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憨小子出江湖
夕陽餘輝下,隱隱望見洛陽古城。
車水馬龍官道上,總是人潮熙熙攘攘,把古城點綴得繁華萬千。
這對初出江湖的關小刀來說,更具有無盡吸引惑力,還差上十幾二十里路,他已迫不及持東張西望,甚想一眼看穿什麼,而投入滾滾紅塵之中。
幸好,離家已半月之久,大小城鎮業已逛了六七個。
他不再像鄉巴佬進城,老是鬧笑話,他只不過對於新鮮的古都感到特別興奮,尤其此地甚可能是自己飛黃騰達的地方,他更是興趣多多。
他花了一兩銀子,搭著一輛送貨馬車,省吃儉用地趕往洛陽城,如今,目的地已在望,他不禁哼起小調,似乎這一切將如意順心,功成名就指日可持矣。他開始整理衣衫,看來雖然舊些,但英雄不怕出身低,他仍捨不得花幾文錢買件新衣,當真照舊穿著。
他還把頭髮整理,準備梳個發誓於腦袋上,表現出俠士風範。可惜沒鏡子,又坐在貨車上搖晃不停,根本綁不妥。他只好拜託看來四十餘歲的車夫,要他幫忙。
輕瘦車夫睛地一眼,斥笑道:「我替你綁,不看著眼前,馬車豈不撞牆?」
關小刀感笑道:「我……替你看一下如何?這個髻對我的前途很重要!」
憨然笑容,讓人覺得他的確特另在乎那個髻。
車夫跟他混了三天,覺得這小子傻中帶憨,憨中帶趣,一路上也被他逗得笑聲不斷。
不知不覺中亦被逗出感情,實也不忍拒絕,遂點頭:「好吧,為了你的前途,我賞你一髻便是!看好馬兒,別讓它撞牆了!」
關小刀一時大喜,直道不會不會,立即接過馬韁繩,認真驅馬。
車夫自不食言,抓起小刀手中巾帶,準備替他換髻,邊挽,他總邊笑:「你好像要變成佳公子,去相親不成?」
關小刀笑道:「哪相什麼親?是去投靠親友。不裝出模樣,人家還會說我俄鬼投門,要是不收,我豈非前途無亮。」
車夫道:「說的也是,人若缺門面,就像狗剃了毛,什麼都不是,就像我,趕了一輩子馬車,現在要裝少爺,人家還嫌一身馬臭味呢!你就不同,英雄出少年,只要肯拚,前途不可限量!你親友在洛陽,他可是望族,員外嘛?」
關小刀自得一笑:「他的確有名,叫翻天龍胡三江,你聽過嗎?他住在哪裡?」已轉打探模樣。
「胡三江?」車夫似曾聽過,但聞及江湖人,一時間連連搖頭:「我不熟,沒聽過,少快是江湖中人?」
關小刀但覺問錯人,干聲一笑,手指跨於貨車上的偃月刀,笑道:「光看那把刀,你也該知道我是江湖中人。」
車夫呢了幾聲,乾笑道:「當真是練家子?我還以為……你是唱戲的……」
「唱戲的?」關小刀一愣:「你把我看成……」
車夫趕忙掩飾:「別誤會,我只是隨便說說而且,根本無其它意思。」
關小刀只能幹笑著:「說的也是,扛著那大刀,不像唱戲的像什麼?我唱的還是關公過五關斬六將呢!」
車夫只能打哈哈,直道一定唱得有聲有色,卻也不知接下去該如何應對。
關小刀倒也想得開,自嘲幾聲之後,目光忽然落於馬身上,說道:「車家趕馬車有一段日子了吧!可曾見過紅色的就是傳聞中關老爺所騎的赤兔馬?我要唱過五關斬六將,沒馬,可能唱不成。」
車夫呵呵笑道:「小兄弟倒是有心人,可惜世上哪真有赤免馬?不過我趕車十數年,倒曾見過一匹紅色的馬,只可惜它體弱多病,被人當騾子用,你若有興趣,我可介紹你去找它!」
關小刀皺眉:「既然多病,怎能當坐騎?」
車夫道:「是啊!要是那匹馬稍能像樣.就是它一身紅毛,早就被人當寶貝買走,哪還會淪落莊家物?」
