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月過後,慶朝的第一次選秀也就在忙碌中結束了。出於保持葉赫王室血統純凈的目的,此次入宮的二十七名宮妃,一百零三名秀女都來自入關的葉赫族人。更重要的是,此舉避免了前朝在民間廣招民女所造成的擾民。對於戰事未消,政權不穩的新朝廷來說,安撫漢人民心正是當務之急。
十月,微涼的秋風吹起,宣告著又一個收穫的季節的來臨,而另一個寒冷的季節也將在不久後造訪被落葉掩埋的大地。新宮妃們披上了宮裝,坐進宮轎,帶著父母兄長「光宗耀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殷殷囑託,開始了成為帝王眾多女人中一員的深宮生活。新人且含笑,舊人已心酸,這批新嬌女又能風光到幾時呢?
比起宮中張燈結綵的熱鬧非凡,似乎是為了突顯秋天的肅殺悲涼,獨居在內城一角的陳名秋的院落顯得格外的冷清。那個飄著雨絲的夜晚,那個悶熱的夏季結束的夜晚,軒轅勁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留下的,是傳國的玉璽和一面金光閃閃的龍牌,失去的,卻是皇帝的身影。秋命人把兩樣東西送回主人身邊,他又立刻差人送了回來。如此往返了數次後,秋也不得不向對方的固執投降了,任由幼惜將失去主人的兩件東西供奉在了大廳一角的供案上。
沒有了軒轅勁的煩擾,不知不覺中秋又恢復了從前作皇子時的晨讀習慣。每日天剛蒙蒙亮,他已在晨曦朝霧中無法成眠,只得起身隨手拽過本書,倚身靠在床頭翻閱著。多少年前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每日在朝霧中梳妝晨讀,讓新的一天在墨跡的清香中開始。歲月在一次次日與夜的交替中流轉,陳氏皇室輝煌的往事也隨之漸漸被遺忘,出乎意料的是,身體卻已在不知不覺中記取了曾經的故事。在如此身份的今天,在無緣於陽光的今天,這又是否算是另一種諷刺呢?
這一天清晨,幼惜正在為秋晨起梳妝,夏季的一場大病後,此刻映在銅鏡中的面容明顯消瘦了,愈發襯托出那雙大大的眼睛,如一池平靜無波的碧水,在波光粼粼中閃耀著無情無欲的平淡,遮掩起水面下波濤洶湧的感情漩渦。這樣的神情,竟奇異的為他憑添了一份令人憐惜的媚惑。
僕人們似乎還不習慣於秋的晨起,幾個打掃庭院的太監一邊清掃著院中的落葉,一邊議論著宮廷中的小道消息,伴著樹葉唰唰的聲音,太監們的議論聲穿過薄薄的碧紗窗,清清楚楚的傳進屋裡來。
「這批新宮妃個個人美如花,其中,還數江才人最美了,那副媚入骨子裡的容貌,像極了江南水鄉人。」
「難怪皇上連著幾天都招她侍寢呢,這樣的美女,那個男人能不動心?不過,那咱們王爺豈不就……」
看著秋臉色越發低沉,幼惜向身邊的小宮女使個眼色,小宮女放下手中的活計,匆忙出去趕走了幾個打掃的太監。本以為以秋的脾氣,只怕又是一場風波,哪想到他卻只是冷笑一聲,便又拾起了案頭的卷書,任由幼惜在身後無言的為他梳理著長發。半晌過去,秋手中的書冊確是一頁未翻,平日里,他看書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幾曾這般速度?明明知道主子心中必是心緒不寧,幼惜卻無從猜測秋心中的念頭,就連秋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此時竟是心海如潮澎湃?
愛你……愛你……愛你……
昔日的愛語言猶在耳,說話的人卻已在對別的女人說著同樣的話了嗎?
只是這般的煩躁又是從何而來?為了他的背叛?為了他的欺騙?可笑,他的愛,他從來都不曾想要,又何來怨婦般的萬般心酸?
