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歐陽很快就知道，桑薇說這句話的意思到底為何。

過了幾天，他一如往常在夜晚留言給桑薇，要她早上喚他起床，但是第二天早上時間一到，喚醒他的不是桑薇本人，而是刺耳的電話聲。

歐陽還在半夢半醒之間，將電話接起。

「喂？」

「現在是早上八點半。」桑薇冷漠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該起床了。」

「嗯？」

歐陽揉揉太陽穴，他還沒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我話已傳到，再見。」

「啊？你是桑……」

他話還沒說完，桑薇已經掛了電話，獨留歐陽一個人愕然的瞪著電話筒，他又不是毒蛇猛獸，何必掛電話掛得這麼快？

一早醒來就必須自己張羅一切，這讓歐陽比平日整整遲了一小時才進公司。

等他進了辦公室，桑薇五分鐘后便端著杯熱騰騰的咖啡，以及手上一堆待合的文件來到他的面前。

「我昨晚不是要你叫我起床？」歐陽劈頭就氣惱的抱怨。

桑薇慢條斯理的放下咖啡。

「我的確打了電話不是？」

「可我不是要你光靠電話叫我……」

「難道你要我去你家裡？」桑薇秀眉蹙起。「我覺得讓像我這樣一個單身女性隨便出入你的府上，對彼此的名聲都不好。」

歐陽氣歸氣，但是聞到熟悉的咖啡香，還是拿起來啜了一口。

當咖啡香醇的味道流入喉間，歐陽才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他今天早上泡給自己的那杯咖啡，只像咖啡色的水，喝到最後只能倒進流理台，公司決策難不倒他，周遊女人之間他駕輕就熟，沒想到一杯小小的咖啡卻把他給難倒了!

「我見你以前可不在意這些。」歐陽挑釁的睨了她一眼。

「人總可以糾正錯誤吧？若你無法處理你自己的私人事務，大可以請你的女友們幫忙。」

難道她這是在吃醋？原來如此。

歐陽瞭然於心的露出笑容，這些年來桑薇不求回報的對他付出，而他也樂得在裝作不知道桑薇的感情之下，享受這些服務。

但現在莫非是桑薇受不了了……所以想要在他的身旁也爭取到一個地位？

既然如此，只要出言哄一哄，桑薇又會乖乖的像以前一樣待在他身旁，不會鬧革命了吧？

「可是我比較喜歡你的細心跟體貼，她們遠遠比不上你。」

歐陽唇角微揚，綻出個懶洋洋的笑，眼神中帶著慵懶。這更襯托出他英俊的臉魅力非凡，讓人心跳加速。

他知道桑薇一向很難拒絕他的笑容，打從大學時，他第一次和她說話開始，桑薇就沒有一次不在他的笑容和魅力下敗下陣來。

姜人計固然有用，可是男人的容貌運用得當，更是致命的殺傷力啊!

不過當歐陽自信滿滿的期待勝利時，桑薇的表情只是更加冷漠，她將所有文件砰的往桌上一放。

「請您注意您的言行！」她的聲音極為冷淡。「這樣的比較，不僅對您的女性朋友是一種侮辱，對我而言也是。」

說完這段話，桑薇退開身，不帶感情的說道：

「以後我也不會再私下到您的家裡，請您諒解。」

那不是她該出入的地方，那裡只屬於歐陽的女友，或是他將來的妻子，而這兩種稱謂都跟她無關。

看著桑薇離開，歐陽只是愣了一下，但隨即臉上漾出更有興緻的笑容。

難道桑薇真以為隨便凶一凶，他歐陽就會嚇得不再招惹她？別開玩笑了！

以前她費盡心思陪在他身旁，他不屑一顧，將桑薇做的一切視作理所當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如今桑薇不做了，選擇退開當單純的秘書，將他拒於千里之外，反倒挑起了歐陽的興趣。

他最近正愁遇不到任何引他關注的女子，沒想到桑薇突如其來的改變，反倒使他們倆之間的相處變得有趣起來。

看來他工作之外的時間，暫時不會無聊了。

歐陽輕鬆的往真皮座椅上一靠，頗有興味的淺笑起來。

桑薇力圖改變的不只是不再介入歐陽的私生活，她連工作都想公私分明。例如以往歐陽和女性朋友約會，桑薇總是細心的替他安排好餐廳，替他購買禮物，若他失約還幫忙送上卡片致歉……

