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叮噹——叮噹——」

即使自己早早就因為徹夜失眠睡不著覺起床了，但霎時聽到門鈴聲的韓玉蝶還是被嚇了一跳。

在知道「他」今天會來造訪之後，她的神經不由自主地緊繃了起來。

一早就選好今天要穿的衣服，身體也從頭到尾洗凈幾遍，由於她的內衣全都是棉質的，所以她也挑了款樣式比較簡單的，好像是準備再讓他脫一次衣服似的……

老天！

她到底在想什麼？說不定人家只是來看看她！她就自己胡思亂想起來。她紅了臉，為自己滿腦子的邪惡思想感到困窘。

幸好他還沒進門，否則鐵定又讓他看了笑話。

她暗自鬆了一口氣，在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又調整好臉上的表情之後，這才走去開門。

「還以為你不在……」看見門被打開之後，關毅靳立刻揚了一抹笑意。

今天的他只穿了件白襯衫和簡單的牛仔褲，卻足以將他結實的身材完全展現，他英俊的臉上依舊是那抹叫人失魂的微笑……

「沒有，」光是看到他的出現，她就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燥熱，「只是……剛剛在廚房，所以比較慢一點……」她睜眼說瞎話。

「是嗎？」望著她火紅的臉，他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擴大，這似乎是從小時候的習慣，即使已經十八年沒見到她，他至今還是喜歡這麼看著她。

看他一直沒有反應，反叫韓玉蝶不知道該怎麼接句，她咬咬下唇，遲疑了一會之後才問道：「要不要進來喝點什麼？」覺得自己好像女色魔一樣，正準備將他誘拐入室一般。

「不了。」他很乾脆地拒絕，「如果你準備好了，那我們就走吧。」他顯然不是來她家做客，而是來接她的。

嗄？

韓玉蝶抬起頭，超厚鏡片下的眼睛滿是不解，「去哪？」

他笑了，也不告訴她答案，看見她的鑰匙正放在桌上，走進去拿了后，二話不說地便執起她的手，順手為她鎖了門，轉身朝電梯的方向走去，「去了不就知道了。」

韓玉蝶糊塗了；她的錢包還沒拿呢！他這麼拿了她的鑰匙就往電梯走，她沒錢又能走到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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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再怎麼有心理準備的韓玉蝶，怎麼也沒有想到關毅靳會帶她來買衣服！

此時，兩人正在忠孝東路巷內的一家服飾精品店裡，只不過，購物原本是女人的本能，她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他像是整家店的衣服都不用錢似的，看到就拿，積得她眼前的桌上早已是一疊。

她這輩子也沒有買過這麼多的衣服，看他沒命似的血拚，她不禁好奇，這間看起來頗高級的服飾店，難道衣服會那麼便宜？

她悄悄地伸手，偷偷地睨了眼衣服里不小心掉出來的標價，一看到上面的價格，她的眼珠子差點沒有掉出來。

五……五千元？！

她吞了口口水；這一件看起來平庸無奇的針織背心，竟然要台幣五千元？！她一定是看錯了，要不就是這間服飾店在大打折……

也不對！她左顧右看，並沒看到什麼大折扣的標牌，他……他瘋了嗎？到底有沒有看上面的標價啊？要不然，怎麼拿了這麼一大堆？

「不去試穿嗎？」

她的腦神經都還來不及從震驚中恢復，關毅靳的聲音便打斷她的思緒，她抬起頭，突然有點慶幸自己的鏡片夠厚，讓他看不見她眼裡的尷尬……

「不……不了。」這一件件論千的價碼，叫她怎麼試穿得起？「我……我不缺衣服……所以……我們不用……」她說得斷斷續續。

「怎麼了？」看她這個模樣，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衣服，以雙手抬起她逐漸低下的臉問道。

她怎麼敢說為什麼。

再加上原本就緊張的心情，在他的手一觸及她的臉頰，馬上就朝沸騰點奔近，「我……」每次一緊張，她講話就結巴，「沒有帶錢包……」

只見他愣愕一會，隨即笑了笑，他起身為她拿了兩件衣服，放到她的手臂上之後俯身在她的耳際邊低語，「逛街不一定要買衣服啊，」他說了一句讓人聽起來比較放心的話，而後，竟然順勢地在她的耳莖上留了個碎吻，「就當是穿給我看的，好嗎？」

