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家老大呢？」看到前來應門的阿彬，俞意彤匆匆問著。

「在書房裡，但是……」

還不等阿彬把話說完，她就繞過他，快步跑向書房，阿彬攔也攔不住她。

「俞小姐，你現在不能進去，老大他……」阿彬在後面追趕著，但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她便逕自推開書房的門了。

一開門，她便見到沈群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講電話，見到她進門，匆匆忙忙地對電話講了句「再聯絡」，便掛掉了。

「你在跟誰講電話？」她走過去急問。

「老大，我攔不住……」阿彬一臉歉然的看著沈群。

「沒關係，你先出去，我來處理。」

待阿彬離開，並把門關上后，俞意彤忍不住又追問道：「阿群，你剛剛到底在跟誰講電話？」

「一個朋友而已。你怎幺會突然跑來了？」他試著敷衍帶過。

「剛剛看你匆匆忙忙趕回來，我擔心你發生什麼事、在家越想越不安，索性過來看看。」

「晚餐吃了嗎？」他離開椅子，走到她身邊。

俞意彤搖搖頭。

「餓不餓，要不要我煮東西給你吃？」

「你會煮飯？」俞意彤懷疑的看著他。

「滿漢全席不敢說，但要是簡單的泡麵，還難不倒我。」他笑著把俞意彤往書房外面帶。

差一步就要走出書房了，俞意彤猛地走下腳步。「不對，你故意轉移話題，你還沒有跟我說是什麼事。」

「一點事情都沒有，你不要擔心了。」沈群拍拍她的肩，安撫她的情緒。

不料，她卻把他的手一把揮開，不接受這種敷衍的答案。

「不，一定有什麼事，要不然阿彬不會那麼緊張，剛剛看你的臉色也很凝重，事情一定很嚴重對不對？」

「其實真的沒有什麼，不過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被逼問得沒有辦法，沈群只好透露一點點，希望可以阻止她再繼續問下去，畢竟現在還不是讓她知道一切的好時機。

一來是害怕兩人現在才剛開始交往不久，感情還沒有十分穩固，如果她知道他真實的身分，就是家人擅作主張為她定下的結婚對象，鐵定會對他產生反感。

二來他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張榮暉便是要謀害他的主謀和要謀奪公司的野心份子，接下來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也沒有人知道，只能靜觀其變，實在沒有必要多一個人操心。

「生意，什麼生意？」俞意彤不肯放鬆，還是繼續追問。

「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沈群雙手一攤，眉頭微皺。

「阿群，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麼？」她正色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過去，我不管那是什麼，也不會因此而瞧不起你，但是你答應過我要改邪歸正，就算再辛苦，也不再走上歪路，可是你現在又要走回頭路，叫我怎麼能不管？」

「不是這樣的，小彤，你不要誤會。」

「要我不要誤會可以，但是你要老實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俞意彤還是不肯放鬆，一定要問出個結果。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他被問得受不了了。「台北的公司財務出現一點問題，有人想謀奪公司大權，侵佔公司財產利益，我剛剛就是在處理這件事。」

公司？對了，現在黑道已經很進步，不像以前只會結黨，現在都會成立一些公司，進行企業化的經營。

謀奪公司大權？那就是有人想要搶地盤，拼輸贏羅？

她想得果然一點都沒有錯，真是黑道中的利益糾葛，接下來可能就要人拼了。

沈群怎幺也沒想到，不說還好，說實話反而更讓俞意彤誤會。

「你能不能退出江湖，不要再管這些事了，我們一起過平平靜靜的日子豈不更好？」她揪住他的衣襟，急切的問著。

「小彤，你真的誤會了，我不是黑道，做的是正當生意，自然沒有什麼退不退出江湖的問題。」他用手揉揉眉心，有些無奈。

正當生意？每個有罪的人都會大喊自己是無辜的，是司法不公，是政治迫害，根本不會有人承認自己有錯。

見俞意彤還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沈群舉起手。「我發誓，我說的全部都是真的，要不然就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她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雖然心中還是有很多疑問，但看情形今天是問不出什麼來了，還是先到這裡就好吧！「我相信你就是。」

