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池魚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洛桑的潛力陳公子清楚得很,相對於金陵刀王部三一身堪稱恐怖的近戰功夫來講,洛桑一手現代槍械類熱兵器在關鍵時刻往往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旁的不說,要真到了魚死網破的境地,誰能防住隔著幾百米、不知在那個旮旯里貓著的神槍手致命一擊?陳公子對於堪比大國核威懾的洛桑自然十分看重。
在陳公子印象中輝縣的確是個卧虎藏龍的寶地,但一個秦三思、一個張黑驢兩人的橫空出世還是讓他感到一絲震撼。醫道講究探尋,實質就是探尋人體本身奧秘以及人和生存環境之間關係的奧秘,叫秦三思的年輕人既然能三針治好陳霸王積沉五年的舊疾,那麼醫道自然不簡單。叫張黑驢的『和尚』居然生生用胸部大穴震斷部三食指,這份修為用驚世駭俗來形容也分毫不顯得誇張,不過這都不是重點,最讓陳公子感興趣的是張黑驢居然管秦三思叫哥!
南京中山東路穩穩行駛的一輛阿斯頓馬丁DB7吸引了沿路絕大部分人眼光,南京不乏如凱迪拉克、邁巴赫、保時捷、瑪莎拉蒂、蘭博基尼等名車,或呼嘯而過或緩緩行駛,不論那樣總能吸引住早被文明同化徹底的南京人目光。
阿斯頓馬丁適合富家公子帶著夜店交際花兜風一圈后再到天京大酒店開個套房這類風流倜儻,不過這輛車上卻是兩個漢子,部三依舊坐在副駕駛席上,手中刀光流轉,顯然傷勢早已復原。部三沒有像在輝縣稻香路飛馳的賓士R350上那樣隨意,依舊安然自得的神情中夾雜著該有的恭敬,眼睛平平直視前方。
「三叔,這兩天你把洛桑這事給辦了,過了一個新年估計秦家兄弟的火氣也該消了,到了河南客氣點,秦三思治好了洛桑后你看著給他點醫藥費,別太少了讓人家覺得咱們小氣!」陳公子是個更加具有鄉土氣息的二十七八歲年輕人,平頭、消瘦、微微佝僂、眼神柔和,雙手上厚厚的老繭絕不是單靠握方向盤所能磨礪出來,說話四平八穩不像在命令倒像是在跟部三商量。
「部三明白,今天晚上就出往河南。」略微思索了一下部三又說道:「其實秦家兄弟倆都是很不錯的人。」部三到底沒敢說出『其實上次是我們不對』這句話來。沒錯,陳家的的確是底層人物爬上金字塔頂建立的家族式勢力集團,陳公子的爺爺死後家裡僅有的兄弟二人便分道揚鑣,陳公子的父親更是在五年前被陳公子的叔叔陳霸王誤殺,至於陳公子為何沒報殺父之仇,這裡面另有隱情,陳公子沒提過部三自然也從來不問。不過底層上來的陳家並沒有忘本,陳公子每年都要到鄉下親自耕種勞作一個月就是證明,拿一步步爬上金字塔尖那位陳姓老人的話說就是:不體味最本質的艱苦,不能夠珍惜生來就有的榮華!
陳公子手指輕輕敲擊方向盤,有些自嘲道:「我知道你內心裡說我這件事情辦的不合情理、不近人情,自你和洛桑從河南輝縣那個小縣城一個斷指一個癱瘓鎩羽而歸后我也想著在這事情上我是不是魔症了。不管怎麼樣,到河南把事情做好就是,要是能把秦家兄弟請來南京更好。不過,還是那句話,這回客氣點。」
當晚部三乘著輛低調的黑色大眾帕薩特,後面跟著輛金杯快運商務車,車子內部躺著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洛桑,大腿上別著伯萊特1934式9毫米自動手槍的兩個黑皮裝混血美女臨時照料著他,從她們嫻熟而有致的動作看即使比之專業護士也毫不遜色,顯然經歷過專業訓練。
從南京到輝縣取道寧洛高速,七百來公里開了七個半小時,算是不快不慢一個中等速度。小城依舊熱鬧但部三註定看不到那個足以讓他銘記一生的小小洗腳屋。北方的冬天本就極顯著的天短夜長,不過正月十七的月亮很圓,加上昏暗路燈燈光照射,整條路倒不顯得黑暗。部三很文雅但執著的以三下為一個節拍不停敲著凸凹相間的鐵皮製捲簾閘門,足足有十分鐘之久時在四周犬吠聲中屋內終於響起罵咧聲:「誰呀,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有啥事兒明天說行不,真他娘害心(河南輝縣方言,形容聒噪、煩人)。」
「嘩……」
大門打開,大約是被屋外寒氣但更多來自於部三那股沉穩冷練的氣勢所激,明顯是工人模樣的漢子一個激靈,瞬間沒了剛才的怨煩,張張嘴低聲問:「你有啥事?」
