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龍大之死
茅廬門被撞了開來，進來的依舊是房中，依舊匆忙之極，依舊是那一襲黑衣，唯一不同的是面對平靜如死水般的白額侯，他再也無法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大喝道：「白額侯，你前面是如何答應在下的？決計不能傷害無名村的村民，可你卻……」
「外面可是地震山崩了？」白額侯感受到小小的茅草廬在不停的搖晃，隨時都可能散架倒塌，可偏偏隨著地面搖晃的程度越明顯，茅廬卻奇迹般的只是晃動著，一直沒有真正倒下去。
「廢話！我昨夜夜觀天相，近日絕不可能生地震，再加上震前居然沒有絲毫的預兆，地水未變，百獸未驚，怎麼可能突然生地震？明顯乃人為，在這斷背山中，除閣下外，誰又有此等大神通？閣下到底居心何在？」房中臉漲通紅，格外激動。
白額侯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轉頭瞥了眼好似下一刻就準備暴起以命殺敵的房中，才緩緩地說道：「你可知外面那泓湖水是怎麼形成的嗎？」
房中胸中頓時感到要炸開般，怒吼道：「老賊，你少在此說風涼話，今天不給村民一個交代，在下必不惜一切取你性命。」
白額侯好似什麼也沒聽見，自顧自的緩緩說著：「前幾日，老朽一直坐於未名湖畔觀察此湖，此湖湖岸水位較淺，湖中則極深，湖底多岩石。若老朽沒有料錯，此湖乃山崩湖。應該是成百上千年前斷背山生了巨大的山崩，無數山石滾落，形成的堤壩，后又經多年雪雨水積蓄，草木生長，方演化成如今的未名湖。」
房中心中突然一動，模模糊糊想起了些什麼，可細究之下，卻一片空白。
「先生此言想說明什麼？」房中語氣略微平緩了點。
白額侯再一次側頭瞥了一眼房中，說道：「閣下可知這斷背山是由何而來的嗎？」
房中猛然大驚失色，失聲叫道：「你是說這地震山崩是由那天神斷臂引起的？」
「正是！」白額侯捋了下蒼白的長須，點頭道。
「可斷臂已封了數千年，未曾一動，可……為何偏偏今日要作怪？」房中內心隱隱猜到了些什麼，話語有點急促。
「不是未曾一動，曾經動過一次，那次就造就了現今的未名湖。」白額侯閉上了眼，長嘆一聲道：「至於原因嘛，還要問房中先生。」
「閣下是說昨夜在下……不可能，這不可能……」
「哎，有何不可能，昨夜閣下激動之下，動用修為，仰天大笑，笑震天地。這斷臂本是當年天神天行面臨眾神群攻，損落後落下人間的，此等無奈悲涼之情與閣下昨夜笑聲情境何其相似。神人斷臂雖已無魂魄，但氣勢尚在，兩相呼應，自然引起騷動，地震山崩又怎會提前一兩天就有預兆？」
「原來，原來真正陷村民於危難中的是我，是我楊居！」房中轉過身子，望著面無表情的白額侯，躬身行了一大禮，然後說道：「我知白先生本事通天，一定有辦法解救現在在山上捕獵的眾多村民，只要白先生能儘力，施以援手，我楊某這條賤命白先生要殺要剮，在下絕無怨言。」
這一刻，房中不再以房中自居，而稱自己本名楊居，可見其心。
「閣下多慮了，老朽要你性命何用，況且閣下死了，這方士一脈就真的從此絕跡消亡了，閣下又有何臉面去見師門前輩呢。」白額侯頓了頓，繼續說道：「老朽自當會竭力震壓住這躁動的斷臂，但這山中村民是否能活下來，則要看他們個人的造化，不過在此之前，老朽有一小小的條件，望閣下成全……」
話說另一邊，在龍二躁動后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整個森林像是炸開了鍋，所有的野獸鳴叫著開始向四處漫無目的的奔騰，頓時群山抖動，轟雷般的聲音陣陣響起。有經驗的老獵手雖未真正見過地震，但也料想到了，爭相往山下奔去，唯恐等會地震來臨，山體滑坡，造成山崩，那可就真的是九死一生的絕境。
如果是正常地震，從野獸警覺奔走到地震生，至少需要半日光陰，但這不是真正的地震，這是斷臂的躁動，沒有任何的緩衝時間，獵手們尚未跑出半里，整個斷臂山脈就開始劇烈的晃動，並且晃動的幅度以迅雷不見掩耳之勢急速增加。起先只是細小的沙石開始滑落，緊接著，大塊的石頭也滾落下來，大樹被連根拔起，野獸更是滾倒大片，眾獵手望著滿天風沙下的斷背山，肝膽巨驚。
而此時龍家父子倆見勢不妙，驚慌不已。可因已深入山腹，眼見逃跑無望，山體開始滑坡，早已不知所措，最後還是龍大更冷靜，瞧見半里處有一較為平坦的土丘，便拉著龍套，拽著龍二，跌跌撞撞的趕去。
