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第四部樓塔第八十七章 斯佳麗未將她的羞愧之情流露出來但在內心則嚴厲地譴責自己對盧克。芬頓的一廂情願。一人獨處時她就撿拾起好像尚未痊癒的傷疤似的回憶用它的疼痛懲罰自己。

她多蠢啊竟然幻想一個幸福的家庭的生活僅憑著那天旱餐時貓咪把蛋分在三個盤子里就以為會有美好的未來。更可笑的是她竟然以為自己能使盧克愛她。這件事若傳出去只怕全天下的人都會笑她荒唐呢。

她開始幻想報復的情形:她要告訴愛爾蘭的每個人他曾向她求婚被她斷然拒絕;她要寫信給瑞特他會立刻趕來宰了盧克·芬頓因為他居然敢說瑞特的女兒是私生女;她要在教堂聖殿前當芬頓的面嘲笑他告訴他她不能生育娶了她他就是個大傻瓜;她要邀請他到家裡來吃飯在他的食物裡面下毒……仇恨的怒火在心中燃燒。斯佳麗將怨恨的矛頭指向所有英國人轉而重新熱烈支持科拉姆的芬尼亞兄弟會。

「你的錢我用不著斯佳麗親愛的」科拉姆告訴她。「現在的工作主要在策劃土地同盟的行動。你在新年那一天也聽我們談論過你不記得了嗎?」

「再說一遍科拉姆一定有某些地方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她幫不上忙。唯有佃農才能加入土地同盟等春季收租期才會採取行動。每一處地產只有一個農人會繳納租金其他人拒付如果地主攆他們走他們就全搬到付祖金的那個人的小屋去住斯佳麗看不出道理何在地主可以租給其他人。

啊!不科拉姆說土地同盟這時會加以干涉它會強迫其他人不能向地主承租如此一來沒有農夫地主將無租金可收剛播種的農作物無人照料。只有天才才會想出這個點子他只遺憾這不是他想出來的。

斯佳麗去找她的堂親說服他們加入土地同盟並保證他們若被驅逐可以到巴利哈拉來住。每個奧哈拉家人無一例外地拒絕了這項提議。

斯佳麗向科拉姆訴苦。

「別為他人的短視而自責斯佳麗親愛的。你所做的正足以彌補他們的缺點。你不就是個頗孚眾望的奧哈拉族長嗎?你難道不知道巴利哈拉每戶人家和特里姆半數的人都珍藏著都柏林報紙上有關奧哈拉族長的剪報?報導說你已成為英國總督府里的一顆閃亮的愛爾蘭明星他們把剪報和祈禱卡、聖人圖片一起夾在《聖經》里。」

聖布麗吉德節下了一點小雨斯佳麗在儀式上以無人可及的狂熱念出祈求一個豐收年的祈禱文淚流滿面地翻起第一塊土。弗林神父灑聖水祈福聖杯在人們之間傳遞分飲。事後農夫們各個低著頭靜靜地離開。只有主能救他們沒人能忍受像去年的那樣的年景。

斯佳麗回到大公館脫下沾滿黃泥的靴子。等她整理好要帶往都柏林的東西后便請貓咪到她房間喝可可。距她離開的日子已不滿一周。她並不想去——盧克·芬頓一定會在那裡教她如何去面對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這是唯一的辦法。她的同胞也會希望她這麼做。

斯佳麗在都柏林度過的第二個社交季節甚至比第一次還風光。

城堡各項活動、五場小型舞會、總督在私人寓所舉辦宵夜的請柬如雪片般送至謝爾本旅館套房。其中有一封封口的請柬是所有的邀請中最令人垂涎的:特准她的馬車可由城堡後面的特別入口進入。她將不必在旦姆街花幾個小時排隊每次只能有四輛馬車把客人送進城堡院子。

私人的聚會、晚宴請柬也不少這些私人聚會據稱比城堡動輒數百人的活動有趣得多。斯佳麗笑了從喉嚨深處出笑聲。盛裝打扮的猩猩她是嗎?不她不是堆積如山的請柬可以證明。她是愛爾蘭巴利哈拉的奧哈拉族長並為此感到驕傲。她也是獨一無二的!盧克·芬頓是否在都柏林已無關緊要。就讓他去嘲笑吧!去睥睨一切吧!她可以無所畏懼、坦蕩蕩地直視他咒他下地獄。

她在請柬中分類、挑選興奮之情油然而生。受歡迎的感覺真好穿漂亮禮服在華麗的大廳中跳舞的感覺真好。因此即使都柏林的社交圈裡全是英國人又怎麼樣呢?她現在已摸清上流社會裡人們的微笑與愁容規則與犯規榮譽與放逐勝利與失敗全是遊戲的一部分。沒有一項是重要的沒有一項和富麗堂皇的舞廳外的真實世界有任何關係。但是遊戲是為了玩而創造出來的而她是個出色的玩家。畢竟能來都柏林她是滿心歡喜的她喜歡勝利的滋味。