關小刀不禁管那馬兒可憐,心念一閃,自己醫術不錯,或許說不定可治好它,那豈非太好了?精神不禁頓來:「你說,那馬兒在何處?」
車夫疑惑:「你想買了?不怕它是廢物一匹?」
關小刀乾笑:「其實也是個緣字,我聽它老弱多病,又在做苦工,於心不忍……」
「我懂你意思……看得出,你是個善良的小夥子……」車夫不禁升起惻隱之心,道:
「其實,我現在也不敢保證能找到那匹馬,上次看到它,是在半年前,地點似乎在……」
四處一望,猝有靈感:「就是在洛陽城西附近的山道邊,它似乎是村家所有,你有空去深深看,我有空也管你問問看,如果問到了……我牽到洛陽城找你如何?」
關小刀欣喜:「好啊!」
「可是,到時,我如何找你?」
「呀……你可以找翻天龍胡三爺尋找關小刀的下落,不過,或許不必那麼麻煩,也許我一直都會在洛陽城,只要你一來就碰上了。」
小刀顯得有點激動。
車夫亦自點頭表示一切隨緣。
眼看洛陽城已不及半里,關小刀不禁稍急,催著車夫快把髮髻綁妥,車夫手無梳子,綁來甚是不順手。
但被催著,也就卯足手勁,全力綁纏,終也被他弄出髮髻,兩人照眼,各自露出滿意笑容。
城牆漸近,關小刀知道該分手了,送告別車夫,抓起偃月刀及包袱,跳下馬車,躲到左側林道秘處去了。
車夫不知他為何要躲,猜之不透之下,只有莫名輕笑,招手說道:「別忘了紅馬之事……」始自驅車離去。
關小刀則是滿心高興哼著小調,找了一隱賽處,把包袱中唯一較新的白色腰帶拿出,往上半身纏去,這是他從一位似乎是風流公子身上偷來之物,因為他覺得纏此腰帶,感覺上雄俊而風光不少。
乍纏之下,青衣現白條,自是醒目不少,關小刀瞧瞧照照,滿意直笑,接下來,他又把假月刀拆成三截,分別插手背面。
如此一來,倒像背著三節棍,當然,若掛上旗幟,更像戲台上跑龍套的大將軍。
他想不了這麼多,他唯一煩惱的是偃月刀又厚又寬,掛在腰際實在不怎麼上相,可是它是傳家之寶,怎能棄之不顧呢?何況自己揚名上萬全靠它了。
他後悔沒買匹馬,否則此時自可雄赳赳氣昂昂跨馬入城。然而後悔無用。
他喝著一聲「英雄不怕出身低」還是硬著頭皮把偃月刀身連同包袱抓於左手,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大搖大擺走向城門。
他的出現,果然引人注意,尤其那把看來生鏽無光,抓在手中直若抱著一把大鋸子的偃月刀,更讓人聯想他當真是個唱戲耍寶的小丑傢伙。
關小刀雖裝出不在乎,但多多少少在乎過往人潮的眼神,尤其是來自姑娘指指點點的竊笑聲。
關小刀雖困窘,但路仍要走,窘至後來,乾脆先聲奪人,逢人便笑,笑了幾聲,倒也顯得自在許多他在想,如果這把神刀變成天下第一刀,到時再也無人敢笑了。
想通此點,膽勢更壯,終於昂首闊步直往內城行去,甚至裝出睥睨天下,不可一世成風。
此時若有人想挑戰,他必定二話不說,奉陪到底。
入了城區街道,繁華景物已深深吸引他,再也無暇顧及他人指指點點。
他有若劉姥姥進大觀園,稀稀奇奇,嘆為觀止地逛了數條街,直道洛陽城果然是個大都城,應有盡有,繁華得似乎滿地皆有銀子可撿拾。
「在此發展,一定錯不了啦!」關小刀邊想邊痴痴陶醉發笑。
又逛了一陣,華燈已亮,他始覺得肚子咕咕唱叫,是該落腳進食了。
他心想,既然要投靠有名的總管,總不能不顧門面,該找家像樣客棧住下,況且那種地方亦可能打探出像胡三爺這麼有名者的下落吧!
