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塵中世人都逃不過宿命的安排
有時,我和鳳兒會在圖書館的閱覽室里**。
「鳳兒,你怎麼會是這樣?」
「我怎樣?」鳳兒微笑了一下,她看一眼我,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整個人伏了上去。
「你對我一點也不動情了。」我甩掉鳳兒的手,他掏出一支皺巴巴的煙點上,「你簡直就象一個榆木棍子,渾身生硬,沒有一點彈性。你象在戲弄我一樣。你在嘲笑我的一片真情。你在辱侮我。」
「不是的,那是你的一種誤解。王社,一切都過去了。不光是對於你。我現在就是你們舞文弄墨的人所說的那一種脫境界。對什麼都無所謂了。現在,我就想著打敗龍莉,趕走那個姓華的。」鳳兒摘下我手中的煙,「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抽煙,特別是做了以後不要抽煙,那樣對身體不好。你這抽的什麼熊煙,熗人呀,象農民大爺的旱煙葉,想抽,到我那裡拿好的。」
「不去了。」
「你可以理解成我是行屍走肉。不過,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鳳兒提一下褲子,她倚在我的身上說,「其實,我覺得你一點也不理解我。王社,也許我不應該和你談很奢侈的感情。這一次我隨老公一塊去日本考察,覺得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扮演好一個賢妻良母的角色。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有自己的角色,都要找對自己的角色。王社,我們之間有過甜蜜的過去,這已經足夠了。以後,咱們還是少來這一套了吧。」鳳兒喟然嘆息一聲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喜歡龍莉,從龍莉調到咱們圖書館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喜歡她。可是,你應當明白,你剛從報社來的第一天,我也就喜歡上了你。也許,這樣說就太俗氣了。簡愛好象說過穿過墳墓在上帝面前我們的靈魂都是平等的。我現在自以為非常冰清玉潔,在心裡,真的,潔凈的讓我自己都感到有些詫異。王社,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也就是那幾十年的光陰,何必要計較那麼多恩怨。更沒有必要自尋煩惱。了知一切,如幻影,如浮雲城堡,如夢,如魅,沒有實質,只有能夠被看到的性質而已。了知一切,如懸挂在萬里晴空中的月亮,倒映在清澈的湖面,雖然月亮不曾來到湖面。現在,我對一切眾生都起慈悲心,不管別人如何待我,都要保持慈悲。我也不管你們做什麼,只當它是一場夢。我很愛你,我一點了不否認我對你的感情。我也很愛我的丈夫。當我透過對你的愛而確實見到一切事物和我的人性互相依存時,我會感到這個世界呈現出更明亮更新鮮更亮麗的光,那是重重無盡互相輝映的網。我也就再也不必保護自己或者說是偽裝自己。我向我所愛的人坦露我的本性,心不造作,一切如水不攪動,本性依然透明清澈。我知道我的存在就象秋天的雲那樣短暫,看著眾生的生死就如同看著舞步,生命時光就象空中閃電,就象急流衝下山脊,匆匆滑逝。面對這世間的一切,我不再有無限的苦和迷惘,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有了一顆平常心。眼下,墟城師專學校就要進行機構調整,圖書館的班子也要動了。我和龍莉誰當副館長都無所謂,王社,你別以為我真的和龍莉計較那麼多,其實,就是咱們學校校長的年收入,也不夠我老公倒騰一次煤炭生意賺的錢。眼下,我老公的生意越做做大,跨行業,跨國界,小小的墟城,我還不知道呆哪一天呢。要不是因為你,我早離開這個破學校了。」
我吃驚地望看了看鳳兒,緊緊地把她摟在懷中。
