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太空蔬菜
一大清早，汪洋公司院子里人聲熙攘，忙著分工作制服迎接領導檢查。
任青俠和杜小三第一次合作就配合得十分默契。大俠喊名字，員工應到上前，杜爾琛服裝。
「鍾誠！」大俠喊。
「哎！在，在！」鍾誠高聲應著樂開了花，他咋就碰上這麼仁義的老闆了呢？！一個月工資準時足額，還有紅包拿，現在居然還一人一套工作服！
杜小三眼一瞟，對著手上的服裝碼錶，在XL號上打一個勾，下。
員工們一個個上前，又樂呵呵地領著自己的工作服退下，性急的黃大炮仗和秀嫂立馬就拿著衣服在老闆肯下，和汪媽一起笑嘻嘻地鑽進西屋，關門上栓換上新制服。幾個大老爺們就沒這麼多講究，人手一件新制服，一撩汗衫布褂，在院子就換上了。
「哎！真不錯嘿！爾琛有點眼光啊！」大俠樂滋滋地比劃著，摸摸身上的衣料，抖抖領子。
看看周圍眾人，一色極淡的湖綠短袖上衣，袖邊和平領邊上都嵌了兩條墨綠絞金絲的線，墨綠色的褲子，這一身簡潔明快又有型，一堆歪瓜裂棗穿上都精神了幾分，挺胸凸肚頗有氣勢。一向風流倜儻的任大俠更不用說，俊朗帥氣，簡直可以去出演制服誘惑了。
杜少爺微一遲疑，也笑著脫了上衣，換上制服，下面褲子沒動彈。
汪總瞅瞅杜小白臉那白斬雞的身材，很是看不上眼，稀罕？！大老爺們還怕人看？！一邊嘀咕著，換上上衣，下面卻也沒動。怎麼，怎麼看怎麼彆扭呢？！汪洋扯扯前襟，空空蕩蕩，拉拉袖子，都蓋過肘子了！
正研究著，一幫老娘們嘻嘻哈哈出來了。嗬！人要衣裳馬要鞍啊！半老徐娘一身制服，竟也分外嬌嬈。汪媽精神奕奕地抖著新衣裳，問兒子：「怎麼樣？！還行不？！」
汪洋點點頭，真是不錯！
汪媽一抬眼望見兒子這一身，一楞，樂了：「哎喲，怎麼這麼大啊？！能套倆你了！」
眾人眼光都集中到老總身上，一望，可不是？！制服穿在老闆身上跟套了個麻袋似的。當下就有幾個憋不住，吭哧吭哧笑出聲。
汪洋望望周圍的同伴手下們，個頂個穿著合身，精神抖擻，鬱悶了，瞪著杜小三：「這怎麼回事？！怎麼我這件這麼大啊？！」
「哎呀！」杜爾琛驚訝地輕呼：「真是有點大了！對不起，汪洋，昨天太匆忙，沒有給大家一一量身，我是按大約估計定的尺碼。小的號也沒有了。再趕去換，我怕時間來不及啊！汪總實在是太操勞，你這身體也太瘦弱了。」說著搖搖頭，言若甚憾。
汪媽聽得直點頭，小杜說的甚得我心，這兒子啥都好，就是太操勞不肯長肉！
汪總恨得牙痒痒，身板瘦弱？！咱瘦是瘦可是有肌肉！尺碼大約估計？！怎麼別人都個個估得賊准，到他這兒能大上這麼一大圈？！眼見老丈人要上門，套個布袋裝……此人居心險惡呀！
「要不，汪總，我的跟你換換？」沈曉利趕忙要脫下自己那件。
「不用了。男人都進屋去換好衣服。」汪總搖搖頭，悶聲說道，率先進了西屋。就沈曉利那件？！個子比自己還小，他合碼的S號穿到自己身上，就得成露臍裝了！得，先把自己這套整個兒全換上看看，實在不行，咱就不穿了，老總不就得與眾不同嘛！
一干人等換好衣服，汪總抖抖腳，褲腿長了有半尺！汪洋鬱悶地橫了杜小三一眼，抬腳，準備回屋換掉這身。
「哎，老闆，不急！我給您整整！」黃大炮仗一聲吼，走到汪總跟前，隨手掏出個小小的針線包來。
「呃，不不不用了……」嚇了一跳的汪洋，沒等反應過來，黃香蓮已經十指如飛，胖胖的短胡蘿蔔似的手指竟然靈巧無比，三下五除二，收了胸襟和褲腿，袖子也折起了半截。
