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勁敵當前萬柳堂初試地煞劍

第一百二十五回 勁敵當前萬柳堂初試地煞劍

續命神醫也看出黑煞手方沖這條竿子上確不平凡,不過自己還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此時聽到他一催自己亮兵刃,遂向弟子賈斌一點手,賈斌一側右肩,萬柳堂伸手一軋劍柄,拇指一軋啞吧簧,錚的一聲寶劍出鞘,聲若龍吟,劍身上帶著藍汪汪一縷寒光。賈斌容得師父把劍抽出去,趕緊退了下去。萬柳堂先把地煞潛龍劍交到左手,倒提著劍柄,轉身來向黑煞手方沖拱手道:「方老師,大竿子毋須運用開,只一伸手已足見功夫,萬某隻怕接不下來,方老師你得兜著點。」黑煞手方沖一見續命神醫萬柳堂一亮劍,把自己急的面紅耳赤,頭上的筋全暴起,心想:這才是該著自己栽跟頭現世。自己就沒聽說過乾山歸雲堡的萬柳堂收藏著寶刃,自己眼力雖不怎麼高明,但是從他劍身出鞘帶出來的龍吟之聲,和劍身所發的射目光芒,分明足以削鋼截鐵,自己這條大竿子縱有些獨到的功夫,也禁不得他這口寶刃的接架。遂冷笑了聲道:「萬老師,這我可得把醜話說在頭裡,我沒想到萬老師還有這麼口江湖上不易見的寶刃,這條大竿子定要斷送在萬老師的寶刃下。人家使用熟了的傢伙,我給人家毀了太說不下去!好在方某還有一條和武幫主這條竿子不差上下,我先和主人招呼一聲,咱們再比劃吧!」說著就要向抱月迴廊上發話。續命神醫萬柳堂哈哈一笑:「方老師不用費事,萬某不才,還不致那麼不講江湖道義,不憑本領,以器械取巧。方老師的眼力真高!不錯,這倒是一口寶刃,可萬某有志願,不遇到天人共棄的惡人絕不借寶刃之力取勝,方老師你放心吧!」黑煞手方沖說了聲:「這麼說方某承讓了!萬老師請!」說到這,右手的后把往後一帶,左手一合前把,身形往下一塌,右腳已跟著撤回半步來,掌中一用力,一擰竿子,竿子梢一顫,噗嚕嚕顫成桌面大的圈子,跟著左翻,右翻,連擰了三把。方沖這才一亮招,是真見出功夫來,只憑這一手,氣不達四梢,兩臂沒有五百斤力量的休想把大竿子運用活了。

這時黑煞手方沖步眼已移動開,續命神醫萬柳堂也將劍招展開,右手駢食中二指,拇指、無名指、小指緊扣掌心,成劍訣式,左手倒提地煞潛龍劍往懷中一圈,右手劍訣抬到眉際,指尖齊到眉梢,右足往上一提成「金雞獨立」式,跟著往下一塌腰,躍著的右足先微一站地,隨著一長身,右足向左踢出,劍換到右手,左手掐劍訣,一領劍,從左往右,劍光向下翻了一個圓周,劍從頭上翻到左肩,劍尖向下一塌式,「虹霞貫日」只這一開招,就與眾不同。更兼續命神醫萬柳堂骨格清奇,又是長衫便履,地煞潛龍劍劍身上寒光耀目,如一泓秋水,人、劍、式,全有出塵之格。黑煞手方沖也似生龍活虎般,把步眼活開,斜壓著大竿子往右盤旋。萬柳堂「舉火燒天」式,劍尖往上一舉,說了聲:「方老師,請進招。」隨著往左一斜身,右手劍,劍尖向右往下一沉「跨虎登山」式,往左盤下來。那黑煞手方沖往右盤了半周,往左一斜身,踏中宮直進,徑奔萬柳堂。萬柳堂也正圈回來,黑煞手方沖夠上尺寸,兩把一翻,竿梢一顫,噗嚕嚕的文是一個圈子,前後把微往左一擰,「烏龍出洞」,大竿子梢奔萬柳堂的胸前便點;萬柳堂劍走輕靈,用左手劍訣的二指往大竿子梢上一點,掌中劍往前一點,「玉女投梭」式,身隨劍來,往裡欺進身來。黑煞手方沖見萬柳堂一照面就往裡進招,運用大竿子最忌敵人欺進來。但方沖這條大竿子也真運用的靈活,右腳一撤步,后把往後一帶,一轉身,大竿子倒甩過來,「金鑽倒提爐」,大竿子鑽往萬柳堂的小腹便點。這一手運用的身上、步眼、大竿子上,靈,活,勁,疾!萬柳堂只把左腳往左滑了半步,地煞潛龍劍劍尖往下一沉,右足一提,「白鶴亮翅」,地煞劍向大竿子后把一撩。萬柳堂是言行如一,說到哪兒做到哪兒,絕不用劍鋒削他的竿子,卻用劍身把大竿子盪開。身形往前一塌,右足尖一點地,已騰身躍到了黑煞手方沖的背後,劍鋒往外一展,「海燕掠波」,劍尖向黑煞手方沖的右臂上便挑。

方沖正是半斜著身子,見萬柳堂劍招已到,趁勢往前一塌身,左腳尖暗中用力,右臂用足了力往前甩大竿子的后把,身形矮著,隨著甩竿子的力量一個盤旋,「旋身盤打」大竿子的後半截卷著勁風,奔萬柳堂的左肋打來。續命神醫萬柳堂劍已點空,大竿子勢猛,不能用劍封,只用左腳尖一點地,翩若驚鴻,向右縱出丈余來。好個黑煞手方沖,手底下也真夠厲害的!見續命神醫萬柳堂身形真快,自己也破出死命去要和他一決雌雄。盤打的勢子,竟沒容撤足了,硬憑腕子的力量,把余勢猛然收住,左手的前把猛然往上一提一帶,右手后把已握到大竿子鑽,左手一送一撤,大竿子已直立起來。右腳一止步,右臂往外一送,借掌力、虎口力,往外一壓,這條大竿子直向萬柳堂砸去。這一手在大竿子上名叫「劈竿兒」。萬柳堂身形走出去,背後大竿子風聲又到。萬柳堂暗喝聲:「好!你真看我這輕兵刃不敢接你這重兵刃么?」左腳往右一點,身形半轉,右手地煞劍往上一舉,「舉火燒天」式。黑煞手方沖的大竿子前半截已砸下來,萬柳堂潛運臂力,劍身扁著往大竿子上一搭,借力使力,往下一壓一震,吧啦啦,黑煞手方沖的大竿子完全劈在地上。這種力量,竟把地上的砂石濺起,把地面震了數寸寬二三寸深的一條溝。黑煞手方沖的虎口又熱又麻,還算方沖內力充沛功夫純,換在別人大竿子非出手不可。