唇角輕狂的揚起,終是為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只是不願再被人用愛的名義相欺!縱令這人是他今生的仇人!
沒了讀書的興緻,秋索性放下了書冊。想到這幾日長日無聊,架上的書冊已被他看得差不多了,秋便起身打算往大內書庫去選幾本新書。原本只想帶幼惜一人隨行,可一出院門,十幾個侍衛便緊緊跟了上來,為首的一人他倒認得,是三品帶刀侍衛衛鑫,專門負責自己這個小院落的「守衛」,換句話說,也就是自己的牢頭了。
難得看到秋出門,衛鑫不敢怠慢,忙招呼了幾個兄弟跟上,瞥眼看到秋面色不善的一聲冷笑,趕忙上前行了個大禮,恭恭敬敬的說道:「皇上有旨,命屬下保護王爺的安全,屬下不敢絲毫有違聖命,得罪之處還請王爺體諒。」
明知趕不走著忠心耿耿的臣子,陳名秋也不再白費唇舌,徑自往藏書的怡明院而來。秋的住處位於內院的西南一角,穿過座座宮宇樓舍,行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方才來到怡明院。硃紅色的大門上高高掛起的依然還是耀王朝第三代帝親筆題字的那塊赤金色牌匾,經過代代皇帝的修飾,仍舊閃爍著記憶中的光芒,只是它昔日的主人已不再能夠擁有它的光輝了。想到這裡,陳名秋的心中不由湧起一陣苦澀的酸意。不止是這無知無覺的牌匾,這宮中的一草一木又何嘗不是他幼時記憶中的模樣,昔日慈愛的父皇,美麗的母後,總是追在他身後的八弟,羅嗦的乳母,喧鬧的小宮女,那人那景那情卻已永不復存……
強壓下心底的萬般感慨,陳名秋信步踏入院中。迎面走來幾個身著官服的漢人翰林學士,見到陌生的秋,幾個人先是一愣,在認出他的身份後,立刻露出了厭惡的神情,遠遠的躲了開來,走在最後的一個年輕人更是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陳名秋揚揚眉,頭也不回的吩咐衛鑫道:「給我拿下。」
衛鑫一愣,自己一個三品侍衛,不奉旨意如何能私拿朝中官員?片刻遲疑後,被陳名秋回過頭冷冷一瞪,他立刻下令幾個手下將三個文官五花大綁的捆在了當院的一棵參天大樹上。
「陳名秋,你這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小人,你憑什麼侮辱我等朝廷命官!」年輕的一個人一邊掙扎著一邊破口大罵。另外的兩個人遲疑了片刻,也挺起脊樑跟著斥罵起來。
「把這幾個人的嘴給我堵上。」陳名秋指著幾人道。衛鑫心道,反正人已經綁了,也不差這一點了。於是親自拿了幾團棉布,塞在了三個翰林的嘴裡。看這三人滿頭大汗,兀自青筋暴露的嗚嗚咽咽哼個不停,陳名秋冷笑道:「我不知禮義廉恥?你們自己呢?你……」陳名秋手指著年紀最大的一人說道,「邱起國,耀王朝912年的進士,前朝時任京都府府尹,葉赫兵攻城時是你親自帶人開的城門。還有你們兩個……」目光投向年輕的兩人,繼續說道,「馮繼善,吳委志,耀王朝930年最後一次科考的榜眼和探花,你們兩個人也都是在金鑾殿上三跪九叩拜過我陳家的皇帝,葉赫兵一進城,還不是躲在自家府第里眼睜睜的看著我陳氏家破人亡?沒錯,我是不知廉恥,可我活到今天不是像你們一樣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衣錦前程。說我不知禮義廉恥?你們幾個故作清高的偽君子還不配!」