汪媽嘆服，這手藝精湛啊！兒子手底下有能人！
這麼一拾掇，汪總一身制服裝，雖然比不上杜小三和大俠帥氣，卻也很看得過眼了。汪總讚許地看了看挽狂瀾於既倒、救老闆於危難的黃女俠，雙手前揮，命令：出，列隊！
章宏宇教授坐在車上，一進河頭村汪洋企業的地界就感覺這裡與上次來時環境大為不同，出於職業的敏感性，一下車只招呼了汪大老闆一聲，就飛步四躥到處察看。
汪總瞅著健步如飛的老教授，尷尬不已，這老先生怎麼就一點不配合咱的歡迎儀式呢？！好在正主還微笑著站在跟前。汪洋趕忙上前一步：「秦，秦主任……」
秦鳳梧笑眯眯地說：「汪總是吧？！我今天來純屬私人拜訪，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呃……」汪總卡殼了，人都說了私人拜訪，叫主任不合適，難道直接就叫秦伯伯，那也太什麼那個了吧？！得，先歡迎了再說。伸手背後一揮，列隊兩旁，已排練N次的公司眾人立時鼓掌齊呼：「歡迎，歡迎，歡迎領導蒞臨指導！」激動的汪媽尤其喊得大聲，難得啊！瞧，兒子都跟領導人握上手了！
秦鳳梧抬抬手，笑應：「謝謝，謝謝，大家都辛苦了。」舉手抬足之間，領導風範十足，汪洋暗自點頭，這幹了幾十年領導的老同志和咱幹了幾十天的小老闆，那氣質上的差距還是相當地大啊！
「哎？！爾琛，你怎麼也在這兒？！」秦領導一瞥眼，掃見同穿一身汪洋公司制服，卻鶴立雞群的杜公子，「你這一身？！」老秦很疑惑。
「秦伯伯，咱們先進屋再說吧！」杜爾琛笑吟吟地引著領導進了屋，三言兩語間低聲把目前的投資合作意向跟領導解釋清楚。
秦鳳梧聽著杜爾琛的介紹，心底對汪洋這小作坊又高看了幾分。爾琛這孩子一向眼光精準毒辣，他肯花錢在這家小作坊里做這麼一筆風險投資入股，這其中的潛在價值可觀啊！
「汪總是不是領我參觀一下貴公司啊？！」領導回身問。
「哎呀，秦伯父，您也別這麼客氣，我們都是您的晚輩，您叫這小子汪洋就行了。這些機器都是他一手設計製造的。」任大俠一把將汪洋推上前。
「噢？！汪洋，那你更要好好地給我介紹介紹了。」
「秦，秦伯父，」汪洋厚著臉皮也熱絡地叫上了，邊指點機器邊介紹性能：「您這邊請，這台就是還原廢塑料的……在現有的技術基礎上略作改良，轉換率和程式控制方面都有所改善……」
從進料、還原到出料，一系列操作程序和數據對比作了簡單扼要的介紹，突出工序和效率，至於原理、構造等無法解釋的東西一概以春秋筆法略過。汪洋更倚仗著就自己一個人明白這些機器內中的溝溝道道，腆不知恥地將一邊產生暗物質能的「能源反應生器」說成了自製的穩壓節電器，把這科技含量壓縮了N個等級。
秦鳳梧若有所思地望著屋子裡精悍而高效的機器，開始從投資以及產能、利潤等方面詳細諮詢……
這個項目似乎非常值得一試，也許這一步將成為他更上一層的最好台階……老秦雖然近年已不太熱衷於鑽營，但這大好的良機政績在前，一顆老於世故的心也不由得呯然而動。
「汪總，汪總！」章教授急吼吼地衝進來，喘著粗氣就要拉著汪洋往外跑，「你快給我說說，這外邊的微濾機怎麼回事？！聽村裡人說，就用了一星期不到，把你們門口那條臭水溝整乾淨了？！」
「哎哎，別扯別扯，章教授您別急啊！」汪洋拽著自己制服的衣角，生怕這衣裳讓生猛的老頭拉開線，那可得出大洋相！