她白皙的臉又在瞬間變得嫣紅；他低喃的輕語，無由地又讓她想起那天的溫存。

二十八年以來，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是個世紀大色女……

她被他說動了。

再加上他環在腰上的手不斷地將她往更衣的方向推進，所以她也只有乖乖去試穿衣服了。

只不過，當她低頭望著手臂上的衣服，心裡不禁有些猶豫，「可是……」她回頭很靦腆地朝他細聲開口，「這衣服不會適合我的，我不是衣架子……」她對自己的身材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才會老穿著一身寬鬆的農姑裝。

關毅靳因她所說的話一愣，但沒一會就漾起笑容，「不會的。」他很有信心地將她推進更衣室，「試穿一下就知道了。」

話一說完，他便為她順手帶上更衣室的們，再轉身時，望見幾個店員正朝他微笑，他輕咳了幾聲，順手戴上太陽眼鏡，卻怎麼也抑不住嘴角上的笑意。

她竟然認為自己不是衣架子的科？！

呵！難道這些年來，她真的都這麼認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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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嗎？」

很少看過有人換一套衣服需要花上十幾分鐘，但那扇緊閉的更衣室一點動靜也沒有，讓一直守在門外的關毅靳不得不好奇地問道。

「換好了總要出來讓我看一下吧？」

她還是沒有回答，只是終於有了一點點動靜，幾分鐘后，更衣室的門開了，從裡面慢慢走出來的，正是早就已經換好衣服的韓玉蝶。

她表露無遺的姣好身段叫他驚艷的不能開口，他將鼻樑上的墨鏡拿下來，俊秀的臉上早已滿是笑意。

韓玉蝶反倒覺得丟人死了！

撇開扁平的身材不說，這麼「單薄」的衣服，她一輩子都沒有穿過。

柔軟的針織背心描繪出她凹凸有致的胸線，合身的及膝裙順滑著她優美的臀線，截取到她膝蓋的地方，讓她原本就不算矮的身材更顯得高挑。

連店員也看得驚艷，訝異那一身寬鬆又俗氣的農姑裙底下，竟是如此姣好做人的身材。

韓玉蝶就這麼低著頭，誰也不敢看，沒人開口說個一字半句，讓她更確定一件事。「我早說過這樣的衣服不適合我……」沒想到竟然還在他的蠱惑之下，去試穿了衣服。

她咬了下唇，正準備返身走回更衣室里換掉衣服，但關毅靳拉住她的手。

她回頭，望見他總叫她心慌意亂的笑顏。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領著她靜靜地走到一大片鏡牆前。站在他的身前，高挑的她變得嬌小，他就這個樣子站著，透過鏡子的折射與她相互凝視，而臉上誘人的笑意未曾消減。

他略微粗糙的大手輕柔地撫上她的肩頭，像是在描繪身體的曲線一般，輕若如絲般地逐漸下滑，掠過她的手臂、她的胸線，引起她一陣又一陣的酥麻感。

「你有一副很美，又足以叫每個女人羨慕的身材……」

他的聲音像在催眠一樣，低低柔柔的，叫人無條件地接收，但老天！他一定要這麼碰觸她嗎？

他每掠過她的身體一寸，都叫她想起那夜他溫柔的觸碰，叫她怎麼能不臉紅？在幾名店員的注視之下，在一整片毫無遮掩的鏡子前面，她原本白皙的臉上早已染上一抹燥熱的紅暈。

她明明應該拒絕的，可是在他的愛撫之下，她卻顯得如此的無力。

他很自然地將她樓進懷裡，另一隻手仍在為她展示她臀部所呈現的美麗弧線，「這麼美的曲線，不該總是那麼吝嗇地隱藏起來……」他傾身在她側頸上邪氣地一吻……

「別這樣——」

她反射性地握住他逐漸探去的手，但鏡子里的她早已難掩因羞澀而泛紅的臉龐。她抬了頭，回望鏡子里的他，卻看不見任何調侃的意思，而是一抹深情得叫人難解的情緒。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只是這麼一陣凝視之後，他回給她一抹職業性的笑容，雙手很自然地撤開她的身體。

韓玉蝶才鬆了一口氣，但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她所有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這些衣服我全都要了。」