越想越有理,於是他轉往較氣派街道,挑挑選選之下,已選中一間說賓客棧,此客棧高兩層,古樸中透著潔的,門面算不上氣派,卻也過得去。
關小刀最大考慮仍是算銀子,心想莫要住著一晚數兩銀子者,那豈非兩個晚上就得掃地出門?他還向附近人家打探,此客棧一晚大約一兩銀子,這才敢挺胸逐步,神氣活現跨向悅賓客棧。
及近門口,他已發現二樓有位黑衣傢伙,若嘲目光者是往下瞧。
他想,大概是笑自己這打扮吧?然而英雄何怕出身低,他乃反目瞪去,那人目光並未退縮,似在較量。
關小刀冷笑,暗斥一聲:「有膽跳下來比劃比劃啊!」那人冷哼一聲,仍自冷笑,關小刀冷笑:「沒種的傢伙!」不甩他,跟著小二進門去了。
為和那傢伙較量,他故意選坐二樓位置,和那傢伙南北窗相映而坐,那人發現關小刀上樓,再次冷哼一聲,兀自不屑似地飲酒。
關小刀亦不示弱,點了幾道家常菜,始再次注視這位黑衣傢伙。
瞧他年約四十,目光尖灼,似若鷹隼,臉面雖帶雅,卻難掩孤傲無情意味,一股冷狠不時從那邪邪冷笑泛出,讓人感覺甚是不舒服,那身黑衣雖是絲綢縫製,卻似乎經過奔波,染了些許塵灰及芻紋、敢情亦非洛陽城中人。
關小刀冷道:「同樣是出外人,有什麼好神氣!」
兀自抓起茶壺咕哈暢飲。
那人瞄他一眼,轉向左側似是跟班傢伙,低聲說了幾句,兩人登時哈哈大笑,聲音甚是刺耳。
關小刀自知他倆在笑自己,冷眼睛去,冷冷地道:「只有者鼠回躲在洞里笑老虎。」
那兩人聞言,笑聲頓然,跟班突然怒斥:「小鬼,你說什麼?」
關小刀道:「光會叫的老鼠,連鼠輩都不如!」
那跟班突地喝起:「好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大爺如此說話?看我如何教訓你!」抽出利刃就欲砍來。
關小刀正愁沒地方顯威風,聞言冷笑:「來啊,我求之不得!」
他登時抓起桌腳那把愜月刀,奇速無比封向對方,鏘然一響,那利刃竟被切成兩半,嚇得他當場發愣,面無血色。
關小刀更不客氣斥笑:「三腳鼠功夫也敢丟入現眼,滾!」刀背一掃,打得那人連滾帶撞,砸得酒桌東倒西歪。
那黑衣漢子見狀,臉面頓變,怒喝:「放肆!」
欺身而起,一掌即往關小刀劈去。
關小刀正哈哈大笑,碎聞掌力強勁,就欲反刀抵擋,豈知慢了一步,被那掌勁迫退三數步,背撞牆頭。
自知此人武功的確有兩下子,然而被擊退使他顏面無光,登時喝道:「偷襲鼠輩,算什麼英雄,看我一刀!」
他攀然飛身而起,刀若斧頭,奇准無比劈殺過來。
這一刀,力貫千鈞,簡直能開山梨石,眼看就要劈中那黑衣人,豈知他卻不想抵擋,趕忙抓著跟班,冷哼一聲,掠窗而出。
「哪裡逃!」關小刀仍自劈刀。卻哪知敵人不戰而逃,一時煞勢不住,刀勢仍往下劈。
叭然一響,竟然繁斷數寸厚木板,轟然再響,連人帶刀竟都陷落木板,直往一樓掉去。
只聞唉呀一聲,砸碎兩張大桌,痛得他唉唉痛叫,頭暈腦漲,一時爬身不起。
掌柜見狀,登時喝人過來。說是欲扶客相,暗地裡卻動手腳,狠狠揍這混小子,一來此處,即掏得生意大亂,不給他一點教訓,實難掩頭怒火。
他們邊叫苦:「客官傷著了?」
邊偷偷出拳揍人,關小刀在頭暈腦漲下,已保被揍得哇哇痛叫,沒頭沒臉,想掙扎坐起,都覺全身無力。
掌柜但覺接夠了,始喝著小二,把人帶到廚房那頭治傷,儘管他很鬧事者,但做著生意,怎敢得罪人,明明是對方無理,他仍得裝出家和萬事興,硬是施小惠以化解可能延續的報復行動。
小二果然聽令,很快把關小刀抬往後院,掌柜招呼其手下整理一番,仍自照常營業,趁著機會,亦灘往廚房想看看混小子。
