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未殺人
將軍的宴請永遠是獨特的,整隻的烤乳牛橫卧餐桌中央,其他各色佳肴點心,精緻的令龍套目不暇接,龍套可不會吝嗇自己的筷子,說不定過了這頓之後,他又要回到那個連包子都沒機會啃的可憐人。
整個吃飯過程誰都在笑,只是笑的蒼白。誰都在說,只是說的客套。
展家兄弟是想趁龍套不在時,再跟將軍談龍套的事。不是怕龍套,而是怕龍套又語出驚人,掃了將軍的興。
將軍是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詢問展家兄弟或龍套,不然就有失禮儀,甚至又會弄得如同先前那般尷尬。
至於龍套,樂得兩家人都不說此事,他心裡就好受點。
飯點一過,展風就主動提道:「將軍,能否帶在下參觀一下你這府邸,在下可是仰慕已久。」
彭雄大笑道:「好說好說,風兄弟這邊請。其他幾位要不上廳中坐下,稍坐休息。」
於是,展家兩兄弟和龍套被管家重新帶至客廳,而展雪早已被帶入廂房中,由僕人照看靜休著。
這一次,龍套沒有在坐於門階口,大模大樣的入了座,睜大著眼睛與對面的兩兄弟對視。
氣氛開始顯得詭異,大廳中的空氣都彷彿流動的格外凝滯,壓抑著的氣氛像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得掐住了在座各位的脖子。
「四弟,你說這世上,什麼樣的人最可憐?」展花喝了口茶,先打破氣氛道。
「二哥的意思是?」展月面帶微笑道。
「其實,我覺得這世上最可憐的人,就是那些沒見識的人,走個大街都像見了什麼奇珍異寶,目不轉睛。」展花長吁短嘆道。
「嗯,二哥說的極是,鄉下蠻夷之地,自然出蠻夷之人,不懂禮數,沒有見識。」展月微點頭道。
「四弟,我就不明白了,為何這種人還存活於世,換上我,早就羞愧到拿刀自刎了。」展花疑惑道。
「二哥,這就是蠻夷之人的特點,麵皮厚,就像咱們京都的城牆,無堅不摧啊。」展月眯著眼,細細的回憶著。
「哈哈,四弟這個比喻好啊,無堅不摧的麵皮,哈哈。」展花故作誇張的捂著肚子大笑道。
對面的龍套只覺臉蛋滾燙,內心怒火中燒,恨不得一槍了結了對面兩個無恥之徒。但腦海中几絲清明令他漸漸平息住了內心的怒火,理智慢慢佔據上風。
他清楚,他們現在是在激怒自己,大庭廣眾之下,一旦自己暴起傷人,不但討不到好,還中了他們下懷。如若被展家兄弟以自衛的名義「失手」殺了,也不會有人站出來為自己討回公道。
「忍一時風平浪靜,待到今後自己有了足夠的實力,定要在他們身上討回今日所受的屈辱。」龍套內心暗暗下決心。
站於一側的管家,雖低著頭,看著地面,但餘光卻時刻注視著這三位,待到見龍套按耐住胸中的怒火,臉色慢慢恢復正常時,內心也不禁暗暗稱讚。
再瞧另一側依舊在冷嘲熱諷的展家兄弟,嘴唇微動,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咕噥道:
「有眼無珠。」
又過了半個時辰,展風和彭雄笑著回到了大廳。
只見展風滿臉紅光,恭敬道:「此事就勞煩彭將軍了,展風在此謝過,大恩大德銘記在心,如果他日將軍有事吩咐,展風和這幾位兄弟定當義不容辭,肝腦塗地。」
「風兄弟客氣了,小事一樁,不必記掛在心。」
「二弟,四弟,快起來,向彭將軍道謝,彭將軍給我們介紹了號稱『軍中第一神醫』南閻羅南大將軍,南大將軍不但行軍打仗威名遠揚,一手能從閻羅手中救得人命的醫術更是出神入化,曾不知救過多少將士的性命。」展風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大哥,是真的嗎?真是太好了,彭將軍,展花在這裡給將軍磕頭了。」誰都沒想到,聽聞此消息后,反應最大的居然是展花。
展月也馬上跪下,隨著展花「撲通撲通」連磕三個響頭。
彭雄見此,踏步上前,扶起展花和展月,搖著頭道:「這怎麼好意思,這不是折殺老夫嘛,展雪兄弟情深義重,老夫敬佩於心,就算你們不來找老夫,老夫知曉后也定會幫這個忙的。」
「將軍,您實在太客氣了,今天我展花的命就擱在這了。從今往後,只要彭將軍有任何差遣,展花必以死相報。」說完,雙眼通紅,竟然落下了淚。
這個被回夫人罵不是男人的男人,在這幾日里,受盡了內心的煎熬。坐立不安,脾氣暴躁,甚至連龍套的反駁也會怒,早已沒了「京都第一風流郎」的風度。
可在這一刻,當聽聞自己的兄弟有救了,激動、感激、寬慰等等所有複雜的情緒一下子爆,令展花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濕了雙眼。
也就在這一刻,見此情景的龍套開始思索,明白一個道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展家兄弟未作停留,拿上彭雄的書信,換上新的馬匹,連晚飯都未來得及吃,便帶上展雪,辭別了彭將軍,再次啟程前往現身居軍營中的南將軍處。
龍套沒有出門送展家兄弟,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大廳,等候著彭將軍的歸來,也等候著自己被押進大牢的時刻。
只可惜事與「願」違,來的只有那個沉默的管家,帶著龍套吃完豐盛的晚餐后,彭將軍依舊沒有再出現過。
吃完飯的龍套也沒有被押進大牢,跟隨管家來到偏房待客處,撿了間乾淨的房間,讓龍套今晚住下,又送來了洗澡的熱水,就默默的離去了。
夜色靜寂安逸,趴在窗口的龍套仰望漫天星辰,抿嘴靜思。
一陣微風拂過,帶動屋內的燃著的檀香味飄出屋外,龍套抽動鼻子,猛吸了幾口這種能令自己安神的香氣,心歸於寧靜。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如夜貓般敏捷的鑽回屋中,來到書桌旁,借著微弱的油燈光芒,第九次打開這張管家離開前,塞給龍套的紙片。上面用娟秀似女子般的字清晰地寫到:
你的槍告訴老夫,你未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