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后的遺囑很怪
1、小皇姨綵球招親
趙匡胤用贖買政策解除了禁軍中幾員大將的兵權之後不久,突然心血來潮,又想讓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統領朝廷禁軍。
趙普得知后大驚,慌忙進宮勸止趙匡胤的這個決定,他說,符彥卿已經是位極人臣,不能再授予兵權,況且,剛剛收回兵權,又要放出去,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趙匡胤解釋說,符彥卿是自己人,不會有異心。
趙普悶了半天,突然反問道:「天下之事,沒有誰能預料得到,陛下當初同世宗皇帝不也是很好嗎?為何又負了他呢?」
趙匡胤默然無語。他能有話說嗎?當初他與周世宗柴榮的關係也很鐵,柴榮死後,他就從人家孤兒寡母的手中篡奪了天下,絲毫也不念與周世宗的交情。
趙匡胤連妹夫高懷德的兵權都奪了,為何又要授符彥卿兵權呢?豈不是妹夫不如一個外人?其實不然,符彥卿與他們趙家關係確實非同一般,也是姻親。
符彥卿自幼善騎射,成人後驍勇非常,歷晉、漢兩朝。周太祖郭威即位,任天雄軍節度使,晉封為衛王,柴榮的老婆是符彥卿的女兒,周世宗即位后,加封符彥卿為太傅。一個偶然的事件,這位國丈爺又成了趙匡胤的弟弟趙光義的岳丈。
說起趙光義與符家的這門親事,還有一段趣聞。
後周時,趙匡胤還在周世宗手下當差,有一天,趙匡胤的弟弟趙匡義帶著幾個人到東郭門外射獵,見一隻喜鵲站在枝頭上唧唧喳喳地叫,彎弓一彈打去,擊中了喜鵲的翅膀,喜鵲墜落到符家後花園去了。一來是鬼使神差,姻緣天定,二來也是趙匡義淘氣,竟然翻過院牆,進園中去找那隻射落的喜鵲。誰知剛剛跳下牆,就被園內的兩個丫環看見了,丫環見牆外翻進一個人,以為是賊,嚇得大喊大叫:「抓賊!趙匡義見被人家誤認為是賊,紅著臉愣在當場,感覺很慚愧。這時,從假山後面走出一個年方及笄的絕代佳人,沖著丫環斥責道:「哪兒來的賊?大驚小怪的。」
丫環指著剛翻過牆的趙匡義道:「賊就在這裡。」
佳人舉目看去,見院牆根下果然站著一個小夥子。恰在此時,趙匡義抬起頭,兩人的眼光正好碰在一起,剎那間,彷彿有磁吸一般,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呆了。原來,趙匡義也是一個美男子,雖無子建之才,卻有潘安之貌,佳人遇美男,互生愛慕之心。兩個丫環有些莫名其妙,提醒道:「小姐,他是個賊呀!你看著他幹什麼?」
趙匡義聽丫環叫佳人為小姐,猜定佳人就是小皇姨無疑。因為他常聽哥哥說,世宗有一個小皇姨,就是符彥卿的第六個女兒,生得姿容絕代,貌美如花,尚待字閨中。眼前這位小姐如此年輕,又生得這樣漂亮,不是小皇姨還能是誰呢?