關小刀已經醒來,不時撫著痛處,在發現身落後房邊的柴房時,已自大發牢騷:「有沒有好錯,我是堂堂胡三爺的手下,你們敢如此對我!」
乍聽「胡三爺」,店小二臉色頓變:「你說的是神劍門的胡三爺?」
關小刀仍不懂神劍門,但有人提及,他立即點頭:「就是。還不給我擺好的上來!」全身疼痛,仍未忘記吃東西。
店小二一時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忽一轉念:「我去……去為您準備!少俠稍候!」說完拜禮而退,雖說去準備,其實去向掌柜報告去了。
才走幾步,掌柜已迎面而來,店小二立即說出胡三爺,掌柜一愣,自知該如何處理,登時喝道:「怎能把客人帶到柴房?還不把他請到上房去!」
佯裝對小二凶,卻以目光示意,小二會意,連連認措:「是,小的這就去打理!」轉身奔回。
關小刀但覺胡三爺戚名不小,自是得意非常,不等小二前來,他已立身向木門前,瞧及主僕慌張迎來,暗自想笑,喝道:「好好侍侯小爺,否則有你好看!」
掌柜忙打哈哈:「公子放心,小店一向對客官照顧得無微不至,方才的確是小二疏忽了,還不認錯!」
一個響頭敲向小二。
小二苦喪著臉,急忙認錯。
關小刀仍為傷勢就到疼痛,無暇為難兩人,喝道:「帶路吧!且把菜全送來,放心,我會給錢,不會白吃白喝!」
掌柜不敢多想,殷切把關小刀引住上房,還持地辦了一桌酒席讓他吃個夠。
關小刀但見酒菜上門,顧不得傷勢,擺著手,要掌柜走人,獨自一人暢飲暢食起來。
掌柜打理幾句,認為已擺平此事,始敢告罪而去。
行步間老想著此人真的和胡三爺有關?忽而想及他那小包袱,方才連同爛桌椅丟入柴堆里,也就折返柴房摸底去了。
及進柴房,翻找中,他似乎已摸得包袱,且把裡頭東西探得一清二楚,忽而想到什麼,仍把包袱丟回原位,裝做神不知鬼不覺似地,掩門而去。
他當然瞧及那封羊皮信,暗自慶幸自己未開罪這傢伙,正猶豫是否一味裝做不知之際。
忽見迴廊轉出黑衣中年人,他本和關小刀交手,隨後拖著手下走人,不知不覺中又轉了回來。
掌柜見著他,立即擠出慣有待客笑容:「黑爺您又回來了?」
黑爺淡淡一笑,表情一貫冷做:「不錯,那小瘋子現在如何?」
掌柜道:「黑爺可曾受傷?」
黑爺道:「沒事,那瘋子如何了?」
掌柜噓口氣道:「他也沒事,只不過受了點皮肉傷,但他壯如一條牛,根本沒事。」
「哦……」
「他似乎欲拼倒您方始甘心。」
黑爺道:「或許他真的瘋了吧!」
掌柜一時支吾:「可是他似乎不瘋……敢跟黑爺動手的人的確有些瘋,但他似乎不瘋……」
黑爺急道:「你查到什麼?」
「呃……」
「你有事瞞我?」黑爺急道:「難道他是微服出巡的厲害傢伙?」
掌柜道:「我不清楚,他只是不斷說,將來碰上你,要叫你吃不完兜著走,他似乎不怕黑爺,而且似乎還認識……」
黑爺喃喃沉吟。隨即說道:「他可曾說過什麼人名字?」掌柜猶豫一下,還是說了:
「他說他跟胡三爺有關係。」黑爺一愣:「他是胡三江手下?」
掌柜道:「不清楚,不過他有一封要交給三爺的信。」黑爺驚愕:「當真?」
掌柜默然點頭。
黑爺神色稍變,一臉角樣,付道:「難道胡三江已發現此事,暗中派他來追殺我?……
可是這小子夠看嗎?」
他想著,雖然年輕小夥子可以減少人家疑心,可是要用來對付自己,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然而他又想及方才這小子刀法的確有些門道,當下收起託大之心,暗道:小蛇亦能吞大象,還是小心些為妙。