好個黑煞手方沖,此時已作困獸之鬥,已把死生置之度外,竟把自己十幾年大竿子上的功夫盡量施展開。這條笨重的竿子,在黑煞手方沖掌中運用開,伸縮自如,進退如意;划、拿、崩、拔、壓、劈、砸、蓋、挑、扎,大竿子「點」(大竿子的訣要,名叫竿子點,劍的訣要,則曰劍訣),運用的滿見出真功夫來,身形步眼如生龍活虎一般。續命神醫萬柳堂劍震大竿子之下,見方沖居然沒把竿子出手,可是在較量功夫上說,方沖就得認輸招。可是黑煞手方沖反倒把一身的本領展開和自己相拚,萬柳堂此時又愛他這條大竿子上確有獨到的功夫、獨到的火候,在江湖道中這種身手實不多見!又恨他不知進退,已然輸招,正可藉勢收篷,尚可保得江湖道上的威名。不至一敗塗地。你這麼擠碌我萬柳堂,我只有給你點顏色看!叫你也嘗嘗萬柳堂三十六手天罡劍是怎麼個厲害!萬柳堂劍神合一,把招術施展開,點、崩、截、挑、刺、扎,劍身上的青光,如飛電流星,身形劍式,天矯若游龍。進招時,如迅雷下擊,抽身時如驚鴻一瞥,靜如山嶽,動若江河。

這兩人在場子中這一撒開勢,抱月迴廊上三派的群雄,全神貫在兩人身上。兩下里又走了六七招,萬柳堂暗想:我若和你盡自纏戰,有損我淮陽派的威名,我萬柳堂可要對不住你了!這時黑煞手方沖也覺出工夫一大,自己非輸不可。萬柳堂已要欺近身來,自己不用絕招,只怕不易逃出他劍下。往後一個倒縱,退出六七尺去,已然亮開勢子。黑煞手方沖把精神一振,一抖竿子「金雞亂點頭」往萬柳堂的面前便點。萬柳堂往左一斜,「推窗望月」式,地煞劍往外一封。黑煞手方沖本是誆招,勢子來的疾,往左一縱身,后把一用力,把條大竿子顫動,斜著向萬柳堂右肩便砸。這一手是連環三手,名為「狸貓三撲鼠」;他是先奔右肩,只要你避開,往右一縱身,又削左肩,跟著往左再一回步,復取中鋒,連環三手。續命神醫萬柳堂劍走輕靈,用「倒栽柳」拆開右肩這一竿子。一個「黃龍倒翻身」,劍扁著往外一崩左邊這一招,見他第三招又到,身形往起一聳,已憑空拔起七八尺來。好個黑煞手方沖,前把一撒,右臂往外一送,大竿子「烏龍穿塔」。萬柳堂身軀凌空,毫無憑藉,黑煞手方沖大竿子上有那麼純的功夫,所有抱月迴廊上的幫匪,全認為萬柳堂非傷在黑煞手方沖大竿子下不可!哪知萬柳堂的武功已達爐火純青,身形聳起,見黑煞手方沖的大竿子旋展絕招「烏龍穿塔」,勢如潛龍升天,迅捷異常。萬柳堂憑四十餘年的內家鍛煉的純陽之氣,身形已往下沉時,竟自往起一甩劍,把身形又拔起一尺來。就這樣大竿子尖已點到胸前。好個萬柳堂!「腕底翻雲」,地煞潛龍劍身一翻,劍尖往下一沉,錚的一聲,劍往外一展,往大竿子上一壓,只憑這一點力量,萬柳堂身形已如海燕掠波,落到黑煞手方沖的面前,地煞潛龍劍已向方沖的右臂上一搭,口中卻說:「方老師好厲害的烏龍穿塔!」黑煞手方沖此時右臂已完全交給人家,自己再想還招,這條胳膊就非傷在他劍下不可!右臂一沉,手掌一松,吧啦啦大竿子扔在地上,往後倒退一步,鐵青著面色向萬柳堂一抱拳道:「萬老師,我方沖甘拜下風,咱們江湖道上,後會有期。」說到這,復回頭向抱月迴廊上一抱拳道:「武幫主和眾位老師父,我方沖學藝不精,栽在人家手內,無面目再在眾位老師父面前停留。恕方沖失禮,我這裡告辭了。」說到這也不再等武維揚等答話,一扭頭騰騰的向凈業山莊外走去。

天南逸叟武維揚在迴廊中見方沖竟含羞而去,遂向歐陽尚毅道:「勝敗是練武家常有的事,方老師竟這麼沒有涵養,火氣太盛了!只是他這麼出去,哪會出得了十二連環塢?賢弟快傳令執堂送他出塢!」萬柳堂見方沖含羞負氣而去,自己倒覺好笑。自己方要轉身回到廊子里,那凈江王洪玉濤此時再難忍下去,匆匆離座而起,向天南逸叟武維揚一躬身道:「弟子願去和萬老師領教領教。」武幫主點點頭道:「你要小心,不可輕敵。」這時萬柳堂已經走回來,凈江王洪玉濤搶步出了抱月迴廊,說聲:「萬老師不要歸座,我洪玉濤也要瞻仰你的劍術。」萬柳堂見洪玉濤居然敢上來和自己較量,心說:我正還惦著你這無禮的匹夫!萬柳堂方要答話,忽從迴廊走出一人,高聲招呼道:「萬堡主,你歇息歇息,待我來會會這位洪舵主。」萬柳堂見發話的是北路鏢頭蔣恩波。萬柳堂對於這位老鏢頭出來雖不以為然,但因為人家是助拳的朋友,既已出場,哪好拂了人家的盛意。遂用右掌往左手倒提的劍鑽上一搭,說道:「蔣老師要試試身手,很好,老師父請吧!」隨又向凈江王洪玉濤道:「洪舵主,現在有蔣老鏢頭要和尊駕一會,萬柳堂少時再來請教。」萬柳堂說罷,不再等他答話,徑回抱月迴廊。門弟子司徒謙已趕過來把地煞潛龍劍接過去,還入劍鞘。