小姐經丫環一叫,如夢初醒,臉頓時紅到耳朵根去了,連忙收回視線,嬌滴滴地沖著丫環說:「去問問看,是誰家的公子,青天白日的,翻牆入園要做什麼,想做賊嗎?」
佳人名義上是責問趙匡義,實際上是叫丫環傳話,因為彼此不相識,男女授受不親,不好直接詢問,只好借丫環傳話。
趙匡義不待丫環責問,連連作揖,對丫環道:「煩姐姐回復你家小姐,小生叫趙匡義,是趙司空的兒子,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的弟弟。」
丫環搶白道:「你這個人好奇怪呀!看你模樣長得挺俊的,問你為何要翻牆做賊,哪個要你背家譜呀?」
趙匡義遭到一頓搶白,頓時臉頰通紅,自覺很不好意思,模樣也非常尷尬。那邊小姐見狀,沖著丫環嗔怪道:「不要這樣凶嘛!讓人家慢慢說,何必要搶白人家呢!」
丫環不敢作聲了。趙匡義也不要丫環傳話了,介面說:「小生看到雪後天晴,帶幾個人在外面放馬遊獵,從貴府院外經過,一彈子打中一隻喜鵲,喜鵲墜落到小姐園中,只怪小生一時孟浪,翻牆過來撿喜鵲,實在是不該,請轉告你家小姐,恕小生冒昧之罪!」說罷又是連連作揖。
丫環一字不漏地把趙匡義的話向小姐複述了一遍。
小姐沖趙匡義道:「令尊與令兄,都與家父同殿為臣,有通家之好,公子也不算是外人,如果從正門進來,那就是客人,侍婢也不敢冒犯,就是外人見了,也沒有什麼話說。只是翻牆而入,實在是少了禮數,於理不合。人言可畏,此地不可久留,請公子從院門出去吧!」
說罷叫丫環去給趙匡義開門。
趙匡義見佳人下了逐客令,不敢再去尋找那隻墜落的傷喜鵲了,沖著符小姐遠遠一拱手道:「多蒙小姐海涵,小生這廂有理了!」說罷,跟在丫環後面,從院牆後門出了符家的後花園。
趙匡義回家后,便將翻牆入符家花園的事講給趙匡胤聽。言語之間,對貌美如花的小皇姨讚不絕口。趙匡胤聽了,哈哈大笑道:「恐怕天緣相牽,才出現這樣的事情,既然你對符小姐如此鍾情,我去托范樞密給你說媒,成就這門親事,你意下如何?」
趙匡義當然是求之不得,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二天,趙匡胤果然去了范質家,托他到符彥卿家替趙匡義保媒。范質沒有推託,滿口答應了,並說他的夫人與符彥卿的夫人是兩姐妹,叫夫人出面,這事准成。趙匡胤大喜道:「如此,請尊夫人到符府走一趟,倘得如願,定不忘玉成的大德。」
范質的夫人來到符家,見過符彥卿夫婦,說明了來意。符彥卿回答道:「這段姻緣,實在是很般配,我是很願意答應的。只是昨天聖上親自替韓通的兒子保媒。如果答應了趙司空這邊,顯然違了聖意;如果答應了韓通那邊,又傷了夫人的情面,真的是左右為難呀!」
范夫人振振有詞道:「擇婿不能看情面。大凡一段婚姻總要郎才女貌,兩相般配,結婚後才能男歡女悅,夫唱婦隨。如果只顧了情面,不問兩人是否般配,強行將兩個不般配的人捏在一起,碰著好的,算是天做之緣,碰上不好的,便是孽緣,那樣會斷送女兒的一生幸福。所以為女兒擇婿,要選擇男方的性格、品貌,看是否與女兒般配,勢位、情面是無關緊要的。拿韓、趙兩家的兒子品貌來說,趙公子是龍鳳之姿,韓家的兒子如同豬狗,怎麼能將自己的女兒撇開龍鳳不配,卻硬要嫁給豬狗呢?就是聖上,他是萬民之主,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不見得要強逼婚嫁,造就一樁惡緣吧!」
符彥卿雖然認為范夫人說得有理,想了想,提出了一個不得罪人的辦法。
范夫人忙問是何辦法。
「拋綵球招親!」符彥卿說道,「我準備仿效古人之法,於門前搭一彩樓,叫我家女兒上樓去拋綵球招親,到時,叫韓、趙兩家公子到彩樓前接綵球,誰家公子接著了,我的女兒就嫁給誰。聽天由命,兩家都無怨言。」
