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石佛山

白色捷達車經過兩天行駛，駛過遼闊的華北平原，進入中原地區，再經過岳飛的故鄉湯陰，過黃河，穿越八百里雄偉的伏牛山，前行百餘里就到了禹州。按行政管轄劃分，石佛鎮現在隸屬於禹州。

離開擁擠、煩躁的城市，一路上不同風光映入眼帘。土坤的心情這兩日都很不錯。越接近石佛鎮，他圍繞石佛鎮的話題就越多起來。"你可以以一個旅遊者的眼光來解讀這座古老的小鎮，這裡每一位花白鬍子的老人都能給你講一堆關於小鎮的故事，我就是在這些故事中長大的。這也是為什麼我今天靠寫小說謀生的原因之一。"土坤意興盎然。

"有故事聽真是太好了。我小時候也愛聽故事，天天纏著姨媽講。什麼《白雪公主》、《灰姑娘》、《天鵝湖》、《木偶奇遇記》等百聽不厭。後來漸漸長大了，反而沒有機會聽故事了。現在有閑的時候，只能翻一翻你的恐怖小說。可是你的恐怖小說又太嚇人，看完之後晚上會做噩夢。我現在倒是對民間故事更感興趣。"阿萍的情緒被土坤感染著。

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知了聲響徹雲霄，綿延不斷。漸漸地土坤感覺眼前的村莊河流熟悉起來，和他的血脈相通了。他是在這塊土地上成長起來的，無論貧窮還是富有，他都是這塊土地的兒子。

"總算是回到家了。"土坤長長舒了一口氣，他把汽車的冷氣閥門調了調，使車內更加涼爽。捷達車駛進石佛鎮地界，路標上顯示離石佛鎮還有30公里。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石佛山。而現在他們只能看到石佛山寬厚而結實的石佛的背部，石佛頂天立地，震撼人心。人類敬仰高山，當一座大山形同一座佛像時，那山所蘊涵的意義在普通人們的心中就非比尋常了。

阿萍閃著迷人的大眼睛問："為什麼叫石佛山呢？"

土坤說："我曾經在小時候聽玉女巫說過。"

"誰是玉女巫？"阿萍問。

"她是我們村裡的一個女巫婆。就好像你知道的那位夢專家方敬芳一樣，都有一些神神道道的，會一些邪門異術。"土坤解釋道，"玉女巫曾經給我講過，這座石佛山很久以前已經存在了，在人類之初，佛祖如來有一次路過中原覺得有些累了，就靠在此地一塊石頭上打坐一會兒。因為如來非常累，一睡就是半天。如來佛祖過的是佛界時間，他這一睡就是人間百年，等他醒過來，睜眼一看，面前堆得山一樣的是人們燒的佛香。看到跪著的一大片香客，如來佛祖不忍心就這麼突然離開讓大家失望，於是，就把自己的千億佛身中的一個留在這裡。天長日久，土聚石堆，就形成了如今的石佛山。它是禹州人的福氣，千百年來保著禹州這塊土地世世平安、代代幸福。你瞧，這石佛山非常形似一個巨大的石佛，形神兼備，每年石佛鎮舉辦鬼節的時候，都有成千上萬老百姓到石佛山前燒香跪拜，乞求石佛保佑他們發財長壽、無災無難。"

不知不覺，捷達車與石佛山頂的角度越來越小，最後和石佛山成了一條直線。反而看不到石佛的形象了，眼前只有兩邊高聳的崖石，幾棵枝杈突起的老樹。幾隻老烏鴉在山坡上飛起又落下，眼睛如幽靈一般盯著闖入者。

這條省級公路從石佛山一側橫穿而過。

此時，阿萍突然感覺到石佛山裡一股陰氣襲來。有佛身的地方不應該有這種陰冷之氣，但阿萍卻強烈地感到這裡有一種莫名恐怖的東西。他們會是誰？究竟隱藏在哪裡？

"這裡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阿萍不安地揣測著，雙手抱了抱自己的雙肩。

土坤看了阿萍一眼說："陰森森的感覺？有這麼嚴重嗎？你怎麼在這裡會有陰森森的感覺？是不是車內溫度太低你感到冷了？！"

捷達車駛上一個高坡。阿萍突然看到遠處的林中鬼影幢幢，在樹林背後有一雙雙無神的大眼緊盯著自己。她緊張地屏住呼吸，努力想看清楚對方，但只能看到一團一團模糊的影子，他們似乎正在忙著什麼事情。

原來他們在這裡。

阿萍暗想，口裡忍不住說："土坤，這裡很危險，我們得快點離開！"

非常不巧是，這時候，土坤的車突然熄火了。

"別著急，可能是車出了點小毛病。"土坤打開車門跳下車，立即有一股熱浪撲過來。土坤能感到自己身上的汗毛孔在啪啪地打開，汗液立即從汗毛孔溢出來。"千萬別在這裡出大問題，如果車開不走，我們會被太陽烤焦的！"土坤大聲告訴阿萍，"你先待在車裡別下來！我擔心你的細皮嫩肉給烤糊了。"