反正只要她在他的身邊看好他，不要讓他跑回去跟人談判火併，應該就不會有太大問題吧！

過了一個多星期平靜的日子，俞意彤幾乎都快要忘掉曾經發生這麼一件事，也以為他真的把她的話聽進去，決心和過去斷絕時，卻發現這段日子的平靜只是山雨欲來的徵兆。

一個陽光燦爛的星期六午後，他們約好了要去超市買些東西，晚上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提著滿滿兩袋東西，才剛走去超級市場，便看見阿彬急急忙忙跑過來。

「老大、老大，不好了……」

「發生什幺事？」

阿彬看了俞意彤一眼，然後附在他耳邊說話，沈群一聽，臉色立刻沉下來，眉頭也皺得死緊。

「小彤，我有重要的事要立刻趕回台北，你自己回去好不好？」他轉頭對等在一旁的俞意彤說。

「什幺重要的事？」俞意彤緊張的問，心中惴惴不安起來。

「我以後再告訴你，我先走了，我會再跟你聯絡。」將手上的東西交給俞意彤后，沈群不顧她在身後喊著，便快步和阿彬離去。

兩個星期過去了。

俞意彤等了沈群整整兩個星期，沈群說過會再和她連絡，沒想到她竟再也沒收到他隻字片語，就連每天帶在身邊隨時拿出來檢查的手機，也從來沒有響過。

俞意彤打過去的電話，永遠被轉接到語音信箱，沈群就像在人間蒸發般，一點音訊也沒有。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的心也越來越不安，不知道沈群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甚至連他的安危都沒有辦法確定。

這天晚上，俞意彤照樣待在客廳的電話旁邊，不敢離得太遠，免得漏接任何一通電話，然後葉佳媛突然像旋風般進門，看到她便急急問道：

「小彤，你說你那個沈老大是不是叫沈群，合群的群？」

「對啊。」

「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叫阿彬，江啟彬，彬彬有禮的彬？」

「他的全名我不清楚，不過的確是彬彬有禮的彬。你問這些做什麼？」奇怪，今天佳媛一進門就凈問些有的沒的，這有什麼好問的？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看你看……」葉佳媛把手中的雜誌翻開，遞到俞意彤面前。「你看這張照片，是不是就是你的沈老大？」

朝著葉佳媛指著的照片看過去，俞意彤心中猛地一震——

照片中的人梳著整齊的頭髮，穿著合身筆挺的西裝，傲視群倫的氣勢，看起來就不是個普通人。雖然外表的打扮不太一樣，但他的五官、他的身型，還有眉頭皺起來的樣子，就算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也有百分之九十，那——的確就是沈群。

俞意彤拿起雜誌，急切讀著報導內容，報導中指出——

「沈氏企業」總經理——沈群，半年前因一場嚴重車禍所以出國休養，他不在國內期間，沈氏企業接二連三傳出跳票財務危機，股市中傳言不斷，股價也一路下滑，此次沈群回國，目的就是要挽救沈氏企業。

據傳聞，半年前沈群發生車禍原因並不單純，疑似遭人故意以車衝撞，但警方調查卻無任何結果，醫生也宣布沈群將一輩子癱瘓，讓他大受打擊，所以才被家人送到國外靜養，如今卻奇迹似的好轉，後續發展值得關注……

看完報導后，俞意彤呆若木雞，不知該怎麼反應。

「小彤，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葉佳媛在旁邊急問。

她木然的點點頭。

沒想到沈群說的並沒有錯，他不是黑道，做的是正當生意，而且照報導看來規模還不小，他會受傷並不是因為黑道火併，而是有人想謀害他故意製造車禍。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她誤會他了，虧她還好心的要幫他改邪歸正，走回正途，介紹他去當個小小的臨時僱員。

天啊，人家做的可是大生意，臨時僱員的薪水給他塞牙縫都還嫌不夠，她還不斷在他耳邊說一些勸他向善的大道理，他的心裡一定在偷笑她有眼不識泰山吧！

「你不是才在擔心找不到他嗎？現在知道他是沈氏企業的總經理，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去沈氏企業一定可以找到他。」

