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還有什麼想吃的？我再去買。」
杜亞薇看著桌上一堆怎麼吃都吃不完的食物，倪昊胤幾乎把夜市所有說得出名字的食物全搬上桌了。
「不用了，光桌子上的東西，就夠讓我們吃到半夜都吃不完了。，』她好笑地覷著他。再不阻止他的話，他可能又要去搬什麼東西上桌了。
「你太瘦了，該多吃些。」
看她終於放鬆下來的笑容，雖然知道自己有些誇張，但倪昊胤覺得值得。
「就算我真的太瘦了，也只有一個胃，一次裝不進這麼多食物，所以現在開始你要多吃些，免得浪費。」
杜亞薇發現這幾次相處下來，自己愈來愈了解倪昊胤這個男人了，原來他不是那種只會在口頭上嚷嚷對人好的人，而是用行動來表示。
如果這時候芝嵐在就好了，她號稱自己跟牛一樣有四個胃，就不用擔心這些東西吃不完了。」
看她吃得開心，倪昊胤才發現原來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連最簡單的事都變得幸福。
「就跟浚偉一模一樣。」想起過往的美好，杜亞薇揚起一抹動人的微笑。
當倪昊胤聽見這個名字從杜亞薇口中說出，又看見她為一個死去的男人綻放笑靨時，原本夾菜的手像被點穴般靜止不動，表情也變得複雜。
「你是不是還愛著他？」他不能自己的問出這個他一真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
對她而言，感情就是感情，就算時間久了，它還是永遠存在心裡的某一個角落，不會消失。
「可是他死了，永遠不可能再回應你的愛情。」倪昊胤嫉妒那個死去的男人，因為他擁有他所渴望得到的東西。
「但我相信，他對我的愛永遠停留在他去世的那天，也永遠存在我的心中，在一年前舉行婚禮的那天，他是我此生中最愛的男人。」
她明顯感覺到他情緒上的變化。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你們的愛情或許沒你想像中的堅定，也許有一天他會愛上別的女人，而你也會愛上別的男人。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時提醒自己和他的種種回憶，是為了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曾經深愛過的他。」
倪昊胤這些話激怒了杜亞薇。他憑什麼這樣污辱她？
「你會這麼說，是因為你是個不懂愛情的人，理所當然的，你也不會相信其他人對愛情的堅持，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呢？謝謝你今天的晚餐，我有事要先走了。」
杜亞薇難過地紅了眼眶，拿起袋子就要離開，她不知道是因為他詆毀了她和浚偉的感情，還是因為他說出這麼無情的話才感到傷心。
「杜亞薇！你等一下。」知道自己被嫉妒沖昏了頭，說了太傷人的話，倪昊胤站起身拉住她的手。
「放手！」她用力扭動手腕，想掙脫他禁錮的手，眼眶中有淚滴在聚集。
「我不放1」
「你憑什麼不放？你根本不了解，如果可以讓我選擇的；我情願浚偉是因為愛上別人才離開我，而不是在我最愛他的時候，用死亡來跟我訣別，你知道這樣對我的傷害有多大。」
豆大的淚滴一顆一顆像珍珠般，從杜亞薇的眼眶垂落來，敲進倪昊胤的心中。
她的告白讓他心酸自責，而她的眼淚更讓他心疼，以致使分神讓杜亞薇有機會甩開他的手跑開。
被話撼住的倪昊胤呆站了三秒后，再也毫不猶豫地邁開步伐追了過去，用最大的力量抓住她的肩膀，讓她停下。
「倪昊胤，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你覺得剛才給我的羞辱不夠是嗎？」
「對不起，我……」看見淚眼婆娑的她，倪昊胤不知該說什麼。
「我承受不起高高在上的倪總經理對我說對不起，請你走開，我要回去了。」杜亞薇用力掙扎。
「你說得對，我是一個沒辦法真心愛人的私生子，所以沒資格對你說這些話，但是杜亞薇你給我聽好，為什麼我這麼愛管你的閑事，這麼不希望你還愛著那個不存在在世上的男人？是因為我嫉妒他，你懂嗎？我在嫉妒那個死去卻仍讓你念念忘的男人。」
