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從發生那件事情以後，有好多天俞意彤都不敢去找沈群，怕一見到他，就想起那天的事情，這樣多尷尬啊！
第一天過去，他沒有來找她，她想是因為他們兩人都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第二天過去，他還是沒來找她，她想是因為他們兩個都需要醞釀勇氣，才能面對彼此。
第三天過去，他依然沒有來找她，她想是因為他還沒有想清楚，她應該多給他一點時間。
但到第四天，俞意彤終於失去耐性了，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或許沈群那天根本就是開開玩笑，逗著她玩，跟著福嬸他們起鬨而已，看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就連那個吻，也是一時興起才發生的，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沒錯，一定是這樣，要不然他怎麼會過那麼多天，都對她不聞不問的。
而且像他那種背景、那種出身的人，身邊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要身材火辣就身材火辣，要溫柔體貼就溫柔體貼，要嬌艷可人就嬌艷可人……
她呢？她有什麼？
說身材火辣，她只比飛機場、洗衣板好那麼一點，雖不至於像某電熨斗廣告「一片平坦」，但也絕對稱不上雄偉，胸沒人家大，腰沒人家細，屁股沒人家翹，要說火辣，連邊都構不上。
而且她的個性總是大剌剌的，想到什麼便說什幺，連佳媛這個認識多年的好友，有時也會被她的毒舌打敗，這樣怎麼算得上溫柔體貼？
她要優點沒優點，要缺點隨隨便便都能找出一大堆，怎麼還有男人會喜歡她，或許他也是一樣，為了怕她誤會那天只是玩笑的舉動，所以不敢來找她。
可是如果他只把那個吻當玩笑的話，為什麼還要吻得那幺認真，甚至故意說出什麼「我們交往吧」那種曖昧的話，難道他不知道女人的心很容易認真？
她會這樣想，表示她已經開始認真了嗎？那天還認為他是在開玩笑，怎麼現在卻希望他是當真的？
俞意彤開始覺得有些不了解自己，平常她不是一個會鑽牛角尖的人，怎麼最近會變得喜歡胡思亂想，甚至有點患得患失，難道、難道她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對他只有朋友的感覺，還有一些她沒有察覺的情苗，已經慢慢萌芽長大了？
「再被你這樣拔下去，我們晚上就沒有豆芽菜可以吃了。」葉佳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把她喚回神來，她這才發現，手邊的豆芽菜原本只要挑去根部，如今卻被她折成一小段一小段，全部丟進垃圾桶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明天再去買豆芽菜來賠你！」
「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怎麼了，這幾天都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葉佳媛關心的問。
「嗄……沒什麼啦。」既然豆芽已經毀得差不多了，她索性把剩下的一點也丟掉，順手收拾一下桌子。
「明明就有什麼，還嘴硬！」葉佳媛瞪了她一眼，繼續逼問：「到底是什麼事，難道我跟你朋友這麼久了，你有心事還不願意告訴我？」
「不是啦，是真的沒有什麼，你不要亂想。」她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隨便呼嚨過去。
「我知道，你在想那個沈老大的事對不對？」葉佳媛一針見血地點出，不再拐彎抹角。
「你怎幺知道，有那麼明顯？」俞意彤連忙摸摸自己的臉，像是有字寫在她臉上一樣。
「上次你跟他出去以後，回來就一直怪怪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葉佳媛送給她一個早就看透透的眼神。「你們談戀愛了對不對？」
「嚇……」俞意彤又被嚇了一跳，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事情，葉佳媛怎麼會知道？她隨即否認。「才、才沒有咧，我、我跟他、他……什麼事情都、都沒有。」
「真的沒有？」葉佳媛挑挑眉，顯然不相信好友說的話。「如果真的沒有的話，你這幾天怎麼會有時偷笑，有時嘆氣，拿起電話想要打，結果打到一半又放下，出門前還要花上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挑衣服、化妝、配鞋子，還有……」