「說的好,這幾個偽君子確是不配,那我夏曉笙可有這個資格?」一個軒朗的聲音從樹頂上傳來,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一個修長的白色身影已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了陳名秋的身後,將一把七尺青鋒長劍抵在了他的頸間。
衛鑫手疾眼快的一把將幼惜拽到了自己身後,右手已經抽出了腰間的配刀,和幾個侍衛將來人圍在了中間。
「你是什麼人,竟敢私闖禁宮,還不快快將王爺放了!」衛鑫喝問道。
「王爺?」白衣年輕人並不驚慌,右手握緊劍柄,把唇湊到陳名秋的耳邊,輕柔的說道,「四王爺,我該恭喜你呢,縱令是改朝換代,你還是能繼續穩穩噹噹的當你的王爺,真是好福氣啊。」
「曉笙……」
「住口,現在的你沒資格這麼叫我!」夏曉笙嚴厲的喝了一聲,打斷了陳名秋的話語,繼而又轉向衛鑫,說道,「讓開路,我要帶他走,誰敢攔我,我現在就一劍殺了他!」
衛鑫稍一遲疑,夏曉笙的長劍已經在陳名秋的頸間劃出了淺淺的一道血痕,無可奈何之間,衛鑫只得一揮手,示意手下讓出了一條路來,只聽夏曉笙冷笑了一聲「算你們識時務」,右手拽著被他一拳擊在腹間打暈過去的陳名秋,身形已拔地而起,瞬間消失在層層宮牆之後,身法之快直如鬼魅一般。
看著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幼惜才從這突變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一邊大叫著:「不要,不要帶走他啊,你們誰都不可以再傷害爺了。」一邊跌跌撞撞的向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奔去,一步還未踏出,腳下一軟,已經跌倒在了地上。衛鑫趕忙上前扶起了她,焦急的說道:「姑娘別追了,來人輕功太高,沒人追得上的,還是趕快回秉皇上,派兵封鎖城門,搜索全城吧。」
「皇上,對,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去找皇上!」恍然大悟的幼惜便向金鑾殿奔去。
到了金鑾殿,時辰尚早,皇上尚未早朝,幼惜又急急的往皇上的寢宮而去。福寧殿的太監們都認得幼惜是陳名秋身邊的貼身宮女,此刻見她頭髮披散,顯是一路跑來,又不知陳王爺那邊出了什麼大事,一時也無人敢攔阻,只是各自低著頭盡量躲開。
幼惜一路無阻,竟然徑直進了皇上的居房,情急之下她不等太監通傳便推門闖了進去。進了門,只見龍床上紅紗低垂,隱隱約約的露出凌亂中一個女子的身影。軒轅勁卻已經起身,正在太監的服侍下更衣。
幼惜顧不上行禮,匆匆說了今早的事情。話還未說完,軒轅勁已經緊咬下唇皺起了眉頭,面色可怕的衝出了屋去。幾個太監捧著皇上尚未穿起的龍衣,也急急得跟了出去,幼惜想要跟上去,奈何腳下全然沒有了力氣,腳底一軟,便跌倒在了冰涼的青磚地上。
「來人啊,給我倒杯水來。」紅紗帳內傳來一個女子嬌柔的聲音。幼惜左右看看,空曠的內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掙扎著站起來,倒了杯茶水,走到床前。一隻細白的柔夷伸出來,撩起紗帳的一角,露出了裡面絕美的人兒。
「遞給我吧。」
「是。」幼惜答著雙手將茶杯送上,忽然視線接觸到對方的容貌,她的目光凝滯了,雙手一抖,險些將茶水合杯扣在了床褥之上。
