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攻防一體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龍套被陣陣喊殺聲吵醒,喊聲極遠,但洪亮寬闊,氣勢震天。龍套翻身操起長槍,出了房間,一路順著喊殺聲的方向前進。
穿過數條長廊,一座拱橋,和一片竹林,龍套來到了一塊百丈長寬的大校場,校場最南處,是一座土黃色的閣樓,而閣樓站台兩側,各擺三擂獸皮大鼓。
在校場的中央,是一塊正四方體的比武擂台,用大塊的岩石砌成,長寬各十丈,適合任何兵器的比武。
此時,彭雄將軍身穿明光鎧,此鎧甲乃銅鐵所鑄,胸前兩側以及背後各有一塊橢圓形的護心鏡,整個鎧甲在初晨的朝陽下,金光閃閃,威風凜凜。
而在校場的兩側,各有百來名生龍活虎的士兵赤手空拳,打著一套軍中所習的擒敵拳,口中喊殺,拳勢如風,抬腿出拳間,兇悍無比。
龍套立於校場邊,被這股子熱火朝天的景象深深吸引住,神往無比。竟然沒現彭將軍已經緩緩向他走來。
直到將軍走至五丈處,方才驚覺,隨即大喊道:「將軍,龍套多謝昨日款待。」
「哈哈,你起來了。」彭雄上前拍了拍龍套肩膀,「老夫這兩百餘親兵,你覺得如何?」
「回將軍的話,驍勇如山中猛虎。」畢虎由衷的感嘆道。
「好,的確是山中猛虎,在戰場上,他們個個都可以一敵十,衝殺起來,連一萬大軍都敢硬碰硬。」
「來,跟著老夫走進看看。」說完,不由分說的拉起畢虎的手走向校場中央。
湊近后,畢虎驚訝的現,這些穿著短衫的士兵,大都三四十歲,雄姿昂然。露在外面的粗壯臂膀上,布滿條條猙獰的傷疤,甚至有幾個還斷了手指,汗水淌過堅毅的臉龐,展現出的是戰士不畏生死的氣魄。
「將軍,這些將士到底經歷過多少場戰爭?」龍套胸中激蕩,感慨道。
彭雄掃過這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良久才用沉重的語氣說道:「老夫不知道這些和弟兄經歷了多少次的拼殺,但老夫記得,老夫十年前帶他們的時候,他們有三萬人,經過八年沙場歸來后,卻只剩不到五百人。這兩年來,病重的去世,思鄉的歸家,如今只剩這兩百餘名了。」
「三萬人,兩百人……」龍套喃喃道,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
「龍套,害怕嗎?」彭雄低聲問道。
「不知道,應該是害怕的。」龍套歪著頭,眯著眼,凝望著火紅的朝陽,同樣低聲回道。
「好,果然是好男兒,夠誠實!初次上戰場,直面生死,誰會不怕?不怕你笑話,想當年,老夫第一次拿著刀隨著幾萬將士一同衝鋒時,兩腿直抖。」彭雄繼續道,「第一次殺人後,看著那人死不瞑目的灰白眼神,老夫整整做了三天的噩夢,那時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那雙灰白死寂的眼,搖搖晃晃著要來索老夫的命,哎……」
「將軍……」
「你是奇怪我為何和你說這些嗎?」彭雄嘴角微揚,臉上醜陋的傷疤將他的笑扭曲到恐怖。
「嗯。」龍套點點頭。
「記住,初上戰場,真正能存活下來的,不是那些自以為不會害怕的人,也不是那些奮勇衝殺的人,更不會是那些舉把刀都會抖落的人,而是那些心懷恐懼,卻又能壓抑住恐懼的人。」
「那樣的人不會愚蠢到突然上了戰場,猛然覺自己其實無比恐懼而慌了神;也不會自大到衝殺進敵人堆里,和敵軍中經驗豐富的老兵們群戰;更不會懦弱到連舉起武器砍殺敵人的勇氣都喪失。」
「老夫知曉你就快上戰場,這次的戰事異常慘烈,聽我麾下的斥候通報說,唐國大軍才開戰半月,卻已經死傷十萬。所以,老夫希望在臨別前,給你些指點和經驗。」彭雄淡淡地說道。
「將軍,你為何如此照顧我,又為何知曉我不是兇手?」龍套疑惑道。
「因為你的槍,這是把好槍,我第一眼看見你拿著它,就感受到它有靈。」
彭雄將目光投向龍套手中的長槍,聲音中似乎帶著一絲羨慕。
「有靈?」
「對,此槍有靈,別看它槍尖只是凡鐵所鑄,做工粗糙,而槍身老夫雖看不出是那種木料,但也能瞧出其上沒有任何精緻的花紋雕刻,甚至連槍纓也沒。但它就是一桿有靈性的槍,是桿能遠甚其他長槍的好槍。」彭雄道。