「可是……」現在有了確切的方向可以找人，她反而遲疑了。

以前會和他在一起，是覺得兩人的距離並不大，是屬於同一個階層的人，可是現在知道他是大企業的總經理，那和她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兩人再繼續交往下去會有結果嗎？

再說報導上都說了，他到這裡是為了養病，雖然她想不透他明明在國內，為什麼說是出國，但不管在哪裡，等他恢復健康后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所以他一開始就不是來這裡「定居」的，他只是一個過客，不小心和她有了糾葛。

既然一開始就抱持了不會久留的打算，和她的感情會不會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到時候再找個借口分手，或乾脆就此消失不見？

如果真是這樣，她還特地跑去找他，豈不是自取其辱，自討沒趣嗎？

「可是什麼？」葉佳媛不明白她心中多如牛毛般紛亂的思緒，不明所以的問。

「我這樣去，會不會、會不會……說不定他根本就已經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剛好趁這個機會分開，我還這麼不識相的跑去，這樣實在太……」

「他有跟你提過要分手嗎？」

「沒有。」

「這就對了，這代表你現在的身分還是他的女朋友，所以你絕對有這個權利去找他。」

「可是如果他還愛我的話，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沒有跟我連絡，打他的手機也打不通？」

「所以你更要去找他問個清楚明白啊，問他還愛不愛你，要不要跟你在一起，問他到底對以後有什麼打算，把事情問清楚，總比你在這裡胡思亂想來得好吧！」

葉佳媛已經快受不了整天心不在焉，三不五時就嘆氣的俞意彤，如果再不趕快想個辦法的話，在俞意彤絕望傷心致死前，她會先被煩死。

「是這樣嗎，可是如果！」

「俞意彤，我拜託你不要再可是、如果、但是、要是、會不會……什麼的了好不好，心中有疑問就去弄個清楚，就算死也要當個明白鬼，再說你不是很愛他，難道你甘願這段感情就這樣莫名其妙結束？」

俞意彤仔細思考了葉佳媛說的話，好半晌，她心中終於有了決定。

「我明天就去找他。」

「爺爺，您的身體有好一點嗎？」

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沈群，連行李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直接到醫院來探望沈老太爺了。

按照計畫，他要等到事情更明朗，張榮暉的犯罪證據更充足時才要出現，要不是接到爺爺被張榮暉氣到住院的消息，他也不會那麼快回來。

「張榮暉那個死小子，要不是我現在年紀大了，否則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就算從鬼門關繞一圈回來，老太爺還是余怒未消。

「爺爺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安心靜養吧！」

原本只打算把張榮暉這顆毒瘤拔去，找個機會讓他離開公司，現在他竟然膽敢做出傷害爺爺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沈群在心裡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張榮暉付出代價。

看著爺爺服過葯睡著后，沈群才離開病房，找父親問清楚當時的狀況。

「爸，爺爺這次怎麼會氣得這麼厲害？」

想起當天的情況，沈父不由得也火冒三丈。「那個張榮暉真的實在太囂張太過分了……」

因為沈群在離開前有交代，不管公司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管，所以就算知道公司最近的資金調度出現狀況，老太爺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不打算要插手。

沒想到吃過午餐后，家裡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表叔，這件事情你一定要幫忙才行。」張榮暉一開口，便要求老太爺幫忙。

「什麼事情？」

「你在商場上打滾了大半輩子，相信對局勢的改變一定很清楚，這幾年來全球的景氣都不好，中小型企業倒掉不少啊！」

「這個我知道，不過跟你要我幫的忙有什麼關係？」真是的，講話不幹脆點，凈拐彎抹角。

「你也知道，阿群人挺聰明的，就是年紀輕了點，經驗不夠，有好多幹部都不怎麼服他，要不是表叔你在後面撐著，大家看在你的面子上，公司早就做不下去了。」

「嗯，阿群年紀輕是事實。」意思是除了這點外，他並不認同張榮暉的說法，只不過張榮暉並沒有聽出老太爺的弦外之音，還以為老太爺也贊同他的說法，喜孜孜的繼續往下說。

「我也知道老太爺疼阿群，對他寄予厚望，所以之前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但是現在我不說不行了。」張榮暉表現得痛心擔憂的樣子。「其實自從阿群接總經理的位子后，公司的業績是每況愈下，很多客戶都在他手上流失掉了，還有一些投資都失敗，所以公司狀況是一年不如一年。」