范夫人也認為這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於是回家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范質,范質再去回復趙匡胤。
符彥卿先命家人在自家門前搭了一座彩樓,選擇了一個良辰吉日,先向韓、趙兩府發去帖子,說符家的女兒拋球擇婿,請兩家公子屆時前來接球撞婚。
拋綵球招婿的這一天,韓通命兒子穿了一身吉服,到彩樓前接球。趙匡胤也叫趙匡義穿了一身艷服,趕往符家門前接球,並挑選了十六名家丁,簇擁而去。
小皇姨拋綵球招親的消息,轟動了整個汴梁城,市民們奔走相告,蜂擁而來,都要看這拋球撞婚的新鮮事。
符府門前,聳立著一座花錦綵綢紮成的彩樓,遠遠看去,五彩紛呈,鮮艷奪目,既像一堆花朵,又像一團錦簇。那位天仙般的小皇姨雙手捧著一個綵球,端坐在彩樓上,兩行婢女站立左右,恰似那綠葉襯映著牡丹。
彩樓下人山人海,萬頭攢動,全都擁擠在那裡看熱鬧。樓前一箭之地,被繩子圈著,不準閑人越雷池一步。韓、趙二位公子站在圈子內,各守一半的地盤,睜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彩樓,等待綵球從天而降。兩家的家丁,各站在圈外搖旗吶喊,為自家公子助威。
正在這時,彩樓上樂聲陡起,原來是小皇姨已經離座站起來了,只見她手捧綵球走到彩樓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眼向樓下看去,趙匡義她是見過的,自然認得。所以她第一眼看的是趙匡義,只見他今天一番刻意打扮,比前日更是不同,真是氣宇軒昂、儀錶出眾,是那種女人見了就喜歡的美男子,不由自主地沖著趙匡義嫣然一笑。再轉頭看趙匡義身邊的那個人,臉如黑炭,背如彎弓,是那種在大街上行走連要飯的婆娘都不屑一顧的醜男人。兩相一比較,優劣立現。小皇姨鼻子里輕輕地哼了一聲,掂了掂手中的綵球,估摸著怎樣能將這個決定自己一生幸福的綵球投到趙公子的懷裡。
彩樓下的兩個人向樓前湊了湊,不停地向樓上招手,示意彩樓上的小皇姨將綵球拋給自己。只見小皇姨將綵球高高地舉過頭頂,往下輕輕地一擲,真是好眼力、好準度,綵球不左不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趙匡義的頭上。
韓公子一見急了,一個箭步衝過去,欲搶那剛剛拋下的綵球。
小皇姨站在彩樓上傻了眼,害怕綵球被那個豬八戒搶去了,忘形地大叫道:「抓住!抓住!」
趙匡義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本是有備而來,見綵球向自己頭上飛來,知道小皇姨有意於自己,張開雙臂,一縱身將綵球穩穩地抓在手裡,趙府的家丁見趙匡義搶到了綵球,乘機一擁而上,將趙匡義圍在當中,護住綵球。有家丁牽過一匹棗紅馬,趙匡義一躍而上,在家丁的簇擁下興高采烈地回府去了。
韓公子望著遠去的趙匡義,長嘆一聲,死了那份僥倖心理,沒精打采地帶著一班家丁回家去了。
小皇姨見綵球被如意郎君搶走,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喜滋滋地帶著一班侍女下樓,回家復命去了。
符彥卿得知綵球被趙公子接走了,自然是高興非常。原來,他也知道韓通的兒子長得醜陋,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兒,而趙匡義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正是女兒的佳偶。只是礙著世宗親為韓通的兒子保媒,拒絕不得。幸虧兩家是同時提親,效法彩樓招親的故事,得以避韓就趙,為女兒找到佳婿,且還沒有傷及世宗的顏面。真的是萬幸之至。