龍套搖了搖頭。
「呵呵。」彭雄輕笑,「練槍如行文,槍是否有靈和文章是否有靈是一個道理。」
「古今能著文章不知幾何,但真正能讓每篇文章中都充滿靈氣的卻屈指可數。判別一篇文章是否有靈氣,不是看其辭藻,其主旨,而是看其感情。有靈之文其情由心而,其字用心而書。老夫最推崇上古墨翟墨大家之文,其文無宋玉之華美,無老聃之精深,無孔孟之綱常。但卻事事躬身力行,講究兼愛、非攻,縱然赴湯蹈火,死不旋踵,也在所不辭。」
「此乃真性情,非假仁義,更非寡民作風。所以老夫覺得,墨大家的文字就是有靈之文,他用自身實踐展現出了其文章中的靈性!老套,能聽懂嗎?」
龍套依舊搖搖頭。
「哈哈,是老夫茹莽了,你這年紀又看過多少書,講的太深奧不好啊。不過龍套,他日在軍中,若有機會,一定要多讀書,讀大家之作,縱然秉燭夜讀,又有何妨。」彭雄道。
「龍套記住了。」龍套點頭道。
「哎,這麼說吧,老夫也是練槍之人,練至如今已有三十年功夫,可老夫現在所拿的槍卻只有氣,沒有靈。來,你隨老夫前去看看吧。」
說完,邁開穩健的步子,率先走向校場閣樓處,龍套緊跟其後。
在閣樓的正中央,立著一柄丈長的槍,通體玄鐵所鑄,漆黑如墨,槍尖為龍舌,形如火焰狀,槍刃鋒利雪亮,吹毛短。
整條槍不藉助任何工具,卓然矗立在閣樓中央,向天怒吼著。
龍套尚未近身,就感到一股如火焰般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精神為之震撼。
「將軍,這槍,好厲害。」龍套不禁咋舌道。
「此槍喚作火雲槍,是老夫年少時刺殺了元國大帥,當今聖上龍顏大悅,特賜下來的。此槍由幾十名頂級工匠花費七七四十九天,日夜不間斷鑄成,后又跟著老夫征戰南北,殺人飲血無數。」彭雄頗為自豪道。
「將軍,龍套的槍遠不如你的。」望著那柄氣勢滔天的火雲槍,再看看手中這柄沒有任何特別的長槍,龍套內心不知是羨慕還是自卑。
「哈哈,你錯了,是老夫的槍遠不如你的。」彭雄大笑道,「龍套,老夫問你,你從我這火雲槍上能感受到什麼?」
「似火般桀驁不馴的氣質,以及其中引而不的殺氣。」龍套回道。
「不錯,這槍只有氣,也只有氣啊!火氣,殺氣,這些只是氣!沒有靈!」彭雄突然怒罵道,「火氣是鑄造時的工藝和材料形成的,殺氣是多年飲血殺人養成的,除此之外,此槍一無所有。」
「但老夫在你的槍上卻感受到了情,濃濃的愛意,只有感情才能創造槍靈。」
「龍套,替老夫說說看你這桿槍的由來吧。」彭雄陡然平和的問道。
「我的槍?」龍套微皺眉頭,思索了下道,「槍尖是我小時候,父親花了半年的功夫打磨出來的。而槍身是白先生臨終前用他柱了半輩子的木杖給我做成的。」
「龍套,明白了嗎?你這槍為何有靈,因為有情,有你親人用他們對你最真摯的愛所鑄就,這樣的槍,天底下又有幾桿?能持這樣槍的人又怎會是一個趕盡殺絕的殺人犯呢?」彭雄情緒有些激動,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憤怒,還是在悲哀。
「將軍,我這槍真有那麼了不起嗎?」龍套雖然能明白彭雄的意思,可反覆對比兩桿槍,他依舊難以置信。
「哈哈,可以說很了不起,也可以說很差勁。」彭雄道。
「龍套不懂。」
「有靈的槍自然很了不起,但如今這槍如果和老夫的火雲槍對決,一招就能令你槍的槍尖扭曲,槍身斷裂,你說是不是很差勁?」彭雄不等龍套回答,繼續道,「不過你不要因此而小覷了自己的槍,有靈的槍就像荒野中的一棵小樹苗,只要用心呵護,終有一天會長成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森林。而老夫這槍就像老夫府中的後花園,看似美輪美奐,風景如畫,可十年百年後,依舊那副樣,甚至還會日趨衰敗,終成不了大氣候。」
龍套點點頭,雖然仍舊一知半解,但既然將軍說自己的槍終有一天可以超越其他的槍,龍套還是願意去堅信的。
「龍套,若是以前上戰場,士兵只准使用橫刀。但這次戰事激烈,橫刀不會給你這種配過去的士兵,所以拿好你的長槍,也保護好你的長槍。」
