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荒地老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夏夜多美。不再有逃不脫的悶熱炙烤,而愜意地吹動著似有還無的涼風,把一身的汗漬化作了不沾衣的舒爽。洒水車噴射著清涼的雨露而過,留下星星點點的斑駁。鵝黃的燈光上紛紛飛舞的蚊蟲,帶來紛亂的一幕斑點。林蔭小道上,偶爾的一輛汽車匆匆溜過,悄無聲息地留下一陣煙氣,倉促的速度暗藏著一顆焦急歸家的心。連天穹的星星,也淘氣地眨著眼睛,好似在偷笑月亮的疏懶。只有絲絲薄盈的月鉤啊……
「豬,你該減肥了。」男孩雖然惡聲惡氣,卻劃過一抹愉悅的神采,令那張完美的臉龐看上去賞心悅目。他扯著女孩的手,快意地前後搖擺著,腳步卻刻意一步三退地慢慢挪著。
「才不是呢!我不胖,只有……」女孩情急地憋紅了小臉,可愛地嘟起嘴巴,說著說著卻沒了聲息。她酡紅的雙暈與她甜美的五官渾然一體,映襯在燈光下秀麗多姿。
他捕獵到她欲言又止的那抹羞澀,彎下身與她平視,未語先笑:「只有多少?不敢說了吧?」他故意一臉的恥笑,拿手輕輕捏捏她的小鼻子,「哎呀,不知你會不會胖到二百斤啊?」他翹起的嘴角及溫情和藹的眼神都注滿了他的一往情深。
女孩憨嗔薄怒,水目圓睜,情急地拍打掉他的手,歡蹦亂跳道:「二百斤?你個壞蛋!我只不過才110斤嘛,讓你一說,都成肥豬了!」
男孩遮掩下心裡的翻笑,皺起眉毛略一搖頭,「110斤?有水分吧?嘖嘖,看你圓滾滾的樣子,至少也要有150啊!」說著,他還從眼角偷眯她一眼,把她滿臉的誇張呆樣子都喜滋滋地納入心裡。
「我要是有說謊,就不姓林!」女孩氣呼呼地拍著胸脯保證著,清澈蔚藍的眼白撒滿月色星輝,紅潤的腮幫賭氣的鼓著。
「我來掂量掂量。」男孩心蕩神搖地欣賞著她奪目嬌憨的著急神態,卻故意呲牙咧嘴地一副鄙夷的表情,一本正經地抱起女孩。嚇得女孩連大氣也不敢出,好像這樣就可以減輕一兩斤似的。
「你啊……」他放下她,故作神秘地睨著她,心癢難撓地仍舊抱著她的腰。他一柱擎天的健美身軀享受地環繞著嬌小渾圓的她,寂無人煙的悠長小道上只有這一對與醉花香果相媲美的身影。
「怎麼?」女孩戰戰兢兢地等著他的評估。
「……有……110斤多……一兩……」男孩的笑容攢不下了,『噴』地點頭大笑。他寵溺的眼睛隨著微張的嘴唇而迷人的彎起來,像水中的月亮濕濕的、柔柔的。
「呃……」女孩終於明白了他的使壞,呆了幾秒才跳起來拉扯起他的耳朵,「你就捉弄我吧,我非扯掉你的耳朵!」
「哈哈……你說謊了吧?」他把自己流光溢彩的眼睛湊在她的眼前,從她冰壺單純的瞳仁里看到一個暢快舒意的自己。
「沒有!」女孩痴痴望著他深深的眸子。
「少說一兩呢。」男孩歪頭輕笑著,如冰凌透明的高鼻拉下一側性感的陰影。
「那是你說的一兩,不能算數!」女孩昂頭憤憤不已。
「我說少一兩就是少一兩!」男孩舉起自己的硬拳頭對著女孩的鼻子揮了揮,其實心裡在爆笑不斷。
「呃……就算少說一兩吧……」女孩抽緊小臉,老實懼怕著那個結實的威脅物。
「你不能姓林了。」男孩心懷鬼胎地盯著她,煞有介事地點著頭,像是個老權威下筆論斷似的。
「啊?」女孩吃驚地捂起嘴巴。
「姓申。從今天起,你就姓申了!」男孩情不自禁用兩隻大手包裹起她粉嘟嘟的臉蛋,來回揉搓著,玩味著她無骨粉滑的肌膚。又把自己的額頭跟她的額頭抵在一起,把滿腔的溫柔都揉碎在暗啞的聲音里:「你是我申家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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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申家的女人了……」
聽到申麒淵忽然變換了語氣的低呢,衝上雲霄的幸福和感動擊碎了我的底限——那扇久久不敢開啟的情感小扉被他融化了。
「麒淵……」我呢噥著,一個輕輕抬頭,竟然吻上了他火熱的唇瓣。天哪,我在主動獻吻?我不是故意的啦!
