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 左秀才右好漢

第三十八節 左秀才右好漢

在曾國藩那次說來說去,把雙方都說得有些糊塗的「糊塗宴」之後,大清朝頭一次「洋學狀元」的考試試卷,總算初步有了著落。同文館總教習丁韙良答應立即就同各位洋教師開始準備試卷,同時,通過大使去獲取美國國內大學預科考試的試卷,到時候作為補充或參照。大清國洋務人才的參與呢,徐壽遠在上海,但郭嵩燾等在京城的,到時請他們對試卷提出建議或進行修正。

至於江南製造局和馬尾造船廠的生員們赴考的事情,總教習提醒說,僱員們和工廠都簽有用工協議,不能夠輕易撕毀合同離開崗位,所以根本不用擔心。

話雖如此,但曾國藩認為,這未免太不通人情。設立「洋學狀元」的本意,是讓大清國人人都對洋學生興趣,現在因為工作,卻把一部分真正在運用洋學的人們拒之門外,說不過去。

紀澤建議說,應該給僱員加薪穩定人心,但是曾國藩認為這並不可行。因為他自己趕過考,更見過許多趕考的人,狀元的誘惑絕不是用幾兩銀子就能夠輕易抵消的。這也許是因為大清朝的「大學問家」們一向對金錢視同糞土;也許是因為考試成功之後,能夠得到的「糞土」回報會更大。

出人意料的是,這時竟有人出頭替曾國藩解決了難題。對馬尾造船廠電報奏摺的答覆,左宗棠比曾國藩更快,他複電說,馬尾船廠的僱員不必來京赴考。然後他又一次來拜會曾國藩,要求在福建馬尾設個分場,到時把「洋學狀元」的試卷交他一份,好讓馬尾的僱員們就地參加考試。

就是這個辦法!曾國藩喜出望外,連忙點頭同意。

此外,本來希望能同時比試手工操作,因為朝臣們認為京城重地,不能有出「轟隆窿」怪聲的機器,所以正在愁。如果能夠在異地設考場,這兩個問題就同時迎刃而解了。

所以他急忙代擬了回復,提議兩處的僱員都不必赴京趕考,朝廷體貼他們平日的辛勞,將特意派欽差大臣攜帶洋學試卷,到兩地主持考試。同時,提議凡是以洋貨製作的手藝參加考試的人員,都到上海的江南製造局赴考。太后准奏。

曾國藩不得不感嘆,難怪當初人家會說「國家一日不可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卻從來沒有人說過什麼地方「不可無曾國藩」之類的話。季高的急才大才,實在讓人欽佩!

更想起從前,自己在湖南時,因為見左宗棠喜歡和人爭論,曾出聯笑他說「季子自稱高,仕不在朝,隱不在山,與人意見輒相左;」他聽后竟然立即反駁道:「藩臣當衛國,進不能戰,退不能守,問你經濟有何曾?」一語中的,當時就讓自己如芒刺背。

本來以為要把試卷帶到馬尾,還要和時時處處講「不依規矩,不成方圓」的曾國藩蘑菇半天,洋學考試的試卷卻到手得意外地順利。左宗棠的轎子轉而趕向恭王府,因為前幾天已經投了拜帖,恭親王也正在家裡侯著。彼此問候過後,左宗棠見郭鄭二人也趕到了,就說起了義大利使館銀子的事情。

為了討回區區六十五萬兩銀子,讓自己去騙只小碗!恭親王對左宗棠莫名其妙地派給自己的這個差使很不以為然。

「難道就沒有旁的辦法?」恭親王問。

郭鄭二人默然,辦法是左宗棠想出來的,要請恭親王出馬的也是他,郭鄭二人今天同在這裡,就是為了表明這一點,免得恭親王心生誤會,所以無須多話。

果然,左宗棠開口說道:「我們三人計議良久,只得了這個笨法子。親王府里善謀事之人甚多,如果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在此先謝。」

這麼一說,倒好似恭親王要負責想出更好的辦法了,才不上這個當!那隻小碗要得來也罷,要不來也罷,權且走一趟。不比如果自己的人負責想辦法,到時就要對方方面面負全責了。

「那麼我就走一趟罷。」他勉為其難地答道。

接下來,當然是談些朝廷大事,這段時間大家談得多的是西捻。李鴻章進軍山西已經一個多月,雖然在大同一帶接觸了小股捻匪,卻勝負各半,結果西捻沒動分毫,仍舊是尾相連,一呼百應,在晉陝鄂豫間穿梭流竄。朝廷為此大為不滿,正準備降旨去責問。

當然,這是李鴻章的事情,這種時候如果站出來指點戰事,朝廷以後點將,說不定就點到自己,所以雖然連左宗棠一向口無遮攔,並且素來瞧不起李鴻章,嘲笑他不會打仗,今天竟然也放過了這個當眾褒貶的機會。

恭親王就更加了不懂戰事了,此外他還有自己的煩惱,前幾天剛接到曾昭妤傳來的太后旨意,要求總理衙門的官員既熟誦萬國公約,又會點拳腳。

在總理衙門當差也太難了!這個衙門的官員們已經年近半百,誰還能有年輕人的記性?老胳膊老腿了,又怎麼能經得起練功夫的折騰?這不是為難人嗎?就是要另外找人,能熟誦萬國公約的,未必就「魁梧壯實」;魁梧壯實的,要去熟誦萬國公約,只怕也夠嗆。