「好啦好啦，不要說了啦。」俞意彤紅了臉，連忙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就算是又怎麼樣，人家又沒有那個意思，我想再多也沒有用。」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可是我看你們之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吵架？」從俞意彤的眼神看來，事情好象不單純，葉佳媛收起戲謔的神情，認真的問道。
「唉……要是吵架還好解決，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說，才叫人煩哪！」俞意彤嘆了口氣，她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是怎樣，也無從解決起。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到底是怎樣啊？」
「我自己也想知道現在到底要怎樣，可是人家什麼都沒有表示，你要我怎麼做？總不能跑上門去，問人家喜不喜歡我吧？」
「這倒是個好方法，你就乾脆去問個清楚好了。」現在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早就不流行那套女生就要被動、矜持的說法，想愛就要勇敢追，喜歡就要大聲說出來，這樣才算是新時代女性。
「這樣做好嗎？」俞意彤有些猶豫。
「當然好，有什麼不好，走啦走啦，打鐵要趁熱，趕快問個清楚明白，這樣你才不會一直失常下去。」葉佳媛推著她往外走。
「等、等一下啦，你總得讓我換個衣服，梳洗一下。」俞意彤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連忙找了個理由拖延一下時間。
「我知道你想拖時間，我告訴你，我不會被你這樣呼嚨過去的。」提案駁回。
「等一下，我還要……」由於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俞意彤正想再找其它理由拖延時間時，電鈴突然響了。
「這時候會是誰？」葉佳媛走去應門。「你要找誰？」
「小彤在家嗎？」門外的人問。
葉佳媛看著站在門口，柱著拐杖的高大男人，突然明白他是誰了。
「真是說人人到，說鬼鬼到，說曹操曹操就到。」
「誰啊，你念那麼一大串是在念什麼，到底是……」在客廳的俞意彤奇怪的問道，在看到跟在葉佳媛後面進來的人時，眼睛突然睜得老大，喉嚨里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驚訝的看著來人。「你、你你、你……」
「幾天不見，你的舌頭就被貓咬掉了？」沈群微笑的看著她。
「我、我我、我……」還是說不出完整的話。
站在一旁的葉佳媛見兩人的互動情形和俞意彤的反應，知道他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聽說百貨公司從今天開始打折，所以我要去好好血拚一番，百貨公司沒關門前我是不會回來的，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她對俞意彤交代。
「等、等一下，我也要去……」俞意彤喚住就要離開的葉佳媛，她一走，這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這樣多奇怪啊！
「我才不要帶你去，跟你逛街太麻煩了，這個不好那個不要，東嫌西嫌的，我還是自己逛乾脆一點。」葉佳媛擺擺手，不待俞意彤反應便逕自離去了。
隨著「砰」——門關上的聲音消逝后，整個客廳也呈現一片靜默，一人站在玄關的牆邊，另一人坐在沙發上，誰都沒有先開口。
俞意彤有些不知所措，手不知該往哪擺，眼睛也不知該往哪看，不管哪個角度都會看到他，怎麼坐也不舒服，站起來也不是，繼續坐著也不是。
最後，她終於有了決定。不管怎麼說，沈群來者是客，她應當要拿出點待客之道來。「你……」
就在此時，沈群也恰巧開口：「你……」
兩人立刻停下來，隔了幾秒
「我……」
「我……」
又同時說話了。
接二連三的巧合，讓他們噗哧一聲笑出來，尷尬的感覺立刻降低不少。
「你先坐下吧，要喝點什麼？」俞意彤招呼他坐到沙發上。
「隨便。」
「隨便……呃，我有白開水，冰箱里有昨天煮的綠豆湯，還是你想喝咖啡，不過只有三合一的，另外就是……」
「夠了！」沈群喝住她，不再讓她叨念下去，還像個陀螺般一直原地打轉。「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喝什麼飲料，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討論一下我們之間的事。」
「我們的事？我們有什麼事？」俞意彤乾笑幾聲。
「那天……」既然她不願意先開口，那就由他起頭吧！
「那天……呵呵，你說那天的事啊，其實那也沒什麼嘛，親吻不過只是一種國際禮儀，根本沒有討論的必要，而且我們只是開個玩笑，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她看見地上有根頭髮，連忙彎下腰去撿。