他用力地將杜亞薇拉入自己的懷中，在她被他的話震的來不及反應之前，用自己溫熱的唇貼上她冰冷無血色的唇，讓她知道眼前這個有血有肉的男人是愛她的。
這一刻杜亞薇的腦中是空白的，沒有任何的感覺，只覺得有一股暖流藉由兩人接觸的點，緩緩流人她的體內，像一隻溫暖的手漸漸撫平她心底的激動，她眷戀不已。
怎麼辦，她是不是愛上眼前這個不該愛的男人了？否則為什麼自己這麼痛徹心扉，只因為他說他是一個無法真心愛人的私生子？
「亞薇？」倪昊胤看著盯著自己動也不動的她。
「亞薇，你怎麼了？說說話啊！」她不停流出的眼淚嚇著了倪昊胤，他怕自己在不小心時傷害了心愛的女人。
「為什麼要這麼狠心用私生子這個名目來傷害自己？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不要讓上一代的錯變成你的枷鎖，更何況你還有一位這麼愛你的母親在你身邊，你並非一無所有。」
「而且你沒有資格嫉妒的，知道嗎？你還有一位漂亮的未婚妻等你牽著她的手在教堂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所以你已經失去愛我的資格了，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真的不要再見面了。」
杜亞薇很冷靜地說完這些話后，抽回被他緊握的手，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轉身走開。
就算她真的愛他又如何？曾失去摯愛的她，無法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而讓另一個女人傷心。
今晚，她的眼淚該是無法停止了吧！
貝怡儂沒料到今天一早會接到倪昊胤打給她的電話，他約她一起午餐，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她商量。
所以一到約定的時間，貝怡儂準時出現在這間五星級飯店頂樓的旋轉餐廳，她格外重視這個約會，在出門之前還慎重妝扮。
只要昊胤依然願意跟她結婚，她可以當作他跟杜亞薇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貝小姐，倪先生已經先到了。」才一進門，出來接待她的餐廳的經理。
「這麼早。」他們每次約會，只有少數幾次是昊胤等她，不然一向都是她先到。
走進了預定的包廂中，貝怡儂見到了—夜未曾合眼的倪昊胤，還有遺留在桌上他不小心掉落的煙蒂。
看到他這副模樣，她十分不甘心，從以前到現在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這麼樣影響她愛的人，但是杜亞薇卻可以。
「昊胤。」貝怡儂輕輕喚他，自然地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
「你來了，那可以上菜了。」倪昊胤將手上的煙捻熄。
「你今天怎麼有空跟我吃飯？聽爸爸說天瑞最近的業績蒸蒸日上，業務繁重，他還叫我少去煩你，讓你好好工作。」
貝怡儂的父親比她更滿意這個未來的女婿。
「是嗎？」
倪昊胤只稍稍露出些笑容，曾經這種類似的話題是他最愛聽的，因為過去的他，一直把事業表現當成最大的目標。
「當然了，他還誇你能幹，也問到了我們的婚期，我告訴他我們就快要結婚了。」
披著白色的婚紗，嫁給自己愛的人，是每個女人的夢想。貝怡儂當然也不例外，就算是現在，她還是認為自己百分之—百會嫁給倪昊胤。
「今天我約你出來，也是要談有關我們之間的婚約。」為了讓自己有資格去愛亞薇，他決定放棄他跟貝怡儂的婚約。
「哦——是要討論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嗎？」他們上次才討論過要結婚，貝怡儂當然直接聯想到有關的細節。「我什麼意見都沒有，你決定就好了。」她滿心歡喜。
「你誤會了，今天我約你出來不是要討論什麼時候結婚而是想解除婚約。」
一年多以來的未婚夫妻關係，倪昊胤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輕易的開口，是否這一切對他而言一直是種包袱？