他反應敏捷地銜住我的嘴巴,一個使勁,摟我進他懷裡,毫不客氣地撬開我的貝齒,找到我的舌頭。我徹底淪陷在他強悍、專制的男人氣息里……
「喵……喵……」一隻胖碩的白貓竄了出來,朝著我們倆咧嘴號叫。它是嫌我們有傷風化嗎?
我推了推申麒淵,指了指仍舊不停叫喚的大貓,被它綠油油的眼珠嚇到毛骨悚然。
「嘿,這隻發情的母貓。走開,我有老婆了,你沒有看見嗎?」申麒淵拍了拍我的後背,向老貓解釋著。
為了博取老貓的信任,我也跟著肯定地點著頭。
再去看申麒淵,他咬著嘴唇想笑不笑的模樣,讓我頓時醒悟,「你個大壞蛋!就會騙著我玩!什麼母貓,老婆的?它能聽懂嗎?」真是的,把我跟一隻破貓相提並論!
「嘎嘎嘎……你不是都已經承認了嗎?剛剛是誰還跟這隻貓搶老公啊?」他戲謔地點著我的額頭,對著我一個吐舌頭。他調皮的樣子也是那樣英俊,尤其是他霸氣的下頜,描畫著完美的雕塑曲線。
「你怎麼知道它是母貓的?」我偵探特質地提出疑問。
「因為,我們倆在一起,能夠引起它注意的原因只有一個:我是頭號、頂級、罕有帥男!」他面無慚色地對著我一個眨眼甩髮,拾起一塊小石頭,沖著老貓砸過去,嚇得老貓縮著脖子就逃了,臨沒身時還不忘對著申麒淵『喵唔』叫了一聲。
「切~我也是個引人注意的美女啊!」我毫不示弱地反駁他,心裡卻七上八下地懷疑自己的吹破牛皮。
「是的,是的!引人注意的沒身材、沒長相、沒智慧的女人一個!」他搖頭擺尾地走在前頭,甩下一個迷糊糊的我愣著神。
「唔呀呀……我跟你拼了!」我終於明白了『沒女』的含義,掄著拳頭追了上去。額頭上畫著幾根橫線。
「老婆饒命,老婆饒命啊!」他圍著我轉起圈子,算計好的我沒有他靈活的說。該死!
「把我說成醜八怪了,非得打死你!」我呼喘著跟他順時針轉起來,大腦的充血竟然忽略了應該突然逆時針圍堵他嘛。
「我告饒!」他突然頓步,害我『嗵』地栽進他的胸膛,鼻子差點撞進嘴裡去。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依不饒著,一直呼氣揉著自己的小鼻子。
「嗵!」他給我單膝跪了下來。
「………………」我揉著鼻子的手僵住,傻傻地看著矮我半截的申麒淵。道個歉不至於如此誇張吧……
「饒了我吧,好老婆……」他江翻海沸的焦灼、情迷回蕩在他的眼眸中,瞬間的燃燒起令我不能自已的悸動。他輕輕拉起我的手,湊上一個吻。
「………………」我嚇到徹底無語,只會目瞪口呆地眨巴著眼睛。
「我的每一個笑容,都是你賜予的;我的每一份欣喜,都是你奉送的;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為了你而度過的……」他眼睛水霧迷濛,似水柔波。火熱的大手攥著我的小手,燎原電流順延著我的手心竄遍全身。
「起來,麒淵…………」我想拉他起來,卻得到了他堅決的阻止。
「如果沒有了你的聲音,我……就是一個失去靈魂的幽靈;如果沒有了你的陪伴,我……就是一個冰窟地獄里的煎熬者;如果沒有了你的愛,我……就是一個不分晝夜遊盪的殭屍……」他一字一句地傾訴著,把他滿腔的情意統統揮灑了出來,把他滿心的愛意齊齊傾覆於我。
我不能去看他凄然深情的眼睛,不能去看他悲苦、凄迷的神色。我會疼、會傷、會揪心……
「麒淵…………」我的淚珠滴落在他的手上,敲打著我疲憊不堪的心臟。
「給我生存的空氣吧,給我愛情的血液吧,給我生活的筋骨吧,給我快樂的心靈吧?」他乞求著,剛毅、倨傲的肩膀微微的顫動。他雙眼真誠、倔強地盯著我,直濃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
