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道如芻狗,天道譏之】

【第2章 仙道如芻狗,天道譏之】

一年之際在於春,一日之際在於晨,清晨起了個大早,一臉疲憊容顏的王稷下心有餘悸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個頻繁重複的噩夢依舊不寒而慄。他不清除在夢裡他經歷了怎樣的大災大難,彷彿孱弱的人格已經波瀾不驚的分為兩半,留在夢境的那半有自己的意識,與他涇渭分明。只是每天當從噩夢中蘇醒,全身都會驚起一身莫名冷汗,丟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在夢中的一切如莊周化蝶,只不過他不是慧黠如淵博大海的莊子,更不是他所提及到只是滄海一粟的卑微蝴蝶。

打了一套姐姐教給他的武宗入門拳法,臨著涓涓流淌的水輪風車,對著青山、白雲、初陽、洗漱乾淨后,到小竹院中將溫熱的清粥喝完,就著幾碟他姐姐自己腌制的辣菜,新鮮清麗。等到一掃而空所有辣菜后,日頭漸漸消弭東方,才慣例走出籬笆小竹院,竹苑大殿外鶯鶯燕燕一片,女黃冠們放下了每天必須參悟的功課後,聚集扎堆在一起互相八卦臆測最近武山宗門生的大事件。

王稷下一身黃色道服,並沒有將那身行頭拾弄的多麼光鮮亮麗,他一個活了五百年的凡人直到現在仍然活著,沒入六道輪迴脫胎紅塵三丈,整天賴在他那個天之驕女的姐姐身上,耗費大量道行替他續命,他呆在武山五百年,身份固然熬成黃花變成了師叔,不過幾分是自己憑藉真本事晉陞,幾分是靠著魚玄機的地位雞犬升天,他懂,地位這回事,因為他至今每天做的功課都還是修鍊那套武宗入門劍法,所以自己始終不把這個顯赫的身份當回事,更不倚老賣老自欺欺人,七十二峰下代弟子也都知道有這麼個凡人師叔,修鍊了五百年,沒結成金丹,丹田內更凝聚不了靈氣,不過架不住他有一個能入選十方叢林預備長老團的姐姐,背地不當回事成,當面還是要不給僧面也要看佛面。

小蓮峰易改峰主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一個低代女黃冠打破整座武山千年峰主雷霆不動的穩固局面,確實另武山從低等黃冠到已經渡過天劫即將踏破虛空羽化飛升的當代掌教張天師張真人大大震撼,四百年修鍊到分神期放在整個修真界都是堪稱流星的晉陞速度,以分神前期完敗分神中期的上代峰主,戰績更加彪炳,強健風頭蓋過了已經成為十方叢林長老團一員的下代掌教接班人,那一戰,摧枯拉朽的強大,於是竹苑的鎮府神碑改名換姓,一個意氣風的名字雕刻在上,魚玄機戰小蓮峰第八十一代峰主,勝!

王稷下不刻意的融入那片嘰喳的紮成一堆的女黃冠圈子,日復一日的默默背起他那個採藥背篼,徒步下山,期間也曾昂起頭羨艷頭頂能駕著飛劍御器飛行的弟子,不過他這個相當廢物的師叔確實另人鄙夷,剝下那層與魚玄機模糊血脈關係后,他這種修鍊了五百年都藏納不了一絲靈氣的廢物早就化為枯骨,命格不入仙道。所以大多數晚進門早進門但都修為比他高的同門,下從師侄輩分,上到掌教圈子都給他一絲白眼。

一襲黃色道服,不起眼,人長的不醜挺白一身本事嗑慘,不起眼,全身上下並不透著詭異氣勢,更加不起眼,這麼一個男黃冠弟子丟到弟子過萬的武宗確實可有可無,仰望頭頂的飛劍如雲,想起竹苑大殿那個只有她和他兩人才能進入的密室,那副不敬三清不尊玉皇不理玄武的供台中央惟獨掛著的中正剛硬的揮毫,他默默道:「仙道如芻狗,天道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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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稷下不是那種有恆心將武宗的入門劍法練個幾百年,然後王八氣四射,經過一系列的機緣巧合,加上笨鳥先飛的毅然決心,就能從這種大路貨稀鬆廢材的劍法中領悟出大巧若拙的萬年天才,將廢材劍法變成牛叉到堪比高深奧妙道決。他現在置身在一處三千尺的飛瀑流泉之上,手挽著那道練了五百年還一直和他這個人一樣不可救藥廢材到如今的武宗入門劍法,耍了幾個和御劍飛行不能比的笨拙劍勢后,一個撲騰跳下瀑布,從幾百米的瀑布中流一個猛子扎到溫熱潭底,一身潮濕后,才後知後覺的從水潭中游上岸。

