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名叫阿三，當然這並不是我的真名，但阿飛既然這麼叫，我也就默認了。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叫這個名字的人做了些什麼。我的情況以及我和阿飛的關係已經讓他說盡了，我就沒有必要再說，也不願再多說，說多了，恐怕也沒有什麼意義。

阿飛是個大學生，又做過編輯，他喜歡錶達自己，也許是由於基礎不同，他總將要講的話記在紙上。我認為沒有必要，直接說出來豈不更好。我並沒有什麼優勢，但我追到了小楊，這個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我有勇氣說了那幾句話，小楊便把阿飛的那幾封信燒掉了。我想，那幾封信一定是情書，可是我沒有看，也不想看，喜歡人家就直接說出來嗎，為什麼要寫信呢！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直搗黃龍會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這件事令我很高興，小楊雖然並不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女孩，但她的確有種與眾不同的魅力，也許在我周圍沒有女大學生，所以我錯把小楊的文化地位當作魅力來看待了，但這無關緊要。小楊畢竟是個好女孩，這已經足夠了。我也並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我還是追到了小楊。只有一件事是我一直不明白的，既然阿飛也喜歡小楊，那麼他為什麼要向我隱瞞呢，說出來，我就不會這麼做了，因為阿飛是我的朋友。當我從小楊口中得知阿飛的想法時，一切都已為時過晚，我無法自拔了。好在肥水不流外人田，生活就是這麼簡單，什麼道．義，那都是扯蛋。我們在交朋友時，所要做的只是努力裝出一種維持道義，講究義氣的舉動。

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阿飛這個人很深，他的言語不一致會把自己給坑了。聽聽他那句話：「你給我老實點，她可是我女朋友。」這種語氣根本就不是阿飛的習慣，他應該說：「小楊是我女朋友，你別再打主意了。」這樣就對了，我不至於是那種為了異性而沒人性的傢伙，頂多沒事時會多瞄嫂子幾眼，也說不定根本就不瞅呢，小楊有什麼好呀！人雖漂亮卻絕不出眾，可愛溫柔有餘，但放浪不足，這樣的女孩應該更適合阿飛。不過，出乎我的意料，小楊還是跟了我。阿飛，事情就是這種結局，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至少你也不應該瞞著我。雖然是這樣，可我心裡還是留有一份無盡的懊悔，不管怎麼說，阿飛畢竟受到了傷害，而我們的友誼也就這麼結束了。

我喜歡小楊的笑臉，很溫柔很甜美的樣子。我看見她便想起了阿飛，為什麼會這樣呢？阿飛成了我的心病，成了障礙，可能永遠揮之不去。為了小楊，失去阿飛這近二十年的交情，我實在不知道這樣到底值不值。小楊常安慰我說，這些都沒有必要去想，有些事，尤其牽扯到感情的事，誰去想，誰就是傻瓜，但看來這個傻瓜我還是要做一陣的。

我不知道現在的阿飛是怎麼想的，他一定在恨我，又有什麼用呢，如果沒有我，誰又可以保證小楊就能與他走到一起呢！也許還是不可能，到了那個時候，阿飛又該恨誰呢？恨一個他不認識卻比他有實力，能奪走小楊的人，那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恨小楊，對於一個女人，他恐怕也不能真正恨起來。這樣也好，因為我的原因，小楊離開了他，他卻至少有了可以泄的地方，用恨來掩蓋自己的失敗與空虛，心靈反而不會沉淪下去。

但我還是希望有一天，阿飛能夠把這種恨忘掉，我們的友誼也就恢復了，他和小楊也可以正常面對了。小楊說，阿飛退出了校刊社，很明顯，他是一個懦夫，他不敢面對小楊，面對他曾經愛過現在卻愛著他朋友的女人。我想，這也是阿飛失敗的原因，阿飛從來就沒有鼓起勇氣面對過小楊，雖然，他寫了幾封情書，但那是沒有用的，小楊要的不是這個，但願有一天，阿飛能夠明白，追女孩子需要的是勇氣，我祝福他，永遠地祝福他。

現在，我雖然和阿飛斷了交情，但我還是祝福他能生活得更好，尤其是個人情感問題。其實我一直在祝福阿飛，只是他沒有察覺罷了。他的生活太單調，他的思想也太保守，我希望他能夠改一些，這樣會更好，因為社會上最早被淘汰的人並不是那些沒有文化象我一樣的低能兒，而恰恰正是阿飛這種不知變通的人。

我與阿飛作了十幾年朋友，我想再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了解他。十幾年不是一個很短的時間，許多事情都會變，包括人和人生活的方式。我也變了，變得不再是以前的我。以前，我曾是一個懦夫，比現在的阿飛更懦弱。我什麼都不行，卻遇到了許多事情，那結局當然只是失敗。這種失敗的恥辱感伴隨著我的成長，而且愈來愈為強烈，尤其在阿飛考上大學的那一刻，當他把錄取通知書擺在我面前的時刻，沒有人會體會到我當時的心情。阿飛更不會了解，他那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表情令我忿恨。那時，我只有一個衝動，就是衝上前去，把阿飛那由於笑容而聳起的鼻子打歪。但我畢竟沒有那麼做，因為我們是朋友，是經過十幾年風雨渡過來的朋友，更因為我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從小到大，他就是這樣佔據著優勢，就是這樣在無形中用他的榮譽來增加我的恥辱。我能說什麼，我什麼都不能說，誰讓我沒有一點煊耀的東西呢？

阿飛考入大學的時候，我已經工作一年了，我掙到了錢，卻只能穿著工作服去迎接春風，而阿飛不但心安理得地用家中的錢換取知識，而且還可以到各地去遊玩。我清楚地知道，我們不是一種人，他比我高級，永遠高級。我想離開阿飛，看得出來，他更想離開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我做不到。在單位，我有許多同事，也是年青人，有幾個還是我技校的同學，我們關係也很好，但是我討厭他們，討厭他們的愚蠢與無知，最討厭的則是他們安於現狀的想法。我的學習成績並不好，但我並不是一個沒有理想，沒有追求的人，我厭惡現在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在單位宿舍里，我們抽煙、喝酒、賭博，講黃色笑話，難道這就是我的青春嗎？在這種環境下，除了墮落，我絲毫看不到未來，我要學習，但周圍竟然充滿了嘲笑聲。這是一個骯髒的地方，我一定要離開它。但我無法離開，因為我沒有其它的本事，我需要知識，可以令我脫離苦海的知識。所以，我還必須與阿飛交往，他也會嘲笑我，但他並不嘲笑知識。

阿飛在我的心目中就是知識的化身，我甚至認為他已經將書本放在腦海中了。當然，也許我只是一個井底之蛙，向他請教的問題也過於簡單，他當然可以隨口便回答出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阿飛自己努力的結果，我倆小時候便在同一個託兒所，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並且是同一個班的。他的父母與我的父母一樣都是屬於那種沒有文化只是混飯生存的人。

這樣的家庭條件都不是很好，而且同樣是將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看著阿飛將希望慢慢實現，我心裡當然總有一種失落感。我認為阿飛比我聰明，比我記憶力好，但後來的許多事則證明不是這樣的。阿飛並不比我聰明，他的記憶力甚至不如我，但那些知識，課外的與課內的知識還是裝進了他的腦袋。阿飛喜歡看書，他看的書很多也很雜，而我卻沒有這樣的嗜好，不知為什麼，書本在我手中，往往變得很無用。與其這樣，我不如聽阿飛給我講，他講的比老師還要清楚，也許這是因為我們常在一起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