的其中一種類型。
過了一處小森林，然後就到了溪北村，溪北村和溪南村隔著一條小溪。溪南村、地鎮和天南市在地圖上形成一個三角形，各佔一點。如果以直線計算，溪南村離天南市只有半個再多一點的車程，比地鎮和天南市之間的距離要近。但溪南村和天南市之間沒有公路，只有小道，蜿蜒曲折，極不方便。所以溪南村的村民要去天南市，還是到鎮上坐車去。
以奶河橋為分界線，過了奶河橋就到溪南村了。
這奶河橋的命名有個典故。傳說國共內戰的時候，共軍有一次吃了敗仗，被迫撤退到溪南村，這時他們真是彈盡糧絕了，別說還有沒有能力打回去，就是有沒有能力活下去，他們也是懷疑的。
不過共軍里的兵士大多都是貧民出身，從小挨過熬過、餓過、冷過，所以什麼野草、樹皮見到也吃，而且還不會鬧肚子痛。可是人數太多，這野草、樹皮的也是不夠吃的，這時，有一部分人開始喝溪水充饑。
本來這部分人只不過更有奉獻精神，想把食物讓給戰友而已。
可能是回報他們這種偉大，這溪水竟然越喝越好喝，還能飽肚子，喝了三大碗就好像吃了三大碗白米飯一樣。就這樣，共軍恢復了元氣，帶著溪水打了回去，竟然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又一次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保住了革命的火種。
臨走的時候，他們幫這條溪水上的橋命名為奶河橋，這條溪就成為奶河。
本來他們想稱為江，以表示溪水對他們的皇恩浩蕩，猶如長江之水，延綿不絕。但是小溪這樣的規模，是不能稱為江的，連河也不行，但最終還是決定叫河了。所以說5、6o年代那時候流行大躍進、放衛星，說什麼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現在看來，在起名那時候已經開始有苗頭了。
當然這是閑話。
要致富，先修路。瀝青公路還沒修到溪南村，還是黃土路，但是回村的路平整了很多，也寬闊了很多，能同時容納兩家小汽車擦身而過了。只要不是下雨天，也是一條平坦大道。在大道的盡頭，就是村民居住點了，很多人都修起了小洋樓，有些牆面鋪了瓷磚，有的只是蓋了就完事。
建三層小洋樓的多數不是在農村裡住的農民，只有舉家全搬到鎮上或者市區的人家才有錢回來修個美麗的空屋。
農民是沒有這麼多錢的，他們家裡還是舊模樣，也是磚做的房屋，不過是舊時候的泥磚房，一般只有一層，走進去迎面撲來一股厚重的歷史味道。
那種溫馨是不管誰，不管有沒有知識，在一剎那便可以感覺到的。小洋樓沒有文化沉澱，帶不來那股氣息。不過佘興偉不用猜，也知道農民才不要那什麼氣息還是七夕，他情願住進小洋樓里，沒文化又咋了？我驕傲！
佘興偉他們家算得上是村裡的名門，一家子全是做官的整條溪南村也就只有佘爸他們這家。佘家老屋現在看來很殘舊，也不大，但在當時建的時候是全村第一豪宅，每個人都羨慕的。
佘興偉跟著佘爸剛推開那吱吱呀呀作響的大門，裡面便迎出來了幾個人。
「哎呀，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佘興偉跟著佘爸的後腳跟才剛進門，就聽到一個洪亮的女聲，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年紀稍大的，穿著齊整些的婦女，她熱情說道，「興偉都這麼大了，成家立業了吧？」
「這是村裡的婦女主任，你國叔的老婆，你叫國嬸就行了。」佘爸知道他不熟悉，便介紹道。佘興偉以前不怎麼回來，回來也沒和村裡人互動，所以村裡的人和關係表他都不清楚。
「國嬸。」佘興偉乖乖叫了一聲。
這時他才看清楚都有些什麼人，兩個男人，一胖一瘦，一老一中，三個女人，各有姿態。屋裡很乾凈，其實佘家老屋也就過年時有些人氣，可能是知道他們要回來，村長提前幾天帶人過來清掃了屋子，所以現在才一點也看不出佘家老屋大半年沒人住了。
瘦瘦的那個男人，便是村長佘建國。看那模樣，簡直就是一清官，或者村裡沒什麼油水，不然他也不必長得這麼可憐，整得像饑民一樣。可是再看他的內人，臂上還掛三斤肉，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窮人家吃不出這身材，吃不出這精神狀態！
佘興偉聰明，一下子就猜出村長是個妻管嚴。
回到家大家不免一陣寒暄，一輪相互的介紹。胖乎乎的那個老人，是村裡的什麼長輩，佘爸介紹是介紹了，但佘興偉對那些名詞沒什麼概念，聽了就忘。一個高大壯實的農婦，是老人的兒媳婦，扶著老人過來的，叫華大姐，佘興偉估計她和男人打架也不會吃虧。
和佘興偉見過一面后，華大姐便進去廚房了，說要做飯招待他們，弄得好像佘爸和佘興偉才是佘家的客人似的。
最後剩著一個少女沒介紹，水靈年紀，不施粉黛，但社會主義的風一吹，在村裡的小姑娘也穿上了牛仔褲。韓流她們可能還趕不上，但和鎮子上的少男少女的穿著已經沒太大差別了。
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人兒純純的。如果忽視那股鄉村味和土包子的型，還有不入流的時尚感，倒算得上是美人兒。讓佘興偉感覺奇怪就怪在她在農村裡，細皮嫩肉的還挺白皙，似乎是不幹農活的。