阿寧一直把我當作異性中最知心的朋友,她覺得我的心胸象大海高山一樣寬廣,不管何時找他,對於她都是熱情相待,並且始終如一地支持她。我是能讓阿寧感到滿足和平靜的朋友,有時並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只是默默地陪著她。我尊重自己尊重別人,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不要相信那些愛情小說,因為我們是生活在現實中,而不是童話里,沒有誰會等誰一輩子。愛的感覺總是在一開始覺得很甜蜜,總覺得多一個人陪,多一個人幫你分擔,終於不再孤單了至少有一個人想著你、戀著你,不論做什麼事情,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好的。但是慢慢的隨著彼此的認識愈深,你開始現了對方的缺點,於是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生,你開始煩會累甚至想要逃避。阿寧,我這樣說,你應當很明白。」我顯得有些興奮,談興很濃。「有人說愛情就象在撿石頭,總想撿到一個適合自己的,但是你又如何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撿到呢。結婚以後的男女是甜是酸是苦亦或是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阿寧,我是不想這麼早就結婚的。」
阿寧沒有料到事情來得如此突兀,她以為也許某年某月和自己心儀的男人傾訴衷情是浪漫的詩,可以添加任何色彩。那種感情可以是友情,可以是親情,亦可以是愛情或者是曖昧,可以直接,也可以隱藏一切隨心境,隨心緣,眼前,她和王社在文學社的邂逅,讓人感動,也讓人心酸。面對王社的冷靜和冷漠,突然之間,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以前總感覺和我的情緣如藍天上漂浮的白雲,漂渺不定,不能左右它的去向。現在一切如此明了,藍天的還是那麼藍,白雲的那麼白,藍得讓人心神怡曠,那麼令人心醉,醉得想掉淚珠,白得就像病房中冷漠的床單,那麼令人心慌,慌得害怕有此不知所措。她和我的過去如炊煙終將散,愛,可以絕口不提,情,可以控制它延伸。她想象的機會來臨,心,卻想包容著所有的一切,有理解、心疼以及寬容,以後她可以盡情飛翔,不怕迷失方向,苦澀的思念終究是她精神上的寄託,終究給予了她前行的力量,她想要的情與愛是東流的一江春水,從生命最高處源聚集起許多細流,合成一股有力的洪濤,向下奔注,曲折的穿過了懸崖削壁,衝倒了層沙積土,挾卷著滾滾的沙石,快樂勇敢的流走,一路上享受著所遭遇的一切,有時候遇到巉岩前阻,憤激的奔騰了起來,怒吼著,迴旋著,前波後浪的起伏催逼,衝倒了危崖一瀉千里。經過了細細的平沙,斜陽芳草里,看見了夾岸的桃花,快樂而又羞怯,靜靜的流著,低低的吟唱著,輕輕的度過這一段浪漫的行程。遇到暴風雨心魂驚駭,疾風吹捲起,暫時渾濁了,擾亂了,雨過天晴,遇到了晚霞和新月,清冷中帶些幽幽的溫暖,說不上快樂,也沒有悲哀,再從海上蓬蓬的雨點中升起,飛向西來,再形成一道江流,再衝倒兩旁的石壁,再來尋夾岸的桃花。那就是她整個大生命的情感,為了那段情感,她可以甩開一切,而一切又是那麼卑微,那麼渺小。阿寧知道,她如果放棄自己最初的這段情感,自己的生命就是不流動的死湖。不是每一粒種子都能成樹,不生長的便成了空殼,生命中不是永遠快樂,也不是永遠痛苦,快樂和痛苦是相生相成的。等於水道要經過不同的兩岸,樹木要經過常變的四時。在快樂中要感謝生命,在痛苦中也要感謝生命。快樂固然興奮,苦痛又何尚不美麗。她願用生命中有夠多的雲翳,來造成一個美麗的黃昏。已經逝去的青春年華如此狼狽,過去的一切在她心裡可能是空空的無一物,可能是雜亂的思緒無法理清,但她不會遺憾。美麗不停地變幻,不停地猜測,思念的心情難以抑制。那一份渴望從陌生到相識相知,相知依然可以到陌生,因為一切全在心。人海茫茫,即使擦肩而過,也是陌生人;面對面,即使微笑依然陌生。等到風吹走了樹葉,只留下干枝,等到繁花落盡,不再有香入懷,心裡升起遺憾和無奈,漸漸知道有傷感一詞,才知世間是有相知一詞,才不再去求相識,也不再求相知,只求又一次陌生。童話的世界也沒有完美,完美和天堂只能在心裡,幻想童話中相依,同時又要幻想分離的必須。追求自己最初的愛,她痴迷不悔,因為唯痴迷才有相知,唯痴迷才有陌生的另一種涵義。為心中的那一分執著,望著自己渴望的方向,無怨也不說悔。花瓣飄落她指間,一片一片散落萬千,掩蓋傷痛的表面,年復一年秋天,思念還是那樣粘,想要看見卻看不見,她的心又在何處留戀,看那花開花謝花滿天,香消玉隕誰人憐,散落人世間多少虧欠,回結局和從前,看那花開花謝花滿天,香消玉隕誰人憐,塵世間愛戀所謂誓言,都是在那一瞬間淪陷,天哭紅了眼,嘆息心愛的人視而不見,飄落的思念再多一點,就象蠶蟲破繭,看那花開花謝花滿天,香消玉隕誰人憐,散落人世間多少虧欠,回結局和從前,看那花開花謝花滿天,香消玉隕誰人憐,塵世間愛戀所謂誓言都是在那一瞬間淪陷。
回到家的時候,阿寧的父母見她的臉色充滿憂鬱,一時間都不知所措地呆立著,愣愣地望著阿寧走進自己的卧室。
「老頭子,是哪個吃了豹子膽的小子欺侮咱們阿寧了。」許久,阿寧的母親扯一把李市長的胳膊說,「你是市長,師專學校那幾個頭頭也太不把你放在眼裡了。上一次,讓阿寧回家裡住,他們學校總是要阿寧辦這個那個手續的,要不是她表哥在報社路子多,給阿寧辦一個什麼走讀證明,現在,阿寧還要住在學校里呢。」