凈江王洪玉濤見這姓蔣的突如其來,把續命神醫萬柳堂替回去,自己十分不滿,悻悻向蔣恩波道:「我洪玉濤正要領教萬堡主的劍術,這位老師父竟自把萬堡主換回去,叫我洪玉濤好生失望!這位老師貴姓大名,要怎樣賜教,我洪玉濤願聞!」北路鏢頭蔣恩波冷笑道:「在下身入鏢行,不過是一名小卒,在北五省鏢行混飯吃,姓蔣名恩波。洪舵主你倒不用失望,萬堡主的劍術要是沒有出奇制勝的本領,名震江南的黑煞手方老師也不會把一世英名扔在十二連環塢!洪舵主你不用失望,萬堡主的劍術總會叫尊駕會上的。我蔣恩波先給換換口味,有幾手刀法,在洪舵主你面前討教,洪舵主你肯賜教么?」蔣恩波一上來毫不客氣的就主張亮兵刃,也是憤而出言,因為洪玉濤頗有藐視自己之意,這才索性就以生死來和他一拚。凈江王洪玉濤忙答道:「蔣鏢頭肯以刀法賜教,洪某願從尊命,蔣鏢頭可有兵刃么?」蔣恩波答了個「有」字,向迴廊中小弟兄甘忠一點手,甘忠替蔣鏢頭提著兵刃,趕緊送過來。洪玉濤一看蔣鏢頭竟使用一口九耳八環大砍刀。這口刀份量極沉,純鋼打造,刀身雪亮,刀背足有四分厚;八個鋼環,稍一震動,嘩啷的作響。蔣恩波九耳八環大砍刀接在手中,甘忠退去,蔣恩波道:「洪舵主請你亮兵刃吧!」凈江王洪玉濤遂走到兵刃架上撤下一對判官筆來,蔣恩波不由暗自一驚:十二連環塢的幫匪真未可輕視!這裡邊盡有能手,使用判官雙筆的多半懂得穴道,這倒要提防一二。

洪玉濤來到蔣鏢頭的對面一站,把判官雙筆合在左手中往後退出三步去,雙臂一圈,說了聲:「蔣鏢頭請!」蔣恩波也把九耳八環刀往左臂上一抱,右手往左手扣著的刀鑽上一搭,答了個「請」字,往下一塌腰,一斜身,已把九耳八環刀換到右手,左手換掌式往外一推,刀壓掌下,腳尖著地,往左圈過來,看關定勢。那凈江王洪玉濤也把雙筆分在兩掌,雙筆往右一壓,斜身錯步也是對面往左圈,兩下里相對著往左各圈了半周,洪玉濤猛然往下一轉身,身形輕快無聲,已縱到蔣恩波的面前,口中喝了聲:「蔣鏢頭接招!」雙筆猛然掄起,摟頭蓋頂就砸。蔣鏢頭九耳八環刀嘩啷的鋼環一振,「橫架金梁」,刀鋒往上一翻,硬找洪玉濤的判官雙筆。洪玉濤雙筆一撤,倏的從中盤又遞進來,猛往蔣鏢頭的雙乳上便點。蔣鏢頭往右一上步,左腳一提,成「金雞獨立」式,刀往下一沉,往雙筆上便砸。洪玉濤疾往回一撤招,蔣鏢頭九耳八環刀順勢刀鋒往外一展,「大鵬展翅」,嘩啷啷,刀頭猛斬洪玉濤的左胯。洪玉濤縱身閃避,把判官雙筆的招術展開,點、打、崩、扎、封、攔、壓!進退靈滑,虛實莫測。蔣老鏢頭也施展開五虎斷門刀,崩、扎、窩、挑、刪、砍、劈、剁!這口九耳八環刀在北五省也算創出「萬」來的,確實有獨到之處,這口刀施展開恰如生龍活虎。

不過凈江王洪玉濤也是十二連環塢中有數的人物,武功得自真傳,這對判官雙筆,有神出鬼沒之能。兩下里走到十幾個照面,蔣老鏢頭用了手「盤手刺扎」,刀頭往洪玉濤的小腹便點,洪玉濤往右一擰身,左身判官筆往下一壓九耳八環刀,右手判官筆已向胸前點到。蔣鏢頭忙用掌中刀往外一崩洪玉濤左手判官筆,往回一提九耳八環刀,往上一撩,想把他右手判官筆給磕出去,哪知洪玉濤正是誘招,容得蔣鏢頭把刀撩上去,門戶已無法封攔,右手的判官筆,猛往回一撤,左手筆也圈回來。一吞一吐,右手判官筆直取華蓋,左手筆直取丹田。這對判官筆漫說全點上,只點中一處,老鏢頭非得當時斃命不可。蔣恩波自知自己走了空招,努力地一甩左肩一提右腿,身形往左一傾,把胸前這一判官筆避開,下面已經噗的被判官筆扎在右胯上。蔣鏢頭往左踉蹌撞出數步去,用九耳八環刀一柱地,算是把身撐住,右胯上的血已躥出來。凈江王洪玉濤卻洋洋得意地把雙筆一合說道:「洪某收招不住,倒傷著了蔣老鏢頭,這倒教洪某好生過意不去!」這時由抱月迴廊中連躥出兩人來,一個是魯南老鏢師侯泰,一個是淮陽派大弟子華雲峰,奔到了蔣老鏢頭面前,兩人伸手把老鏢頭攙住,侯泰低聲問道:「師弟,傷怎麼樣?還走得動么?」蔣恩波已緩過這口氣來,點頭道:「算不了什麼!」華雲峰把老鏢頭的刀接過去,蔣鏢頭一提氣,任憑傷往外流著血,不用人攙,踉踉蹌蹌地走回抱月迴廊。萬柳堂那裡早給預備好了葯,立時給紮裹上。