「麒淵…………」我哽咽起來。他驚心動魄的話語使我一掃陰霾,正視起自己的力量。我,可以給他一生的幸福。我,可以給他至死不悔的今生。
「求你。讓我變回一個願意活著的正常人吧?我,不能放開你的手,不能遠離你一米之外的距離,不能缺乏你的氣息,不能失去你甜蜜的親吻……」他急切地懇求著我,耀武揚威的寬闊的胸膛也潰敗地收緊。
「麒淵…………我…………」我摩挲著他俊美的臉龐,略去他濺濕眼角的珠子,哆嗦著嘴唇不知怎麼回答他。
「我試過放棄,但是不行!我試過忘記,但是做不到!我連醉后、夢裡都時刻思念著你,我都不知道怎麼去呼吸沒有你的每一口空氣。因為,失去你的每一天,我都活得好艱難、好辛苦!」他灼著我的眼睛,換來我無盡的抽痛。
「我能……去愛你嗎?」我有這個資格嗎?我有這個機會嗎?我可以丟下另一個為我九死一生的男人嗎?我模稜兩可,不知所措。
「你已經陪伴著他度過了危險,他已經恢復了原有的健康,應該離開他了,不是嗎?你沒有我,我沒有你,這種沒有愛的日子,將是多麼黑暗可怕?」
「是啊……沒有愛的日子……」我漸漸看清了道路,走到了最後的交叉路口。
「回來吧……」他鼓動著我。
我的左右是兩個讓我不知如何取捨的男人。一個,與我情深似海;一個,對我情深意重。
在這一刻,在我最最摯愛的男人感人肺腑的海誓山盟前,我,也要做一個自私自利的壞女人,也要做一個色膽彌天的薄情人。
對不起,安聖浩。我,要辜負你的一番期待和情意了。在我的內心,對你有著千絲萬縷、不可名狀的挂念——那是兄妹之情,是對至親兄長的一份牽挂。可是,這些不能代替真愛,不能放任自己的失愛遺憾,不能變換成一生的誓言。
「我這樣的壞女人,你還願意接收啊?」我愛憐地撫抓著他淘氣、懶散的頭髮,把他擁進自己的懷裡。這個讓我想好好疼愛的男人啊……
「樂不可支!嘿嘿……」他孩子般把自己的臉來回蹭著,感慨地吸著我的香氣,忽然抬頭捉黠地看我,「不能再改變主意了?」
「呵呵,我是夠討厭的哦。」我幸福滿懷地攬緊他的肩膀,想把自己所有的關懷都賦予這個讓我心動的男人。
「誰讓我的老婆既善良又傻冒呢?」他仰頭凝視我,嘴邊流露出感恩的笑顏。
「累了吧,快起來。」我拉他起身,他卻故意拽我彎下身子,直把我拉扯到他的跟前,低下頭送給他一個綿長可嘆的吻。
「好了,王子得到公主的獎賞,復活嘍!」他歡躍起來,像個跳蚤般去高彈摘取蒼翠的樹葉,生機勃勃的背影充滿激情。
「明天,我就去跟安聖浩說清楚,請求他的原諒。」我對著他的背影敘述著,好像我是一個滿足孩子願望的溫柔母親。
他突然一個僵立,背對著我,輕輕問道:「告訴我,這是不是夢境?」
我的淚水倏的滑下來,「我愛你,申麒淵……」
他猛然轉頭看我,也是一眼的盈波,「我,更愛你!」
我們頓時無語地互相凝望著,一起呼吸著深夜濕重的空氣,一起聆聽昆蟲的鼾聲,一起感受燈盞甬道的風韻……
「不可以!」是誰打擾我們獨有的夏夜?是誰插入我們完美的二人世界?我們一起轉目尋找發聲的來源——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漸漸步出面貌。
「不可以丟下聖浩大哥!」是J,皺緊眉頭、布滿悲傷的J。
「啊……」我吃驚不已地盯著來人,思考著半夜三更他在我家附近的緣故。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申麒淵冷下雙眼,緩慢地來到我的身旁,沒有猶豫地拉我入他懷裡。
「嫂子,大哥的傷口複發,有生命危險……」J困難地吐口,傷心地低下頭。
「什麼……」我睜圓眼睛,不敢置信地張大嘴。不是已經康復了嗎?不是可以出院觀察了嗎?