摔上三四下后，連滾帶爬，好不容易接近一半，敏感的龍二突然對著山上狂吠不止，龍大和龍套內心馬上籠罩上一層陰影，因為他們也已聽見一陣巨響伴著勢不可擋的氣勢從山上席捲而來，一轉眼，就已離他們不到百米。
那是一塊兩人多高的巨石，帶著碾碎一切的力量從山坡上迅速滾了下來，越滾越快，只需再過三四息，就要壓到龍家父子，一旦被壓倒，絕無生還的可能。
「快跑！」龍大怒吼著一把推開身邊的龍套，手中牽龍二的長繩也已放開，見龍套被自己推出了七八丈開外，暫無性命危險后，才瘋了般用盡全力向山下狂奔。
巨石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沿途滾落，一頭躲散不及的狗熊，只來得及大吼一聲，就被碾成肉餅。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一棵一人合抱的參天大樹擋住了巨石的去路，巨石停頓了下，改變了前進的方向後繼續向山下推土式的滾去。
「阿爹！」龍套望著滿臉泥土擦傷卻對自己笑的很燦爛的龍大，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套子！」險象環生的龍大一瘸一拐的挪向龍套，龍套見此，也急急忙忙飛跑過去。
地面仍在輕微搖晃，山石偶爾也會滾落，但父子倆的心堅定而堅強。
暮然，龍大望見那棵被巨石撞擊的參天大樹「吱呀」一聲連根倒了下來，眨眼間，便會砸中正在奔來的龍套。
龍大的內心一陣刺痛，他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去猶豫，一切在那刻彷彿停滯了下來，龍大的腦海中不斷閃過自己三十歲得子的喜悅，龍套第一次叫自己「阿爹」的的幸福，這幾年他最愛的套子帶給他的歡笑與自豪。一幕幕的場景飛速在腦海中掠過，凝望著自己深愛著的兒子，龍大的身子迸出巨大的能量，高高的躍起，飛撲向已奔至六七丈左右的龍套。又一次，龍大又一次選擇了讓自己來承受致命的磨難。
龍套得救了，可龍大再也沒有第二次的幸運，大樹如天崩地裂般狠狠的壓在了龍大的背脊上，胸骨盡碎，肺部遭受重擊破裂，奄奄一息。
「阿爹，阿爹……」龍套的眼淚不爭氣的掛滿面，跪在昏迷著的龍大身前，害怕的手足無措，而一旁的龍二「嗚嗚」的低聲吠叫著，聲音痛苦哀傷。
地震山崩片刻就停了，過了不知多久，龍大幽幽的睜開了眼，眼中血絲密布。吃力的凝望著早已哭成淚人的龍套，嘴角扯動，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套子……」聲音像漏風般嘶啞難聽，「聽阿爹的話，不哭，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不可以哭的。」
龍套使勁的點頭，雙手用力的擦著眼淚，只可惜，眼淚越擦流得越快，止都止不住。
龍大又一次咧嘴扯出一個更難看的笑容，繼續說道：「好孩子，阿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你要認認真真的聽阿爹把話說完，知道哇？」
「阿爹不會的，阿爹不會的，套子不要你死，不要你死……」說完，龍套使勁的咬住嘴唇，努力剋制自己不掉眼淚。
「傻孩子，人都是會死的，阿爹只是去另一片山林，在那阿爹一定成為最好的獵手。」龍大停頓了下，吃力的長嘆道：「套子啊，你要記住，以後不管生什麼，一定要替阿爹勇敢堅強的活下去，你阿爹的娃子決不能做一個孬種！記住了哇？」
龍套一聲不吭，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阿爹，良久，才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一刻，龍大突然感到無比的輕鬆，死在此時突然顯的無足輕重了，他覺得只要自己的娃子能活得好好的，活得頂天立地，自己馬上死去也不會有任何的遺憾了。
就這麼想著想著，龍大模模糊糊感覺到天地開始變得昏暗起來，眼皮越來越沉，最後深情的看了眼跟隨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龍二，安詳的閉上了雙眼，帶著屬於一個父親的滿足永遠沉睡在了這青山深林中……
註：結局寫的有點沉重，如果不算畢虎當初那段獨白，這應該是哈煩第一次寫感情的情節，不知道看官們看后感覺如何，反正自己情緒有點小小的低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