這句話對貝怡儂，無異是個青天霹靂，她根本想不到倪昊胤會作出這種決定。
「你在說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跟我解除婚約之後，你會失去什麼嗎？如果兩家的合作撤銷的話，你可能連天瑞總經理的位子都保不住。」
「昊胤，我求你，求你收回要解除婚約這句話，只要你願意收回，我可以當作剛才什麼都沒聽見。」
貝怡儂慌了，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勸他，倪昊胤一直是個重事業、重權力的人，他的野心比誰都大。
「我不在乎會失去什麼。」這是他的真心話，他現在希望擁有的只有亞薇的愛。
「你說你不在乎會失去什麼，你有沒有替我想過我該怎麼辦，別人會怎麼看我？堂堂貝家大小姐被解除婚約了。難道杜亞薇在你心目中的分量真的這麼重，值得讓你拋棄好不容易建立的事業？」
她的音量開始高了起來，心中對杜亞薇的怨懟也更深更濃。
倪昊胤在她提到杜亞薇三個字時，有一絲訝異。為什麼怡儂會知道他跟亞薇之間的事？
「亞薇只是佔一部分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認為在我們犯下更大的錯誤之前，解除婚約對我們而言是最好的，我不能為了事業而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而你也不能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怡依，原諒我。」
是他對不起她，倪昊胤一直把他們的婚姻當作一種工具，是幫助他在天瑞鞏固勢力的工具。
「你不用求我原諒，因為我不會答應解除婚約這件事，我根本不介意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人，只要我愛你就行了。對起，這頓飯我沒辦法再吃下去了，我們先等你冷靜些了再約
來，我先走了。」
貝怡儂毫無表情地將置於腿上的餐巾收起，拿了皮包站起身，臨走前仍不忘給倪昊胤—個淺吻。
「怡儂，我的心意不會改變。」
在她即將踏出包廂門口的同時，倪昊胤不留情地再說了一句。他相信有一天怡儂遇見真正愛她的人時，一定會比現在更幸福。
「我會讓你改變心意的，再見。」
貝怡儂因為他的話停頓了一下，但隨即恢復的她，撂完話就走。是她該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趙秘書在敲了幾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之後，隨即打開門去，只是她這次手上拿的不是公文夾，而是一大束花及一張卡片。
「總經理，這是剛才一間名叫『戀戀情深』的花坊送到一樓大廳服務台的，說是你訂的花束及卡片。」
趙秘書照實傳達，掌管總經理行程表的她，知道今天是他母親的生日，但是總經理這幾年從來沒訂過花給夫人。
「我知道了，把花找個地方放下就行了，謝謝你。」
倪昊胤唇邊泛起一絲苦笑。他該料到亞薇是會盡量避免再和他見面的，所以直接派人將花送到他的辦公室。
「這花很漂亮，我想夫人一定會很開心。」
趙秘書不難發現這束花不同於一般花店的包裝，每個環節都設計得很精緻。
趙秘書的這句話，倪昊胤想起那天杜亞薇說服自己將生日禮物改成花束的情形。
「是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收到花？」到現在他還是不解。
「不見得，每個女人是喜歡收到自己喜歡的人送的花，那是一種收到幸福的感覺，或許一束花的價格比不上金銀珠寶昂貴，但是花帶給人的喜悅及意義卻不亞於金銀珠寶。尤其是夫人已經擁有太多貴重物品了，自己兒子送她一束花或許會讓她感到更開心。」
就因為趙秘書的一番話，讓原本打定主意給杜亞薇及自己幾天冷靜及思考時間的倪昊胤，在下班后，前往母親的別墅之前，他剋制不了心底想見她的渴望，將車子駛到花店對面。
他並不想打擾她，只想默默在車內看她—會兒就離開。
「亞薇姊，我剛剛看到馬路對面，停著一輛很像上次來找你的那位倪先生的車子，車頭都有一隻很漂亮的銀豹。」