斯佳麗很快便得知盧克·芬頓在都柏林出現已引起各界的興奮期待和臆測。

「我的天!」梅·塔普羅說「就連在倫敦人們也沒別的話題可談。每個人都知道芬頓把都柏林視為二流的鄉下地方。他的房子數十年來未對外開放這會兒他怎麼說來就來了呢?」

「我也想不通。」斯佳麗答道暗地裡卻自鳴得意地想著要是她把真相告訴梅時她會有什麼反應。

似乎她每到一處芬頓都會出現。斯佳麗以合禮而冷淡的態度和他寒暄對他眼中輕蔑自信的神情根本不加理會。第一次照面后她每次遇見他的目光甚至不再有憤怒的情緒他沒有能力再傷害她了。

他本身也無法傷害她。可是每當她一瞥見那高大、黑、穿絲絨或花緞的背影卻現不是瑞特而是芬頓時就得一次次地承受那錐心的痛苦。因為她總會在每個場合、每群人中尋覓瑞特。他去年曾在城堡出現怎麼今年……這一夜……這個房間內看不到他的人影?

她看到的總是芬頓每去一個地方四周人都在談論他甚至每天的報紙都有他的消息。至少她該感謝他並未特別注意她;否則她難免受流言波及。可是她向上蒼祈禱不要讓她每天從每個人的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滿城風雨逐漸歸納為兩派:一是他整理被他忽略已久的房子是為了迎接威爾斯王子秘密的、非正式的拜訪;一是他已墜入索菲婭·達德利小姐的情網她曾是五月倫敦社交季節的風雲人物這回在都柏林也出盡了風頭。那是世上最老掉牙的故事——一個年輕時行為放蕩、喜好女色卻不想被女人套住的男人突然開竅了!

索菲姬·達德利小姐十六歲頭如乾草般的金黃雙眸如湛藍色的夏日晴空白裡透紅的肌膚令陶瓷相形失色。至少街角賣的便士報里讚美她的人是這麼寫的。

事實上她是個美麗、害羞、被她野心勃勃的母親控制得死死的女孩她常會因眾人的注目和殷勤而迷人地羞紅了臉斯佳麗常會遇見她她的私人客廳就在斯佳麗的隔壁從她的傢具和面對聖斯蒂芬綠地廣場的視野來看那房間是二流的可是從人們爭相邀寵的程度來看又是一流的。這並不意味斯佳麗就此受到冷落。富有的、有一雙迷人的綠眼睛的寡婦永遠都會有人追求。

這沒什麼好稀奇的斯佳麗心想我的年紀比她大一倍而且去年我也已嘗過眾星拱月的滋味。可有時候當人們將索菲虹的名字與盧克·芬頓連在一起時她就很難保持沉默。無人不知已經有位公爵向索菲婭求婚可是大家都認為她和芬頓比較相配而且得到的好處更多。公爵的地位雖比伯爵高芬頓卻比公爵富有四十倍英俊一百倍。

「只要我一點頭他就是我的。」斯佳麗很想這麼說。到時候那些寫讚美文章的人該怎麼辦呢!

她責罵自己未免度量太小了。她告訴自己凈想著盧克·芬頓關於她一、兩年後就會被遺忘的預言是很愚蠢的。而且她也試著不要去擔心眼睛旁的魚尾紋。

第一個星期日斯佳麗從都柏林「逃」回巴利哈拉辦公。城堡社交季的最後幾周似乎沒完沒了。

回家真好能想一些真實的事真好如帕迪·奧法蓮要求泥炭分配多一點而不必去傷腦筋下場舞會要穿什麼衣服。而且貓咪會用那強壯的小手臂緊緊擁抱歡迎她緊得讓她幾乎停止呼吸這更令她樂得忘卻一切煩憂。

等解決完最後一件糾紛承諾了最後一個要求斯佳麗去晨間起居間與貓咪一起飲茶。

「我留了一半給你。」貓咪說她的嘴巴塗滿斯佳麗從都柏林帶回來的巧克力小蛋糕上的巧克力。

「這蛋糕真好小貓咪但是我不餓。你還要嗎?」

「要的。」

「要的謝謝。」斯佳麗糾正她。

「要的謝謝。現在我可以吃了嗎?」

「是的請便豬小姐。」

斯佳麗杯子里的茶還沒喝完小蛋糕已全數跑入貓咪的肚子里。

只要有巧克力小蛋糕貓咪一定會拚命吃完。

「咱們要去哪裡散步?」斯佳麗問。貓咪說她想去探望格雷恩。

「她喜歡你媽媽。她更喜歡我可是她很喜歡你。」

「那很好啊!」斯佳麗說。她很高興能去樓塔走走那裡會給她一種平靜的感覺而她的心已不再平靜。

斯佳麗閉著眼睛臉頰貼著古老而平滑的石壁久久捨不得分開。

貓咪顯得極不耐煩。

然後斯佳麗拉拉那道通往上面的繩梯試試它是否牢靠。雖久經風吹雨淋顏色變黃不過似乎仍很堅固。然而她想最好還是另做一個新繩梯。倘使繩梯斷落貓咪摔下來——她實在不敢想。她真希望貓咪能請她去上面的房間便搖動繩梯向她暗示。

