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 長廊微雨珠簾垂

第二百八十八 長廊微雨珠簾垂

壁小院子的庭院里空蕩蕩的,一片落葉在雨里飄飄忽旋落在地上。

院中無人,小花廳里卻是人滿為患,一邊是幾名大夫在忙忙碌碌的料理藥物,分了幾個爐子在煎藥,惹的滿室葯香,另一邊卻是老太太與姬挽月在低聲的說話。

過了好半晌,姬宜然皺著眉頭從廳後轉出來,見著老太太與姬挽月幾個人都還在,驚訝的看著姬挽月道:「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怎麼樣了?」姬挽月不答反問。

「還能怎麼樣。」姬宜然越的皺緊了眉頭,道:「說什麼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說什麼他的承受能力強,現在還不是那樣,老爺子都搖頭說沒法子了。」

老太太嘆了口,道:「這樣也算是難得了,若換了常人,早該小命不保了。」

她轉頭看了看煎在爐子的葯,對姬挽月道:「那葯也到時候了,丫頭你先將葯端回去,省得一會指月醒了見不著人又要胡思亂想。」

姬挽月點了頭,轉身走到爐子前將煎好的葯倒在碗里,用生著炭火的食盒裝了,又細心的將蓋子給蓋上。

「丫頭,若是她問起我來,便說我一會回來。」老太太在她身後道。

姬月應了一聲,提著手上的藥盒小心翼翼的往門口走去。

一陣風從花廳門外刮來。「啪」地一聲吹開了大門。姬挽月抬頭一看地幾乎提不住手上地藥盒。

姬指月站在門口色煞白。長散在肩頭。身上胡亂裹了件大毛地披風。腳下卻是光著地。一雙潔白地腳丫子沾滿了濕泥。長長地裙裾上濺地到處都是泥濘。

大風自她身後平地起。捲起她地長大袖披風凌亂地在風中糾纏著。墨色地絲中。只見她地雙眼泛著通紅地血絲。

她在微微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別地什麼原因身上沒有往日里半點清柔地模樣。卻如一隻倉皇驚恐又帶著怒氣地小獸一般。目光所到之處。竟很是凌厲。

「指月!你怎麼來了?」姬挽月反應過來些驚慌地將藥盒放到地上快步走過去扶著她。

她卻避開姬挽月地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們竟然騙了我這麼多天。」

姬挽月愕然,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姬指月走進花廳里來,那些大夫們見她這副衣冠不整的模樣,連鞋子也沒有穿,都是忙不迭的低頭不敢看她。

姬宜然也是滿臉驚愕,他咳了幾聲正想說話太太卻上前幾步拉過姬指月,道:「你怎麼連鞋子都不穿就這樣跑出來了著了該如何是好。若是有什麼事,打人來說一聲便好了何必要親自過來。」

姬指月卻是有些凄涼的笑了笑,轉頭看著她道:「阿婆是我不過來,你們還想要一直將我瞞下去不成?」

「你說什麼阿婆聽不懂,這大冷天的不穿鞋子可不成,裙子也濕透了,跟阿婆一起回去換衣服罷。」老太太拉著她便往花廳大門口走去。

姬指月掙扎出來,抿嘴道:「我是來看阿容的。」

老太太無語的站在門口,與姬挽月對視一眼,又都無奈的錯開了視線。

「你知道了?」姬宜然愕然道。

姬指月點頭,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老太太無奈的嘆了口氣,又走過來道:「他現在的樣子不好見人,等過些日子好些了再來看他罷。」

「他現在是什麼樣子,為什麼不好見人,你們又為何都可以在這裡,偏偏我見不得?」姬指月道。

老太太有些語塞,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阿公正在裡面呢,過幾日再來見也是一樣的。」

姬指月避開老太太的手,憤然道:「你們都是在騙我,說什麼阿公的老朋友來幫我解了蠱,說什麼阿容答應了做許多事不在府中,說什麼過些日子便回來,阿公還說特意回來看我,這些都是騙我的,他們根本沒有出過府,只是避著不好見我罷了,因為你們將我身上的蠱蟲引到了阿容的身上!」

