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古琴

06、古琴

聞素一宿無眠。那滑滑的一塊玉佩拿在手中,看了又看,久久捨不得收起。

那天才好不容易逃出,又被一幫惡混摛住搜身。所有的財物都給搶走了,而唯獨這塊玉佩她緊緊地護在手中,打死都不肯放開,人家要來搶,她就拚死撕咬。

幸好那幾個人也非亡命之徒,一來怕鬧出人命,二來竟是怕被她咬到,所以才由得她把玉佩留下。接下來再看看她這迷人的姿色,覺得自己糟蹋了十分可惜,就將她賣進了滿香樓里。

翌日午後,她早早地躲開看守的人,來到與義宣約好的地方。

那是一座荒廢了十多年的院子,雜草叢生,蛛網交錯,地上還有許多被打得稀爛的瓦罐瓦缸。院中有一口水井,被雜草半遮蔽住,十分凄涼。有幾處舊牆早已經坍塌下來,磚塊散了一地,縫隙中長出長草。她輕挽羅裙跳了過去,才一抬頭,就已看見了義宣。

義宣大喜,飛奔過來緊緊將她擁進自己懷裡,說道,「我的好卿卿,一天見不到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聞素說道,「我又豈能不想桓郎?只是有罪在身,又受到諸多羈絆,才不得不與卿半日相離。」

義宣道,「那快你告訴我,有什麼事讓你為難的?你都說了出來,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聞素以縴手抵住他的嘴唇,說道,「桓郎,不要再問,只要每天都能與你在此相見,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義宣點了點頭,「好吧,只要你開心,我可以全都聽你的。」說著拉住聞素的手,向一涼亭走去。涼亭雖破舊,卻還有一張完整的石桌,上面已擺了一張蕉尾琴,義宣親手把它捧給聞素道,「這個你看喜不喜歡?」

聞素捧到手裡,仔細看了一下,盈盈一笑。

這琴塵封了許久,是把精緻的古琴,十分貴重之物。聞素見還有濕泥土沾過的痕迹,所以不像是剛買或者從家裡**來的,於是大疑。

問道,「你從哪裡找來的?」

義宣道,「原來這院子的主人當真是因為怕鬼才搬走的,連家什和許多貴重之物都沒有帶去,我早早的過來,在這裡找了一天,才看到了這把古琴,心想你一定會喜歡,所以就老實不客氣地拿了出來了。」

聞素滿意地道,「琴是好琴,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奏?」

說著,把琴放到桌面上,玉手觸著琴弦來回地掃了兩下,聽其音如泉鳴,入耳清涼,入心明亮。又停下來調了下琴弦,再掃兩下,自己也仔細聽音。這樣調了片刻,才望著義宣微微笑道,「這樣甚好,讓我再給桓郎輕奏一曲,桓郎請細聽。」

義宣挨著她坐下,一邊聽琴一邊看著她凝凝粉頰,竟幻出無數的遐思來。

聞素一曲奏罷,現他正入迷地看著自己,也不知道是嬌羞還是歡喜,臉唰地紅了,而又低頭竊竊地笑。

義宣聞得琴聲乍止,才回過神來。見聞素低頭竊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怔了怔,坦白地說道,「你長得真美,讓我都看得痴了。」

聞素聽了心下歡喜,輕輕地偏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覺得很溫暖很踏實。

義宣說道,「可見你眼圈黑深,一定是昨夜一夜都沒睡好吧,快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太過想我所致?」

聞素嬌嗔道,「你既然知道,又為何故問?」

義宣嘿嘿一笑,說道,「聽到你親口承認,我才更加開心呢。」一把將她偎抱在懷裡,說道,「現在有我護著你睡,你快把昨晚所缺的眠都快補過來,要不我會很內疚的。」

聞素也覺已有了困意,在他懷裡又覺得安穩之極,一點頭便閉了眼,須臾熟熟地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睜眼看時天色微暗,已淅淅地落著不大不小的雨,才知道就是這聲音把自己吵醒過來的。正抬頭時,突然一滴水珠落到她的額頭上,不由低叫了一聲,驚道,「桓郎,你怎麼滿頭都濕了呢?」

義宣無聲地笑了一笑,說道,「這亭子年久失修,擋不得風遮不得雨的。」

聞素往上看了一下,果然見雨漏得甚大,卻都讓義宣給擋住了,一點也沒有落到自己的身上,剛才那一滴,只是從義宣濕透了的頭上滴下來的。不由覺得心疼,忙掙起來把他拉到不怎麼漏雨的地方,說道,「那你怎麼都不叫醒我呀?害得你淋濕成這樣,我心疼死了!」

義宣道,「我是不要緊的,倒是你,好不容易能安心地睡上一會,都讓這不合時宜的雨給攪和了。」

亭子里到處不能擋雨,又四面都吹風進來,終究不是適合久留的地方。又等了一會,見雨漸漸下得小了,義宣對聞素說道,「我們趕緊回屋裡去吧,免得讓你本來就有傷的身子又被吹壞了。」

兩人同時衝進雨簾,義宣展開袖子遮在聞素的頭上。

跑進屋裡時,義宣已經全身都濕了個透。聞素從懷裡取出一方絲帕,給他擦去臉上的雨水。擦著擦著,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桓郎,你待我真好!」

義宣突然轉過身去,拉著聞素走了幾步。到一牆邊,那挖了個坑子。義宣拉聞素蹲下,說道,琴就是從這裡找到的。」

聞素疑道,「主人費這苦心把它藏起來,想必是很看重的了,可他搬走時,卻也不帶上,又是為何?」

義宣笑了笑,把琴翻到後面,見有行字:

紅顏薄命,恨君負情!