她猛然轉身，卻只來得及看他從錢包里掏了一張信用卡給店員，而兩位店員正高高興興地為她拿起一大疊的衣服到櫃檯結賬。

「不要！」她很快地便伸手握上他的手臂，「不是說好逛街不一定要花錢的嗎？更何況這些衣服我都沒有試穿，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再加上我今天又沒有帶錢包，你不要這樣……」她所有理由都用盡了，卻一點也無法改變他已定的心意。

卻沒想到他不開口阻止店員也就算了，反而還一個攬腰又將她一把摟進懷裡，似乎是眷戀著將她摟在懷裡的那股嬌弱感。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你身上的這一件適合你，其他就應該不成問題。更何況，既然是我拉著你出來的，那自然沒有讓你花錢的必要。」

「可是……」沒人這麼買衣服的嘛！

這一件衣服就要上千元，別說他買的還是這麼一大疊。他就算真的要幫她付錢，也不必這樣啊，她跟他除了那一夜之外，什麼關係也沒有，他怎麼捨得將這麼一大筆錢花在她的身上？

怕她再開口說什麼，他傾身便在大庭廣眾之下攫取她的唇，吻去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言語。

不過，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稍稍起身，在她的耳際溫柔地低語，「有很多東西，是金錢買不到的……」

「先生，請你在這裡簽個名。」

店員的聲音讓他放開了她，起身接過她遞過來的簽帳單，在一面龍飛鳳舞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但他方才的那一句話，卻叫韓玉蝶心慌意亂的思緒霎時成了一片空白；他這話在暗示什麼嗎？

是在指他奪走她第一次的事嗎？

可是，那應該算是她心甘倩願的啊！而且，他既然是個「牛郎」的話，又怎麼會在意那究竟是不是她的第一次呢？

「走吧。」

他的聲音拉回她遠走的思緒，她回頭望向他時，所看到的依舊是那抹叫她猜不透的笑臉。

她的腦子無法正常地運作，只能任由他摟著自己的腰，緩緩地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只是在走出門口之前，她聽見他低沉的語氣略帶調侃似的開口。

「想得太多，會傷壞腦子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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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東西？」

在他為自己花了那麼多錢之後，總不好意思就叫他這麼離去……

韓玉蝶在為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之後，才終於比較心安地開門讓關毅靳進到自己的屋子裡面。

可能是第一次見面的衝擊太過強烈，導致他們才剛踏進屋子裡，她的臉頰就紅了大半。怕讓他看到自己紅得不像話的臉，所以她一進門之後就直宜地往廚房的方向走。

「開水就好了。」

關毅靳放下手中的提袋，望著她的身影走進廚房之後，視線不自覺地巡視了下這間二十幾坪的小公寓。

以乳白色及米黃色為主的底色，混雜著綠色植物及紅、橘相間的色彩，或許是因為第一次來去得倉促，所以並沒有留意。但現在仔細一瞧，才發現這屋裡的裝潢及擺設，著實給人一種非常溫馨的感覺。

他微揚起嘴角，漫不經心地巡望著架上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那是她這二十幾年來的生活點滴，有著她最近、出社會、大學畢業、高中學生頭的模樣到國小生澀的照片，像是慢慢地將他拉回記憶的最深處一般，最後，他在一張照片前停下腳步。

「那是我小學的照片。」

從廚房出來就看見他正在看自己照片的韓玉蝶，紅著臉說道。

她快速地走到他的身旁將手中的水交給他之後，才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沒想到他竟然說——

「你小時候很可愛。」他一抹輕笑；照片中的她，一如記憶中那個惹人憐的模樣……

可愛？

這樣的形容詞讓韓玉蝶不由得跟奢望向那張久得發黃的照片，根本不用細看，她的心裡頭早已浮上了一個大問句；究竟是哪裡可愛來著？

兩根辮子，一個大得有點離譜的黑框眼鏡和一件粉紅碎花的小洋裝，不過就是她現在縮小翻版罷了！

「才沒有，」她習慣性地貶低自己，一提到那個年紀，她的所有傷心往事便不禁在腦海里歷歷重現，「醜死了！想要吻人家還被人家笑……」啊！一說出來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在來不及挽救的情況之下，她一張臉不禁漲紅。