阿萍坐在車裡緊張地盯著遠方，她確認不是自己的錯覺，那片林子里真的有許多東西在晃動，還有一雙一雙的眼睛閃著鬼火般的光。他們會不會就是夢專家所說的"活死人"，或者吸血鬼、殭屍？可是他們為何要聚集在這裡？在那片黑黑的林子里，阿萍感覺他們至少有數十甚至上百。他們手舞足蹈，口裡叫囂著，有的還衝她揮著手，有的在沖著她淫笑。阿萍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許她還會回來的。她佯做平靜地問土坤："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這是石佛山下，有一個名字叫野貓林。就是因為遠處那片大森林，過去有很多野貓在其中生活。據說這些野貓渾身黑如漆，但一雙眼睛卻很亮，喵喵的叫聲非常瘮人可怖。現在它們早就沒有了。"土坤一邊說，一邊掀開車前蓋仔細檢查，發現原來是輸油管旁邊的一顆螺絲釘鬆了。土坤從工具箱取出扳手，重新把螺母擰緊。

阿萍的耳畔聽到一種聲音："KA——YA——KU——"

這種聲音似曾相識，令阿萍感到更加不舒服，頭開始隱隱作痛。"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阿萍問跳上車的土坤。

"什麼聲音？"土坤覺得阿萍有些奇怪。

阿萍不再說話，她忽然覺得不應該把自己這種莫名的感覺告訴土坤。

白色捷達車發出一聲轟鳴，繼續向前行駛。

阿萍忍不住扭頭向野貓林中看，那裡黑黝黝的，他們在沖自己晃動，甚至可以看到他們白森森的牙齒，賊亮的眼睛一閃又一閃。她聽到他們中有人在笑，是不懷好意的淫邪的笑。阿萍再定一定神想仔細看一看，但突然間什麼也沒有了。

"你扭回頭在看什麼？"土坤問。

"沒什麼！"阿萍說，"看一看風景。"

"你剛才問我聽到什麼聲音了？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土坤忽然問道。

"是一種神秘的聲音，像HA——YA——KU——"阿萍忍不住向土坤吐露一絲心跡。

"什麼？"土坤扭頭看了她一眼。

"HA——YA——KU——"阿萍重複一邊。

"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在哪裡呢？"土坤一邊開車一邊想。前面遇到一個急轉彎，幾乎90度的轉彎使捷達車差點與迎面駛來的大卡車相撞。"媽的，會開車嗎？"那個方臉大鬍子的司機扔下一句髒話。

土坤搖搖頭，怪自己剛才分心了。

"專心開車！我不打擾你了。"阿萍說。她想起了夢專家方敬芳的忠告，在心裡默默請求太平環保佑自己和土坤千萬莫受到這些異物的攻擊。同時她把手悄悄地伸向胸前，輕輕握了握那個玉做的太平環。如果他們追過來，她決心和他們一拼到底。這時候，阿萍有些後悔，不應該鼓勵土坤回石佛鎮了。

沉默了片刻，土坤忽然一拍方向盤說："關於這石佛山，我聽人說過幾十年前這裡曾經發生過一件很轟動的事情。有一隻黃金部隊，就是專門負責勘察黃金的勘察隊，在這裡發現山上有黃金，他們就在可能有黃金的地方做了標記。想不到他們離開后再也沒有回來。後來，石佛山附近的人到山上砍柴，發現了那些奇怪的標誌。其中有人識得這是黃金部隊那些人做的標誌，於是就順勢挖下去，希望能挖到真正的黃金。石佛山上有黃金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引來附近成百上千的人來瘋狂開挖。這時候從省城來了一個據說很有來頭的傢伙，他通過關係與石佛鎮政府簽了獨家開採合同，招了三四百本地和外地的人為他挖黃金。挖黃金你知道是如何挖的嗎？"

阿萍搖搖頭說："我沒聽說過。"

土坤笑了笑說："我曾經寫過一部長篇恐怖小說《金魔》，查閱過相關資料，要挖黃金首先得找到黃金的脈絡，然後從垂直方向挖洞。他們當時用的是打幹鑽方法，洞里粉塵飛揚，工人進到洞里一待就是一天。天長日久，工人不知不覺就得一種矽肺病，因為吸入大量灰塵沉積在肺里，人的肺會慢慢變硬，最終人因不能呼吸而死亡。在山西上山鄉曾經有一個矽肺病人，死後三年，家人給他遷墳，挖開墳墓，發現棺材早已朽爛，他身上的肉也化成了灰，只剩下一副骨頭，但人們卻在他的胸口發現他的那個肺彷彿凝結成一塊石頭，拿鐵鎚砸都砸不爛。呵呵，我扯遠了，再說石佛山上那些人挖黃金，後來突然有一天，黃金洞塌了，三百多人被埋在洞里無一生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阿萍大吃一驚，她腦子裡在急劇地猜想：野貓林子里的魅影，會不會就是那些被埋在黃金洞中的孤魂野鬼呢？如果真是他們，那麼他們是早就存在於此還是最近剛剛聚集在這裡？如果這三百多個吸血鬼或者殭屍全部進入石佛鎮，石佛鎮將會變成什麼樣？

阿萍扭回頭，這時候，她看到了面南背北、形神兼備的石佛。突然她發現那座石佛彷彿要站立起來。他的寬大的肩緩緩而動，他的雙臂是兩旁綿延的山脈，也彷彿要動了。樹叢如他的汗毛一樣在顫抖。那深陷下去的眼睛閃動了一下。

阿萍驚懼地"啊"了一聲，雙手同時捂在心口上，她的心"突突"狂跳，似乎要從嗓子里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