部三越過漢子肩膀掃視一圈屋內,除了油漆塗料便是支撐架、壁磚、壁紙等建築材料。「年前這裡應該是個洗腳屋,裡面有幾個姑娘和兩個漢子,他們人呢?」部三有種預感,這趟河南之旅多半會無功而返。
工人模樣漢子同樣側臉掃了一眼帕薩特和金杯,臉上越不安起來。港台黑幫電影他看的太多,裡面那些黑幫辦事多半是十來個人共乘坐一輛如金杯這樣的黑色商務車,到目的地后兩邊車門一開一群人拿著砍刀、手槍、鋼管便一窩蜂擁出來,氣勢駭人。漢子道:「我和樓上的四五個兄弟都是有力氣的打工仔。據說這裡以前是洗腳屋,不過現在租給旁人了,你要找人可以到原來的老闆娘家問問。」語氣已經有了警惕加防備,另外還有一絲威脅。
部三聞言沉思一會兒,掏出一沓嶄新百元大鈔抽出八張遞給裝修工人,露出和煦笑容說道:「這錢給你樓上的兄弟一人分一張,其餘的全給你,條件是你或你和你樓上的朋友能給我帶個路,怎麼樣?」
裝修工顯然心動,拼死拼活干一個月也就賺一千多點,只帶個路就能收入三百,這無異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過他還是穩妥了一回,上樓叫醒了本不樂意但看見一百元現錢后滿臉驚喜的其餘五個人。金杯中並沒有他們想象的拎刀掄鋼管的黑社會打手,不過兩個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更加詭異,更何況還有一個癱瘓到只能動眼珠子的莫西干型、鼻頭穿金環的男病人。六個老實本分但經受不住寥寥幾張百元大鈔誘惑的漢子戰戰兢兢擠在一起,如出一轍全部低頭看著自己腳尖,早將兩個面目妖冶、身材勁暴的混血美女當成了洪水猛獸。
越是單純的目光越能看透本質!
三點多時王孬被噩夢驚醒,胡亂將聖誕老人式睡帽撥正,踢啦著棉拖鞋就往美女班主任房間跑……當美女班主任開著自己的QQ0.8先鋒趕到王孬家所在的城北住宅區樓下時剛好看到一頭長的部三鑽進帕薩特內呼嘯而去,原地只留下六個雖然被扔下但仍滿臉如釋重負加少許驚喜的民工。
「那天就他打的秦三思!」王孬脫口而出。
美女班主任蹙眉,質問道:「不是王三思嗎?」
……
王孬都不清楚秦三思和後來進洗腳屋的敬慶飛兩人到底去了哪裡,更何況王孬他爸媽,部三自然也不可能從老闆娘嘴中得到想要的信息。帕薩特上司機有些擔憂問道:「三爺,我們不能就這麼回去吧,要不給南京那邊掛個電話動用一下公安的力量,現在出了省市身份證查的極嚴,人的動向公安局都有底子,一查就知道。」
部三搖頭道:「打電話回去的確簡單,不過難免會讓陳公子小瞧了咱。我們到共城賓館住一晚,明天一早拜訪一下杜老二,他那個侄女跟秦三思走的近,秦三思大過年離開河南多半跟杜老二有關。」這類富家女看上貧窮男的另類『灰姑娘』故事並不少見,但自古相傳幾千年的『門當戶對』四個字的確大有道理,至少僅有少數『灰姑娘』能和她的王子最終走到一起,其餘的大多被棒打鴛鴦。
共城別墅比共城賓館別緻太多,只後院那一排淡然白梅加上並不太小的人工小潭和彎彎拱橋八角小亭就讓部三覺得這裡絲毫不比金陵西郊的陳家大院差,若撇開那兩座不和諧的西方巴洛克及洛可可式建築,只那座三層純石木結構的中國傳統青磚碧瓦閣樓便勝過有些歷史的陳家大院,跟蘇州某些出名的園林比也毫不遜色。
杜老二剛打完一套形意,式加後來學的三體式,一套打下來身子已微微冒汗,接過老傭人遞過的毛巾擦了把臉來到『獨立天地間,清風灑梅雪』的梅雪八角小亭中,坐下後端起宜興二泉銘式紫砂壺給部三倒了杯鐵觀音,緩緩但中氣十足道:「來是客,喝茶!」
部三恭敬點頭,一手執杯一手托底端起茶杯慢慢飲盡,輕輕放下酒杯后靜靜等杜老二開口。
「秦三思去了成都,如今在人民飯店干櫥子。」說到櫥子兩個字時杜老二古井不波的臉上透出抹笑意,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事情。部三客氣告辭,在簇簇梅花縈繞的曲折小道中走出老遠后一股東北風驟然刮過,梅枝疏橫花瓣零落間一個粗獷霸氣聲音傳來:「怎麼整他我不管,別弄殘弄死!」部三流順的步伐略微沉滯,臉上露出抹驚訝轉而玩味笑著大步離開。
坦白講因為城門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魚很可悲,而部三最頭疼的是跟陳公子素來不和的宇文四方,真到了成都不說九死一生,困難重重是板上釘釘的事,而秦三思極有可能成為可悲的護城河裡一條並不小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