青樓女子煙疑絕筆。

聞素見此,猛地一顫,眉頭緊鎖。卻聽義宣笑道,「原來是個青樓女子,卻也可笑得緊。」

聞素把臉一沉,緊張地問道,「怎麼可笑?」

義宣見她神情有異,卻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所致,說道,「你自己想想,這青樓女子平日以賣笑為生,本來就下賤,卻偏要奢望男子對她重情重義,求之不得,就寫下絕筆一死了之。我想人們說這裡鬧鬼,應該就是她的陰魂不散了吧。」

說完就要扶聞素起來,聞素猛地拂開她的手,激動地道,「你說誰下賤啦?」

義宣怔了半晌,看著聞素,心下狐疑不已,不知道突然間怎麼得罪了她。忙辯解道,「我是說這個青樓女子下賤。」

聞素忍住驚慌,突然感覺到自己這樣失態,反而會引起他的猜疑。於是顫了一下,重新平靜下來說道,事,只是一時多心罷了。」

義宣不解,「我只是說青樓女子下賤,你多心什麼?」

聞素囁嚅道,「我只是想到……大家同是女流,而她的下場這樣悲慘得同情而已,真的沒什麼的。」

義宣說道,「不對,你騙我。」

聞素聞言大驚,「我哪有騙你,你不要多疑!」

義宣突然笑道,「看你這樣緊張,還說不是騙我?你到底是怕我也會像那個負心郎一樣,一夜**之後就一走了之是吧?」

原來他是以為這樣!聞素才深深地舒了口氣,佯怒說道,「瞎說!誰願和你一夜*不知羞!」

義宣說道,「好了,就算是我胡說,我是個不知羞的壞男子,但卻絕對不是一夜**去的負心郎,卿卿盡可放心就是。」

聞素聽得又氣又笑,義宣看著她的俏臉不知不覺間又出了神。久久才知醒過來,說道,「卿卿,我跟你合作一詩如何?」

聞素點頭,「卿請出題。」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待到雨霽天灰之時,已經合作了十來情詩。這時聞素覺得自己出來太久,生怕會有不妥,對義宣說道,「卿卿,天色已晚,我們今日就到這裡,明日再來相會如何?」

義宣雖不願意,但自己說過,全都聽她的,就只好點頭。說道,聽你的,不過要按老規矩。」

聞素不解,「按什麼老規矩?」

義宣壞笑一下,才道,「要讓我抱著親一下,你才能走。」

聞素一拳輕輕地捶在他的胸口上,便閉了眼,說道,「時間可不能太多的,你自己好好把握了。」

義宣摟著她看了片刻,才輕輕地對著她的嘴唇上一吻。

之後兩人都沒有動作,聞素說道,「你先走,我要看著你走的。」

義宣道,要看著你走。」

聞素不肯,說道,「我不看著你走,今晚又要睡不著覺了。」

義宣這才不得不鬆了口,說道,「那好吧,算你贏了,我先走,可是你明天一定記得要早點過來。」

聞素道,「我會記得。」

聞素看著義宣的身影漸漸遠去,久久才回過神來,對著那把古琴出了神。又想到那兩行絕筆,和剛才義宣說的那些恥笑的話,心裡更是憂慮。他原來真的認為青樓女子是下賤之人,那我呢?我現在不是青樓女子能是什麼?

心裡喚了聲「桓郎。」又想,他日你若負我,卻叫我怎麼辦好?也像這個煙凝一樣,一死了之不成?不行,我還有家仇未報,又怎麼能一死了之?

不知不覺間,兩行清淚奪匡而出。

久久才平靜得下來,玩著手中的古琴。想道,這琴雖是青樓女子之物,但卻是潔凈清白的,還是不要帶回那骯髒之地的好。但也不能隨便就放在這裡,否則等他明天一來見到,還會以為我對他送的東西一點也不在意呢。

她四處看了看,最後決定把琴藏在一個舊木箱子裡面。等小心蓋好了蓋子,才安心地離開。回到那娼家園子,心裡頓生出一種厭惡,緊皺著雙眉往前急走。突然覺得身後出點聲響,回頭看時,見那人竟是阿蘭。

聞素看著她,眉頭蹙成了一團。她怎麼會出現在我的身後?問道,「你一直在跟蹤我,是不是?」

阿蘭竟不否認,答道,「是的。」

聞素道,「那我的事,你全都看見了是嗎?」

阿蘭道,「是的。」頓了頓,又說道,「桓公子是個好人,你不應該瞞著他。」

聞素道,「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阿蘭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你難道真的要去接客不成?還是,你根本就不介意去做這種下賤之事?」

「你胡說!」聞素生氣地道,「以後我的事,用不著你來多管!」

阿蘭道,起步要走,剛過了聞素,又停下來說道,「劉媽媽今天派人給你傳話了,說下個月要你代表滿香樓參加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

聞素道,「我知道了。」

阿蘭冷笑道,「阿蘭在這裡,提前先祝姐姐順利守冠,成為全京城的最紅花魁。」

聞素心頭顫了一下,勉強地應了一句,「成你吉言!」就急急地向里走去,等將阿蘭甩到了身後,才開始簌簌的落淚。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香釵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香釵記
上一章下一章

06、古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