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且將腸斷對婢女 未能寶劍刃仇人
第六章:且將腸斷對婢女未能寶劍刃仇人
杜青絲再次來到神箭堂,煉奴山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然顯得那麼詭異,她有種想要拼個死活從此了斷的感覺,她撫摸著手上的琵琶,從小她就喜歡琵琶,喜歡音樂,只有在琵琶的聲音里,她才能夠忘記一切,她記得記憶中有些不愉快的往事,但是一曲《如夢令》,使她忘卻煩惱,重新睜開眼睛,一切似乎重新開始。好久沒有再彈這支曲子,在人生中不斷迷失,最終卻不免會再度回來。
琵琶聲響明月暗,十里竟有悲傷傳。百鳥驚鳴撲欲散,人心更比風雲亂。
屋檐震落瓦片飛,草木驚風夜含悲。不見人影來相見,一曲伴我獨徘徊。
神箭堂沒有人,停下彈奏琵琶的杜青絲緩緩往裡面走著,來到石壁前,輕輕拉開機關,門漸漸打開,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閉氣功對她來說一向視為旁門左道,所以很少練習,不過此時她仍然努力的閉氣前行。
洞中依然點著幽深的藍光,詭異的閃耀著狡猾的光澤。過道是寂寞而簡單的,沒有半點聲音,她正在走著,忽然一個聲音傳來,「救救我,就救我……」像是鬼魂的召喚一樣讓她一剎那間呆住了,那聲音漸漸微弱,似乎根本就沒有響起過。
她邁著步子繼續往前面走著,忽然間那聲音似乎又響了起來,如同地獄鬼魂的呼叫,儘管杜青絲藝高膽大,卻也不禁有些膽戰心驚,誰知道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能有多少冤屈的靈魂,和憤世嫉俗的冤鬼。
這次那聲音卻更加清晰,似乎就在眼前,她轉過洞口,忽然來到一個大廳之中,這個大廳很熟悉,四周都是刑具,一張床上,似乎平躺著一個人,她走了過去,掀開蚊帳,只見一個赤身的人,女人,被綁在床上,頭凌亂,身上傷痕纍纍,幾乎血肉模糊。
但是那張依稀可以分辨的臉,使得她認出這個人正是小娟,她當即跪了下來,拉著小娟的手,哭著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她手忙腳亂的解著繩子,小娟微弱的聲音說:「小姐,終於還是你救了我。這都是我自找的,你不用為我哭泣。」
杜青絲解下繩索,用外衣裹住小娟,抱著她,緊緊的擁著,說:「別想太多,你會沒事的。」小娟說:「是我自己不珍惜自己,我羨慕榮華富貴,我希望一步登天,我自作自受,小姐不要傷心。不過我知道了老爺的下落,好像馮將軍想要老爺把門下所有的生意往來全部交給他打理,本來我想告訴小姐,老爺就在煉奴山石頭洞里,但是沒有找到小姐,就已經這樣了。」
杜青絲看著小娟,小娟的嘴略略動了一下,說:「小姐,你快走吧,我是個罪有應得的人,不值得你哭泣。」杜青絲心裡想著小娟的話,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罪有應得,但是她卻撐著最後一口氣,就是要告訴自己父親的下落,其實她根本就是不計一切後果,想要幫我救出父親,她什麼都不顧,甚至不需要我理解,不需要我明白……
想到這裡,她激動的說:「不,小娟,我明白,我恨我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來救你,小娟……」她忽然愣住了,小娟的身體已經冰涼,或許那句「罪有應得」說完她就已經離開人間,杜青絲感到徹頭徹尾的冰涼,她應該明白小娟是什麼樣的人,她應該相信小娟,拯救小娟。
她緩緩抱著小娟的身體,來到外面寂靜的月光之下,月光照著小娟血肉模糊的身體,也照著滴落在小娟面龐上清澈而明亮的眼淚。杜青絲瘋狂的彈奏起琵琶來,聲音穿越天地,飛舞盤旋,百獸率悲,千山同哭。
又是一個明月之夜,杜青絲看著劍谷的大門,邁步走了進去,見到馮生的時候,馮生似乎早就等著一樣,杜青絲說:「我爹在哪裡?」馮生說:「到底是父女情深,女兒來救爹,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杜青絲冷冷的說:「交出我爹,毫無損的交出來。」
馮生哈哈大笑起來,杜青絲一伸手,所有的門窗登時關了起來,杜青絲恨恨的說:「交出我爹,否則,我讓你百死莫贖。」馮生停了笑聲,說:「杜姑娘,你覺得馮某取得劍穀穀主之位,靠的是什麼?你以為不殺掉師父師兄那群老怪物,我能坐上這個位置,你又以為,我憑著個人的功夫,就能殺掉這麼多人?」
杜青絲說:「我不管你的事情。」
馮生得意的說:「但是我卻要管你的事情,杜姑娘不知有沒有聽說過六王爺?」杜青絲冷冷的說:「六王爺最喜歡參與熱鬧的事情,我豈能不知,我和他不知道有多熟悉。」馮生說:「就是因為你和六王爺熟悉,所以,你才會面臨滅頂之災。你知道六王爺策劃謀反的事情被皇上知曉嗎?你當然不知道,因為六王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他飲毒自盡,毒藥是皇上賜的,六王爺死後,朝廷先後死了很多人,那些都是六王爺的朋友,你知道?」