觥籌交錯之間,恭親王就拿這個難題來「請教」左宗棠,只不說是太后的旨意。他倒要試試,這位自稱「天下第一」的能臣到底能出個什麼主意。

「這個好辦,」左宗棠雖只喝了幾杯酒,已經滿臉通紅,說道,「各地的童生秀才最會背書了,不要說背一本,背幾十本也行。你找幾個秀才來,讓他們背會了,每天跟著總理衙門的老爺們出門,遇到需要就背它一兩段出來給老爺們聽,不就行了嗎?」

竟然有這樣的辦法?恭親王一時咋舌不已,「那麼第二條呢?」

「這也好辦,」左宗棠道,「這裡離得近的就是河南嵩山少林寺了,找幾位俗家弟子到總理衙門當差,碰到交涉時跟著老爺們出門,往旁邊一站,不就膽氣壯嗎?」

帶兵打仗,最講究實效,所以左宗棠沒有那麼多虛擬文章。這兩個主意只把恭親王聽得目瞪口呆,酒酣耳熱之餘,一時心中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從今往後,果真讓每位總理衙門的老爺去和洋人交涉時,左邊帶位秀才,右邊跟位好漢?

恭親王雖然對左宗棠派給自己的差使不滿,不過朝廷里,能夠到義大利使館去要只小碗的人也不多,推無可推,所以過了兩天,就借點芝麻小事去找美國和義大利兩位大使。好在洋人有喝下午茶的習慣,同樣是在餐廳,所以不用去叨擾人家一頓大餐。

兩頓下午茶吃完,特別和義大利大使談的是義大利有名的洋器具,什麼佛羅倫薩的鐘、熱那亞的船用羅盤、並稍微流露了採買的意欲,就輕易將兩隻雕花的小銀碗要到了手。

義大利使館使用的小銀碗,竟和美國使館的一模一樣!美國大使感到既驚奇又高興,因為這是新大陸已經在反過來影響舊大陸的例證!今晚他就要讓使館文書篇稿子給《紐約時報》。

當然,即使兩個大陸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千絲萬縷聯繫,競爭還是必需的。所以出了義大利使館,美國大使就向恭親王介紹說,其實美國的鐘錶和造船業也很達,造出來的鐘錶和羅盤比義大利更好,且更便宜。

之後的兩天,恭親王就在家裡等義大利大使前來拜會,誰知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

鄭敦謹急著等消息,派了人在恭王府門口等著,一等見到洋人來拜會,即時通報。這兩天簡直「望穿秋水」了,但還是沒有消息。該不會這計策不靈?

明明監獄里的囚犯也已經恢復照刑部的規矩供飯,而且派監獄給馬里奧和眾水兵傳了話:大清朝養不起他們這些大肚子,急著想放人,但是義大利大使不肯代為交出受賄銀子,所以他們有什麼委屈,應該對大使去講。

恭親王要到的兩隻小碗,鄭敦謹也請鴻福記的人驗看過了,絲毫不差,就是本店鑄的。

派去盯義大利使館的人也沒有現使館有轉移銀器的跡象。

眼見從兵船比試結束,已經過去八、九天,時間一天天拖過去,真不知道會拖出個什麼結果來。難道真的要開堂問審,對簿公堂?難道真的甚至要開仗?果真如此,左大人停在渤海灣的三艘租借來的洋船,能不能打仗?能抵擋多久?

八月的午後天氣,仍舊是怎一個『熱』字了得,鄭敦謹在刑部辦事房裡踱來踱去,急得汗如雨下。明明本朝的兵船被撞,明明本朝官員白送了人銀子,怎麼如今弄得比撞了別人兵船,收了別人銀子還難辦呢?

就在他幾乎準備出門,去拜會郭嵩燾,問問如果過了今天義大利人仍無動靜,洋人可能會有什麼舉動之時,派出去的捕快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大人!義大利人到恭王府了!」

「好,快傳轎!」鄭敦謹吩咐用人道。

鄭敦謹趕到恭王府時,洋人還沒有走,王府僕人悄悄去報了鄭大人到后,恭親王就讓僕人領著鄭敦謹和管家到廂房去查驗金銀。等查驗完后,鄭敦謹知道這回總算沒有差錯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王爺,這真是不知如何說起,我從來沒有想到使館的廚師貪財,竟然會把銀子也變成了進餐用的銀器。」義大利大使見恭親王似乎並不覺得廚師把銀子變成銀器可笑,只好繼續道,「前天你們來訪時,我這才現我們的銀器竟然變了花樣...你知道,這段時間我忙亂得很,沒有注意到。不過我在現之後,就趕緊把銀子帶來了。這件事情,我作為大使管束無方,很慚愧,要向大清朝廷和你表示歉意。」

恭親王連連點頭,道,「不錯,我們也有碰到這種情況,底下的人做壞事,我們全不知情。現在誤會冰釋,也就可喜可賀了。」

畢竟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情,照說幾句門面話說完,大使就該告辭,免得雙方尷尬。誰知對方仍舊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難道這種情況下,大使還要留下來吃晚飯?恭親王在心裡嘀咕著,沒有立刻開口留飯。

義大利大使躊躇了一會,見恭親王不說話,自己開口了:「王爺,現在我們把銀子還回來了,能不能請您把東交民巷巷口的那些人撤回來?」

「哦?」恭親王有點詫異,轉念一想,又有點明白,含糊答應道:「好,好。」

義大利大使又說道,「王爺,我們義大利人一向很注重聲譽,所以請您一定趕快召回那些人。」

恭親王急忙召來僕人,讓他去問鄭大人,是不是在東交民巷派了人,現在銀子收到了,應該趕快撤回來。鄭敦謹雖然覺得奇怪,急忙答應了。派去的都是便衣,洋人怎麼知道是刑部派的人?又為什麼要趕快撤回來?所以急忙派了個隨從,到東交民巷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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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天代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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