此後,自然是趙、符兩家一邊是忙著嫁女、一邊籌備娶媳,張燈結綵,辦了一場熱鬧的喜事。
這便是趙匡義與符彥卿結為翁婿的一段趣聞。
趙匡胤開國之後,因符彥卿是皇弟趙光義的岳丈,所以加封他為太師。這就是趙普說的位極人臣。
在趙普的極力勸阻下,趙匡胤打消了任命符彥卿統領朝廷禁軍的念頭。
2、老調重彈
趙匡胤罷了禁軍將領的官,收回了他們的兵權以後,京畿重地可以放心了,可全國各地藩鎮的威脅還在,剝奪外藩節度使兵權馬上就擺上了日程。
過了一段時間,趙匡胤老調重彈,再次設下了鴻門宴。
幾位掌握兵權的節度使都接到朝廷的通知,通知內容是進京述職。這些人雖然都是封疆大吏,但外藩畢竟沒有京師繁華,接到通知后,即刻整裝進京。
趙匡胤設宴招待這幾位掌握兵權的節度使,並親自作陪。
上次招待禁軍的幾位將領,酒宴設在皇宮,這次招待幾位外藩節度使,酒宴改設在御花園。兩相比較,少了一點森嚴,多了一些浪漫。
大家見皇上在御花園設宴招待,感到莫大的榮幸。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中國有「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句古話。
酒席間,趙匡胤向每位節度使都敬了酒,很體恤地對大家說:「你們都是國家功臣宿將,戎馬一生,已經是很辛苦了,如今藩鎮的事務那麼繁忙,還要你們干這些苦差事,實非朕優待賢士的本意,朕實在是過意不去!」
大家都以為皇上體恤下情,心裡感動得不得了,有一個人頗能揣摩主子心意的人,聽出皇上話中有話。這個人就是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
王彥超,就是當年在復州將投奔他的趙匡胤拒之門外的那個人。趙匡胤做了皇帝以後,曾當面質問過他,為何當初不肯收留自己。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最好的回答好像就只有磕頭賠罪,多說幾句臣罪該萬死之類的話以求得寬恕了。王彥超卻沒有這樣說,他謙恭地說,復州是個小郡,廟太小,容不下真龍天子,如果當年留下皇上,皇上也就沒有今天了。並說這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所能左右。
王彥超的言下之意,他當初沒有收留趙匡胤,不但無過,而且還有功。
趙匡胤聽了心裡很高興,他高興因為那句「一切都是天意」的話。因而,沒有再與王彥超計較當年那件事。王彥超也憑他的能言善辯,逃過了一劫。
今天,王彥超聽出了皇上話外之音,心領神會,連忙跪下奏道:「臣本來沒什麼功勞,卻一直受到恩寵,心裡一直很慚愧。如今年紀大了,留在節度使的位子上實在是占著茅坑不拉屎,請陛下賜臣歸老園田,完成臣最後一個心愿吧!」
趙匡胤離座而起,扶住王彥超,說他深明大義,著實誇獎了一番。
另外幾位節度使武行德、郭從義、白重贊和楊廷璋雖然明白趙匡胤的意圖,但卻不願意解除兵權,只管嘮嘮叨叨地說自己過去打了多少勝仗、立了多少功。
趙匡胤聽后皺起了眉頭,冷冷地說:「這些都是老皇曆,陳年舊賬,不要再提吧?」
第二天,趙匡胤下詔,免去了武德行、郭從義、白重贊、楊廷璋節度使之職,每個人重新安排了一個虛銜,就是那種有職無權、待遇不變的閑官。唯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繼續留任。還有一些未赴宴的節度使如向拱、袁彥等人也都很識趣,主動上表請辭,相繼交出兵權。這樣,隨同趙匡胤一起打天下的將領都解除了兵權,回家享清福去了。