杜青絲看著馮生,馮生笑了一笑,說:「很僥倖,我是南康王的朋友,很榮幸,我參與了這次屠殺謀反逆賊的計劃,不過很不幸,令尊就是其中一人。」杜青絲說:「你胡說!家父是個生意人!」
馮生哈哈一笑,看著杜青絲說:「這年頭哪有清白的人?不是跟著東風,就是跟著西風,就算你不跟,風也會吹你,東風不要你,你自然就跟著西風,既然不是南康王的人,那就是六王爺的人,這個規賊這麼簡單,難道你不明白?」
杜青絲說:「殺了我爹,你有什麼好處?我爹已經不是尚書令了,你不就是要我爹的財富嗎?好,我作主全部給你,我要我爹,你給我,我從此以後不加入你們朝廷中任何的勾當,不參與你們的任何活動,可以嗎?」馮生來到杜青絲身後,笑說:「何必這麼沮喪呢?方今大局一定,正是安享太平日子,榮華富貴的時候,我有心想要請杜姑娘一起參與,這等美事,不知杜姑娘會否賞臉?」
杜青絲回頭盯著馮生,怒說:「你什麼意思!」馮生走到杜青絲前面,得意的說:「其實我傾慕姑娘已久,想要一親芳澤……」然後轉過身來,說:「簡單的說,就是要和姑娘一度,嘗嘗眾口相傳的冷美人的滋味。」
杜青絲冷笑說:「你休想!」馮生笑說:「輕易得到的東西,其實有什麼意義?我實在想不出這段時間我該追求什麼,想來想去,只有在姑娘身上,才能得到征服的樂趣,因為我曾經聽駱兄說過,杜姑娘是人間美人,是他得不到的最大遺憾。我僅僅是出於好奇而已,其實姑娘若是一口答應,對於在下而言,豈非太過無趣。」
杜青絲說:「有本事,你交出我父親。」馮生說:「我喜歡看人的選擇,檢驗你的能力,三天之內,我會把令尊的罪狀上告南康王,令尊恐怕就會魂歸地府,你有三天的時間,不管你用什麼方式,我想最終你能救出令尊。」杜青絲抽出利劍,指著馮生,說:「我現在就殺了你!」馮生冷笑一聲,說:「你以為我奪得掌門之位,靠的僅僅是南康王的支持!」說完輕輕用食中二指夾著杜青絲手上的長劍,輕輕一動,長劍頃刻斷為兩截。馮生平靜的說:「現在朝廷中能夠和我抗衡的敵人,的確很少了,我所有的威脅,或許只有那個傳說中的黑夜妖魅和鬼面書生,可是他們,又不肯前來,真是無趣。」
杜青絲看著馮生遠去的背影,心中一時憤怒難當。
看著地上的斷劍,想著馮生的話,她忽然覺得這一切那麼的不可靠,曾經自己不是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智慧、武功天下無敵的人嗎?怎麼忽然之間,她現自己武功也不高了,腦袋也不聰明了,最可怕的是身邊的人都一個個遠去了,她連自己最親的人都無法保護,她感到從內心深處襲來的可怕的恐懼,如同幽靈一樣緊緊的纏繞著她。
她猛然來到馮生前面,攔住馮生,說:「好,我答應你,你放了我爹,我留下來。」馮生有些詫異的說:「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就作出決定。」杜青絲凄然說:「正如你所說,我們都是知道規則的人,在這個社會,能力不是唯一的標準,你得到什麼,付出什麼,都只是一個權衡,如今你有南康王,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們何必要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懸念的徒費心機上面。」馮生一笑,說:「雖然來得太容易,但是我仍然接受。」
杜青絲說:「你打算怎麼做?」馮生說:「仗劍樓和劍谷本來就是同聲同氣,如果我們結成連理,一定是一段天下美談。」杜青絲點頭說:「好,我來說我的,我不求和我父親長聚,但是我要見他一面。」
馮生說:「大婚的時候,你自然會和他見面,名震天下的琵琶公主結婚,難道沒有自己的父親在?你還擔心什麼?」杜青絲咬了咬嘴唇,說:「我擔心你竹籃打水一場空,馮生,你覺得自己很會算計,其實你不過就是佔了天時地利而已,到時候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馮生得意的說:「是嗎?我生平最怕的就是無聊,既然你有心,我就陪你玩,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人玩。」說著大笑而去。
杜青絲回頭恨恨的盯著馮生,馮生忽然轉頭來,說:「我會安排人讓你在傾心小院住下,三日之後,我們就舉行大婚,一樣只有三天,結果就會全部出現,如果到時候你沒能給我驚喜,恐怕,我就要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杜青絲淡然說:「你放心,驚喜無處不在,尤其是你的大婚之日。」
對著銅鏡,杜青絲寂寞的看著自己,忽然門開了,她扭頭一看,一張親切的鬼面具出現在眼前,她急忙起身來,看著鬼面書生,說:「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鬼面書生說:「你怎能玩這個危險的遊戲,說不定你會身敗名裂。」杜青絲說:「盛名赫赫又有什麼,我又不是沒有嘗過那種滋味,如今我比天下最可憐的人還要可憐,最無助的人都沒有我無助,我何必在乎虛名?再說,如果輸的是他,我贏回來的,一樣可觀。」
