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上門
碎嘴的司機從油價高企、計程車承包費上調，說到他前天在「福成」排過三個鐘頭的隊加油結果抽獎就抽到盒紙巾，又說到家裡孩子鬧心整天上網看小說打遊戲……
聽得汪洋兩眼懵，這侃功他要是能學上一分，就用不著為了在員工大會上的講話偷偷背上整宿的領導人言了。
不過照這情形瞧起來，公司里賣給劉老坑的油，市場反映那是相當地好啊！排著隊還搶不到，真正的供不應求。怪不得前兩天劉大老闆還親自上門收油，主動要求加價，這樣大好的銷售形勢還不抓緊摟錢，那才真是傻了！嗯，增資擴產看來是勢在必行了……
半小時不到的車程在司機師傅嘰嘰歪歪的背景樂中，順利結束，吱！一聲急剎，車子停在洛州市食品質量監督檢測中心門口。
……
應當說，食品質監站服務窗口的小姑娘，態度和耐心都是不錯的，可惜她遇到了不能以常態論之的汪總以及同樣變態的巨型「蔬菜」。
「同志，麻煩幫我給菜做個檢測。」進了這國家機關的大門，汪總原本忐忑的心越地不安起來。
小范盯著手邊的月末報表一邊不停地往電腦里輸入數據，頭也不抬地熟練回答：「檢測蔬菜農藥殘留請到前面的商務服務台，檢測試紙一元五毛一條。」來這兒要求檢測蔬菜的大多是怕農藥殘留，簡易試紙一測，大家方便。
汪洋瞅瞅手裡的巨菜，倒真希望這菜只是有點什麼「農藥殘留」的小問題，他舉著菜無奈地說：「同志，我不是要測農藥殘留，嗯，這是『新品種』的蔬菜，麻煩你幫我做些檢測，什麼輻射殘留，化學反應，轉基因啥啥啥的，總之就是要檢測這菜是不是對人體有害！」
一腦袋宇宙先進科技的汪總也整不明白，該給這巨型「小蔥青菜」上點啥酷刑，反正說出要求，至於手段就讓專業人士去琢磨吧！咱負責付錢還不行嘛？居移氣,養移體，兜里才有倆余錢的汪總已經開始體會大款的感覺了。
「輻射殘留？轉基因？」小范皺著眉停下手頭的活，納悶地抬頭，什麼「新品種」蔬菜啊？！還整這麼多新名詞？！抬眼一望，「啊！」小范姑娘瞪著眼珠子尖叫出聲，唰地起身，指著菜吃驚地問：「這什麼菜啊？！這麼大個？！」
這一喊可把周圍幾個窗口閑著的服務人員都招來了，一堆老老少少的女人圍著菜翻來覆去地瞧，嘖嘖稱奇。
「好傢夥，啥菜啊？！」
「進口品種吧？！菜場里也沒見過啊？！」
「真稀罕，要檢測什麼呀？！」
面對一群女人好奇的目光，汪總灰頭土臉地乾笑：「嘿嘿，是，是新品種『太空蔬菜』，就想測測吃了對人有沒有害處，看看能不能推廣。檢測項目越全越好！」拿出現成的借口，冒充農技推廣技術員。
小范覺得蠻棘手，叫過旁邊的一位中年大姐，商量了一會兒，翻出一堆單子，遞過來：「這些檢測項目是我們在蔬菜類經常做的，你看看，把需要做的挑出來，填張表，再交錢。」
汪洋接過一看，滿眼問號，「重金屬殘留檢測、亞硝酸鹽檢測、轉基因植物的安全性評價……」顧不上細看——細看也整不明白，把能做的包括蔬菜營養分析什麼的都一一打上了勾，在表格上填好。對錶上檢測蔬菜品種一欄，汪洋有些遲疑，小范忙補充說：「要做詳細檢測，這個品種填寫越詳細越好，最好種子的系列品種型號都能填上。」
什麼品種？！汪洋鬱悶了，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呢，一咬牙，寫上：「小蔥，青菜。」
在一堆女人又一陣驚叫聲中，汪洋掏錢，領單，趕緊走人。
步出大門，汪洋那心一陣陣地抽搐，五千八啊！這兩顆「小菜」做點檢測就是五千八啊！不做又不行，做了檢測起碼心裡還有個底，要真是把未來老丈人吃成了「ET」，總能找個原因，尋個對策。檢測報告說是還得等一周才能拿。
可是，可是……整整五千八啊！
剛剛脫離貧窮，轉眼荷包癟了一大半的偽大款心頭滴血，你說這秀嫂子，整點啥好菜不行？雞鴨魚肉，天上飛的，水裡游的……怎麼就非得弄個不明品種的玩意喂領導呢？！可憐秀嫂一番殷勤又拍在了汪總的馬腿上。
