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烏龜就是要縮頭
天涯海閣,藍魅最大的一個包廂,一般不輕易對外開放,只招待一些有特殊身份和背景的客人。毫無疑問,鄺海山絕對是個夠分量的人物。
此人成名已久,崛起於八十年代末,靠著兩千塊本錢和俄羅斯做邊貿挖到人生第一桶金,現在主要是搞房地產生意,算是本市的名流,可濱海人私下都認為他是濱海頭號的江湖大佬。
鄺海山成名和其他濱海道上大哥很不相同,他是在俄羅斯混出名堂的,然後才在濱海有了聲望,所以有人戲稱他是出口轉內銷的江湖大哥。
在俄羅斯的華人,誰要是被俄國人欺負了,只要找到鄺海山,甭管認識不認識,一定拔刀相助。濱海人在俄國做生意的特別多,一傳十,十傳百,在濱海人心目里,鄺海山已經屬於古時候的那種俠客,仗義疏財、兩肋插刀。
千禧年的時候,厭倦了漂泊的鄺海山回到國內,在濱海開了海潤貿易公司,專門給那些在俄國做生意的中國人提供貨源。後來逐步轉向利潤更豐厚的房地產行業,現在海潤房地產是本市地產行業的龍頭企業。
有錢、有名聲,鄺海山自然是混的風生水起,身邊文的武的人才濟濟,比起其他江湖人物,他還有個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從來沒在中國境內犯過事兒,打打殺殺的那些日子,他都是在俄羅斯渡過的。
那個年頭的俄羅斯亂成一團,當兵的連軍隊的大炮、裝甲車都敢私下賣了換酒喝,相比之下,鄺海山他們弄點走私生意根本就不會引人注目,所以,他在俄國也沒有犯罪記錄。
有了這個優勢,濱海和省城官場上的人物和他打交道就少了許多的顧慮。官員天天和黑社會泡在一起,畢竟也有受牽連的可能性,沒準這些江湖人物里就有通緝犯,官場遠比江湖險惡的多,和你稱兄道弟的人很可能就是背後捅刀子的催命鬼,多磕頭、少說話,燙手的錢不拿,底子潮的人少接觸,才是自保之道。
深褐色的包廂門是開著的,從裡面傳出鬼哭狼嚎的歌聲和女人的嬌笑。江湖人物大部分出身於草根,即使上了岸,依然能從身上聞出濃重的土腥氣,那些混黑道的太子黨,多數屬於玩票的性質。
江湖是草根的選擇,適合於那些只願流血不願流汗的人,而太子黨是既不敢流血又不願流汗,當然如果是讓別人流血,他們還是很願意欣賞的。江湖,註定不是他們的舞台。
賀總和一個手裡舉著托盤的服務生進了天涯海閣。屋子裡坐了八個人,四男四女,四個女孩都是藍魅當紅的小姐。
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正興緻勃勃的和小姐合唱《明明白白我的心》,一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時不時和旁邊的小姐深情對視,讓人看了汗毛豎立。旁邊有個精壯的男人則和一個身穿納粹軍服的辣妹玩骰子。
兩個茶几上擺著四個碩大的水晶煙缸,每個裡面都有沒有杵滅的煙頭,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暗紅的光。
沙上一個獨臂的中年人端著一杯紅酒淺酌,不時的和旁邊一個穿著護士制服的小姐調笑兩句,眼睛則警惕的注視著門口,他的眼神非常的犀利,就像是一把鋼錐,能隨時刺進你的心底,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壓抑感。
獨臂男人旁邊的位置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臉上掛著微笑,似乎對屋子裡亂鬨哄的氣氛很滿意。
有一種人即使穿著破衣爛衫,也讓人覺得他卓爾不群,所謂鶴立雞群指的就是這種人,眼前這個微笑著的中年男人,眼神很柔和、長相也沒有特異之處,可偏偏能讓人進門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他。如果說非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那就是他手裡把玩著兩個山核桃。只是他笑容中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憂慮。
目光如刀的獨臂男人看著他道:「海山哥,你還在想那件事兒?」
