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騎白馬的城管

出租屋裡，莫明捧著一本朱熹版的《周易參同契考異》，看得入神，肩膀上的傷痛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忍了。

莫明雖然從小在廟裡長大，可老和尚教他的東西卻並不局限於佛學，道家的經典他也讀過不少。中國釋道儒三教千百年前已經合流了，一直也不是很忌諱這些東西。不像西方人，聖經里的文字，稍微解釋的有點不同，就有可能被送上火刑柱。

漆皮快掉光的桌子上，一碗棕黑色的中藥冒著熱氣，莫明從床上坐起來，試試溫度，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葯將空碗放下，剛一轉身就聽見撕拉一聲響，桌子角上的露出的釘子頭將那件已經洗糟了的T恤掛了個大口子。

這下是徹底穿不成了，又得買衣服了，還要花錢啊！

城管的工作已經丟了，就剩下酒吧服務生這一份工作，而要花錢的地方則太多了，星期五就要去奧德面試，這種國際性大公司，一旦站穩了腳跟，月薪過萬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可是莫明對自己應聘的前景實在是不敢過於看好。

「喂明啊，你現在有事兒沒？」

莫明心裡一緊，乾媽的聲音都有些走樣了，應該是出事情了。

「媽，你別著急，慢慢說！我沒事兒」莫明急忙道。

「佳佳出事兒了，學校說要開除她！還說要送交公安局什麼的，媽的腿不行，你能替媽看看她嗎？」

電話里的聲音更加急切，莫明聽的出來乾媽已經有些哽咽了。

「媽，你別急啊，佳佳是個乖孩子，不會隨便闖禍的，別人不了解她，我還不了解她嗎？我現在就去！媽，你可別急壞了身體，放心，佳佳不會有事！」莫明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

「好，媽等你電話！」

電話掛掉了，莫明套上碩果僅存的那件城管制服，飛一般從樓上沖了下來，蹬上自行車就跑。

莫明住的城中村離濱海一高最多不過五公里，他一路狂奔，自行車在慢車道上像一條箭魚般鑽來鑽去度奇快。

走了大概五分鐘左右，就看見路上交警、巡警明顯比平時多了許多，而且還有荷槍實彈的武警在路邊。

又走了沒多遠，就聽見有鑼鼓和警車報警器的聲音。

莫明第一感覺就是麻煩了，前面的東風路是濱海的主幹道，一般有這種動靜就說明又有什麼活動要舉行了，這種情況下是要封路的。

「咔噠」一聲響，自行車鏈子斷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這破車子現在掉鏈子！

將自行車扔到馬路邊，莫明急忙衝到東風路口，前面已經擠的人山人海，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張望著。

莫明從人群里往前擠，引得周圍人一陣白眼。他突然想起，服裝節馬上要到了，難道是搞花車巡遊預演？要是那樣的話，可就真的過不去了，每年服裝節巡演的時候，花車數百輛，還有千人樂隊，萬人表演團體，即使是預演，往往隊伍也能排出三、五公里。

等擠到最前面，果然不出所料，路已經被封了，一輛輛裝飾的五彩繽紛的花車緩緩駛過，車上來自法國、日本、俄國、美國的盛裝女郎不停的隨音樂扭動，並不時向觀眾飛吻，引得圍觀的人群陣陣喝彩。

莫明一路飛馳，又累又急，早已是滿頭大汗。他對一個維持秩序的巡警請求道：「警察同志，我有急事兒，能不能讓我先過去？」

巡警撇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沒看見已經封路了？」

「大哥，我真的家裡有急事兒，您就通融一下！」

「我給你通融？回頭我被敲了飯碗，你養我？」巡警不耐煩的用警棍將不停往前涌的人群外后推：「往後，往後，馬上長車隊要來了！」

莫明急得直搓手，現在是花車巡演，往兩邊看看，車流都看不到盡頭，起碼這條路被封了七、八公里，想繞過去恐怕比乾等更廢時間。

也不知道妹妹到底惹什麼禍，居然能鬧到被開除，甚至送交公安機關的地步，這個丫頭可不是喜歡招惹是非的啊！

隨著一輛輛花車駛過，圍觀的人群越來越興奮，口哨聲、尖叫聲一串串的飛向載歌載舞的各國佳麗。

看看後面，依然望不到盡頭，還不知道要堵幾個小時。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莫明的心越來越沉重。

妹妹是乾媽的全部指望，她老人家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要是這個乾妹妹出了什麼意外，乾媽的性命恐怕真的就難保了！

「哎，看啊，女騎警來了！」

不遠處生了騷動，有觀眾指著遠處喊道。

莫明也探頭看去，果然是女騎警隊來了，濱海搞大型活動的時候，這張香氣撲鼻的名片自然要在全世界面前打出來。

「噠噠噠」的馬蹄聲漸漸清晰可聞，一匹匹高大雄壯的西洋純血馬，邁著花式碎步小跑過來。

莫明一拍腦門，自己不是救過一個女騎警嗎？是不是可以請她幫忙，放自己過去？

莫明竭力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可依然模糊一片。那個女騎警上次緊張的臉都變形了，只記得她那張大到極限的嘴，至於具體長什麼樣子還真的沒多大印象。而這些女騎警身高几乎一樣，畫的妝也是一樣別說還穿著同樣制式的服裝，真是很難區分。