但現在這些，她不做了。

桑薇將記事手冊里，屬於歐陽私人朋友合開的，全數整理好交給了他。

厚厚的一大疊紙，象徵歐陽這些年來的獵艷記錄，桑薇趁著報告一天行程，走進歐陽的辦公室時，把這些一併呈上。

「總經理，我想，這些還是您自己留著比較好……」

本以為歐陽看到這麼厚厚的一大疊，對她的行為會勃然大怒，怎知他只抬眼淡淡一掃。

「喔，放著吧。」

這種平淡的回應，和之前她光是說「不」，就足以激得歐陽暴跳如雷的情況，實在相差懸殊，讓桑薇不但不高興，反而還有點者下心不安。

她帶點試探性的繼續說：

「還有，有些事情我想我以後無法再為你處理，因為那並非……」

「並非你的工作範圍？我明白。」

歐陽凝視她，笑容溫和。

「後來我想了想……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放了太多不該你做的工作在你身上，我檢討過了。」

就這麼容易解決了？桑薇一直到走出辦公室，都還不敢置信。

「怎麼樣？總經理有沒有非常生氣？」

她才走出門，徐夢蕾便靠近低聲問。

「沒有。他完全……沒生氣。」桑薇茫然的搖搖頭。

「這不是很好嗎？我看總經理也在檢討他這幾年把你利用過度的事情吧，你甚至連私人時間都貢獻到他身上去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歐陽雖然外表看起來和平、好相處，個性又開朗，可是桑薇跟在他身邊這麼久，見識過歐陽整垮商場對手的狠勁，就知道他絕不是真如外表般和善的人。

如果歐陽不是真心的檢討自己，那麼，他突如其來的溫和，究竟代表什麼？

相對於桑薇的擔憂，徐夢蕾倒是樂觀得很，繼續在她耳邊絮叨。

「對了，今天晚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聚餐？我約了些朋友，很熱鬧的，一塊兒來吧？」

自從知道桑薇不想再過以歐陽為重心的生活后，每下了班，徐夢蕾就拉著她四處跑，認識各式各樣的人。

可是不管遇到怎樣的男人，桑薇發現自己老是會忍不住把對方拿來和歐陽比較。她會不停的想象，歐陽比這個人再高一些、肩膀再寬一些、聲音再低沉一些……

「還有，上次跟我們出去聚會的那個張先生，你還記得吧？後來他有再打電話給我，直稱讚你很有氣質，問你願不願意再跟他見面呢……」

張先生？是誰？桑薇真的想不起來，不過，既然對方對她有意思，見見面也無妨，所以她努力的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看似歡欣的笑容。

「好，我會去。」

她知道老拿別人跟歐陽比是不行的，所以她更努力的尋找可能的戀愛對象，好讓這段單戀結束。

這天，歐陽從下午開始便不在公司，但由於不是桑薇插得上手的事務，所以她留在公司待命。

到了下午六點半，其他同事都下班后，難得連徐夢蕾都沒來約她，桑薇索性留在將近空城的辦公室里，專心打起後天要用的會議文件、表格等資料。

她專心的程度，連歐陽已走進辦公室她都沒發現，直到歐陽走近，微笑開口：「怎麼？只剩你一個？」

一句話把桑薇嚇得抬起頭來，她抬頭看鐘，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啊，對……大家都下班了。」

一整間辦公室，只有歐陽和桑薇兩個人，這讓她坐立難安，不過歐陽倒是一點都不在乎的模樣，站在她桌旁，自在的閑話家常。

「你最近下班后都直接離開公司，現在這個時間會看到你，還真有些難得。」

「我留下來……打點文件。不過，我也差不多打完準備下班了，你也快點回去吧！」桑薇低著頭開始關電腦、收拾桌上的東西。

看到他又要跑？歐陽冷下臉，最近她下班就被徐秘書帶著聯誼，她以為他不知道?

想躲開他、忘記他，可沒那麼容易。

而且桑薇越這樣做，反而更激起歐陽的玩心。

「等等。」歐陽笑眯眯的將兩手抵在桌面上，身子微俯，將臉湊近。「你吃飯了沒有？」

「我？」桑薇一愣。「還沒……」

一答話她就後悔了，沒有也得說有啊!