在花店門口幫植物澆完水的小佩，像發現新大陸般的跑到杜亞薇的設計室，她對於兩人會不會有進一步的發展感到很有興趣。
「巧合吧！台灣的有錢人很多。」
杜亞薇強迫自己不要在意小佩提起的有關倪昊胤的事，依舊埋首在自己的設計圖中。
現在只有工作，才能將她滿腦子對倪昊胤的思念稍稍趕走一些。
「小佩，你不要再吵亞薇工作了，垃圾車快來了，把垃圾收了包好，等會兒可以一起清掉。」
難得也在花店的蔣芝嵐，走進來幫杜亞薇將小佩帶走，小佩只得像受委屈的小媳婦，嘟著嘴巴跟蔣芝嵐走出去了。
杜亞薇被小佩那副逗趣的模樣惹笑了，其實她是很喜歡個性樂觀，且凡事有向前看的勇氣的小佩。
這個時候，她聽見自己的手機響起，上面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你好。」她用左手接手機，右手仍拿著自己慣用的設計筆。
「是我。」
當倪昊胤的聲音從那端傳來時，杜亞薇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拿在右手的筆也在不知不覺中掉了下去。
「喂？」對方的無聲反應，讓倪昊胤不確定她有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我有在聽。」
杜亞薇找回自己的聲音，清了清喉嚨說。才幾天不見而已，她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手在發抖，原來她低估了自己對他產生的情感。
「有什麼事嗎？」她壓下自己的顫抖，讓聲音聽起來相同。
「我只是想謝謝你幫我設計花束，很漂亮，我想我母親會很開心。」
說過不會打擾到她，但到電話接通那一刻．倪昊胤才明了自己已無法隨心所欲，他多希望能聽聽她的聲音。
「不用客氣，這是我該做的。」雖然嘴巴這麼說，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確花了比別人更多的心思在他的花束上，你現
在在哪裡？」緊握著手機，她想見他的心呼之欲出。
「我在往海邊別墅的路途上了。」
望了花店的門口一眼，倪昊胤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亞薇說得沒錯，他是沒資格愛她，不是因為他有未婚妻的關係，而是他曾經扼殺了她唾手可得的幸福。
近在咫尺的兩顆心卻無法相擁。
「既然你在開車，那我們就不要說了，你專心開車，我們改天再聊。」杜亞薇不想又一個男人在開車時出錯。
「沒關係，我把車子停在路邊，你有什麼事要說的嗎？」捨不得她切斷電話的倪昊胤，又逼自己說了一個謊。
「是關於那天的事……」她不知道該如何啟齒，原來她根本不如自己想像的偉大。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倪昊胤立刻介面，他竟然害怕她又說出什麼話來拒絕他。
他為什麼要道歉？杜亞薇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就在這個時候，杜亞薇聽見花店外傳來的音樂聲，那是每天下午固定在這個時間，會經過花店的垃圾車所播放的音樂。
為什麼手機那端也傳來一模一樣的音樂？難道……她想起剛才小佩跑進來對她說的話。
杜亞薇不發一語地衝出花店門口，看見停在馬路對面的他的車子，以及車內閃動的人影。是他傻？還是她傻？或者兩個人都傻？
「喂——亞薇？」她聽見收話端傳來倪昊胤有些疑惑的聲音。
「你知道嗎？你走錯路了，你停的這條路與海邊別墅是不順路的。」
杜亞薇發現他原來就離她如此近時，她的一顆心早已向下沉淪且深陷泥淖。
倪昊胤只聽到手機傳來一陣沉默，隔著墨黑色的車窗，他望著她的身影出神，隨後挺拔的身影步出了車外，視線輕易地便捕捉到了杜亞薇的，他臉上的表情儘是憔悴。
兩人隔著一條馬路深情的凝視，儘管周遭紛擾不斷，兩人的眼中卻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只要有你在，我走的路就永遠不是錯的。」再說話時，倪昊胤只回答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