就在這時,那凈江王洪玉濤在得意之下,卻又回抱月迴廊上叫陣道:「哪位老師還肯下來賜教,我洪玉濤這裡侯教了。」洪玉濤的話聲未落,已經有人來答話道:「洪舵主!你的判官筆實在高明,我在下願在洪舵主面前領教!」凈江王洪玉濤看下場子人自己認識,是江南鏢客一條桿棒鎮江南伍宗義。此人在江湖地面,走鏢的年頭不多,年歲不大,倒是很能交朋友,倒也得江湖道朋友的擁戴,遂含笑說道:「伍鏢頭竟肯來賜教,洪某真是十二分欣幸!不過全是江湖道朋友,動手過招,難免彼此有個收招不住,豈不失了江湖道的義氣!我看伍鏢頭還是不必動手了,我們何不留個江湖道上再見的餘地呢?」一條桿捧鎮江南伍宗義微微含笑道:「洪舵主,這凈業山莊設場子以武會友,不論是何人,全可以在這裡印證印證武功。動手受傷,是我們練武的平常事,我伍宗義既已到場子里來,哪好再回去?若是洪舵主認為我伍宗義武功名望不足與論,那我倒不勉強了。」凈江王洪玉濤暗罵伍宗義:不識好歹的匹夫,我以好意相待,你倒敢以言語頂撞,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一條桿棒的厲害!遂怫然說道:「伍鏢頭既然這麼說,那就請指教吧!」伍宗義說了個「好」字,身形往後一撤,伸手把圈在腰間的桿棒扯了下來,一振腕子,把桿棒抖開。凈江王洪玉濤此時也不客氣,只微把雙臂一攏,說了個「請」字。縱身向前,分雙筆向伍宗義面門便點。伍宗義一振桿棒,往上一封,洪玉濤往回一撤雙筆「雙風貫耳」,雙筆向伍宗義的兩耳輪便打。伍宗義縮頂藏頭,讓開判官雙筆,左腳向後一劃,左手撤桿棒,右手甩棒尾,「烏龍捲尾」,照凈江王洪玉濤便纏。洪玉濤聳身縱起,才往下一落,伍宗義的「烏龍捲尾」是由左往右甩打,此時見洪玉濤身形縱起,猛然一個「黃龍翻身」,往回一帶棒尾,身形由左往後一轉,桿棒帶著風向洪玉濤斜肩帶臂砸來。凈江王洪玉濤身形才落地,腳下尚未站穩,見伍宗義的桿棒又到,右腳猛然一著力,一提左腳,身形一長,半斜身,雙筆往上一穿,伍宗義的桿棒也將要到了洪玉濤的頭頂。洪玉濤的判官雙筆左手的筆找棒頭,右手筆找中鋒,用十成力砸去,吧的雙筆和桿棒這一震!還算伍宗義知道洪玉濤的力量大,手腕子隨著往地上一沉,把他往下砸的勢子解了。就這樣伍宗義的虎口全震熱了,抽招換式把桿棒的招術施展開,點、崩、掃、掛、纏、鎖、轉、拿。伍宗義這裡盡全力來應付,只不過和洪玉濤打了個平手。

這裡正在動手的工夫,從花棚后搭進兩乘爬山虎的軟轎,放在了抱月迴廊下。跟著北路鏢頭蔣恩波和萬柳堂的門徒左恆,由淮陽派門徒甘忠、甘孝、馮毓文、馮毓秀,各提著兵刃左右護著,上了爬山虎,由匪黨們抬著,健步如飛的向凈業山莊外走去。這就是一枝筆難敘兩下的事。原來萬柳堂在給北路鏢頭蔣恩波治傷之後,西嶽俠尼低聲向鷹爪王道:「師兄,他們受傷的人自有醫傷息養之地,我們深居客位的負傷之下還要強掙扎著,在這裡等侯,一者負傷人既感痛苦,又覺坐在這裡有些面上難堪。依貧尼看趕緊向武幫主請求,我們受傷的人,立時得由我們送回飛鷲船幫,師兄看可好么?」慈雲庵主當時一點小小主張,卻給後文瓦解鳳尾幫,解脫了受傷武師們一場大難,更為一班領袖們免卻多少牽累。俠尼這種當機立斷,該說的就說,該做的就做,毫不遲疑,正是英雄俠義道的行徑。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正為這件事思索著辦法,聽俠尼這麼一說,點頭稱是。遂向天南逸叟武維揚說道:「武幫主,在下有一點小事要求:現在兩下里已經開始比較上功夫,一動手已有受傷的,幫主的麾下自為刑堂接應,敝派的受傷者,雖承武幫主的感情,一樣的看待,只是他們絕不肯再行招擾。這種時候我也不好再勉強地叫他們留在這裡,我打算教敝派這邊受傷的,隨時向港口飛鷲船幫治療將息,武幫主可肯俯如所請么?」天南逸叟武維揚忙答道:「王老師說哪裡話來,武某也正為貴派受傷者不安,既是王老師主張叫他們回飛鷲船幫,那倒很好。這裡盡有爬山虎軟轎,送老師父們出去吧!」隨即由執役的傳進軟轎來。鷹爪王派甘忠、甘孝、馮毓文、馮毓秀,送蔣恩波、左恆到港口。這小弟兄哪願意走,只是師命難違,不敢不去。甘忠甘孝卻向掌門人要求,他們無論如何要回來,為藉著這次機會開開眼界。鷹爪王尚沒答話,俠尼慈雲庵主道:「這裡離港口路途不近,往返需時,我們尚拿不定怎樣走法,說不定蘊藏著多少殺機!所謂遭劫在數,在數難逃,小小年紀,懂得甚麼?回到飛鷲船幫,依然有著熱鬧看,不許胡纏,不準再回來!去吧!」甘忠、甘孝饒沒討得師父的允許,反被俠尼申叱了一頓,暗罵你這禿婆子真叫多事,我們回不回來的有你甚麼相干!我們年紀小,武功弱,倒還男子,你一個老尼姑,帶著一群小尼姑就全不怕了!甘忠、甘孝心裡生氣,面上還是真不敢不聽這位庵主吩咐,因為掌門人及一班老前輩們,對於她十分恭敬,只好連答了兩聲:「是!是!」趕緊隨著馮氏弟兄一同回飛鷲船幫。甘忠、甘孝沒處出氣,兩人護著左恆,卻拿左恆出氣,一遞一聲的只抱怨他沒能耐,受了傷,帶累的別人有熱鬧不能看。按下他們回船的不提。