他轉向掌柜:「你能擺平他?」
「呃……」掌柜面有難色。
黑爺道:「不是殺了他,這會惹很多麻煩。我是說,他要是追查我的事,盡量掩飾。」
掌柜這才應是。
黑爺看看天色,怨聲道:「看來這裡不能留了,那李姑娘已誤了那麼久,為何還不來?」
他又轉向掌柜,道:「我原定今天動身,所以先吩咐你備馬,你可備妥了?」
掌柜道:「一切已備妥,在大門口外恭候。」
黑爺頻頻點頭:「這還差不多,十兩銀子夠吧,不夠,下回再補!」
他拍出一錠銀子丟予牢櫃。
雖然這銀子已夠付功勞。但加上毀損桌椅,似乎嫌少許多,不禁暗暗怪起黑爺越來越小氣。
他心中暗咕:「連那小鬼也怕嗎?」看來這筆帳只好找小鬼算了。」
黑爺喃喃說道:「她應該來了……看來,我得先到馬車上等她……你到四處看看,若有她的消息,請她到外面見我便是。」
掌柜應聲是,已拱手離去。
黑爺思考一陣,不往外走,卻往柴房走去,顯誰想挖得那封秘信。
關小刀則在上房大吃大喝,好不容易填飽肚子之後。才又開始謾罵黑衣傢伙,要是下次碰上,非砍下他腦袋。
或者先找到胡三爺,投靠在他門下,先安下身,再找人收拾亦不遲。
想及胡三爺。他突然想起那封要信。
他受時急叫:「我的信,我的包袱?」
但覺信可能遺失,哪還顧得進食,登時奪門而出,不斷喊著掌柜「來人」,直往柴房奔換而去那唯一地待過的地方。
穿繞迴廊似乎過慢,他登時掠向屋頂,找著煙囪方向,直奔過去。
方掠過兩座屋頂,忽見外兵街道一輛馬車間現黑影,直覺引他目光迎去,原以為是那黑衣無賴。
可是方一閃眼,則見及一位白農妙齡女子正在車門靠去,月光下依稀可見其秀髮披肩,臉容甚美。
關小刀雖是貪婪一瞄。
但心頭仍是掛著信箴,隨又往柴房方向奔掠而去。
那馬車正是黑爺所有,好不容易等著李姑娘,他露出滿意笑容:「你終於來了,不過誤了一個時辰。」
李春風嫣笑道:「似乎有人跟蹤,我自該繞道,所以誤了時辰。」
黑爺道:「是誰跟蹤?」
李春風道:「不清楚,也許不是跟蹤我,反正被我甩開了,師爺要我做啥?」
黑爺道:「立刻到江南,監視公孫白冰,他若想潛入北武林,立即回報。」
李春風點頭:「我省得,另有何事?」
黑爺道:「其它的全寫在信上,等你過了長江再看吧!」拿出一封信交予姑娘。
李春風收下之後,並問:「黑爺不去?」
「我還得回去。」
「那……聽說方才你跟一名年輕人打架?」
「不錯,他……」黑爺正想回答,客棧廚房那頭突然轉出尖叫聲,他已動容:「快走吧,有話離開再談。」
當下要姑娘上車,登時策馬飛奔而去。
關小刀回到柴房,搜出包袱,卻少了那封要信。
登時怒火攻心,尖產大喝掌柜給我過來,掌柜哪敢胡亂現身找打,硬是躲在暗處斥罵黑爺不該扯他後腿,連信件都偷去。
關小刀喝叫幾聲。沒人回答。
忽聞馬車賓士聲,直覺有人要逃,更讓他疑惑那人即是黑衣傢伙。
登時掠向屋頂,果真見及馬車欲奔而去,他突然大喝:「臭老賦給我滾回來。」掠向街道,狂追而去。
馬車剛起奔,速度不夠快,眨眼已被追及,車廂姑娘嗔喝一聲,掀開門帘即欲抽劍教訓野小子。
關小刀正詫異這姑娘臉白肉嫩,兩眼精靈帶媚,含帶一股迷人風情,直覺上是位美女,怎會是黑衣老傢伙?正猶豫是否追錯人之際,車簾又被拉下,黑爺急道:「別讓人隨便認出,你先走,我引開他!」
姑娘似知自己身分,冷聲喝道:「那小子倒夠狂!」立即抽鞭,催著馬車快跑。
關小刀仍想追,黑爺突然穿簾而出,長劍直刺過來;「好小子不殺你,敢情活得不耐煩了!」
劍勢稅利,直指對手心窩。