「格雷恩在等我們媽媽我們弄出好多吵聲呢!」

「好吧!寶貝我這就來了。」

女巫看起來沒有變老和斯佳麗第一次見到她時沒什麼兩樣。我甚至敢打賭她身上那條圍巾從來沒換過斯佳麗心想。貓咪在幽暗的小屋裡忙東忙西一會兒從擱板拿出杯子一會兒把燃燒中散出古味的泥炭扒成一堆使火苗竄起來預備燒開水。她在這裡就像在家裡一樣隨便。「我去裝水。」她提著水壺出去。格雷恩憐愛地望著她的背影。

「妲拉常來看我」女巫說。「她的好意讓一個寂寞的心靈非常感動。我不忍心趕她走因為她也寂寞寂寞的人了解寂寞的人。」

斯佳麗馬上變了臉色。「她喜歡獨處但是她可以不必寂寞的我不只一次問她要不要跟其他小孩子玩她都說不要。」

「聰明的孩子。他們想用石頭扔她但是妲拉的度比他們快。」

斯佳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做了什麼?」格雷恩平靜地說鎮上的小孩在樹林中追妲拉有如追獵野獸一樣。妲拉在他們未接近之前就聽到他們的聲音。只有最大的小孩才有本事追近她扔石塊他們仗著腿比妲拉的長以為可以跑得比她快可是她知道如何躲開他們。他們不敢追到樓塔因為他們害怕弔死的年輕領主的鬼魂出現。

斯佳麗嚇呆了。她的寶貝貓咪居然被巴利哈拉的小孩欺負!她要把他們每一個抓來親自鞭打一頓她要把他們的父母趕出巴利哈拉把他們的家當拆成碎片!她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如果你毀掉巴利哈拉不又連累了這個孩子?」格雷恩說。「坐好女人。人都是這樣的他們害怕任何跟他們不同的人他們害怕就會設法把他趕走。」

斯佳麗跌坐回椅子里她知道女巫的話是對的。她自己就曾因與眾不同而一次又一次地付出代價。她遭人冷落、批評、放逐。但這些都是她自找的而貓咪只是個小女孩她是無辜的。而她竟然處於危險境地!

「唉!愚昧是無法阻止的妲拉已找到自己的處理方法那對她已是足夠的了。流言蜚語傷害不到她的心靈她在她的樓塔里很安全。」

「那怎麼夠?萬一石頭擊中她萬一她受傷怎麼辦?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很寂寞?我無法忍受她不快樂。」

「聽聽老太婆的話吧奧哈拉族長用你的心聽。有那麼一塊樂土人們只從西泉的歌詞中聽說過。它的名字叫『提納諾』位在山丘底下。

男人或女人在找到通往那地方的路后就沒再回來過。在提納諾沒有死亡沒有腐朽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仇恨沒有飢餓他們和睦相處、不必勞動就可衣食無缺。

「你會說這就是你想給貓咪的。可是你聽好在提納諾因為沒有悲傷所以也就沒有快樂。

「你聽得懂西泉歌里的意思嗎?」

斯佳麗搖搖頭。

格雷恩嘆口氣。「那麼我就無法替你解開心結了。妲拉比你有智慧隨她去吧!」貓咪彷彿受到女巫的召喚跨進門來。她正專心提著裝滿水的沉重水壺沒看她母親和格雷恩。兩個人默默注視著貓咪熟練地把水壺吊在鐵鉤上再扒了一些泥炭堆成一堆。

斯佳麗不得不把頭轉開。如果再繼續看她的小孩她會剋制不住自己而抱住貓咪緊緊地保護她。這麼做會令貓咪厭惡的。我也不能哭斯佳麗告訴自己。這樣可能會嚇著她她會察覺到我有多驚怕。

「看著我媽媽」貓咪說。她小心翼翼地將熱氣騰騰的開水倒入一隻舊棕色瓷茶壺中熱氣中散出芳香的味道貓咪微微一笑。「我把該放的樹葉全放進去了格雷恩。」她呵呵地笑神情快樂而驕傲。

斯佳麗抓住女巫的圍巾。「告訴我該怎麼做。」她祈求道。

「做你應該做的主會保護妲拉。」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斯佳麗心想。不過她恐懼的心情已稍為平復了一些。斯佳麗在瀰漫著藥草味的寧靜、溫馨小屋內靜靜喝著貓咪煮的茶為貓咪有個去處而高興。還有樓塔。回都柏林之前斯佳麗叫下人換一條更結實的新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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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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