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咔嗒一下就行啦！……”

燦德爾開始了對旅客們的教學。他是個熱愛自己的知識，而又願意和所有人分享它的人——只要他的時間允許。但旅客們，尤其是平奇所不滿意的正是他這種過分的好心。平奇認為燦德爾始終在理論上兜圈子影響了對實踐知識的掌握。他想儘快學會「按按鈕和拉操縱桿」。

他常常一連幾個鐘頭地坐在駕駛艙里，目不轉睛地盯著燦德爾的一舉一動。

平奇之所以如此有耐心，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他現在懂得了「無人可以代替的專家」所能撈到的全部好處。如果他完全掌握了航天的技術和知識——到了那個時候，他不僅能替得了溫克勒爾和漢斯，就連燦德爾本人也不在話下，到那時一切都該變啦！燦德爾成為……一次不幸事故的犧牲品，這不過是個或早或晚的事兒。平奇就要當上船長。平奇就要大出風頭。他是船長，他會贏得阿米莉亞的芳心。他能發財。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把這門大學問學到手。

比如這個加速計吧。這是確定星際飛船飛行方向的儀器。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圓柱體，裡面的彈簧上有塊鐵，有能畫出曲線的筆。火箭一向前「猛衝」，鐵塊就一歪，把彈簧壓緊，筆就開始畫曲線。這玩意兒有什麼複雜的！平奇已經學會辨認那些曲里拐彎的線條了。比較難點兒的是根據加速計記錄下的曲線來確定飛行方向。這得用得著好多的坐標系、儀器、積分運算、天體坐標、黃道、黃道標、視差、緯度測量、直角投影法、近日點、遠日點、速度……還有那些鬼他媽的才看得明白的圖紙。

這些真用得著嗎？古代的航海家們不就憑著實幹出海遠航嗎？……

就拿這根操縱桿來說吧。它控制的是飛船側面的噴嘴。不，不是側面的，是尾部的。雖然不……火箭現在要畫出一個大圓圈來。就這麼一下。如果把操縱桿往左拉，那後面的噴嘴就可以「加速」。「挪亞方舟」就轉得更快。只是快一點點罷了。旅客們甚至都感覺不出來。燦德爾不在駕駛艙。幹嗎不試它一試呢？說到底，開火箭比開汽車能難得到哪兒去。操縱桿這麼一拉，那麼一推不就得了。咔嗒一下就行啦！咳，得試試！平奇拉了一下操縱桿。

發生了平奇做夢也想不到的「咔嗒一下」。

他想乾的和實際乾的恰好相反，就像開汽車想踩油門時踩了剎車。平奇一頭撞到了駕駛艙的牆壁上，同時所有的儀器用具也都朝相反方向飛去，火箭又進入了失重狀態。

平奇，說得準確些是他無法控制的身體，在牆壁和物品中間做起不規則運動來，最後，他意外地抓住了一條小皮帶，就在駕駛艙中間停了下來。平奇的不幸在於他隨身既沒帶著扇子，也沒帶著鐵盤。

在這倒霉的「咔嗒一下」之後，火箭中部響起一聲爆炸，隨即發出異常的噝噝聲，接著就變成了嘯聲。

平奇覺得密封的駕駛艙突然變得冰冷刺骨……

難道他平奇捅出大漏子來了？

……這爆炸、噝噝聲和嘯聲只能是火箭里的空氣逃逸到宇宙空間時才能發出的聲音。一定是哪兒出現了裂口。宇宙的寒氣充滿了火箭，宇宙「虛空」能把星際飛船里最後的一立方米氧氣吸光，他們全都會被憋死，不，在這之前就會凍死……死得就像他本來給溫克勒爾和漢斯安排的那樣！……而這一切都怨他自己……

他既夠不著操縱桿也到不了門口，雖說都只隔著一米遠，但他無法逾越……

從各個艙房裡傳出喊叫聲、號啕聲和不知是什麼鬧出來的響動……這是主教祈求「大衛王大發慈悲」……這好象是施尼雷爾在喊叫，提到了什麼機器……這是阿米莉亞的聲音。難道她也會死？這也是他的罪過。而他還幻想著要救她從而可以得到她下嫁的恩允呢……

平奇又開始四爪亂登，搖頭晃腦。他心裡明白這一點兒用都沒有，可也不能「懸以待斃」呀……

這是燦德爾的聲音，他好象對漢斯下著什麼命令。燦德爾，難道他就不救救他們了？……

又傳來了什麼發出的轟鳴聲。嘯聲和叫聲都停止了。幾分鐘之後，平奇覺得駕駛艙里又暖和起來，呼吸也暢快了。

「看來我們是得救啦，」他想。

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溜掉。噢，他已經下了決心，要來個死不認帳。在大夥面前，尤其是當著阿米莉亞的面，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差點兒叫他們統統完蛋的罪魁禍首，這難道不也是又一次大禍臨頭嗎？而他還幻想著當什麼船長呢！現在誰還敢把這個職務交給他？

……一切都完蛋啦，美夢徹底被粉碎了……但是，真的就無可挽回了嗎？……

「這是您乾的好事！原來是出自您的手，」他忽然聽到了燦德爾的聲音，燦德爾已經站在駕駛艙門口。

平奇甚至連頭都不敢動，只像弔死鬼咽最後一口氣那樣踹了兩下腿。

「應該就讓你這麼待兩天兩夜以示懲誡！」燦德爾大聲吼道。「你幹嗎不顧我的嚴格命令亂動操縱桿？從今以後不許你再踏進駕駛艙的門檻一步！」說完，燦德爾一點兒面子不給地拎住平奇的脖領子，把他像個球兒似的拋到了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