人家說村裡人好客，佘興偉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不過見到這位少女，他相信了。一般模樣長到這種級別的，鼻孔都是朝天的（估計是不想讓人看到裡面的鼻毛），可這位小美女卻不等佘爸介紹她，而是自己主動走上前，向佘興偉熱情地伸出手……
佘興偉受寵若驚，這麼大還沒享受過這麼高級的待遇，趕緊抹抹手就要伸出去。
這時華大姐端菜走出來，說了一句，「興偉在城市裡住過就不一樣，比起村裡那些愣頭青可好多了。」語氣誠懇，不像是奉承，後來佘興偉才知道，華大姐盲目崇拜城市人在村裡是出了名的，她打心底里認為城市人個個都有商業頭腦，會賺錢。
本來人家那小美女臉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華大姐這麼來一句，小美女臉上立即堆起了冰霜，伸出去的手也與變臉同步，瞬間縮了回來。
這是四川變臉嗎？
佘興偉伸出去的手尷尬地留在半空，村長國叔趕緊迎上來雙手握住佘興偉的小手，帶著歉意說道：「不好意思，這是我閨女元元，她就是聽不得人家說城裡人好，侄子你可別見怪，她絕對不是針對你。」
佘興偉訕訕地笑了笑，他這半輩子來到現在，終究還是不招美女待見。
在場的佘爸、國叔、國嬸，哪個不是在官場里打滾多年的人物，這點小尷尬輕易地就被化解了，話題隨接著到了其他地方。
佘興偉留意了一些小美女元元的信息。她現在在村委會裡幹活。正如他畢業的時候佘家上下都想把他塞進機關單位，讓他和其他堂兄弟姐妹一起將佘家的官僚家業給承載下去一樣，國叔也是這麼乾的。
但佘興偉對佘家那種准貪官的作風不甚感冒，寧願失業在家也要做股濁中清流。而村長國叔的女兒佘元元和他不同的一點就是她願意成為自己父親的爪牙。
寒暄完畢之後，兩個女人從廚房裡走出來，前面一個華大姐剛才已經介紹了，但沒想到廚房裡還有一個女人。擔任廚娘的身份，而且似乎沒有位列歡迎來賓的行列中，所以在村裡的身份地位應該不高。
村長介紹道：「今天難得你們回來，我拜託川嬸和華大姐來幫忙弄幾個小菜。」
一筆帶過，出個名字。
「也就是隨便弄些家常菜而已。」川嬸憨厚地笑了笑。
飯都弄好了，大家自然移步到飯桌上說話。慣例地問了問佘興偉的情況，又問候一下在鎮子或城市裡住著的老中青幼的情況，而佘爸也回問一下村裡的情況，哪個哪個的孩子出生了沒，又問一問村長的閨女的婚嫁。
這時候佘興偉才知道，別看佘元元十八年華的樣子，原來已有21歲，在村裡也算是大齡青年了。佘興偉心裡一陣感嘆，被化妝品侵襲過的臉和素麵朝天的臉總是有區別的，年紀越大差別越大。
聊完家事，大家端坐一下身體，這是開始談正事的前兆。
「興偉回村子，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做的？」這看似問佘興偉本人，村長國叔卻看著佘爸，他要知道佘興偉回來的真正目的，看是不是佘爸要把他放在村裡鍛煉，這樣他安排工作起來才不會出錯。
「他能有什麼事要做。」佘爸瞅了佘興偉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他就是回來玩的。」
「村委會裡的工作也比較輕鬆……」村長國叔試探著。
「什麼工作也不用安排！」佘爸大手一揮，又強調了一遍，「他就是回來玩的。」
這下子村長他明白了，原來只是在城市裡吃慣了山珍海味，現在要來啃啃青菜豆腐。他也鬆了一口氣，本來女兒在村委會裡都沒找到名額轉正，一直是編製外，如果再來一個佘興偉，他就要把女兒給踢出村委會了。
「不安排不安排。」村長國叔心情舒暢，「興偉你就放心住下吧，什麼都不用擔心，哈哈！」
「那敢情好。興偉在村裡就勞煩你看著了，小孩子什麼事都不懂，沒下過田竟然喊著要回來，唉，孩子大了你也不能老管著他。以後有什麼事建國你幫忙打點打點，我在這裡先謝謝你了。」佘爸端起酒杯說道。
村長趕緊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謝什麼謝，老大哥您才是對我恩重如山哪。」
佘爸擺擺手，「以前那點舊事就不要老掛在嘴邊，讓人笑話了。」
從村子出來，佘興偉不明白地問道：「國叔怎麼對你這麼尊敬，不就一個退休的公務員嗎？」
佘爸思緒回到了過去，笑道：「我本人是退下來了，可我的人沒退下來，建國是我一手**來的，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所以我開口的話，能幫的他還是會儘力幫，這點你不用擔心。」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佘興偉搖頭晃腦地說。
「怎麼說話呢，咒你老爸死啊？」佘爸不滿地說道。
「不是，不是，您長命百歲呢！」佘興偉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