結果，果然不出她所料，話才一說完，隨即引來關毅靳的挑眉注視，「你想吻人家？」

糟！原本是要將他的注意力從那張照片上轉移的，怎麼搞到最後竟然讓自己落到如此難堪的地步？

「那……那是……」

「怎麼回事？」通常看到她這副啞口無言的樣子，大多數的人都會體貼地不再追問，卻沒想到他不但沒有放了她的意思，反而轉過身面對她問。

慘了啦！怎麼竟然要在這個時候，叫她提起那一段丟臉的往事？

「就是……」她壓低音量，頭也不自覺地跟著低了下去；總覺得自己一旦他知道往事，鐵定會認定她是個世紀大淫魔！可是，她說謊的功夫又不高明，只得汗顏地從實招來，「就是……那個時候……有個小男孩撞倒我……我……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嘟起嘴巴要他吻我……」

「然後呢？」他像是愈聽愈有趣，舉步又朝她前進了半寸。

「然後……」她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他……他就被我嚇壞了，跳起來大笑地說我要親他……大……大家都在笑……」好像事情就發生在眼前，她說著說著，竟然整張粉臉都紅得像根熟透的辣椒一樣。

她那個時候要是真的很可愛，那個小男孩才不會笑她呢！她也就不會一直自卑到現在，還得在一個大帥哥的面前，把這麼殘酷的事實說出來……

關毅靳愛煞了她如此羞澀的粉臉，或許正因為她小時候就無由地在他的心裡頭留下一種難以言述的愛戀，所以對於同樣是當事人的他來說，往事並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在他的記憶中消逝。

他就這麼看著她；恣意地欣賞她臉上的神情，像是惡作劇似的，他伸手環上她的腰際，一個傾身便讓兩人的身體雙雙跌到柔軟的地毯上。

「像這樣？」他將她嬌小的身子壓在身下，以單手支起自己的重量，挑著眉頭問道。

韓玉蝶的臉這下不只是紅了，而且熱得很，他突然的動作讓她更加想起那一天的所有碰觸……

「他……」奇怪！怎麼連說話都有點走音？「他沒有用手這麼抱著我……」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小男生，怎麼可能會有如此曖昧的動作？

沒錯！

過去他的確是沒有這麼摟著她，但那並不表示他現在不可以。他輕笑了聲，不但沒有放開置放在她腰間的手，反而用另一隻手輕撫她細滑的臉頰，「那麼……」他刻意拉長了語調，在她敏感的耳際邊廝磨，「告訴我，你當初是怎麼想吻他……」

那現在的他，會很清楚地讓她知道，那個時候的他是多麼地想吻她。

「我……」她說不出話來，他的靠近讓她更加地不知所措。

眼看著他厚實的唇正準備朝她半張的紅唇壓印下來，一道不識趣的手機鈴聲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鈴——鈴——」

關毅靳停下了動作，凝望著她茫然的黑眸好一會，這才伸手拿起放在腰間的手機，「喂？」

她聽不見電話彼端的人在說些什麼，卻隱約地猜得出來是個女人，只見關毅靳朝電話應了幾聲之後，便切斷電話。

再回頭時，方才那股曖昧不明早已淡去，他只是回頭朝她盈了抹誘人的笑容，便自她身上站了起來。

「對不起，」他伸手將她整個人自地毯上拉了起來，在為她拉一拉身上的衣服之後，才抬頭道：「我臨時有點事，得先走了。改天再來找你。」

她知道自己的心裡頭其實有點失望，但在這個時候，她除了點頭之外什麼也不能做。

他在她額上輕啄個吻之後，轉身便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一直等到他開門的時候，她才勉強地自喉間擠出一句，「謝謝你買給我的衣服。」

他停下了腳步，回頭還給她一抹笑意，便順手讓門板阻去他高大的身影。

一直等到自己確定他再也不會回來之後，她才慢慢地收拾起一顆略帶黯然的心，走到一旁沙發任由自己的身子跌進裡頭。

他又走了……

每次只要一通電話，他就這麼走了，讓她的心裡莫名地空虛不已。

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低頭望向自己一身從未穿過的針織背心和及膝裙，腦子裡不停地想起他在店裡對她所說的話。

她這樣，真的好看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他不能為她留下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