姬宜然眨了眨眼睛,桃花眼中有隱隱的怒氣閃過,他道:「這是誰亂說話,你怎麼能隨意聽信旁人的話。」

「若不是我今日意外聽見她們說話,還不知道會被你們瞞到什麼時候。」姬指月挺直了背脊,道:「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怕我受不住所以才不告訴我,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我要見他。」

老太太與姬宜然兄妹沉默了片刻,姬挽月走上前來輕聲道:「你若是見了他現在的樣子會難過的,還是聽老祖宗的話,回去換身衣服過幾日再來看罷。」

「現在看與過幾日再看有什麼不一樣?你們莫不是要一直攔著我不讓我見他,直到他化成一灘血水了,才指著那些血對我說那便是他罷?」

姬指月卻是一反往日里謙和的樣子,說的話十分尖銳,連呼吸也變的急促起來,說到後來已是帶上了隱隱的哭腔,臉上泛上一層異樣的潮紅色,她哽咽的說不下去了,捂著臉脫力滑坐在地上輕聲的啜泣起來。

花廳上的人都是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是僵在了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嘆息著自花廳的側門走進來,一個蒼老卻是元氣十足的聲音道:「這丫頭犯起倔來倒是和她娘很像,鬧的我們在裡面都聽見了。」

姬指月抬起頭,在淚眼朦朧間看見滿頭銀的老人走過來,她低低的叫了聲:「阿公。」

老爺子將她扶起來,道:「你若是真想見他便去見見罷,到時候別哭鼻子便好。」

姬宜然愕然出聲道:「老爺子樣不好罷?」

老爺子揮揮手,道:「什麼好不好的,既然她已經知道了,總歸是瞞不下去的,早見晚見都是見,還不如現在便去看了好安生。」

他嘆了口氣,又道:「他在裡面早聽見這丫頭的聲音了,也道是讓她進去看看。丫頭,你自己去吧,沿著廳后的游廊一直走下去便是。」

姬指月沿著廳后的游廊一路走下去漉漉的裙罷貼在**的腳踝上,黏黏的,冰冰

的她心裡一陣陣寒意湧起。

廊下積著水霧一般的細雨飄在空中,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中走在這段游廊上好想這段游廊長的永遠都走不到底,又好像立刻飛到游廊的盡頭。

她一步步的朝著游廊盡頭的房間走去,空氣里氤氳著濕潤的雨氣,清冽的墨蘭香味隨著雨氣一同瀰漫開來,不知是雨水沾染了墨蘭香味,還是墨蘭香味惹上了冷雨的氣息吸之間,只覺得森寒的香氣盈滿肺腑。

越是走近冷的墨蘭香味越是濃郁,聞的姬指月忍不住心驚膽戰起來。

她從未聞過如此濃烈的墨蘭香味依然記得去年端午那一夜,玄衣少年滿身鮮血的躺在月光里對她笑天蓋地的蘭香與血腥味籠罩著,而現在廊上的蘭香卻是比那夜還要濃上不知多少倍。

終於走到了游的盡頭,姬指月咬著唇猶豫了片刻,才伸手推開房門走進去。

鋪天蓋地的墨蘭香味攜血腥味迎面而來,姬指月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裡面的樣子,房間里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一口棺材突兀的放在中央。