迴廊上打發受傷的回船,就在一條桿棒鎮江南伍宗義下場子和凈江王洪玉濤動手同時,這裡把受傷人送走,場子上兩人已到了緊要關頭。西嶽俠尼正向鷹爪王說道:「孺子們無知,只貪圖著這裡是一場不輕見的熱鬧,又哪知道這裡已危機四伏,已是禍近眉睫!王師兄!我這麼攔他們的高興,定要罵我這老尼多事了。」鷹爪王道:「他們雖不領悟庵主是慈悲他們和善意所在,也不敢那麼無禮吧!」慈雲庵主微微一笑道:「笑罵由他笑罵,好人我自為主。」俠尼此時只顧默算得未來隱患,沒怎麼經意場子里的情形。和鷹爪王說話時,見鷹爪王忽的目注場中不少瞬,俠尼一回頭,忽見伍宗義桿棒只有封閉,不能進招。洪玉濤判官雙筆一招緊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伍宗義門戶已封不住。俠尼低聲說道:「王師兄,伍鏢頭不是人家敵手,要輸在判官筆下了!」這時燕趙雙俠中二俠矮金剛藍和霍的站起,向掌門人這邊低聲招呼:「伍宗義要死在他雙筆下,猴兒崽子有甚麼深仇,敢下毒手?藍老二不能見死不救!」鷹爪王等也看出洪玉濤不懷好意,他是要給他義子侯玉報仇,要毀淮陽派這邊人泄憤。果然在這邊輕易之間,凈江王洪玉濤猛喝了聲:「打!」「泰山壓頂」!雙筆往伍宗義的頭上就砸,伍宗義的棒法已亂,不辨虛實,雙手掄桿棒「橫架金梁」往上一崩。哪知凈江王洪玉濤是虛招,誘招「抽梁換柱」、「雙龍探珠」,判官雙筆直刺雙目。這一來伍宗義桿棒已然崩過了頭頂,往回下砸,身形撤不開,就是雙目不被點瞎,臉上也得受重傷。

迴廊中座上的矮金剛藍和,早蓄勢以待,趕到兩下往一處一合,見伍宗義的步眼已亂,洪玉濤一用誘招,二俠一按茶几,騰身躍上迴廊的矮欄杆上,口中招呼了聲:「武幫主,恕藍老二無禮了!」身形起處,如一縷輕煙,正是洪玉濤雙筆「雙龍探珠」往外遞的時候。藍老二往下一沉,身形咻的從丈余高往下一落,兩腳尖正找判官雙筆,微往外一登,已把洪玉濤的判官雙筆分開,二俠的身形已落在洪玉濤和伍宗義的中間。江南鏢客伍宗義已自忖不死必傷,想不到這位藍二俠竟以一身絕技救自己得免於難!藍二俠從百福驛就對於我弟兄幫過大忙,這次又這麼解救我伍宗義,真是再生之德,遇到機會必須以死相報,才算對得起江湖道朋友。在這種生死一發之間,伍宗義雖也算久闖江湖的朋友,但是也嚇得面如白紙!矮金剛藍和一扭頭,向伍宗義道:「伍鏢頭,你們這場算頂到這兒,沒你的事,請吧!」伍宗義此時當著敵人,不好向藍二俠說什麼,只向洪玉濤怒目相視說了聲:「洪舵主,我們再會了!」說罷!隨將桿棒圍在腰間退回抱月迴廊。矮金剛藍和卻向洪玉濤道:「洪舵主,你的判官雙筆真有獨到的功夫!伍鏢頭險些被你成全個瞽目鏢頭,我藍老二倒要請教請教!」

凈江王洪玉濤早震於燕趙雙俠的威名,二俠這一手燕子飛雲縱的輕功絕技,運用的尤具獨到火候,把自己的銳氣已挫去了一半。只是對於藍二俠這種突然現身,把自己已然得手的招術給拆了,十分不滿。此時冷笑一聲道:「藍二俠動手比武,說不上誰有意成全誰,要象方才敝幫受傷的應該怎樣講?藍二俠要是看得起我洪玉濤,肯賜教的話,就請亮兵刃!我洪玉濤還願欲領教領教你的雙頭銀絲虯龍棒,也叫我在你這成名的俠義道面前,多長些見識。」矮金剛藍和嘻嘻冷笑了一聲道:「你要和我較量兵刃么?我看洪舵主不必這麼客氣,我藍老二雖有那麼條兵刃,尚沒指著它頂門立戶,也沒靠著它來成名露臉。洪舵主,你要知道,我那條虯龍棒只有給我招災惹禍,只要一用它,非被它帶累的我藍老二在江湖上多結些仇,多樹些怨。不是我藍老二賣狂,依我看我只用這一雙肉掌和你那對判官雙筆對付幾下,免得我藍老二作出狠心辣手的事來,也叫武幫主怪我不能容人。洪舵主,你說這麼辦,公道不公道?」凈江王洪玉濤勃然大怒地說道:「藍二俠你這麼大言欺人,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本領,敢這麼藐視姓洪的,你要用空手入白刃的本領,只怕你在洪玉濤的雙筆下討不了好去。這可是你姓藍的目中無人,願以赤手來和我洪玉濤較量,咱來個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學學高招吧。藍二俠,你就接招吧!」凈江王洪玉濤存心要和這成名江湖的矮金剛藍和一拚生死高下,話到兵刃到,雙筆照藍二俠的胸前便點。

矮金剛藍和喝聲:「來得好!」身形疾若飄風,已到了洪玉濤的右側,口中也不閑著,說了個「打」字,右掌向洪玉濤的右肩井便切。洪玉濤往左一錯步,左肩向外一傾,掄起判官雙筆向藍二俠的右臂便砸。雙筆眼看已經打上,矮金剛藍和一沉肩、一晃頭,嗖的人已縱開,口中還說著:「這手又不算。」洪玉濤一個箭步,跟蹤追到,二次遞招。這位藍二俠把身形走開,行沾即走,忽進忽退,把淮陽派三十六路擒拿法中十二路短手的功夫全施展開。這十二路短手,專講空手入白刃,講究以靈、活、綿、軟、巧、快、勁,七字取勝,不輕易發招;要見招破招,借式進招,全憑:神足,身輕,手快。藍二俠運用開這種小巧的功夫,躥、縱、跳、躍、閃,展、騰、挪、挨、幫、擠、靠、速、小、綿、軟、巧,身形這份巧快!洪玉濤任憑把一身本領,判官雙筆上的功夫盡量施展開,哪是藍二俠的對手!工夫一大,洪玉濤的氣也浮了,力也盡了。矮金剛藍和是一邊動著手,嘴裡也不閑著,儘是些陰損的話。一邊往裡遞招,嘴裡卻嚷:「我可有點不成了,姓洪的,咱們無冤無仇,我又沒把你的孩子扣在井裡,幹啥往死處招呼?相好的,咱們算了吧!」洪玉濤一聽藍二俠用話陰損自己,更不肯遽然罷手,怒叱道:「藍和,不用說損話,咱們到死方休!」矮金剛藍和喝了個「好」字,見洪玉濤的雙筆的招術已到,立用「引手式」往左一領招,一個進步連環掌,右掌猛切判官雙筆。洪玉濤的虎口震裂,雙筆出手,夙知這老兒的厲害!一斜身,忍著兩手虎口的疼痛,想把身形先縱開。哪知矮金剛藍和喝了聲:「相好的,走么?」左掌一翻,掌心向外,拇指向下,掌緣向上,兜著洪玉濤的后腰一抖腕子,以洪玉濤那麼重的身形,竟如嬰兒似的,被擲出丈余,砰的摔在地上。花棚兩側執役的匪黨過來攙架,洪玉濤羞慚之下,不再回抱月迴廊,以受傷遮羞臉,由匪黨們架著徑赴刑堂治傷。矮金剛藍和用手捻著唇上的鬍鬚向匪黨們招呼道:「你們還不把洪舵主這兩把傢伙撿去等甚麼?」凈江王洪玉濤低著頭只作聽不見,往前走去,匪黨們過來趕緊還到兵器架子上。