「國際禮儀？國際禮儀需要動到舌頭嗎？」
猛地，一陣電流又竄過她的全身，腦海中立刻浮現那天的樣子，他的舌與她的交纏起舞的感覺滋味，有點緊張，又有點酥酥麻麻的，不過說實話，感覺還的確不錯，如果可以再來一次……
天，她怎幺像個色女一樣，浮想些這種事情，還好他看不見她彎腰低頭的臉早已燒紅，要不多羞人哪！
「哎呀，其實我早知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我不會介意，你也不要擔心了，我們還是好朋友啊。」
「可是我不想當你的好朋友。」她還要逃避到幾時？
「這樣啊……」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猛低頭撿著地上的頭髮，不敢抬起頭來面對他。
她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絕對不會看上像她這種平凡的女孩，但她卻沒有想到，現在卻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其實認識他也不過短短的時間，交情並沒有太深厚，就算會難過，也只不過是一種「可惜」的情緒而已，可是她現在像針扎般細微卻綿密不斷的刺痛，是「可惜」的感覺嗎？
正當她思緒混亂，腦筋一片空白時，突然有股力量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讓她毫無心理準備，無可閃躲的對上一雙闃黑專註的眸子。
她呆住了、愣住了，只能任由他低沉好聽的嗓音，傳入她的耳朵中……
「我不想當你的朋友，是因為我想當你的男朋友。我那天說的話，並不是在跟你開玩笑的，我們交往吧，這是我百分之百認真說出的話。」
「我……」她說不出話來了。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你和我之間的關係，說實在的，我一直不喜歡身邊有個女人用『女朋友』或『情人』的身分來綁住我，我喜歡自由，不喜歡被人管著，所以我不談感惰。
但是遇到你之後，我突然覺得如果身邊的那個人是你，管我、束縛我的那個人是你，我竟然不覺得排斥，甚至還有點期待，如果這種歡喜甘願跳入牢籠，心甘情願被一個人綁住的感覺就是喜歡的話，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這幾天沒有來找她，是因為他也在思考，也在釐清自己的思緒想法。
不可否認，那天會說出那樣的話多少有點開玩笑的成分，但經過這幾天的思考後，他不想那只是個玩笑，而希望那是真的，所以他想要她的一個答案。
「我、我不知道……」她慌亂的搖頭，原本就混亂的思緒，現在更是糾結成一團了。
「好，那我問你，你討厭我嗎？」
她搖頭。
「你不喜歡看到我，不想要看到我，一想起我這個人便覺得噁心討厭？」
她還是搖頭。
「所以你覺得跟我在一起的感覺還不錯，和我說話的感覺也不錯？」
左右晃動的頭變成上下點著。
「你會想要見到我，跟我說話，聽我的聲音？」
繼續點頭。
「你想要和我做一輩子的朋友，最好一輩子都在一起？」
還是點頭。
「有時候看到我會覺得我很好，心會怦怦跳，眼光也會一直盯著我？」
再點頭。
「那麼，彤彤，你也是喜歡我的，我們交往吧。」
他強勢的為兩人決定了新關係……
跑開時，她還可以聽到沈群爽朗的笑聲，不斷從她身後傳來。
這不是俞意彤第一次談戀愛，以前在念書時，曾經因為一個學長對她展開猛力追求，答應和他在一起過，但她覺得兩人變成男女朋友后，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不過多了牽手、摟腰等比較親密的動作。
但這些親密的動作並沒有帶給她太大的感覺，她還曾懷疑愛情怎麼會這麼平淡，和電影書本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次完全不一樣了。
自從那天沈群宣布了他們的新關係后，她覺得最近自己的心情好象高高飛在雲端上，整天都輕飄飄的，好象不是真的。
她不知道當他握住她的手時，她竟然會全身僵硬，心兒怦怦跳個不停，她也不知道男人的手竟然可以這麼厚實，被他握住的手感覺很有安全感。
她不知道兩個人靠在一起分享體溫會如此美好，鼻問竄著他的氣味，身上感覺他的溫暖，讓她覺得好充實，心頭被幸福塞得滿滿的。
她更不知道一個名稱的改變，從「朋友」變成「男朋友」，竟然可以讓她有了停靠的感覺，像是在海上漂流好久的小船，終於找到屬於她的港灣。
想到這裡，她的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抹滿足幸福的笑容。
「在想什麼？這麼開心。」
好聽的男聲讓她回過神來。
「沒什麼。」她搖搖頭。
「今天我領到薪水了，走，我請你吃大餐。」今天是他在稅捐處工作的最後一天，將近一個月的工作時數，他領到了一萬多塊錢的薪水。
