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頂天立地
次日清晨，一個小小的血人出現在了村口，拄著一根折斷了的長槍，步履蹣跚，指甲迸裂，不停的流著鮮血，走過的道路被拖出一條長長地血痕。血人肩上背負著一具屍體，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不遠處，一條斷了一腿又骨瘦嶙峋的蒼老野狗一瘸一拐的緊跟著，一切彷彿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村口那一幕。所有清晨準備上山尋找親人的村民紛紛停下腳步，默默地注視著這小小而又堅強的身影，一股濃郁悲傷的氣氛漸漸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沒有人選擇去上前扶持一把，他們明白無名村的人是一輩子活在大山裡，死在大山裡，如果人死後，他的娃子能獨自背完他走完最後一段路，是對他最大的尊敬與深愛。看著娃子倒下又咬牙爬起來，背上屍體繼續前進，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其父如此，其子亦如此。
這一次的山崩因為持續時間較短，並未造成太大的傷亡，反倒是村中的房屋倒塌了百來間，過後村民們齊心協力，為災后重建家園盡著自己的一份力。而那塊巨石，最後落在了村外不遠處的草叢中，像一圈沉默的年輪，見證著斷背山無名村後來無數的悲歡離合。
「嗒嗒嗒……」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過了片刻，白額侯打開了門、門外站著龍套，身上的血衣已換去，手上每根手指卻包紮上了厚厚的一層紗布，表情陰鬱，眉目間已看不出那份屬於孩子的天真，反而透著一股堅韌與剛毅，看來阿爹的死帶給龍套的改變真的不小。
白額侯心疼的望著這原本該天真爛漫的孩子，長長地嘆了口氣，第一次他懷疑自己這樣做是否到底正確。
「套子，先進來吧。」言罷，將門打開到底。
龍套一言不的進了屋，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小矮凳上，頭低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白額侯也沒有出聲，他在靜靜的等待，等待這個孩子給他決定。
良久，龍套抬起頭，咬著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始終沒有落下。他現幾天不見，白額侯雖未有多大的改變，但自己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在老的身體內，生命之火已微弱到極致，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我想出山。」龍套憋了半天總算吐出了四個字。
「你阿爹怎樣了？」白額侯沒有立刻回應龍套，反而問起了其他問題。
「阿爹昨天就葬了，葬山上，當年遇到龍二的地方。」龍套也不著急，只是說出這話時，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擔心你阿爹嗎？」
「阿爹有阿娘陪著。」
「那你擔心你阿娘嗎？」
「阿娘有阿爹陪著。」龍套不知道自己是鼓著多大的勇氣才說完這兩句簡單的話。話雖簡單，痛卻很深。
「套子，先生知道你其實捨不得你爹娘還有龍二，為何如此執著著想出去？」白額侯又嘆了口氣道。
「阿爹走前說套子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沒有直接回答，可這一句卻足已夠了。
男子漢，走四方，壯志天涯，四海為家。
白額侯背過身，閉上眼，眼前再一次浮現出那一幅畫面。
天地風雲變色，四下荒蕪一片，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倒在白額侯的懷中，男子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容，喃喃道：「大哥，做弟弟的先走了，別擔心我，我想去見見阿爹阿娘，他們一定很想我這個不孝的兒子。」
接著，男子仰望起蒼茫的天空，遙遠，卻好似觸手可及。
「大哥，其實我一直不堅強，沒有好好活下去的毅力。或許是太迷茫，或許是太突然，或許是想家了……」說完男子緩緩地閉上了眼，身子開始下陷，一行血淚滑破臉頰，心隨風飄散……
或許是想家了。
「套子。」白額侯轉過身，深深地注視著龍套，輕聲喚道：「要記住你阿爹走前對你說的話，做一個堅強勇敢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嗯！」
「聽說你的槍斷了。」白額侯看了一眼龍套插在腰際褲帶中的生鐵槍頭說道。
「嗯。這是小時候阿爹替套子做的，」
「把槍頭交給先生吧，先生這正好有根長木杖，就與你做槍身吧。」白額侯指了指卧於房角落的木杖。木杖八尺長，深褐色，筆直堅硬，看不出是什麼木材。
「先生……」龍套有些遲疑。
「傻孩子，沒事的，先生已用不著了，擺在此也是浪費，你就不要猶豫了。」說完，也不管龍套是否同意，就站起身，走到龍套身前，彎身從龍套腰間取下槍頭。
「回去準備好一切，跟阿爹阿娘道個別，後天先生會來接你的。」白額侯淡淡的說道。
龍套沒再開口，起身向白額侯鞠了個躬，既是道謝，也是道別。接著轉身就出了茅廬。
過了小片刻，門再一次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臉疲倦的房中，他望了望龍套遠去的身影，輕嘆道：「先生真要讓這孩子出斷背山，他還小，才十二歲。」
白額侯在狹小的茅屋中踱著步子，答道：「他不僅僅屬於這裡，他需要更大的天空。」
房中見規勸無望，也不再糾纏此事，話題一轉道：「先生托在下的事明日就可辦妥，只是啟動此傳送陣所需靈石數量遠遠不是其他傳送陣可比擬的，在下師門雖有一些積蓄，但還是差上三四成。」
「能破開斷背山護山大陣的傳送陣果然不簡單啊！」白額侯感嘆道，「好吧，閣下儘管去布置好，至於靈石的問題，老朽會解決的。」
「先生此言一出，在下就放心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望先生能替在下解惑。」房中抱拳問答。
「說吧。」
「按先生神通，恐怕直接破開大陣帶走龍套也不是難事，為何非要花大力氣布置這傳送陣呢？」
「帶走容易，留在外卻難啊，閣下應該知道斷背山大陣的原理吧，老朽修為大損，有心無力。細究之下，暫時也就這傳送陣能將套子留在外頭。」白額侯停下腳步，透過窗戶，遙望著山外蓋易鎮的方向，喃然道：「況且老朽還需套子到山外小鎮上去走一遭！」
大風吹，狼煙起，梟雄廝殺戰場喧。
卧虎躍，藏龍出，江湖變色天下血。
莫道少年無壯志，天涯何處無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