「不過你可以放心,沒人會和你爭這把槍的,因為這槍本身很普通,不是對槍有著深厚情感的人根本感覺不出它的靈氣。況且這種靈氣也只是針對你一人,其他人拿了你的槍,槍就失去了它的情,自然也就沒有靈。」
「將軍,有人說槍是攻防於一體的兵器,所以對決時,不能一味的攻,還要防,真是這樣的嗎?什麼樣的槍法才配做最好的槍法?」龍套問出了這兩天來心中最大的疑惑。
「最好的槍法?老夫不知,老夫的槍法也粗糙的緊,不過老夫可以告訴你,槍法的確是攻防一體的,不過不是攻是攻,防是防,而是每一招既是功招,亦是防招。」
「大部分人練槍,攻練刺,扎,點,崩,認為刺得越快,扎得越深,點得越准,崩得越猛就是好的攻擊。防練攔,撥,壓,纏,舞,平時訓練時認為一旦槍舞動開來,潑水不進就是好的防禦。」
「其實遠不啻如此,老夫以為,馬上比槍,壓時能刺馬,攔時能借力,撥時能扎手,纏時能崩槍,舞動時更能大範圍的殺傷近身的敵人,才是真正的攻防一體。」
龍套聽得深深入迷,喃喃自語道:「攻既是防,防既是攻,攻防皆在一槍之中。」
「不錯,正是這個道理,這需要要非常紮實的基本功和多年的實戰經驗才能練成。時機,力量,長度,重心等等的把握都需要自己去慢慢摸索適應。等你到了軍中,多想想老夫的這番話,戰鬥結束后再多總結經驗,上層的槍法終會練成。」
「要緊記!練槍千萬不能拘泥於任何槍招之中,這些槍招只可借鑒,不可按部就班。」
彭雄見龍套能這麼快領悟到要點,不禁起了愛才之心,忍不住又指點道。
這些可都是老將軍幾十年的行軍練槍的經驗,看似簡單,但對於一無所知的龍套而言,何嘗不是一盞指明方向的明燈,令其今後的人生少走了許多的彎路,珍貴異常。
「將軍,能否給我演示一槍,開開眼界。」龍套期盼道。
「哈哈,這又有何妨,老夫不用內力,單給你演示槍招,看好啦!」
說完,一步上前,右手抓緊槍身中段,沉氣提槍,火雲槍宛如火山噴,澎湃火熱的氣息一下子散出來。
只見彭雄左手握緊槍尾,小臂於槍身貫成一線,大喝一聲。右手猛然力,左手舒展,身體隨即變化。在刺出的一剎那,身體,手臂,槍身,槍尖連成一線,槍尖似火蛇般吐出攝魂的信子,咆哮著撲向前方。
當手臂完全伸展時,槍身也終於停了下來,但槍尖力量達到了極致,所有的力量在瞬間壓迫空氣,激蕩開來。
只聽「砰」的一聲,離槍尖足足一丈外的木窗受不住這股強大的力量,迸裂成碎片。
龍套看得目瞪口呆,他相信這槍如果刺實了,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野豬王也能被瞬間貫穿。
「看清楚了嗎?攻防一體。」彭雄將槍放回原處道。
龍套迷惑地搖了搖頭,他只看見了攻,而沒有防。
「看老夫剛才所踩出的腳印。」彭雄道。
龍套一眼望去,頓時驚駭萬分,只見木地板上被踩出四個深淺不一的腳印,但真正可怕的是,根據龍套的記憶,彭雄出槍前,站得是前兩個腳印,但出槍后,雙腳居然後撤了一尺。
這真是很難以置信的,畢竟出槍時全身氣力送至槍身,雙臂前沖,沖勢極猛,此時身子會不由的順勢前傾。可為何最後出完槍時,腳步居然可以不進反退?龍套明明記得彭雄在整個出槍過程中,槍尖一直是向前刺出的,不曾停滯過,更不曾後退過。
要知道,在對決中,勝敗可能就是在這半步之中,這半步能讓沒有防備的對手判斷失誤,從而出槍時機把握錯誤,結果就是一方的槍已經扎進了另一方的身子,而另一方的槍尖卻還未近身。
「將軍,龍套想不明白。」龍套思忖了片刻,無奈道。
「哈哈。想不明白的話,老夫就再重新給你演示一遍,能領悟多少就看你本事了。」
彭雄拿起槍,重新站回原處,整條槍都散著焚世的怒火,配上彭雄臉上那條猙獰的傷疤,彷如戰神降臨。
依舊是那完美一線的刺出,也依舊是那焚盡天地的恐怖氣勢。不過此次龍套瞳孔張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將軍的腳。
出槍,前腳馬步,身子前傾,腳尖下壓,重心置於前腳膝蓋。
槍至一半,重心突然轉後腳腳板內側,身子持續前傾。
槍臨近完全出盡,雙腳力量全無,可就在此時,不知從哪裡產生一股外作用力,推動已無力量的雙腳飄逸地后側半步,身子也在這刻完全舒展開,已經伸直地手臂在槍尖勢不可擋的力量作用下,韌帶和肌肉居然奇迹般的再度拉伸,彌補了后側的距離。