「嗯!大哥的血象出現了不好的跡象,醫生說陷入病危的狀況……」
「啊!」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怎麼會這樣?」申麒淵皺緊眉頭,呼出一口沉重的空氣。
「最近,聖浩大哥的心思很憂鬱,昨晚您的醉酒讓他傷心不已……」J閃爍著淚花,急促的聲音傾訴著對我的不滿。
「醉酒?怎麼了?」我抬眼與麒淵對視,以期得到他的提示,結果他也是一臉不解。
「你們兩個互訴傾慕,大哥深受打擊。」J憤恨地不看我們,把眼挪去路旁,卻正看到那隻復出的奇怪的白貓,立刻一個驚詫。
「他就這樣不堪一擊?」申麒淵雖然冷情卻有些疑慮。
「昨晚背嫂子回家傷口意外的崩裂了……」J甩開白貓的對峙,看向我,滿眼的責罰,「今天又看到你們的街頭擁吻,昏厥過去了……」
「啊?」我艱難地咽下唾沫,想象著當時的場景會是多麼可怕。
「醫生說,有急性白血病的跡象……」J的眼淚終於滑下,被他一個轉頭偷偷拭掉,「您就是不愛他,目前也不能離開他!求您,陪著他……」
「………………」我陷入了沉思,也開始了不斷的自責。怎麼會鬧成這樣呢?哎!
「我明白了……」我低下頭,想好了選擇。
「我們都說好了……」申麒淵著急地抱緊我,恐懼、焦急得撐大眼睛。
「不要說了,我答應你的,永遠也不會改變了。」我把手護在他的嘴上,接受著他濃灼的呼吸,「我,會回來的,只是不是現在……」
「什麼?」申麒淵糾結起好看的眉頭,一把拿下我的手,「又變卦了?」
「麒淵,聽我說。你……你願意等我嗎?」我遲疑不決地問出我的擔憂,雙目緊緊鎖住他的眼眸,但凡他有些絲遲疑,我都不再勉強。
「我等你!只要你告訴我,你終究會回來。不管多久,我都會堅定不移地等著你!」他明了我的含義,握緊我的手,把他的決心傾訴給我,換來我的感激淚水。
「謝謝你,麒淵。等著我,我會回來的……」我慢慢抬臉,惦著腳尖把一個親吻落在他的臉頰,「我愛你……」
「不論是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我都等著你!」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我的歉疚,睜開眼再看我時也是點點星光,「只要你記住,你答應了我,會回來。」
「嗯!一定會回來!」我望著他,表明著自己的心意。此時我們倆心照神交、心心相印。
「去醫院吧……」我對著J一個發話,逃開麒淵的懷抱。卻難捨他的拉扯,回看著他,儘力延續我們相連的兩手,極慢極慢地挪動步子。
我們不得不分開手的相通,卻彼此痴痴凝望著,兀自空伸著自己的手,不去理會我們距離的漸漸加大。
「我等你回來!」他的呼嘯乘風吹來。
「等著我!」我儘力大呼,把自己的聲音送了過去。
「林霏霏!你給我記住!你欠我的愛情要償還一輩子!……一輩子……」申麒淵痛徹心肺的叫囂撼動著天地,我頓時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起來。
「……麒淵……等著我……我愛你……」我捂著臉低聲哭著,不能回頭、不敢回頭,就這樣困難地隨著J走進深夜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