那女子忙將茶水接過,柔柔一笑,說道:「你就是幼惜姑娘吧?勞煩你了。前次你送東西來這裡,我遠遠的見過你。」看到幼惜猶自失了魂般的盯著自己,她淺淺一笑,道:「姑娘怎麼了?神色怪怪的。噢,姑娘還不認得我吧,我叫江采月,是新入宮的才人,以後還要勞煩你多多照顧。」
幼惜卻仍像是充耳未聞的獃獃的看著這個皇上的新寵妃,正如太監們私下議論的那樣,她確是有一張柔媚入骨的臉龐,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提過,她還有一副——和姐姐幼情一模一樣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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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名秋幽幽醒來時,月已升至中天。月色泛青輝,秋霜閃銀光。四下看看,身在一個早已廢棄的破廟中,身邊一團微弱的火焰輕輕跳動著,時而發出畢剝的聲音,在四下無人的靜夜中格外牽動著過客的思緒。
「你醒了?」
陳名秋回頭看去,只見夏曉笙手捧著一捆乾柴,緩步從外面走了進來。秋默默的注視著他放下柴火,撣去身上的木屑,又將木柴一根根的扔進了微弱的火光中。火焰一點點的升起,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帶來了黑夜中的溫暖和光亮。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著,似乎連周圍的空氣也隨之凝滯了。
終於,夏曉笙開口問道:「你的……腹部……還疼嗎?」
「只有死人才不會有痛的感覺。」
「我……」夏曉笙別過臉去,躲避著陳名秋的目光,拿起一跟樹枝,專註的撥弄著眼前的火堆,「你還記得這個破廟嗎?小時候,有一次,我陪你溜出皇城來打獵,結果在郊外迷了路,偏偏天又起了大霧,什麼也看不見,那一晚,我們就宿在這裡,我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為你點起了火堆。」
「這種陳年舊事我怎麼可能都記得。」秋淡漠的說道。看著夏曉笙略帶尷尬的低下頭,受傷的表情在他臉上慢慢盪開,陳名秋的心中竟湧起一陣快感。
透過沒有片瓦的屋頂,秋茫然的望著月空中點點閃爍的繁星。人常說:斗轉星移。可是在他看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這夜空仍然是這麼的美麗,永遠閃耀著不滅的光輝。往事遠去,除了一片模糊的記憶早已尋不到一點往日的痕迹,除了……記憶……
記得,他當然還記得,那時夏曉笙的母親還在世,他的母親和自己的母後是同胞姐妹,他常和妹妹夏曉星進宮來,自然也就成了年幼的自己的玩伴,或者說,是自己的玩具吧。
往事雲霄外,誰羈昨日情?
記得,記得又能如何?那一年,皇兄將曉星賜婚給了自己,抱著「娶哪一個女人都無所謂」的交差的心情,他隨隨便便的答應下了婚事,直到……他遇到了來自江南水鄉的幼情!那一天,秋曉夕露沾濕衣,佳人依依,芳草萋萋,在那片碧藍的天空下,他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今生的最愛!退婚,再次下聘,那段幸福的日子似乎只是剎那的流星,一閃而過。接著傳來的,竟是曉星自殺的消息!
她愛他?她愛他!