阿寧走進卧室,並沒有睡。
多少次窗外下著滂沱大雨,室內陰陰的昏暗的,透過厚厚的窗帘,室內有一絲絲微弱的光。她蜷在床上或是呆或是盯著熒屏,腦子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讓自己處於一種半動不動的狀態,沒有煩惱,沒有憂愁。聆聽著窗外潺潺的雨聲,感受那雨點拍在屋頂上的噼吧聲,掉進水溝中的滴咕聲,好美妙的聲音,好美妙的時刻。可恨那種時刻太少了,因為雨時常太細,或夠大但時間太短,或時間夠長但她又沒有時間。微風起於青萍之末,山又青了,樹又綠了,花兒又紅了,而她,也便醉了,醉在心愛的人前世相熟的眼波中,醉在他每一聲輕輕柔柔的呼喚里。曾經痴迷於一個古老的傳說,她便固執地相信,起起落落的緣份,就是一朵花與一隻蝶的輪迴。於是她只想傾盡一生的柔情來珍愛,將前世錯飛的心蝶,握取為今生鬢旁的那一簇淡菊。從此做伴紅塵,她朝朝暮暮地讀她最初的愛,讀成明媚春陽的溫暖,讀成如水月光的飄逸,讀成婉約宋詞的韻致,讀成蒹葭詩經的深沉古意。習慣了點一盞精緻的香熏小燈,於每一個靜夜聆聽愛的心語。習慣了於每一個無人的角落,在潔白的紙頁上寫滿心愛人的名字。阿寧想象著和她面對王社,訴說她無盡的思念和歡喜。站在滿是繁花的樹下,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想起他。想念的感覺,心輕盈得彷彿一片沾染了快樂的羽毛,每一次的顫動里都浸潤著他的呼吸。悠悠脈脈隨風至,翩然飄落舞紅塵。風起樹搖,有花兒片片飛落。瞬間的眩惑,仿似天籟之音款款奏起,而她卻已分不清眼前舞動的,是透明的蝶翅,還是如仙的霓虹彩翼,更莫辨是如絲的細雨在為飄飄的落花吟千年的情話兒,還是那輕盈的落花早已化身為呢喃著美麗誓言的細雨。那一刻,她多想執他的手舞清風盈袖,弄花香滿衣。凝神於風過後,遙望無人可知的距離,輕撫肩頭猶自沉醉的,滿是飄紅的痕迹,輕輕地伸出指,收藏一份永恆的美麗,再微笑著對自己說,花開是美,花落亦是醉,何必執著於一種結局。殘紅猶解相思意,她拾幾片落花為茗掬素手為盞,溫繞指的柔情成水沏一壺清醇釅釅的茶讓所有的歲月瀰漫的是思念的香。草長鶯飛花稠雨潤的季節,她會站在前世相約的樹下,和著杏花春雨淺淺一笑,輪迴的月光里能夠再次想起落花飄飛在肩的美麗,感覺真好。遠山近水,亭台樓閣,高樓車道,接受著細雨深情的滋潤,享受著細雨柔情的愛撫。此情此景,年年歲歲,似是而非,宛如一幅看不盡的山水圖景。在她的憶念中看雨又不如聽雨,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颱風暴雨,在聽覺上總有一種美感,聽雨又最好是在夜裡,夜雨總讓人感到略帶愁思,然而夜雨又最富於動感,最有韻致,其帶來的清新之氣,其奏響的激越之聲,蕩滌了紛揚的塵埃,淹沒了白日的喧囂,使躁動不安的都市透出幾許寧靜幾許安謐,讓紛亂繁雜的心境,歸於幾分淡泊幾分寬容。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幾分凄涼凄清凄楚,雨落芭蕉,更讓蕭瑟的夜在凄楚之外籠上了一層凄迷,她會在想象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清夜的心馳神往,如醉如痴變成她後來的心情激蕩,慷慨激昂,那份愛便成為優雅的圓舞曲,浪漫輕盈,溫婉動人。愛的思念直達柔軟的心靈深處,給予她寧靜,和諧,悠遠。愛一個人到底可以愛多久,忘記一個人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愛在繼續,心依然在痛,不知道那種痛能持續多久。曾經在夜裡在夢裡對著自己說過,午夜夢回的清淚在故做的平靜中痛徹肺腑,愛一個人是用心還是用淚,愛一個人是用一生還是用一瞬,天長地久到底是什麼,是一生的相守還是一生的守候,心底深處還有一份屬於少年的天空,心底深處還有一份屬於年輕時的愛,還會生出一份柔情與感動,那愛是那美麗的白雲,飄逸在夢的遠方,屬於藍天,是那歡快的小溪,是一種溫馨的企盼。是那溫柔的風兒,飄進她心靈的窗口,把美麗留給別人,卻品嘗著獨自的芬芳,揮不去霧一樣的憂傷。是小雨帶著花的芳香留下那顆無垠的心給她無盡的期待,滋潤著春風,眼中晶瑩的淚光是最真摯的心動,心靈深處如水的柔情更是無人知曉。滾滾紅塵中世人都逃不過宿命的安排,愛有時是放棄,有時是成全。無奈的愛,深沉的情,讓她在眼淚落下的那一刻變得清澈明晰。
天快亮時,阿寧才在朦朧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