有氣無力地走在街頭，等著打的，買車的念頭又上來了。掏出電話諮詢消息靈通人士。
「喂！大俠，咱公司買個車你看怎麼樣？」
接電話的對方極其興奮，口水沫子差點能從聽筒里噴到汪洋臉上，汪洋呲著牙把手機拿離自己耳朵遠點，免得遭受某人狂呼亂吼的荼毒。
隔著老遠都能聽見手機里的叫聲：「……好，一定要買，陸虎！要黃色的，聽說人家陸毅就有一台，這是帥哥必備用車！！……悍馬，悍馬也不錯。什麼，要商務用的，那，那就賓士，奧迪也行……」
汪洋瞪著手機，暗悔自己找錯了人，這敗家小子，手裡才幾個小錢啊？！還帥哥必備用車，咱這「有內涵的准成功人士」還沒喊著要必備車呢！
「不行，你說的那都賊貴，咱小作坊買不起，要實用實惠還修理方便便宜的！」汪洋鄭重申明立場。
「……那你不如去買拖拉機算了！」大俠怒了，這是買車嗎？！
雙方交涉N久，汪總終於以老闆的魄力拍板，定下要買的車型，十來萬，質量可靠穩定，維修零件極便宜，就是形象土了點——桑塔納3000。汪洋樂滋滋地掛了電話，突然想到，哎？這車還真能體現他這老總的氣質：沉穩實在，不以形象取勝！嘿嘿！
當下打的去了上海大眾4S店，在銷售員熱心的忽悠下，很快挑了輛1.8手動基本型，就圖它實惠，啥豪華配置？！不用！
簽約刷了5000元定金，隔日打款提車。
汪總淚汪汪的瞅著餘額為0的工資卡，翻翻褲兜，還好，回家的車錢還有倆。
正要回廠，兜里電話又響了。
「喂？！啊，嵐嵐……」
秦遠嵐同志代表其父，向汪洋同志出了友好的邀請，務必請汪總於今晚6時光臨寒舍與家裡人一起共進晚餐。
汪洋又驚又喜，這個邀請是不是代表著他在老丈人那兒已經順利過關？！
哎喲，第一次上門可得帶點什麼？！這兜里又沒錢了，急啊！
窮光蛋汪總火急火燎地衝上計程車，向家裡飛奔而去。
進門匆匆忙忙換上一身「有型」的，這還是當初為了應聘找工作買的平生最貴的一套：鱷魚T加皮爾卡丹的西褲，另配一雙偽－華倫天奴皮鞋，擦得鋥亮。攬鏡一照，嗯，還蠻有幾分企業家的派頭。
瞅瞅那凌亂的頭實在有些配不上這身皮，梳了幾下還是東翹西翹的，惱怒之下抓過老媽的海鷗蠟抹上。哎喲，這下不像企業家倒像是哥演的賭王了！
看看時間也沒功夫搗騰了，突然想起上門禮物還沒買呢！總不能第一次就空手吧！來不及出去買，汪洋急得大喊：「爸！咱家年裡頭收的禮放哪兒了？！」
「你媽收在裡屋柜子里了。」汪爹大聲應道。
就瞅著兒子一陣旋風似地卷進去，乒乒砰砰一陣亂翻，提了兩大包補品又一陣風地卷出門，臨到門口一楞，回過身來：「爸，有錢不？借我點！」
這是幹啥哪？！汪爸瞧兒子穿得人模狗樣，摸了一腦門子油，蒼蠅爬上估計都得摔傷殘，他狐疑地掏出錢包數票子，邊問兒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快，快，我有急事！回頭還你！」汪洋一把抓過錢包，飛奔而去。
汪爸怒了，這不孝子，跟鬼子進村似的一通翻騰，連老爹這點小錢都不放過，趕著去相親啊？！
……
秦家住的小區比較高檔，治安良好，保安也很負責，推銷人員、貼小廣告以及其他可疑人員，那是一律不許入內滴。
在保安同志警惕地目光下，汪洋無奈給遠嵐打了個手機，請她到小區門口來保釋。秦遠嵐老遠就看到了一身正裝的偽成功人士，一手拎禮盒，一手還不停地在腦袋邊揮舞。走近身邊一瞧，汪總「油頭滑腦」香風襲人，引得蚊蟲滿頭不停地轉悠。秦遠嵐捂著嘴就樂趴了，總算還記得邊喘邊跟保安招呼：「這，這是我朋友，哈哈，謝，謝你啊！」
汪總無奈而不懈地與蚊蠅作著堅決地鬥爭，拉起笑彎了腰的女友，灰溜溜地在保安同志一臉惋惜那鮮花插在啥啥上的眼光中，灰溜溜地躥進小區。
一進秦家，秦父秦母都在，汪洋趕緊上前微躬：「伯父好，伯母好！」