關小刀冷笑:「就怕你沒卵蛋,斗不了三招即開溜!」當下偃月刀一橫,猛往利劍擋去。
他那刀未裝上刀柄,倒像塊鐵板,任那利劍利來,他只將刀身擋去,鏘鏘一連數響,硬將所有攻勢攔下。
關小刀但覺對方武功只不過爾爾,已自囂笑起來:「這兩下子也敢現寶,看刀!」
刀身一抖,突然勁風大作,狂勢劈掃過去,心想大概能一刀擊落對方利刃。
果見對方連點數劍之後,已抵擋不住似地連連後退,突見他奪戰而逃,直往一條小巷掠去。
關小刀見狀怔愕當場:「媽的,你當真像女人,沒卵蛋,說逃即逃?」
那人哈哈笑,逃得更快。
方才他分明是佯攻,只不過想掩護馬車罷了,如今馬車已走遠。他哪肯戀戰,一溜身,躲得無影無蹤。
關小刀怒不可遏:「沒卵蛋、太監、小癟三!可惡!管你什麼人,我照樣殺!」抓著大號偃月刀,仍自窮追不捨,直衝小巷去了。
巷中果然打鬥激烈,不時傳出鏘鏘撞響聲。
然而在追過百丈挽蜒小巷之後,關小刀不得不放棄追逐,原是這把刀太過龐大,追入小巷,直若磨刀似的東撞西碰,鏘鏘之聲果然不絕於耳。
迫得他雙手都快被撞麻疼,只好抽身跳向屋頂,想再找人,已落得寒夜森森,不見蹤影矣!
他不斷叫罵,黑衣傢伙仍不肯現身,他只好先收刀,且回客棧,先找掌柜探情信箴到底落在何處。
想及信箴重要,他趕忙折回客棧,掠過屋牆,直吼著掌柜出來見人。
掌柜哪敢櫻其鋒芒,躲得跟龜孫似的,直到小刀準備燒他的房子時,他始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關小刀見人,已怒喝:「說,我的信是不是你們偷了?」「什麼信?」
「當然是重要的信!」關小刀怒道:「藏在我包袱里的一片羊皮信,你們把我的包袱拿到柴房即不見了,給我陪出來!
否則我會用這把刀把你們釘在牆壁上!」
掌柜面無血色道:「那信很重要嗎?」
關小刀道:「廢話!那是我飛黃騰達的東西,它比什麼都值錢,你們要是找不出來,我剁死你們!」
大刀往地上一切,震得眾人血脈責張。
掌柜心知不說實話不行了,道:「你那封信可能被偷了……」
「誰敢偷?」關小刀大刀一比:「是你這傢伙,我劈了你!」
大刀一指,嚇得掌柜連退三步,急道:「不是我,是方才那位黑衣人。」
「是他?」
「就是他!我們許多人親眼看見他潛入柴房。」
「他怎知我身上有信?」
「也許他想探你的底,在款包袱時,才發現此信……」「他憑什麼探我的底?」
掌柜道:「都是我不好,無意間告訴他您是胡三爺手下,他聽后,臉色頓變,開始向你來歷,我說不知,他則喃喃自語要親自打聽……我敢發誓,一定是他偷走的!」
關小刀恨罵幾句,可是信已被偷,那混蛋又不見蹤影,將如何能再尋回?他恨道:「你是不是跟他很熟?我看你對他馬屁不斷!」掌柜急苦道:「哪有!干我們這行,只要進門就是大爺,逢迎自是常事,小的跟他並不熟,只是……他只是來過此地數次,給的小費也不少,所以小的才特別照顧他……」
「真是馬屁精!」關小刀冷聲道:「他還會再來?」
「可能會,卻不知何年何日……」掌柜又道:「大約三個月來一次,也曾長過半年……」
「三個月?」
關小刀冷聲道:「到時我已餓死了!」
心想自己根本不可能等那麼久,為分之計,還是先想方法會見胡三爺,可是介紹信卻遺失,如何能見?「你跟我一同去見胡三爺,當我見證人,說我的確有那封介紹信!」
「見三爺?」掌柜直打冷目:「小的恐怕……恐怕不行啊……」
「什麼,你不相信我有此信?」