就在這時由抱月迴廊的台階上飛縱出一人,身形巧快,落地無聲。矮金剛藍和一見是金雕堂八步凌波胡玉笙的得力麾下草上飛余忠。心想:「你已嘗到淮陽西嶽兩家的威力,此時竟敢過來和藍老二較量!難道你還有什麼驚人本領么?我藍老二倒要看看你怎麼施為。」這草上飛余忠丁字步一站,帶著滿臉怒氣說道:「藍老師,身為江湖成名俠義道,何必這麼得理不容人!你既把洪舵主的雙筆震落,何必又傷他一掌?既已受傷退去,何得再以冷語傷人?藍老師你也過於欺人太甚,在江湖道上行道的就是這麼待人么?」矮金剛藍和嘻嘻一笑道:「余舵主,你責備我藍老二的話倒還有理,不過還不能叫我藍老二心服。我藍老二是對症下藥,因人而施。姓洪的在武功已判強弱之下,竟還要下毒手,我藍老二稍給他些顏色看,不算不寬厚了吧!余舵主咱們少說廢話,賣甚麼吆喝甚麼,你下場子來有甚麼獨到的功夫來叫我藍老二見識見識。請你不要羅嗦。你看迴廊上還有多少位成名露臉的英雄,等著下場子露兩手。破車別礙好道,余舵主你要怎樣賜教呢?」草上飛余忠道:「藍老師,是非自有江湖的公道,現在既不便講,我要和藍老師試試輕功暗器,藍老師以為怎樣?」矮金剛藍和欣然說道:「好極了!這倒足見余舵主高明,也正可一展余舵主得意的功夫。但不知怎樣較量呢?」這時草上飛余忠已把長衫甩去,裡面是一身疾裝勁服,左肋子胯著一隻鹿皮囊,囊中插著十二支甩手箭。矮金剛藍和暗暗點頭:這小子的暗器不俗,定有勝人之處。只是我藍老二要是以鐵彈丸來和你換暗器,就枉稱燕趙雙俠了。草上飛余忠伸手從箭囊中拔出一枝甩手箭來,向藍二俠說道:「藍老師,在下想用這種俗淺的甩手箭到這西邊的花棚上,換藍老師幾粒鐵彈丸,拋磚引玉,叫我余忠也學幾手高招。」矮金剛藍和一看竟把甩手箭拔出前槽,分明是故意賣弄。藍二俠是多厲害的眼力,只往箭身上一瞬,已看出草上飛余忠用的這槽甩手箭倒是與平常的不一樣:尺寸長短全按著規矩作的,只是箭鋼箭尾全加重了。這種甩手箭打出能比平常用的力大,打的遠。(甩手箭與袖箭尺寸子一樣,打法更不同。袖箭長四寸三分,甩手箭則長七寸二分;袖箭藉箭筒內軋下去的彈簧之力把箭卡住,打時用拇指撥箭筒口旁的卡簧,箭即崩出,憑手法眼力取准;甩手箭全憑指力腕力,打時用拇指食指捏箭尾從懷中甩出,五年的純工夫三丈內見准,有特殊工夫的不在此例。)

藍二俠含笑說道:「很好!余舵主果然暗器不俗。不過到花棚上走走倒還可以,叫我藍老二用鐵彈丸奉陪,我可不能從命。我要班門弄斧接余舵主幾枝箭可不定行不行,就連花棚上面失腳掉下來的也保不定。好在我是會高人來的,不是到這裡創『萬』字來的!丟人現眼,我還沒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余舵主,你頭裡請吧!」草上飛余忠說了聲:「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南北兩面花棚,長十二丈,寬有二丈多,完全用竹竿子扎綁的。花棚搭的倒十分結實,只是上面布滿了藤蘿,要想在這上面試輕功,沒有超群的本領,極易失足。草上飛余忠向矮金剛藍和一抱拳,說了個「請」字,身形已然縱起,離北面花棚有六丈多遠。余忠只一起一落,已到了花棚上面。單足點竹竿,一個金雞獨立式,一擰身,想看看這位藍二俠怎樣上來?哪知只在半擰身時,一條藍影帶著一股勁風從頭上過去,身後棚頂微微一響,矮金剛藍和已經落在花棚的當中,草上飛余忠不由一驚,這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自己只憑輕功上不容易取勝了,更要憑這囊甩手箭和他決一雌雄。遂往起一聳身,沿花棚往東輕點巧縱,身形這份輕快也真見功夫。矮金剛藍和知道他是故意誘自己,為是伺隙發暗器。矮金剛藍和也把身形展動,口中卻招呼著草上飛余忠道:「余舵主真是主意高,這上面倒真涼爽!藍老二是捨命陪君子,還算值得,在這麼好的地方送了命,摔個半死全值得。余舵主,你可得留神,這花棚搭的空檔太大,藤蘿爬的也損,把竹竿全蒙上了,一失神非掉下去不可!」