或許自己早就應該知道,只是自己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知道又能如何?感情何曾可以隨便施捨?所以他寧可一無所知,直到她的死亡讓自己再也無從逃避。
傷心之下,夏曉笙持劍闖進禁宮要殺了負心郎為妹妹報仇,結果死的卻是縱子行兇的夏父,而夏母也在不久後因傷心過度離開了人世。從那之後,他不再知道夏曉笙的行蹤。
「天氣冷了,披上這個吧。」
夏曉笙解下外衣,遞向陳名秋,伸出的手略帶顫抖的停在了空中,秋卻沒有伸手去接。夏曉笙無奈的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秋身邊,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他身上。秋目視著他重新回到剛剛的位置遠遠的坐下,終於再也按耐不住的跳了起來,一把扯下夏曉笙的外衣,扔回到他身上,罵道:「你少在這裡惺惺作態了,你這次回來不就是想殺我嗎?動手啊,為什麼還不動手!我要是皺一皺眉,就不是陳名秋!曉星的事我是不會道歉的,我又沒要她去自殺!為了這種事就隨隨便便的自殺的蠢女人根本就沒資格作我陳名秋的妻子!硬是把自己的愛情塞給不愛她的人就是這種下場,死了活該!至於你父母的死,歸根到底只能怪他們生了一個曉星一樣笨一樣感情用事的兒子,怨不得別人!」
夏曉笙猛地將手中的外衣狠狠的扔在地上,大聲吼道:「陳名秋,你說什麼?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我說了又怎麼樣?你不就是要把你一家人的這筆帳算到我頭上嗎?你不就是要殺我報仇嗎?拔出你的劍來啊!」
「你……你……」夏曉笙突然頹然的作回了地上,痛苦的捂住了雙眼,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嗎?這許多年來,支持我活下來的就是找你報仇這一個信念!我不停的苦練武功,每日每夜,風吹雨打,從沒停歇過。我不能也不敢停下來,當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時,爹娘還有曉星死時的樣子就會在我眼前一遍一遍的不停閃現。可是當我終於見到你時,我卻完全下不了手,我就站在這裡凝視著你昏迷的樣子,彷彿時光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我們歡樂的童年,我的手不停的顫抖,卻無論如何也拔不出劍來。我……我對不起死去的親人們……」
陳名秋靜靜的坐在原地,漠然的望著窗外的下弦月。多少次,在惡夢中醒來的他就是這樣靜靜的讓冷月照遍全身,企盼著有朝一日皓潔的月色可以洗盡白日里的罪惡,只有這一刻,他可以沉醉在昨天的海洋中,躲藏在回憶的迷宮裡,直到,慢慢升起的太陽重新照盡他所有的罪惡。他知道,他欠下的,是到死也還不清的血債,有心也罷,無意也好,沾染的血腥沒有哪一種潔凈的聖水可以洗凈。
是他的錯嗎?是他的錯嗎?是他的錯嗎?
曾經懷著一顆渴求愛人的心,曾經一心為了愛而沉醉於永恆,曾經從不躲藏於每一次感情的澎湃,懷著這樣的心情的自己為什麼又會墮落在夜的黑暗呢?
我的心,仍然在激烈中跳動,我的情,仍然在波濤中澎湃,卻在每一夜裡已找不到歸去的沉睡之所。一日復一日的疲倦,一日復一日的無奈,一日復一日的掙扎,只是我不甘心就這樣悲慘的死去,哪怕是被千夫所指的日子,我也想要活下去,直到再次讓自己相信,今生的所愛飄落了我的眼中。
可是看到這樣哭泣的夏曉笙,陳名秋不禁自嘲起自己的天真幼稚,當一個朋友因為自己如此痛苦的時候,為什麼自己還可以冷漠的沉靜呢?這樣的一顆心還可以去愛誰?又有誰不會被它的冰冷而凍結繼續留在自己身邊呢?
天色在沉重的思緒中漸漸明亮,當第一縷晨曦照在秋的身上,他不禁在陽光中舉起雙手,這雙看似白皙無暇的手,到底曾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多少人的淚?多少人的傷心?多少人的憎恨?這顆千瘡百孔的心,又牽繫了多少本不該沾染的相思?
真的是他的錯嗎?
只能是他的錯嗎?
只是他的錯嗎?
造化,總是這樣弄人,明明是上天的錯誤安排,承擔過錯的卻是最孱弱的那一顆心。
所以是他的錯。是他一個人的錯。全部是他一個人的錯。
只是,除了一點點的傷心,他已不想亦無力去承擔任何過去的錯誤。
忘了就好,忘了就好,加一把心鎖在心頭,夢裡能憶多少?只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天涯海角,靜靜的想起過去的殘忍,以及,所有愛過和被愛過的人……
火堆一點點在最後一根木柴燃盡的時候悄悄熄滅,在昏暗和光明交接的晨曦中,留下的是兩個寂寞的人和寂寞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