「噢？！就是我們來時看到的那條小河溝？！」秦鳳梧非常感興趣地問。治理環境污染一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要是捅了漏子向來都是群眾意見極大、影響惡劣的問題，可要是真能做出一兩樣實績來，在政績上重重寫上一筆也不是什麼難事。
「噢，那個污水處理微濾機是買的，稍微改造了一下，主要是裡面的濾膜……纖維質……特殊化纖……」汪洋洋洋洒洒地在專業上又開始忽悠矇騙。程式控制機上略作調整，丟了一堆玉米芯材料進機器，18號濾膜從出料口緩緩吐出。
這一上午，員工們兢兢業業地幹活，汪總兢兢業業地磨練嘴皮子，饒是他專業精通，可是在領導和專家面前，既要把機器解釋得合情合理，又要隱瞞不該說的，不時對付老教授天外飛來的各類古怪問題，還得顧著討好「領導」留下良好印象……把汪總給累得，差點沒吐著舌頭喘氣。
陪同領導介紹講解那是汪總的任務，大俠和汪媽指揮著幾個新員工，借了村裡兩張圓檯面，早早在院子裡布置了兩桌飯席。
絞盡腦汁的汪總好容易在問題聲中捱到了飯點，趕緊請領導入席：「請請，秦伯伯，我們鄉下地方沒啥好菜，大家一起熱鬧熱鬧，您可別嫌棄。」舌頭做了一早上強運動，這會兒說起套話來也極為順溜。
「好好，老章啊，咱們一起在汪洋這兒蹭一頓吧！吃完再問吧！」秦領導也不推辭，拉著還想問個不停的老教授一同入席。汪總、任副總、杜小三及汪媽孫經理一桌作陪。
「秦領導，請請請……」汪媽舉著酒杯站起，見著市領導只會說個「請」字了。
「坐坐，別客氣，今天不分什麼領導啊！謝謝。」秦鳳梧微一起身笑吟吟地連壓手，示意激動的孫女士坐下，又淺吟一口乾紅。大俠趕緊給領導滿上。
汪總熱情地介紹著：「都是鄉下土菜，您嘗嘗，這是……」
滿滿一桌菜，雞鴨魚肉，葷煮素炒，菜色繁多，看得出秀嫂這是使出了看家本領，務必要讓老闆滿意，讓老闆的領導滿意。可這幾個素菜，還有葷菜里配的綠色植物，怎麼就一個都叫不上名兒呢？！
孤陋寡聞的汪總有些狐疑，也沒多想，忙給領導和章教授布了幾筷子：「都是土產，味道很鮮。」
秦鳳梧笑著夾了幾筷，這年頭，城裡人都講究吃土生土長的綠色禽肉蔬菜了，到這鄉郊來，也算是嘗嘗正宗農家菜。這菜一入口，秦鳳梧就一驚，呀？！農家菜果然鮮美，尤其這綠色的菜蔬，脆生生的，清新的鮮味中透著一股香氣，越嚼越有味道，真是舌底生津！夾起瞧瞧模樣，不認識。
「哎？！這是什麼菜？味道真不錯。」秦鳳梧指著那幾個綠葉菜問，一邊又忍不住夾了幾筷。
杜小三也贊同地點點頭：「真的從來沒吃過這種蔬菜，非常鮮美，是當地特產嗎？！」
汪洋瞅瞅盤裡，深綠色的葉片切成了小塊，邊上一段段玉色的葉梗，還有一些卷卷的綠圈圈拌和在葷菜里，透出一股沁人的異香。再看看埋頭苦吃的大俠，大俠搖搖頭，瞅瞅汪媽，汪媽也不知情。
沒招了，只得叫來廚師：「秀嫂！麻煩你過來一下。」
「哎，好！」秀嫂應了，從邊上一桌快步起身過來，笑應：「什麼事，老闆？！」又有些緊張地招呼：「各位領導好！」
「噢，沒啥，領導們吃著好，問一下這些是什麼蔬菜。」汪洋解釋。
「啊？！就是小蔥和青菜啊！」秀嫂有些迷惑，旋即領悟：「噢，這些都是咱那塊黑泥地里長的，老闆我昨兒不是跟你說過？！就是些平常蔬菜，那地不知咋的肥足，菜的長勢特別好，味道也好得出奇，今天就特地收了讓領導們嘗嘗！」秀嫂沾沾自喜地請功，這好菜可都是自己一手種下，一手做的。