矮金剛一邊嘴裡吵著,暗中和草上飛佘忠較上勁。余忠是沿著花棚的里沿往東圈下來,藍二俠是絕不差樣,也是沿著里沿追下來。這座較武功的場子前文已說過,連整個凈業山莊全是以西為上,主房是坐西向東,抱月迴廊也是占整西面;兩邊的兩座花棚一座佔南面,一座佔北面,全長東西長十二丈,南北三丈寬。他們上來是北面這座花棚,草上飛余忠沿著花棚邊子到東橫頭,往橫下一縱身,腳點花棚的東北角;矮金剛藍和是正往花棚的東南角一落,兩下相隔正是三丈遠,草上飛余忠看見矮金剛藍和已夠上遠近,自己這種甩手箭五丈內全能見准,現在只有二丈遠,看你還能怎樣躲我這獨具功夫的暗器?草上飛余忠腳點東北角的棚頂,本該往左圈,走花棚的外沿,折回來往西圈回來。可是他腳下故意一慢,哪知他遇上這位鬼精靈的江湖勁敵,比他高的多,並不用看他身形往哪邊轉,只目注草上飛余忠的兩肩頭。《拳經》上說「肩催肘前」,身軀想往哪面轉,只看兩肩頭的微動即能辨出。草上飛余忠,往東北角一落,左肩沒往後帶,右肩沒往前擰,矮金剛藍和已知他要動手。果然見他腳尖一著竹竿,左手已暗往前推箭囊,矮金剛藍和卻也把身形略慢;草上飛余忠卻依然不肯失了名武師的身份,背著身子口中卻喝了聲:「接箭!」左腿在前往下一塌,上身也向前一俯,身形半斜,「犀牛望月」式,兩眼從自己右肩頭往後一瞬,右手拇食二指已捏到箭尾,手法真快,唰唰唰連用「陰把」甩出三支甩手箭。

這三支箭奔藍二俠的上中下三盤,三支箭雖是先後發的,要憑手上的功夫,三支箭同時到。那邊矮金剛卻喝了個「好」字,身形微往右一斜,輕舒鐵爪,駢食中二指,把奔向面門這一箭鉗住,同時往下一沉腕子,一抬右腿,奔心窩奔小寢這兩支甩手箭,一被擊落,一被踢飛,三箭完全打空。可是草上飛余忠的手法也十分厲害!竟在一支甩手箭出手后,一個怪蟒翻身,唰唰的一連又是三箭。這次是一支奔面門,一支奔小腹,第三支卻向藍二俠的西邊照空處打來。因為矮金剛藍和立足的地方是花棚的東盡頭,身形更往後微閃著,身右已無餘地;面門小腹這兩箭到,只要往左一避,正挨左側這一箭,這二次的箭甩出來更勁更疾。眼看三支箭已到,這位藍二俠一聲長嘯,把提著的右腳往花棚上一踹,嘎吱的一聲,整個花棚全震動。藍二俠「一鶴衝天」的絕技,身形筆直凌虛而起,拔到二丈多高,身形往下一飄,如流星泄地一般,頭朝下,腳朝上斜著往草上飛余忠落腳的東北角撲來。草上飛余忠十拿九穩的這次可以傷著藍二俠,不料矮金剛竟施展輕功絕技一鶴衝天,更挾著極猛的勢子向下撲來,頗有乘虛進擊之勢。草上飛余忠哪還敢稍緩須臾,一聳身沿花棚的外沿,往西躥出丈余,在自己身形才找著竹竿,花棚猛的又是嘎吱一震,幾乎被花棚一顫,腳下登空了,趕緊一拿樁,身形穩住,再看藍二俠仍然回到花棚的東南角原間方。藍二俠這一手「海燕掠波」的絕技震動了迴廊上的所有武林名家、江湖高手。就看身形往下落,勢子多猛多疾,擺在離花棚只剩五六尺高,一個「雲里翻」,身軀原本就矮,看著就象一隻圓球,趕到臉朝花棚的北面外沿一落,全身一伸,雙足往花棚的邊沿上的竹架子一踹,又復騰起,倒落在東南角上。這手功夫又是在花棚上施為,怎會不震動群雄!矮金剛藍和身形一落穩,卻笑嘻嘻的向草上飛余忠道:「余舵主,你囊中箭尚有半槽,索性全便宜我藍老二吧!不然我可要自己動手了!」這個手字才出口,身形縱起,已追了過來。那草上飛余忠已應了俗語說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見藍二俠已經縱身追過來,自己對於這矮金剛藍和已存戒心,不敢叫他過形欺近了。仍然是輕登巧縱的沿著花棚的后前邊沿往西盤下來,一面輕身提氣,留神著腳下,一面仍然留著神身後的藍二俠。自己雖還有半槽箭,可打定了主意,必須一發必中,只要稍有疏失,自己就算栽在他手內。

這時已由東往西出來六七丈,瞥見矮金剛藍和和自己只有兩丈左右。草上飛余忠猛然往左一斜身,由北往南橫著一聳身,嗖的已縱身到南面里沿口。這次草上飛余忠要儘力施為,寧落個手黑心狠,也不願當場受辱。矮金剛藍和也正往前進身,見草上飛余忠又避到對面去,自己正和他走平了,就知他要發甩手箭。果然草上飛余忠腳下一停,口中喝了聲:「藍二俠,接箭!」身形是「跨虎登山」式,一震腕子箭已發出。這次箭越發的厲害,一出手是兩支一塊兒甩出來,平著奔藍二俠的左右側,跟著頭頂上一支,這三支全是往空處打。這三支出手,手底下越發勁疾,唰唰唰,連珠三箭奔矮金剛藍和上中下三盤。這次想躲他這六支箭實不易了,左、右、頭頂,往哪邊避全得受傷。好個矮金剛藍和,竟自喝了聲「好厲害」,身形往後一仰,往花棚后倒去。草上飛余忠還想著,即或你依然把我這六支箭避開,只要翻下花棚也得算輸。哪知矮金剛藍和已知余忠的甩手箭全份打出來,身形往後一仰,暗中用左腳踵一掛花棚邊沿,右腳往花棚邊沿的竹竿下一探,往上挑著一綳勁,全身全憑著兩腳上的力量,用「老猿墜枝」的身法,把全身繃住。這一手沒有二十年的純輕功焉敢施為。唰的六支箭全打過來,矮金剛藍和一個鯉魚打挺,趁勢把余忠在自己下盤這支箭抄在左手。