鬼面書生說:「你覺得馮生是一個很好贏的人嗎?」
杜青絲說:「在規矩面前,輸贏的機會是一樣的。我們的規矩就是假象,誰得到最大的同情,誰得到最多的支持,誰就贏;誰受到唾棄,誰失去別人的信任,不再被人仰視,誰就會輸。我們就看誰的面具戴的最完美,就像一群比賽誰美麗的假面人一樣,誰的假面美麗,誰揭下對方的假面讓人看到她本來的面目,誰就成為贏家。馮生喜歡玩這個遊戲,我就陪他玩。」
鬼面書生說:「因為你不得不玩這個遊戲,其實贏的方法有很多,你可以殺了他,但是你殺不了;也可以離開,但是無法離開。看來這次我真的幫不了你。」杜青絲看著鬼面書生,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因為我美麗,還是因為你誰都幫?」
鬼面書生轉過身,緩緩離去。
杜青絲搖頭嘆說:「其實我也不喜歡玩這個遊戲,只不過我的面具,在別人手上,在他沒有給我戴上之前,我不能離開。」
月色無聲照玉人,不見芳心見淚痕。琵琶不解悠悠恨,絲弦隨我作悲聲。
杜青絲正要準備就寢,忽然聽到馮生開門的聲音傳來,她扭過頭,馮生淡然一笑,說:「這麼晚了還不睡,是不是想我了?」杜青絲冷冷的說:「你來幹什麼?」馮生說:「我又不是正人君子,難道非要等到洞房花燭的時候,才能和你在一起?」杜青絲說:「原來你怕了,你怕到時候會輸,所以寧可先得到我的身體,就算輸了,也不會這麼徹底。」馮生哼了一聲,說:「錯,我只不過是滿足我自己的身體,輸贏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因為我就不會輸。」
杜青絲不屑的一笑,說:「不過我也無所謂,女人就不應該把自己的身體看得那麼重要,否則,這個比賽一開始就不公平。」馮生起身來到杜青絲身後,從後面緊緊摟著她,閉上雙眼,貪婪的聞著她柔軟的脖子,和隨風飄灑的頭,杜青絲覺得渾身似乎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猛地掙脫開來,整理了一下衣衫。豐生哈哈大笑起來,說:「怎麼,你怕了?」杜青絲來到窗戶面前,關了窗戶,說:「我只不過覺得有點冷了。」馮生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怕了,不要告訴我現在你還是處子之身,這可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
杜青絲說:「難道淫蕩無度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嗎?」馮生在她耳邊輕聲說:「錯,淫蕩無度卻又不為人知,那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就像聖門的冰清聖女,人人都說她如何的冰清玉潔,可是她卻一樣巫山,每晚陪著她的,都是不同的英俊少年。」杜青絲說:「不知道馮掌門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風流韻事呢?是不是你們的能力,只能靠這些荒唐可笑的事情來證明嗎?這足以想見你們內心的空虛,無所事事,心裡卻只有自己。」
馮生說:「人生在世,逍遙一生,就是皇帝也不過一死了之,我知道你要說出那堆兼濟天下的道理來,不過那都是騙人的話,只有激情澎湃不懂世事的少年才會相信,說這話的你以為是什麼人,不過成天遊說君王到最後也沒有人採納意見而已,那個時代最有地位的是蘇秦,是四大君子,不是他們。你少在我面前裝著很懂道理的樣子,就像董仲舒一樣,自己推崇儒學,手上積攢的財富比王公大臣還要多,沒見他一簞食足矣,說什麼兼濟天下,兼并天下還差不多,還有那些修道之人,他們哪一個清心寡欲,哪一個無為?說簡單點,如果你真的是清白之身,這輩子從來沒有荒唐過,你才有資格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事實上你比聖女偽裝得還要好,不但不能被人現,還義正詞嚴的指責別人,弄得自己很無辜的樣子。」
杜青絲身體一顫,她的記憶里自己的確是清白之身啊,她記得她喜歡琵琶,她的歲月就是琵琶、小娟和應酬。
馮生得意的說:「怕了嗎?沒有關係,這些別人都不知道,你有錢財有青春有美貌有人羨慕,為什麼自己卻要苦惱呢?來吧,縱情聲色,才是最大的快樂。」
杜青絲猛然推開馮生,顫抖著聲音說:「你走開!」馮生得意的說:「玩不起,是嗎?我以為你能作出什麼來,沒想到你所做的,就是讓我看一出笑話,和逐漸失去耐心而已。」
馮生轉身離開,杜青絲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顫聲說:「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