「是這樣嗎？」老太爺挑挑眉，有些懷疑的問。

「嗯，之前捅出的洞太大，我實在沒有辦法補救了。」張榮暉沉痛的說。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找到買主，朝日集團願意用五千萬把公司和你手上的股份買下，並概括承受原有的債務，這是我談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現在就等著老太爺你把你手上的股票過戶了。」

「不行，公司我是絕對不會賣的！」老太爺一聽，怒火整個上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立刻拒絕張榮暉，更何況朝日集團的董事長一直和他是死對頭，自己怎麼樣也不能在他面前丟臉。

「表叔，我知道沈氏企業是你打拚大半輩子經營起來的，你對它有感情，但是現在情況那麼差，如果不趕快脫手的話，將來會連一半的價錢都賣不到，我看你就答應了吧！」

之前他挪用公司資金炒作股票，沒想到被套牢了，為了解套，他向地下錢莊借了一大筆錢，眼看過了還款時間，他們也放話說再不還錢就要他斷手斷腳，所以他一定要趕快弄到錢才行！

「不可能，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答應的！」老太爺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點轉圓的餘地。

聽出老太爺的堅決，張榮暉急了。「表叔，你何必那麼死腦筋，五千萬足夠你舒舒服服過完所剩不多的日子，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答應，莫非是人老了，腦袋也跟著糊塗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只是實話實說，從你叫沈群那小子當總經理那天，我就想這樣說了！」張榮暉也惱羞成怒，口不擇言。「如果你不是老糊塗、老番癲，怎麼會讓那個毛頭小子爬到我頭上，哼，你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算了，我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是絕對不可能賣公司就對了！」老太爺氣到不想再和他說話，揮揮手要他走。

「不行，今天事情沒有一個結論，我是不會走的，這是股份讓渡書，我看你就乖乖簽名吧！」張榮暉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文件，擺到老太爺面前。

「我不簽。」老太爺一把將文件撕掉。

「你真的不簽、不賣？」

「對！」

「好，那這樣我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告訴你，我已經把我手上所有的股票拋售，並說服其它股東也一起賣，現在對方至少已掌握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股份，就算你不肯賣你的股票，也已經沒有什麼用，反正公司的經營權已經易手，他們只要隨便辦個增資，你的股份就會被稀釋，最後也只是一個不重要的小股東而已。」

「你……」老太爺沒想到張榮暉竟然那麼大膽。「那賣股票的那些錢呢？」

「錢？哈，那些錢早就被我花光了，那麼一點點錢，還不夠我塞牙縫呢！」

「張榮暉，你竟敢……」老太爺氣得舉起拐杖，朝他揮過去，但老人家的身手不靈活，拐杖被張榮暉一把抓住。

「我剛才好說歹說勸你賣股票，連文件都幫你準備好了，是你自己笨，把大好的機會往外送，怪不得別人。」他把手上的拐杖用力一推，老太爺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反正我錢已經到手了，你以後就等著去當乞丐吧，哈哈哈。」

看著張榮暉囂張的表情，老太爺氣急攻心。「你、你、你……」然後突然心痛如絞，眼前一黑便不知人事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當我聽到爭吵聲跑過去，你爺爺他已經昏倒了。」

「這個張榮暉實在太可惡了，既然他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無義。」沈群握緊拳頭，重重朝牆壁捶了一下。

「聽說朝日已經掌握我們很多股份，並決定召開股東大會，要重選總經理，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辦？」沈父雖然一向不過問生意的事情，但他知道這間公司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現在有可能一切付諸流水，所以他也開始跟著著急起來。

「爸，你放心吧，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

「你可以嗎？需不需要幫忙？」

「我可以的，你和媽就好好照顧爺爺，公司的事情我會負責。」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既然兒子都這麼說，只能全權交給他處理了。

「爸，你知道股東會議什麼時候舉行？」

「好象是下個星期。」

「我知道了。」

看來，戰爭要提前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