她站在門口知所措,身後的冷風吹來,引的她止不住的顫慄起來。

「初顏,進來將門關上罷。」淡的嘆息聲在房間里響起,少年的聲音依舊是清雅如昔,卻帶著沉重的倦怠之意。

姬月轉身關上房門,緩緩的走到棺材前,不可置信的低頭往裡面看。

墨色石棺里,爾容躺在館底,身旁是一汪血水,沒過了他一半的身體,濃烈的幾乎叫人眩暈的墨蘭香飄散出來。

他雖是躺在血水之中,臉上卻猶:帶著淡淡的笑意,墨色的眼睛沉沉的看著她。

姬指月忍不住摳住了石館的邊緣跪在地上,啞聲道:「這便是你以前說過的法子?用你的命來換我的命?」

爾容笑著,道:「自然不是,我怎麼會那麼傻。」

「那你為何……成了現在這番樣子?」姬指月怔怔問道。

「因為我從小便服食各種毒藥,身體承受毒物的能力比常人強上許多,所以才將蠱蟲轉到我身上來。」他笑著淡淡解釋道。

姬指月沉默了片刻,道:「轉到你身上后又該如何?」

「有些藥物藥性太過於強烈,之前不敢用在你身上,現在都可以用了,還有些霸道的法子也可以試一試。」

姬指月趴在石館上,長從肩頭滑下來落到血水裡,她看著躺在血泊中的爾容,眼淚忍不住簌簌落下,哽咽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是這樣。

爾容在血水裡輕聲笑了笑,道:「昨日的時候比現在好上許多,今日是因為用錯了一味葯,所以才引的如此。」

姬指月啜泣著說不出話來,一頭長盡數落下浸泡在血水中,墨色的長漂浮鮮紅的血水,有種妖冶而不祥的美。

爾容嘆口氣,道:「初顏,你別哭,我還在呢。」

「可是這樣能撐的了多久……」姬指月嗚咽著道,「他們都在騙我,你是不是也在騙我,其實是沒法子了?」

爾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莫不是以前被我騙怕了,現在連我說的真話也不相信了不成?」

姬指月吸吸鼻子,點頭輕聲道:「是。」

爾容無奈,道:「這回是真的。若是蠱蟲還在你身上,也許你真的已經不在了,但是現在我還在便是還有希望,難道不是嗎?」

「但是我寧願我已經不在了。」姬指月大怮,看著他咬牙道。

「我卻覺得現在這樣比你不在了要好的多,怎麼辦,我們的想法不一樣呢。」爾容笑著淡淡道,墨色的眼睛里有扭曲的痛楚之色飛快的掠過。

姬指月伸手去撫摩他的臉,道:「很痛罷?」

爾容怔了怔,輕聲笑道:「沒有小時候學武受傷時痛,也沒有被父皇扔下台階時痛。」

姬指月聞言,忍不住又是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這樣很痛,若是忍不住,你講出來又何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爾容搖頭,道:「真的沒以前經歷過的一些事情痛,我記得最痛的一次是五歲那年,父皇喝醉了酒拿著刀子和蠟燭想要毀了我背上的墨蘭,那才是真正的痛,比起來眼下的痛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初顏,那些痛才是真正的痛苦,而眼下,卻是我心甘情願的,即便是再痛我也甘之如飴。」

姬指月忍了忍湧上來的淚意,低聲道:「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在這裡陪著我便好。」爾容笑著低聲道,「你別怪他們不告訴你我在這裡,是我不讓他們說的,原是想著等好一些了再告訴你,現在既然知道了,便陪著我罷。」

「好,」姬指月點頭道,伸手在血水裡摸索到他的手,卻是忍不住抽了口冷氣,愕然將他的手拉出浸泡著的血水。

「怎麼會這樣?」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彷彿在白日里見著一縷自地底而來的幽魂。

她握著的不是尋常人的手,卻是一節森然的白骨。

自手肘以下,爾容手上的肌膚已是盡數脫落,只剩下一截手骨連在肩膀上,白色的骨頭被血水浸泡的久了,似乎也沾染上了鮮紅的色彩,一點一點閃著詭異的血紅色光芒。

姬指月臉色變的比白骨更白,她忍不住抱著那節白骨放聲大哭。

「別哭。」爾容淡淡的嘆了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想要幫她擦眼淚,卻又看著滿手的血水苦笑起來,只得揮揮手道:「初顏,你瞧,這隻手還是好好的。」

姬指月抬頭看了一眼那隻手,卻是哭的越厲害,她抽噎著道:「你變成這樣,我情願我自己死去。」

「別說傻話,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到底會如何,即便是真到了那個時候……」

爾容頓了頓,白骨森然的左手動了起來,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別人是白到老,我們卻是未老見白骨,豈不是更值得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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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破之天下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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