小蔥和青菜？！
汪總扶著桌子差點沒趴下，想起昨天在河邊那塊污泥加蓋黑泥的地里瞧見的，快半人高的長綠管子，綠盈盈、碩大盛開的菜葉，那是小蔥和青菜？！他突然想起那妖異菜地里黑泥的來歷——那是分離還原器里震蕩反應生后濾出的余渣！
雖說檢測了好幾道，沒有輻射，沒有污染，可看今天上桌的這些蔬菜恐怖的長勢，這要是吃下肚……腦瓜里一下子湧出了無數經典ET形象。汪洋渾身一激靈，滿頭冷汗，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吃了！
慌忙一瞧桌上，就這點功夫，盤裡所有好吃得出奇的蔬菜，已經被一掃而光。秦領導嘴裡還嚼巴著葉片，一臉愜意地咽下，又問：「哎？！這什麼品種的青菜小蔥啊？！長得蠻奇怪的。」如果秦領導不是見著這已分屍的碎片，而是親眼見到整個植株，那他的形容辭就絕不會是「奇怪」這麼無比平凡了。
汪洋欲哭無淚地望著秦領導的嘴，琢磨著把嘴掰開摳出那些菜，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暈乎乎的腦瓜總算還剩一絲理智，衝口而出：「這，這是新品種的太空蔬菜！」
「噢，種子上過太空啊？！怪不得味道這麼好。」章教授瞭然地應道，隨手撥撥自己盤子里僅剩的一圈三指粗的「小蔥」，「這種變異植株果然體形巨大，味道又好，很有經濟價值啊！」
秀嫂疑惑地瞅瞅老闆，咱啥時候種過什麼「太空菜」啊？！不就是一般的種子，就是長得太好了些。見汪總歪嘴瞥眼地用力使眼色，頗為知趣的秀嫂沒吱聲，悄悄回了自己的座。
……
下午，歡送走十分滿意的領導后，有苦說不出的汪總直奔廚房，搜羅了剩餘的幾根巨型菜，都沒功夫招呼一聲，匆匆跑出村口，急忙打的趕著去市裡把這菜檢測檢測，萬一有啥，那，那也能對症下藥，補救一二吧？！
跑出村口老遠路，等了好久才攔到一輛的士，把汪洋給恨的，一定得買輛車了！有點什麼事，沒車忒不方便。
司機也爽氣，伸頭喊一聲：「去哪？！」
「市裡，大哥知道食品檢測中心在哪？」
「知道！就在華山路，不打表30塊，去不去？！」
「行！」汪洋也沒心思討價還價，一頭鑽進車廂里，手裡緊緊攥著那幾顆菜都快捏出汁來。
計程車飛馳而去，司機很健談，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汪洋聊著時事趣聞，汪洋那緊張的心情倒也慢慢放鬆下來。
駛到環城路口，看到路邊排了長長的一溜車，大大小小，卡車計程車都有，密密挨挨，足有一里長，車隊扭曲蜿蜒延伸到了另一條岔路口，一眼望不到頭。
司機瞅瞅車窗外的長蛇車隊「奇觀」，啐了一口，又喃喃罵了幾句。
汪洋有些奇怪：「師傅，這車排這麼長隊幹什麼啊？！」
司機沒好氣地說：「還能幹啥？！加油！這油價三天兩頭亂撲騰，只見往上調就沒往下拉過，加柴油還他媽總是限量加不上！就路口那個加油站好點，是個私人老闆開的，經常搞點優惠促銷什麼的，油還特別好，加一次能多跑幾里地……」
司機啰啰嗦嗦還在絮叨油價的那些事兒，車子早已開過那家加油站的路口，遠遠看到「福成加油站」幾個碧綠的大字招牌。
咦？！「福成」？那不是劉老坑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