那草上飛余忠也是鳳尾幫中錚錚聞聲的人物,知道自己准不是藍和的敵手,並且燕趙雙俠是最難招惹的主兒,自己再不見好就收,定要招出麻煩來。趁矮金剛藍和往上一翻時,說了聲:「藍二俠武功實在高明,我余忠承讓了!」一斜身要往西縱,這裡矮金剛藍和猛喝道:「原物奉還,左肩看箭!」草上飛余忠猛想起藍和手中還有自己一支甩手箭,忙往回一帶身軀,把往西縱的勢子收回來。只是空見矮金剛藍和的右手一動,箭並沒發出來。就在這遲疑剎那之間,矮金剛藍和嘻的一笑道:「別見笑!現學現賣,學的不精,這回就成了,左肩看箭!」右手一抖,這次草上飛余忠仍怕他開玩笑,不肯早早閃避,直到看見藍二俠果然甩出一支箭來,倒是說哪兒打哪兒,箭奔左肩,才往右甩肩閃避。只聽矮金剛藍和喝道:「還有哩!」從左手又甩出一支來,箭的打法和自己不差上下,既勁且疾,想躲是來不及了,只有往後能避,可是沒有藍二俠那種輕功絕技,只得往後一仰身,想趁勢翻下花棚。不過用「金鯉倒鑽波」得兩腳登上勁,倒躥下去,下去時面向里,臨到落在地上仍然是面向里。只是草上飛余忠在箭已到了肩頭,腳下哪還敢用力登,只有往後猛一仰,為是先避開箭勢。身軀倒是下去了,靴口被上面藤蘿捋住,只是身軀重,藤籬被猛往下一帶,咔嚓的折斷一枝。所幸靴口也捋破了,草上飛這一倒栽下去,不是自己的力量了,還仗他輕身術實有根基,用力的一提氣,兩臂往上猛一翻,雖是沒把身軀掉轉來,但是已把倒栽的勢子卸了。頭面胸腹向地,往前衝出數尺來,用兩掌心一找地,只把兩掌戳傷,一挺腰翻了起來。矮金剛藍和已立在面前,卻絕沒出譏誚的言語,正色說道:「余舵主,我們雖是沒分勝敗,我倒真佩服余舵主的一身好功夫,請回歇息吧!」

草上飛余忠-然說道:「燕趙雙俠的武功超群,真是名不虛傳,我余忠算是折服了,再會!」說罷徑自低頭上迴廊。矮金剛藍和倒是實在愛惜余忠一身輕功,一手好箭,所以臨收場沒肯再用話損他。見草上飛余忠已退回迴廊,矮金剛藍和不肯就這麼下去,向迴廊內一拱手道:「哪位還願意和我藍老二走兩招,藍某這裡恭候賜教了!」跟著抱月迴廊中走出一人。正是掌福壽堂香主雙掌翻天崔豐,滿面堆歡的向矮金剛藍和抱拳拱手地說道:「藍二俠,盛名之下無虛士,二俠的輕功絕技實在能驚高人,只是方才和那位余舵主花棚上略施身手,定然未曾盡展所長。敝堂中一班衰朽不堪的老弟兄全要瞻仰瞻仰燕趙雙俠的絕技,可是今日福壽堂蒙敝幫武幫主許可來凈業山莊參與盛會的,連在下只有老弟兄八人,人數雖是不多,若全想在雙俠面前領教,既沒有那麼多的工夫,也覺於理不合。是我在下想了個辦法:我們老弟兄在福壽堂閑暇無事時,為操練了幾手玩藝,今日遇到機會正好和武術名家試試,其實說出來不值藍二俠一笑,這種輕功名叫『金磚換掌,巧踩八卦樁』,不過這裡有不公平的地方,就是我們練這種玩藝時,守樁的或是守八門,或守四象,打樁的任憑一個兩個全成。守樁的只守不攻,要憑個人的功夫把八卦樁封住,打樁的能夠衝破門戶打出八卦樁就算勝,或是把守樁的逼下去也算贏;打樁的把磚點倒,或是被迫著地,也得認敗服輸。我想這種玩意沒有危險,只是雙方人數不公不好相強,藍二俠要有什麼絕技,不妨說出來一試。」

矮金剛藍和以掌福壽堂香主雙掌翻天崔豐,既是江湖道中有名的人物,更說出這種「金磚換掌,巧踩八卦樁」的絕技來,這才是自入江湖以來遇到的勁敵。可是人家既已劃出道來,自己焉能說出含糊的話來,遂含笑說道:「我藍老二從師門學藝時起,最討厭這些限制人的玩藝,可是我也最喜歡各派的絕技,我專愛以門外漢的身手探討別人家的絕技。那麼我藍老二就大膽領教領教。我可不準成的了,我栽了,再教藍老大來討教。要叫我們弟兄一塊兒下場子,我們弟兄歷來不肯那麼干,我們是各行其事,各不相謀。崔香主,不必顧慮,就請香主們下來吧!」雙掌翻天崔豐欣然說道:「藍二俠肯這麼慷慨賜教,這是賞我崔豐的全臉。既是藍大俠不肯和二俠同時下場子,那麼我就以老弟兄四人守四象吧。」說到這向花棚旁站著的匪黨一點手,過來一名。雙掌翻天崔豐香主吩咐了幾句,那名匪黨轉身回去,招來四名執役的把北面西頭堆著的青磚擺開。這裡雙掌翻天崔豐遂由迴廊中喚出三位福壽堂的香主,趁著匪黨們給安擺金磚八卦樁的當兒,向矮金剛藍和道:「藍二俠,我給兩下引見引見。」三位福壽堂香主一通名,藍二俠在江湖道上雖沒和他們會過,但是全早有聞名。第一位綿手仇文豹,第二位是四式掌周萍,第三位是八卦刀邱龍祥。這三位香主全是名震大江南北,有的是出身綠林,有的是江湖行道,這幾位香主各負一身絕技,各有個人獨到的功夫。這次要會這兩位名震大江南北的燕趙雙陝,全惦著和這名震武林、綠林側目的名手一較武功的高下。

矮金剛藍和跟這三位香主略事周旋,不禁心中暗自盤算:「這四個老兄各具驚人的武功,更兼在福壽堂全是各自鍛煉個人的武功,獨自精研不同凡俗的絕技,全是武林中的高手。自己四十年江湖的威名,就許斷送在十二連環塢,自己倒要和這群小輩們拚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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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俠隱鷹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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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回 勁敵當前萬柳堂初試地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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