趙匡胤吸取唐末五代藩鎮之亂的教訓,聽從趙普的勸諫,削奪了開國將領們的兵權,這對於皇帝和武將來說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這充分體現了趙匡胤在政治上的馭人之術。然而,過分地削奪武將的兵權,導致宋朝出現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能調動軍隊的人不能帶兵打仗、能帶兵打仗的人卻又不能調動軍隊的局面。雖然成功地防止了軍隊政變的可能,但削弱了部隊戰鬥力。這是導致宋朝武事不振、形成積弱局面的重要原因。
3、太后的遺囑很怪
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趙匡胤經過精心策劃,收回藩鎮手中的兵權,使自己的皇位得到鞏固,滿以為可以過一段安穩日子,誰知太后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趙匡胤盡人子之孝,日夜侍候在太後身邊,不敢離開半步,一刻也不得安寧。
建隆二年(961年)六月,杜太后病情加劇,她知道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將子孫們召至病榻前安排後事。一同召入的還有樞密使趙普。
樞密使是樞密院的長官。樞密院與宰相政事堂並稱為二府,在品級上,比宰相略低一點。實際上,樞密院和皇帝親近,反而比宰相的權力還要大。目前的趙普,擔任的就是這樣的官職。
趙普奉召,迅速趕到慈德宮,跪在杜太后病榻前叩頭請安後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看在場的人,見都是皇帝自家的人,他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事了,但他不明白,皇太後為何要將他這個外人召來。
杜太后靠在病榻上,看了大家一眼后,眼光停留在趙匡胤的臉上,問道:「我兒繼承大統,做了皇帝,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趙匡胤不假思索地說:「是祖上的庇佑和母后的教誨,兒子才能做皇帝。」
「全都不是!」杜太后輕輕地搖搖頭道:「為娘告訴你,你之所以能做皇帝,是因為柴榮把皇位傳給了一個小孩子,你才有機會做皇帝。如果柴榮有個年紀大的兒子繼承皇位,你絕不會有今天!」
趙匡胤心裡也明白這一點,尷尬地說道:「母后教誨得極是!」
杜太后環視三個兒子一眼,示意光義、光美退下。趙普正欲跟著出去。
杜太后輕輕地叫道:「趙書記別走!」
趙普立即站住了。杜太后示意趙普關上宮門,然後向趙匡胤招招手,叫他靠近些。趙匡胤連忙來到杜太后病榻前,雙膝跪下。
杜太后輕輕地咳了一聲道:「你死後,要把皇位傳給你的弟弟光義;光義之後,傳給光美;光美之後,再傳給德昭。四海固然廣大,天下固然遼闊,但很難治理,但只要是大人做皇帝,不讓無知的小兒去主持國政,就能夠保得國運長久,江山穩固。你可要記住為娘的話。」
趙匡胤萬萬沒有想到杜太後會說出這樣的話,聽了之後,覺得心裡格外彆扭。自古以來,皇位都是傳子不傳弟、傳嫡不傳庶,而現在母后卻要自己百年之後將皇位傳給弟弟光義,心裡實在是一百個不願意。然而,此話出自母后之口,自己是難以違抗的。只得極不情願地磕頭應道:「兒臣謹遵母后之命!」
「你要當著我的面向神靈、向祖宗起誓。」杜太后語氣堅決地說。
趙匡胤膝行後退,給杜太后連叩了三個響頭,說道:「神明在上,祖宗在上,兒臣若不遵從太后教誨,天地不容,神必殛之!」