這筆錢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麼，有時候招待客戶，一頓飯的花費就不止這個數目，但俞意彤可不這麼想。
「幹嘛吃什幺大餐，這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還是存起來比較好，我們隨便吃吃就好了。」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兩人的關係已經不一樣了，再讓她繼續誤會下去也不太好。「其實我不是混黑道的……」
「你不用擔心我會瞧不起你的過去，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如今再去計較那些也沒有意義，所以你真的不需要否認，再說，我知道你現在是真心想改邪歸正，走回正途，你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只會讓我更佩服你。」
「可是我真的不是……」唉，每次講到這個話題總是有理說不清，難道就因為他長得比較凶，就永遠沒有辦法有還他清白的一天嗎？
「好啦，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我想要吃牛肉麵加很多小菜。」
「這樣就滿足了？」
「嗯。」她大力點點頭，吃一碗牛肉麵對她來說已經是比較奢侈的一餐了，再加上很多小菜，哇，真是太滿足了。
「那有什麼問題，我們走吧。」他將她從公園的長椅上拉起。
兩人才剛走到公園門口，準備過馬路到對面的麵店，阿彬突然開著車停在他們面前。
「老大——」
「阿彬，你怎麼突然跑來了？」沈群有些驚訝的問。
「剛剛台北那邊打電話來，說……」他看見旁邊的俞意彤，下面的話遲疑著適不適合說出來。「總之，最好能趕快處理一下。」
「我知道了。」沈群轉頭對俞意彤說：「不好意思，我們的牛肉麵大餐，可能要改期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現在也不太清楚，所以得去了解一下。」
「沈群，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不希望你再走回頭路。」她揪緊他的衣襟，有些緊張的說。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再打電話給你。」他拍拍她，安撫她一下，然後便隨著阿彬離去。
「阿彬，到底什麼事情那麼嚴重？」回到家后，沈群問著阿彬，如果事情沒有很緊急的話，他不會特地跑去找他，要他立刻回家處理。
「剛剛接到消息，公司跳票一億多，甚至還有人在拋售股票，所以現在公司的股價一直往下跌。」
「跳票？」沈群走進書房，坐在大書桌后的椅子上思考著。
這情況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了。
早在大半年前，他要爺爺對外宣布他出國治療，實則避居在這裡，暗中遙控一切時，他早料到會出事，只是沒有想到，時間比他預計的提早許多。
看來張榮暉比他想象中還要昏庸沒用。
「我們現在手上有多少資金？」
「報告老大，馬上可以動用的現金差不多有兩億，其它的股票基金總值有五億多，不過要換現的話還需要幾天時間。」
「好，你多找幾個人頭，把股市裡拋出來的股票都買下來，然後靜觀其變。」
網撒下去一段時間，可以開始收了。
他有預感，這次一定會捕到大魚。
一整個晚上，俞意彤都處於一種惶惶不安的情緒中。
從阿彬嚴肅的表情上看來，事情似乎很嚴重，要不然也沒必要讓沈群立刻趕回去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
會不會是什麼黑道火併，爭奪地盤那種事情吧？
想到這裡，俞意彤更擔心了。
她好不容易才說服他放棄以前那種黑道舐血的生涯，希望他能在這個鄉下地方過簡單單純的生活，眼看著未來就要變得光明，兩人的感情也漸漸穩定時，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如果，他決定要走回以前的老路，那該怎麼辦？
如果他走回老路，跑回去跟人火併，那又該怎麼辦？
不行，她絕對不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雖然她不確定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到底佔了多重的份量，足不足以讓他為了她放棄一切，但是她還是要去試試看。
她要留住他，不只把他留在這裡，不去和人火併爭地盤，也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絲毫不管牆上的鐘已經指向十二，外面早就一片漆黑，她想也沒想，就往他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