果然下一秒，歐陽便理所當然的說：「那麼一起去吃個飯吧？現在才八點，時間差不多。」

「這……可是我不餓……」桑薇勉強擠出笑容。

她躲他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和他去吃飯呢？

「可是我餓了。」歐陽一挑眉。「你不會連陪我吃飯，都不願意賞光吧？」

「我、我想……應該有很多人可以陪你去吃飯……」桑薇還在做最後的努力掙扎。

「可是我想請你吃飯。」歐陽笑得很溫柔體貼。「你當我的秘書這麼久了，一直沒好好謝謝你，雖然一頓飯不算什麼，但偶爾一次，你就當陪陪我？」

「我、我……」桑薇心裡天人交戰，明明告誡自己不要再接近歐陽了，要趁單戀還沒被得知時徹底切斷，可是當歐陽如此靠近她時，她的心……還是不爭氣的全面棄械投降。

「就只是……吃個飯？」終於，她自暴自棄的回答。

罷了，只是一場飯局，放縱一次，總不可能讓她先前的努力全告白費吧？

明明說只是吃個飯而已，可是當桑薇上了歐陽的車，卻被帶到了只提供全餐餐點的義大利餐廳。

全餐再怎麼說也要吃兩個小時以上，所以桑薇一踏進門口，心裡就打起了退堂鼓。

「怎麼了？你不喜歡這間餐廳？」

歐陽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葯，以前都對她不理不睬，鮮少正眼看她，但最近卻老是用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

桑薇戒備的看了歐陽一眼，卻沒在他的臉上看出任何破綻。

「我不想帶你去太隨便的餐廳……難道我做錯了？」

看見歐陽有些受傷的眼神，桑薇心又再度軟了下來，勉強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

「……不會。我很高興。」

服務生接過桑薇的外套，接著便將兩人領入餐廳。歐陽走在桑薇身後，而他臉上得逞的狡猾笑容，她可是一點也不知。

兩人坐在包廂里的位置，隱密性很夠，暈黃的燈光照射在裝潢高雅的隔間內，帶出了浪漫的氣氛。

可是桑薇一點也體會不到浪漫，她只是坐立難安的一會兒瞪著菜單，一會兒瞪著桌布，但就是不敢看她對面的歐陽。

「這間餐廳氣氛不錯，是吧？」歐陽輕鬆的語氣打破沉默。

「是不錯，非常適合與美女共度。帶我這秘書來，不會太浪費了嗎？」桑薇苦笑。

「一點也不會。我們認識那麼久了，請你吃一頓飯有何不可？」

見桑薇不肯看自己，歐陽倒大方的將她仔細看個夠。

桑薇的皮膚相當白皙，在昏黃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襯得她清秀的五官更加出色。歐陽一直不曾仔細注意過她，可是如今細細一看，其實她若換個打扮，說不定也還合他的胃口？

更何況她又喜歡他，不下手似乎太暴歿天物了……

桑薇不知道歐陽腦子裡都在打這種主意，她不經意的抬頭，發現歐陽目不轉睛的凝視自己，心跳瞬間漏跳了一拍。

不行！她要清醒!

「薛小姐最近好嗎？」

桑薇索性開口談最殺風景的話題，歐陽果然微擰了眉，臉色冷淡下來。

「不太清楚，我最近都沒有和她見面。」

最近和薛雪雁的疏離是他刻意所為，因為他知道若還持續跟薛雪雁往來，桑薇絕對不會對他放下戒心。

「是、是嗎……」

桑薇無法否認，她聽到這消息時，心裡還是會有那麼一瞬間的欣喜。人心果然是很自私。

「你呢？現在可有男朋友？我很少聽到你談起私事。」

歐陽問得很故意，一個默默愛他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想也知道是不會有別的男人的。

他還以為桑薇就會這樣一直默不吭聲下去，但她竟會積極的想要改變自己，這倒是出乎歐陽的意料之外。

「……沒有。」

桑薇苦澀出口的答案，跟歐陽預期的一樣一樣。

看來就算徐秘書積極的替她尋找對象，也都徒勞無功。

這不就表示，桑薇的心還是緊緊的系在他身上？

想到這，歐陽惡作劇的意圖更加旺盛。

「怎麼會呢？像你條件這麼好的女孩……需要我幫你介紹嗎？」

聽到這句話，桑薇整張臉都傻住了。

「不，我不需……」

「還是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歐陽這句輕鬆問出的話，讓桑薇一愣，猛然拍起頭看他。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可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他的語氣只像是朋友之間的關心……

「沒有……我沒有喜歡的人……」

桑薇低著頭說出違心之論，因為若說有，歐陽要是繼續追問對方是誰，她又該怎麼回答？

「這麼說來，我還有機會？」歐陽的神色轉趨嚴肅。

啊？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

桑薇瞪大雙眼，但下一秒，歐陽又眉開眼笑。

「來，嘗嘗這道菜肴，我特別點的，是這家餐廳的招牌菜……」

他轉換的如此快，讓桑薇跟不上他的速度。

莫非……歐陽又在開她玩笑了嗎？桑薇心情複雜的看著他，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