杜太后看了趙普一眼,示意叫他過來,待趙普靠近病榻后,她溫和地說:「你跟主子多年,就像家人一樣,今天之事,你記下來,他日為趙宋開國之制,不得有違。」
趙普慌忙跪下奏道:「臣定當謹記太后的旨命。」說罷,取來紙筆,站在病榻前,迅速記下太后剛才所說的話,立成誓書,並在末尾署上「臣趙普謹記」幾個字,給太後過目之後,裝進一個金匱之內。然後打開宮門,把金匱交給管檔案的太監收藏起來。
這就是歷史上所說的「金匱之命」。
杜太后這個遺囑很怪,違反了皇位繼承龍脈順延、傳嫡不傳庶的祖制。
這件事載於正史,當時在場的只有杜太后、趙匡胤兩個當事人,趙普是作為見證人的身份出現的。
還有一個人,就是那個管檔案的太監,是他將封好的遺囑收藏進金匱之中的。他只能算是一個局外人。
正是因為這個「金匱之命」,使此後趙宋王朝的皇位繼承出現了很多撲朔迷離的怪事,使後人由此而產生無窮的遐想。甚至還有人懷疑,「金匱之命」是否真有其事。
原來,杜太後生有五個兒子,長子名叫匡濟、次子名叫匡胤、三子名叫匡義、四子名叫匡美、五子名叫匡贊。長子匡濟、五子匡贊未成年便已夭折。活著的只有匡胤、匡義、匡美三人。趙匡胤做了皇帝后,為避諱,匡義改名光義,匡美改名光美。所以,太后遺囑中,稱光義、光美。德昭是趙匡胤的兒子,是元配賀氏所生。
金匱立誓后不過兩天,太后便在慈德宮安然而逝。葬禮自然是一番熱鬧,不必細述。
4、馭將之術
趙匡胤用了趙普之計,順利地收回地方將領的兵權、財權,為建立新的軍事制度掃平了道路。不久,趙匡胤命皇弟趙光義為開封府尹、趙光美為開元府尹。
老將們都被免職了,邊境的安全還得考慮,趙匡胤起用一批將領去鎮守邊關,於是命令趙贊屯兵延州;姚內斌守衛慶州;董遵誨屯兵環州;王彥升守衛原州;馮繼業鎮壓守靈武,以防禦西夏;李漢超屯兵關南;馬仁瑀守衛瀛洲;韓令坤鎮守常山;賀惟忠守衛易州;何繼筠領棣州以抗拒北狄;再令郭進鎮控制西山;武守琪戍屯晉州;李謙溥扼守隰州;李繼勛鎮守昭義,以御太原之敵。
趙匡胤這次派遣到各地的將領,名稱都是「權知軍」,即中央派到各地的軍事長官,是朝官。權,有臨時之意。雖然也管一方軍務,對轄區內的軍務有決定權,但不世襲,不固守。中央可以根據需要隨時罷免、調動,避免了過去節度使尾大不掉的痼弊。
同時,他還作了一條補充規定:就是這些權知軍的家屬不得隨任,妻妾兒女統統留在京師,朝廷以非常優越的條件照顧他們。各位權知軍回京述職,趙匡胤都要賜宴招待,同時還會獎賞不菲的銀兩,使權知軍們死心塌地地替朝廷賣命。
家屬、妻妾不許隨任,頗有留在京中做人質的嫌疑。這就是趙匡胤的馭將之術。
在派出守邊軍事長官的同時,趙匡胤又下令,從地方軍隊中挑選出精兵,編成禁軍,由皇帝直接控制。這樣,軍權完全集中到了中央,牢牢地控制在趙匡胤手中。
忽然有一天,有幾個人從關南來京告御狀。聲稱關南守將李漢超強搶民女,借貸不還。趙匡胤在偏殿召見了這幾個告狀的人,於是有了下面一番對話。
趙匡胤輕言細語地問:「你的女兒是什麼人?」
告狀者說:「是個農民!」
趙匡胤問道:「李漢超沒有到關南的時候,遼兵是不是經常前來騷擾?」
告狀者說:「年年來犯,苦不堪言。」
「現在呢?」趙匡胤再問道。
告狀者說:「現在好了,邊境安寧,百姓安居樂業。」
趙匡胤怫然說道:「李漢超是朕器重的臣子,你的女兒嫁給他為妾,比嫁給一般小戶人家不知要榮耀多少倍。再說,如果關南沒有李漢超,你的女兒、家產都沒有安全。區區小事,卻要到京師來告御狀,真的是太不知輕重了。下次如果再來告這種刁狀,朕絕不輕饒。」
趙匡胤喝令侍衛將告狀之人趕出京城。
告狀之人一路哭著回去了。
事後,趙匡胤派密使到關南去,叫李漢超趕快將搶來的民女還給人家,借貸的錢也要儘快歸還,做好了,朕可以從寬處理。如果錢不夠用,可以向皇上說,何必要向百姓借錢呢!借了又不還,影響多不好呀!