這個把玩著山核桃的男人手裡的核桃轉的更快了,苦笑道:「出來散心,不想那麼多了···老虎,你還是老習慣,到哪裡都不關門!」
綽號叫老虎的獨臂男人尷尬的一笑道:「老毛病,總覺得關了門心裡不踏實。」
賀陽領著一個服務生從外面進來了,他從服務生的托盤上取下一瓶八二年份的波爾多紅酒,滿臉堆笑的道:「哎呀,鄺總,是哪股香風把您給吹來了!唉喲,老虎哥,您也來了?您幾位應該先知會兄弟一聲,我好安排啊,這太怠慢了!」
賀陽的話雖然有客套的成分,可也不完藍魅的生意雖好,但是在濱海也就是二流靠上一點的娛樂場所,鄺海山這種人能來確實有些讓人出乎意料。
玩著山核桃的男人笑道:「小賀,從冷月到了藍魅,你的嘴越來越會說話了!別鄺總,鄺總的,我聽著不習慣,我比你大幾歲,還是叫我海山哥吧。」
賀陽從托盤上取下雪白的毛巾,將酒瓶上凝結的水霧擦凈,笑呵呵的道:「海山哥,不知道您大駕光臨,這瓶酒是我們藍魅送的,我代表我們王老闆祝海山哥財源廣進。」
鄺海山也不和他客套,點點頭算是致謝了。
賀陽用純銀的開瓶器輕輕的取下軟木塞,這種存放多年的紅酒,木塞已經非常脆弱,開啟的手法稍有差池,瓶塞就會碎成一堆木屑,他躡手躡腳的給鄺海山倒了半杯,笑著道:「海山哥,兄弟先敬你一杯。」
鄺海山一擺手道:「小賀,不用管我了,你先忙你的吧。」
這是明擺著下了逐客令了,賀陽是娛樂場所泡出來的老油條,怎麼會聽不懂,連忙笑著退下。臨走還不忘吩咐一句:「海山哥,老虎哥,還有那兩位老兄,你們玩著,我去隔壁看看···你們幾個把客人陪好啊!海山哥可是稀客!」
四個小姐,嫣然一笑,一起點了點頭。
從敞開的包廂門傳來一陣吵鬧聲,還有酒瓶破碎的聲音。
獨臂男人眉頭微微一皺,叫做還沒出門的賀陽道:「隔壁是誰啊?這麼鬧騰?」
賀陽苦笑道:「是桂總。」
正在玩骰子的精壯男子不屑的介面道:「哦,你說的是綠毛龜吧?操,裝逼犯!戴個眼鏡假斯一個開妓院的大茶壺天天打扮的跟大學教授似的!嘴裡含片偉哥就當自己是西門慶了。」
幾個小姐聽見這話笑的花枝亂顫。鄺海山也不禁莞爾,一擺手道:「小賀,你去吧,刀子,別胡說八道的!」
一個人的名字可能會起的很沒道理,比如一個軟蛋,名字卻叫堅強,但是綽號一般都不會錯的,刀子這張嘴確實是夠利的。
賀陽轉身退了出去。一屋子人越琢磨越覺得刀子的話說的貼切,笑倒了一片。
鄺海山招呼著手下人道:「來,唱歌、唱歌!」
這些人會唱的歌大部分都是老歌,經典是個好玩意,可也架不住天天重溫,這些小姐們陪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唱老歌的,這些歌她們熟稔之極,可也打心眼裡膩味透了,不過依然裝出興緻勃勃的樣子。
鄺海山的歌唱的一般,不算好聽,可也不至於把母狼招來,他的嗓音很有特點,略帶沙啞,很有磁性,只是總也找不著調子。
鄺海山唱完一曲《浪子歸》后,將麥克風交給了那個一臉煞氣的男人,又坐回了沙。
藍魅的小姐都是訓練有素,眼皮子極為活絡,尤其是今天的客人是濱海公認的道上大哥,所以全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門外的走廊里傳來一個男人粗暴的罵聲:「操!今天那個俄國妞不過來陪桂爺,我就砸了這個場子·····王帥算個蛋?今天就是鄺海山來了,老子也不尿他!」
「看什麼看,想死說一聲,滾!」又有一個男人的罵聲傳了進來。
關門的聲音、酒瓶碎裂的聲音,夾雜著女人的驚呼狂叫。
鄺海山身邊的人臉色都變了,一臉煞氣的男人歌也不唱了,臉上橫肉塊塊綻起。
老虎冷冷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得瑟!」
刀子眼睛抿成一條線,真像一把出鞘的刀子。他哼了一下道:「烏龜想活的長,就得把腦袋縮起來!綠毛龜最近有點膨脹,王八脖子伸的太長了!」
鄺海山淡然一笑道:「刀子,你去看看·····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吧,綠毛龜是有點得瑟了!」
他手裡轉著兩個山核桃,懶洋洋的站起來,出了包廂。
刀子推開身邊那個穿著納粹軍服的小姐,手指交叉,將關節逐個掰了個脆響,冷著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