「不不不!」掌柜急道:「是因為小的從未見過那麼大號人物,何況……小的未見過那封信,要是他通問,小的哪敢撒謊,頂多只能說看過信,卻不知裡面寫些什麼,如此一來,對少俠幫助可能不大……」
關小刀皺起眉頭,掌柜說的沒錯,胡三爺若疑心,除了真正信箴外,其他恐怕越描越黑,可是失了信箴,當真見他不著?至少這把愜月刀是爹的信物……關小刀露出一絲希望,冷冷地道:「反正到時叫你做證,你便去就是,現在先告訴我,三爺住在哪裡?」
掌柜聽其口氣。似知風暴已過,心頭稍安,吶響說道:「少俠是說神劍門的胡三爺?」
「難道還有其他三爺不成?」
「呀……沒了,洛陽城區方圓百里恐怕已沒有第二個三爺……」
「那還不快說!」
「呀……呃……」掌柜吞了吞口水始遣:「其實洛陽雖是三爺管區,但三爺一直住在神劍門總壇,也就是洛陽城北五十里那座騰龍山下,少俠到了那裡,只要打探總管別府,即可找到三爺……」
「原來還有五十里……」關小刀啼啼道:「難怪在此叫了老半天,三爺手下一點反應也沒有……」心下決定再闖一闖。
他忽而問道:「我的臉好不好看?」
掌柜一愣:「少俠這是……」
忽然所悟:「其實少使一身豪邁,活像個王公貴族;只是左臉擦了傷,若能養好,去見三爺,必定會被重用……小的倒有幾味金創葯,可治少俠傷勢……」
「不必了,靈藥我多的是!」關小刀嗤嗤笑道:「只要你那句『王公貴族』,我就放心了,呵呵……你替我買件像樣衣服,哪天我飛黃騰達,重重有賞!」
掌柜連連應是,暗地卻竊笑這小子仍生嫩,馬屁一拍,即便什麼深仇大怨全化開來。
他急忙帶領關小刀回上房,還特地吩咐好好照顧,自己則連夜找向布莊。也好弄套像樣衣服交差。
縱使自己不求回報,但能平平安安把人打發,已是悅賓樓大運臨頭矣!
關小刀回到上房,點了燭火,滿室通明,他四處瞧瞧,輕羅帳隱現高貴,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住此高貴房間。
他不禁童心大起,坐向床邊,像摸女人般觸向軟絲被,感覺甚舒眼,激得他哇哇細叫,差點捶胸頓足,喃喃直道混對地頭了,將來家中全要布置成這模樣。
他亦覺得,打這場架真不賴,一打即住上如此上房,將來若是放手一搏,豈非天天有好東西吃,好房子住?他想翻筋斗,但方欲使勁,牽動肌肉,疼痛立即上身,他這才想到傷勢未治,趕忙找向左牆梳理台。照向銅鏡,一臉瘀紫,不禁自嘲,這麼丑,也敢見人?他想上藥,但一身汗水、污泥,或許該洗澡再上藥吧!於是喚來小二倒滿洗澡水,熱呼呼洗個過後,始起身,然後拿出乾淨衣衫換上,始開始以母親配製靈藥抹向傷處,藥粉觸膚冰涼,疼痛盡失,他自是佩服母親這兩下子挺管用。
對於銅鏡,他仍好奇萬分,一有空閑,即住鏡子照去。但覺鏡中人順為帥氣,很似乎天下第一英雄似的,不過,這得暫時把臉上徐青膏藥視若不見才行。
照了一陣,他已擺出十數種雄偉姿勢,然後挑選其中一種自認為最能表現英雄且貴族姿勢,練了幾次,始滿意而笑:「明天,就以此姿勢見三爺吧!」
笑聲中,又學著太爺步伐,來回走了幾趟。
忽又想到什麼:我倒忘了,爹交代要對長輩畢恭畢敬,是可擺出有格調姿勢,但走那八爺步,實有點不敬,還是省了吧!
他慶幸臨危悟通,否則豈非得罪他人而不自知?自得中,又對著鏡子裝出畢恭畢敬模樣,直到調整成太監碰上皇帝那死命運迎樣子,他始放心,縮入被窩裡去了。
一夜連做夢都在幻想三爺如何喜歡、提拔自己,然後終於過著英雄艇王公貴族式的悠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