李漢超跪聽密使的傳話后,感激流涕,立即將搶來的女人送走,將借的錢還給了別人。從此以後,李漢超勤政治軍,將地方治理得平平安安,深得百姓擁戴。
環州守將董遵誨,是高懷德的外甥,也是趙匡胤少時相識之人。他的父親叫宗本,當年曾任隨州刺史。趙匡胤小時候做客漢東,曾在隨州宗本署所小住了幾天。宗本很器重趙匡胤,而董遵誨卻看不起趙匡胤,常借故欺侮趙匡胤。
有一次,董遵誨問趙匡胤:「我經常看見隨州城上空紫雲如蓋,還遇到過一條黑蛇長有百丈,忽然化為一條巨龍騰空而去。這是什麼徵兆?」
趙匡胤笑而不答。數日後,兩人又在一起討論軍事問題,董遵誨說不過趙匡胤,不由惱羞成怒,起身要與趙匡胤打架。趙匡胤避開了,並馬上向遵誨的父親辭行走了。
趙匡胤做了皇帝以後,董遵誨任驍武指揮使,一次在偏殿朝見皇上,董遵誨見是趙匡胤,嚇得要死,跪在地下請罪,不敢起來。
趙匡胤命左右將他扶起來,笑著問道:「你還記得紫雲如蓋、黑蛇化龍的事情嗎?」
董遵誨再拜說:「臣愚昧,不識真主,今蒙陛下赦罪,定當做牛做馬,銜環以報。」
時隔不久,有士兵擊鼓鳴冤,控告董遵誨有違法的事情數十件。董遵誨惶惶不可終日,在家待罪。趙匡胤召見了董遵誨,對他說:「朕對你已經赦過賞功,怎麼忍心再追究你的舊惡呢?你不要怕,但以後必須改過自新,朕還是會破格重用你的。」
董遵誨痛哭流涕,再拜磕頭謝恩。
董遵誨的父親宗本,過去曾是遼將趙延壽的部下。趙延壽戰敗以後,宗本帶著兒子南歸,妻子卻陷在幽州。趙匡胤派人到幽州,將遵誨的生母贖了回來,送與遵誨。
董遵誨對趙匡胤更是感恩戴德,發誓要誓死效忠趙宋。
趙匡胤授董遵誨通遠軍使,鎮守環州。董遵誨到任以後,召集當地的酋長一起開會,宣揚朝廷的恩德。眾人都願意效忠趙宋,使環州邊境安寧、人民安居樂業。
5、建立新制度
趙匡胤順利地解決了軍隊問題,又派遣文臣任各州的行政長官,官名叫知州事。
為了防止再次出現州、郡官尾大不掉的弊端,又在州、郡設通判一職,作為副職,與權知軍、知州事共同處理政事。
通判的職責,史書記載:「凡兵民、錢穀、戶口、賦役、獄訟聽斷之事,可否裁決,與守臣通簽書施行。」
通判還有一個職責:「所部官有善否及職事修廢,得刺舉以聞。」即有監督任務。通判級別多數為從八品,與權知軍、知州事的二三品相差懸殊。如此設置,恐怕有大小相制之意。
這樣看來,通判一職,既司州郡官的副職,而又起了漢代的監御史(監郡)和督郵(監縣)的雙重監察作用。有此一職,中央與州、縣的關係更為密切,朝廷指揮起來,就能夠得心應手、應付自如了。
與此同時,趙匡胤還在各州設置轉運使一職。這是從漢朝起設置的官吏,專門負責全國各地的軍用、民用物資的轉運工作。
設置轉運使的目的,就是控制全國的財政收入,也就是趙普提出的控制財政(制其錢穀)這一招,轉運使專管各路財物,將各路所屬州、縣的財政收入,除留下少量應付地方日常開支外,其餘全部解繳京城汴梁,入中央財政。
在此之前,各藩鎮常以各種借口截留地方賦稅收入,中央也沒有好的辦法加以控制,故此在宋朝初期,出現了地方財政肥得冒油、中央財政窮得叮噹響的局面。將地方賦稅收入一律收歸中央,一下子就斷了藩鎮的財路,這一招是釜底抽薪。沒有經濟基礎,外藩想要鬧事,恐怕就難了。
通過這些措施,趙匡胤建立了趙宋王朝新秩序,政局也逐漸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