這一付誠惶誠恐地模樣又讓秦遠嵐笑得喘不過氣來。
「這孩子，怎麼這麼沒禮貌！」秦母對女兒笑罵，朝汪洋微一點頭，接過禮物淡淡地說：「不用這麼客氣，汪先生。」轉身對邊上的中年婦女招呼了聲：「陳阿姨，客人來了，布桌上菜吧。」
「媽，你才客氣呢，叫他什麼先生啊？！就叫汪洋！」秦遠嵐拉著媽媽的手嬌嗔不依。
「汪洋，來，大家都別客氣，坐！」秦鳳梧爽朗地笑著，招呼客人上前。
「好好，謝謝，謝謝。」汪洋連聲謝道。
「來嘗嘗咱們家陳阿姨的拿手好菜！不過可比不上你們那兒純天然的綠色蔬菜啊！」秦鳳梧招呼著，似對中午那頓美味仍回味無窮。
「哪裡，哪裡，阿姨好手藝，我們那兒就是土菜，沒啥沒啥，嘿嘿……」汪洋冒著冷汗趕緊「謙虛」，這老丈人要是吃上癮，天天要吃那變態的巨型菜……偷偷瞅瞅秦領導，還好還好，臉上精神煥紅光滿面，沒見著什麼負面影響，似乎也沒什麼向「異型」轉變的趨勢，汪洋那顆提了半天的心總算能稍稍放下點。
這一頓飯汪洋吃得極為辛苦，要不時回答秦父關於廠子里的各種問題，還得應付秦母偶而幾句探問，秦大小姐還偷笑著悄悄在桌子底下不住地踩他的腳丫子。汪洋抽空無奈地瞪了「壞人」一眼：小姐，這玩意也是肉做的好不好？！
飯後一杯香茗，秦鳳梧把汪洋請到書房單獨「品茶」。
「怎麼樣？這茶還不錯吧？！」老秦拿出自家珍藏的信陽毛尖待客，笑眯眯地問。
嫩綠的茶葉根根分明，在水中緩緩舒展，細秀圓直,湯色嫩綠明亮,一股醇香沁人心脾。
汪洋啜了一大口，差點燙掉舌頭，噙著淚花，乾笑著含糊應道：「很號！香。」這玩意真不太懂。
好茶喂汪總，實在也跟拿牡丹喂老牛沒大差別。好在秦領導也不太介意這個，只是引個話頭，笑笑又說：「今天從你那兒回去后，老章可在我耳邊叨叨了一下午，說你把自家的寶貝捂得很緊啊！他是一點底沒摸著，非常氣憤啊！」
「哪兒的寶貝啊，我那是，呃，敝帚自珍，敝帚自珍！不敢在專家面前瞎顯擺。」汪洋趕忙謙虛，就那老章魚趴在機器上不下來，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誰擋得住啊？！只好拿些「商業機密」之類的外交辭彙堵上。
「私人企業保護自已的合法利益，可以理解。」秦領導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再糾纏，又問：「哎？！你有沒有申請專利？！」
「這個……」汪洋有些猶豫怎麼措詞。
專利他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去諮詢查問了一下才知道，國內的專利法規定：專利必須充分公開。也就是指說明書中的技術方案必須清楚完整，以所屬技術領域的技術人員能夠順利實現為準。這一條原則徹底讓汪總死了心，他沒法向公眾公開這些技術，如果真從頭到尾把這知識體系擼明白，讓地球上的「技術人員」都能「順利實現」技術複製了，得，咱汪總上解剖台的日子也到了。
無論從汪總的生命安全還是從企業的商業價值實現來說，這個專利都沒必要去申請，人家「可口可樂」、「KFC」啥的，那秘方不也鎖在保險柜里，沒申請專利嘛！只要自己不公開，汪總非常有信心，地球人類目前或說是幾十年內都沒有破解他家技術的可能。
「……考慮到商業秘密，我還是決定技術不公開，不申請專利。您也知道，咱們國內的環境，什麼都能盜版山寨，打假太累了。」在秦領導的目光注視下，汪總選擇性地坦露了部分內心的想法。
秦鳳梧點點頭：「你如果有這個信心和實力保證技術壟斷，不申請專利也未嘗不可。」
秦領導慢慢飲了口茶，不經心地問出了此次談話的核心內容：「汪洋，你那家企業的前景我十分看好，有沒有想過換個大地方好好展一下？！比如咱們市裡的科技園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