心裡極度不平衡,經過溫水滋潤,那張白皙臉頰終於從僵硬刻板柔化如初,看不出一絲上一秒還掙扎的不妥。

濕潤著身體的王稷下脫下那層黃色道服,修道混到他這個嗑慘又不那麼破敗的份子上確實十足掉價,一個不缺胳膊斷腿的男人甭管多努力始終邁不出那道坎,想想都悲哀,繼而憐憫心消耗了五百年,剩下的就是鄙夷。十年前他練那套武宗入門劍法,一百年前,兩百年前,三百年前,一直到現在的第五個一百年,他憋屈到曾經想跳崖進入遠古叢林腹地尋找啥飄渺法決,不過後來被一隻腦袋長著三顆豆蔻的身體水桶粗細的大蛇給狼狽攆出來后,僥倖死裡逃生就消停了。前幾天厚臉皮仗著這個水分虛到一塌糊塗的師叔身份洗劫了一遍武山的道藏洞,最終淘換出一批生疏偏僻的陣法,在守洞人一臉的鄙夷中,雀躍而逃。

「你常說厚積薄,可是我不是個將窗外花開花落寵辱不驚都看淡的聖人,誰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誰,誰鄙夷我,我記得放在心裡,誰對我好,我刻進心窩,在你面前表現的再淡然,在外人當面戳指頭表現的再無所謂,被人翻白眼了終究不舒服,誰整天沒事找人鄙夷自己,我不是賤骨頭,所以不想呆在那個將實力崇為至上的地方,因為自己沒本事,所以躲避,沒有怨念,等啊,等啊,四百年前突然明白為什麼開始彆扭在你的庇護下悠然,不是因為你太有本事,而是我太無能,如果你沒有能夠撼動你內心的困擾,就是一輩子躲在你身後也無所謂,可是最近,你的眉毛又開始皺了,即使再隱瞞我,也掩蓋不了你自己。」

費力的凝聚天地靈氣,稀薄的靈氣進入體內運轉一個周天,又消散在空氣中,丹田氣海儲存不了一絲靈氣,他吃力虛空掐了一道簡陋法決,別在腰間的儲物袋亮起一陣白光,然後一張張牛皮紙憑空出現在手中,做完這一切后,他虛脫坐在地下喘息,四肢麻木無力,遊離在身體內的稀薄靈氣被消耗殆盡,他捧著那些從玉簡內騰抄陣決,埋頭吃力啃著晦澀玄奧的陣法口訣,因為閱讀玉簡要靈力灌輸,他致命的地方洽洽就在於此,所以為了更深刻透徹偏執的鑽研這些即使當代掌教都只淺嘗輒止的旁門左道,他將裡面晦澀文字都寫在牛皮紙張,細細摸索。

他呢喃道:「註定是成不了精通道法,能養生教化的法師,也不能將丹法修鍊到高深處成為鍊師,更沒有一個張道陵子嗣後裔的父母雙親,那個天師的崇高尊稱與我無緣,當個忽悠平民大眾招搖撞騙的高功?踏斗布罡,溝通神人,帶神宣教,撥渡幽魂的經師?可那都是虛無的玩意啊!我這輩子註定成了不啥牛叉到逆天改命的高人,本身就卑微的很。不過,能殺人的刀就是頂好的武器,姐姐,你說要厚積薄,我要是還整天練那武宗破入門劍法,一練就是又一個五百年,不是肯下苦功夫,是地道的傻子愣子,我這麼個廢人不走火入魔,不另闢蹊徑,不鑽研旁門左道,怎麼幫你對付其他七十二座峰主的打壓?」

極為遠處,小蓮峰山巔,懸浮在高空三千米之上,三個長的一模一樣只有嬰兒大小的白衣女子洗盡鉛華,仰望蒼穹,仰視昔日。

三個散金色霞光的元嬰同時開口,聲音飄渺,道:「廢人?一個連我都要仰視的人,就是蕭條墮落沉下去都能讓天下修道之人汗顏。一個能說出『仙道如芻狗,天道譏之』的男人想不朽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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