一匹雄壯的白馬引起了莫明的注意，這匹馬似乎就是上次被自己撞到隔離帶的那匹吧？馬上的女騎警端坐在上面，顯得英姿颯爽又不乏女性的嫵媚。

那女警叫什麼名字來著？對了，她的名字很有特點，叫木魚！至於姓什麼想不起來了，反正不會叫比目魚。

管他呢！

莫明扯著嗓子對女騎警喊道：「木魚！木魚！」

正隨著隊伍前進的許暮雨下意識的看去，只見一個穿著城管制服的男人正揮手招呼她。許暮雨一眼就認出了他，微微點頭向他淡淡一笑，就繼續前進。

莫明確定了是她，卻見她沒有絲毫和自己攀談的意思，反而是一步不停的往前走。

「木魚，我有急事兒找你幫忙！」莫明的喉嚨都快喊破了，這才壓住花車的音樂聲。

許暮雨勒住韁繩，有些為難的朝周圍看了看，翻身跳下馬，牽著韁繩到了路邊。

「您是莫明先生吧？」

「我是，我就是莫明啊！」一聽對方稱呼自己的名字，莫明知道應該沒有認錯人。

許暮雨警惕的向前後張望了一下，低聲道：「我正在參加巡演，不能耽誤，如果您晚上有空的話，我請您吃飯向您道謝。」

莫明苦著臉道：「吃飯就免了，能幫我過去嗎？」

許暮雨為難的搖頭道：「這條路都封了，沒有特別通行證是不能過的，花車一過，馬上就是長車隊了！」

「求您了，我妹妹出事兒了，您就行行好，幫幫我吧！我請你吃飯，行不行？」

許暮雨苦笑著道：「這不是吃飯的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

周圍的群眾看到一個女騎警從隊伍里跑出來和城管聊天，都覺得稀罕，聽見莫明可憐巴巴的請求，也不知道是心中不忍還是故意起鬨，七嘴八舌的道：「警察是為人民服務的，人民有困難，警察不能不管啊！」

「就是，騎警也是警察啊！」

「對啊，城管好歹也算人民吧？」

許暮雨被周圍人說的啞口無言，再看看莫明那副焦躁不安的樣子，心中也不禁有些同情，怎麼說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真不幫忙也覺得有點說不過去。

「你要去哪裡？」

莫明一聽這話，覺得有門，忙到：「濱海一高，我妹妹在那裡上學。」

「一高啊？這一帶的路全都封了，我就是幫你過了東風路口，你還是去不了啊？」

莫明拱手道：「拜託了！我求您了！」

許暮雨一咬牙道：「上馬！」

「上馬？」

許暮雨堅決的點了點頭道：「我送你過去！」

說罷，許暮雨翻身上馬，伸出一隻春蔥般的纖纖玉手。

莫明一手拉著她的手，一手按住馬背，一躍而起，上了馬。這匹西洋純血馬真是雄壯，上面坐了兩個人，依然紋絲不動。

許暮雨手腕上掛著馬鞭，回頭對莫明到：「摟著我的腰，別摔下來了！」

莫明連連點頭，雙手環抱著她的小蠻腰。許暮雨的腰很細，莫明雙手輕易的就環繞了一周。

「駕！」許暮雨雙腿一夾馬腹，白馬一聲暴叫，順著十字路口就沖了出去。

兩人一馬從隊伍里斜刺殺出，不但觀眾看得傻了，連維持治安的巡警、交警、武警都是目瞪口呆，花車的上的美國黑人演員倒是興奮異常，女孩子扭的更加瘋狂，男演員則是將手放在嘴邊打起了口哨。

路邊的觀眾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路邊有一對看起來像情侶的人正在鬧彆扭。

「寶貝，我保證，一定買輛現代送你！別和我鬧了！」

「我才不要現代，我要寶馬···寶馬我也不要了，我要白馬···我們也像他們那樣才夠羅曼蒂克！」女孩興奮的指著飛馳而來的西洋純血馬。

男人苦著臉道：「我還是給你買寶馬吧！這玩意兒有錢也沒地方買去！」

看來騎白馬也不都是王子，居然還有······城管！

莫明和許暮雨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的時候，恰巧一個車隊在警車的引導下駛來，當先的是一輛掛著軍用牌照的奧迪。兩人正好和車隊迎面而過。

車後排坐著兩個人，一個穿著軍裝掛著少將軍銜的男人現了外面的異狀，他推推旁邊一個昏昏欲睡的老者。

「老長，醒醒，醒醒！」

老人眨了眨眼睛道：「已經到地方了？」

「不是，老長，您看看，外面騎馬還帶著個城管的是不是你家小雨？」

老人急忙從窗口望去，只見一匹漂亮的有些誇張的西洋純血白馬從車邊疾馳而過，儘管在電光火石之間，老人已經一眼就看出來了女騎士就是許暮雨。

少將笑容滿面的問道：「老長雨帶的那個人是誰啊？」

老人轉過臉來，瞪了少將一眼，嚇的他連忙把頭低下。這個老人的眼睛一點也不昏花，反而是犀利異常。

老人咳嗽了一下道：「小雨雨，這個，這個馬騎的還是不錯的，嗯，跑的蠻快的嘛！要是放在當年啊，我就把她送到部隊當騎兵了！」

少將想笑又沒敢笑出來，憋的臉上的肉都在顫抖。

老人一本正經的道：「我們家小雨的業務水平還是值得肯定的，能把馬騎的這麼快明平時訓練上是下了功夫的！小魏，她們這些女騎警訓練都這麼用心，你在部隊，可要把部隊的訓練也抓緊啊，不能輸給地方上的同志！」

少將終於憋不住了，笑的前仰後合，連司機也笑噴了，車子麻花一般在街上扭動。

老人沒有理會他們，但是精芒四射的眼睛里有了一絲的隱憂，望著車窗外，不曉得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