槍停,槍尖噴出的力量所產生的反作用力傳回雙腳,另原本已失去力量的雙腳重新找回重心,穩穩的站住了。
「看清楚了嗎?」彭雄再次將槍放回原處,甩了甩因極度拉伸而酸麻的手臂。
「嗯!可將軍,我還是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力量讓你的腳在最後時刻後撤了。」龍套問出了關鍵。
「這算是這一槍中的重點吧,腳步重心的轉換。」
「如果是一般的攢刺,重心永遠是停在前腳,只是不斷的下壓前傾。而老夫剛才這槍攢刺,在槍刺到一半時,前腳突然放鬆,後腳力,將重心瞬時后移。但身子和槍勢卻因為上身前送的力量而不會改變沖勢。」
「而當槍即將完全刺出時,後腳的力量也隨著后蹬力完全使盡。於是,雙腳就會輕浮,此時,因為整個攢刺的槍度太快,所以在之前刺破空氣的過程中,已經產生了一股不小的反作用力,這股反作用力所能影響到的正是已經完全沒有力量的雙腳,於是只要藉此力,原本就不穩的雙腳就能很輕易的微微後撤。」
「雙腳雖然後撤,但手臂在慣性和槍尖的力量下依舊會前沖,這時,就需要身子的完全舒展來平緩這種反差。所以此時的身子只會向極致舒展,而不會再前向傾。接著,當槍尖刺入對手身子,力量的爆和反作用力的傳來,使原本隨時都會滑倒的雙腳重新找回重心,穩穩的站住。」
「結局就是最後你的槍刺入了對手的心臟,而對手的槍卻因為你的身子在最後時刻沒有再前傾,所以根本無法被觸及。」彭雄細細的給龍套分析講解道。
「可萬一對方的槍比我的槍長呢?」龍套仔細聽著,將內心依舊不解的地方問了出來。
「哈哈,這要說到時機的把握了。」彭雄拉著龍套坐在地板上,慢慢說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招是無敵的,總會在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時機,不同的兵器和不同級別的敵人下被破解。所謂的『唯快不破』也只是相對的,如果你遭遇一個根本連對方防禦都破不了,連對方進攻力量都頂不住的對手時,再快的槍也是無用。」
「所以什麼情況下該用什麼樣方式的攻擊,全需自己審視判斷,這就是所謂的實戰經驗,別人教不來的,只有自己經歷了才能慢慢弄懂,拿捏清楚。」
「就如老夫剛才演示的那招,只要對手有準備,很容易就被破解的。而且這一攢刺弊端也很明顯,先,如果不熟練,強行施展,腳步根本站不穩。一旦滑到,對手沒殺掉,自己反倒空門大露。其次,這一槍是在挑戰自身手臂韌帶肌肉的極限,一經施展,縱然是老夫練武幾十年的體質,也會感到手酸,更何況你呢,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一招決勝負的情況下千萬不能用。接著,這招只適合單對單的對決,群戰時使用,那就等於找死。最後,這槍一旦刺出,是收不住的,如果你能收得住,只能說明你這一槍根本就沒練到家。」
「至於像你之前所說的對方槍比你長,那你在刺前就要算準出槍的時機。只要他槍長過你槍的距離少於你後撤的距離,你依舊可以比他先刺入對方身體。如果已經大於這個距離,那這招你還是不要用為好。」
「龍套,老夫只是向你演示一下什麼叫做攻防一體,而不是要讓你拘泥於這一槍之中,如果你只是單純的沉溺於這種險招里,將來永遠也練不會上乘的槍法。」彭雄最後怒聲呵斥道,或許這句才是今天這麼多話中最能讓龍套受用的。
龍套立刻被驚出一身冷汗,細想之下,自己剛才真的是誤入歧途了,倘若彭雄將軍不點醒自己,或許自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會去追求這一槍的威力,而忽略了其真正的精髓。
攻既是防,防既是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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