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第二節

柴社長和大川協理坐在社長室的沙發上,湊得很近,低聲交談著。

「我絕對贊成獨立計劃。由十家公司組織聯合公司,這是根本上的失策。我們這是上了賊船,現在哪一個不後悔上了大東實業的當呢?不過,這也不能現在就動,因為我們都沒有錢嘛。沒有本錢還有什麼搞頭?」

裝了假牙的大川口齒不清地說。這張臉多麼的醜陋!小時就到碎米店工作,長大后當了十年掌柜才自己開店,可以說是一輩子以銷售碎米為業。他在統制非常嚴格的戰爭期間,曾經將官方的管制鬆懈的碎米大量送到黑市銷售而發了一筆橫財,不過也因此受過罰款處分。大川現在已60多歲,頭髮所剩無幾,滿是皺紋的馬臉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他在公司里擔任的是財務工作。

「說起錢的問題……我們要想獨立的話,至少需要上億資金。我想,我有辦法借到這筆錢哩。」

柴八郎一邊說著,一邊想起正司香惠戴眼鏡的瞼。

「借來也好,怎麼樣也好,做生意總是需要本錢的。至於做什麼樣的生意,我倒有一個方法想和你研究研究。我想收購米店所有的平價米,然後賣給專做高級米果的制果店。」

柴八郎自己也想到過這個方法,所以聽到對方這樣說時,心裡不覺跳了一下。然而,要著手這個計劃,首先需要資金。這是因為向米店收購時,非以現金支付不可。在大都市裡,平價米由於得不到消費者的青睞在米店滯銷是普遍的現象。平常這些平價米總是經過業者之手,流到制果業者手裡。

米糧到現在還在統制之下。價格以及流通道路都有一定的範圍。不過,比起戰爭期間的統制,這就大異其趣了。在大都市裡,在一家米店登記的居民,動輒有兩千人以上。由谷糧事務所經批發商發下來的配給米,每月會按登記數量送到各家米店。

而食米的種類則有幾種。一般的比例是上等米約佔六成,中等米約佔三成,而平價米約佔一成。購買食米時,消費者有選擇的自由。以東京為例而言,消費者的八成希望購買上等米。這些人寧願出高價購買黑市米,也不希望買配給米。因此,米店被配給的約一成平價米無人問津。可是,由於這是政府配給,米店根本無權拒絕進貨。

米店為要應付顧客的需求,當然會進黑市米來賣。由於這是違反規定的交易,所以獲利自然較高。而平價米也只有以規定外的途徑謀求處理。用平價米做米果是最大的銷路,以此製造的代表性米果為鹼仙貝(日本稱之為煎餅)。國產米而屬於平價米者則以陸稻為主。

「收購平價米這個主意我也想過。可是,這種生意總不能以東西谷糧會社的名義做啊。」

說話時,柴八郎心裡想著另外設立公司才是惟一的途徑。

「怎麼樣?我們暗中創設丸五和櫻花兩家谷糧會社如何?……生意可以以最低限度的資金開始。到11月份,黑市糯米會大量上市,平價米的價格將會跌到谷底。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大舉收購。」

「問題是如何籌措這筆資金……」

「如果你不反對,我們不是可以挪用公司的資金嗎?」

大川凝視著柴八郎的臉。他那雙細眼睛炯炯發光。

柴八郎頓時沉默陷入思考。公司每年的營業額有三十餘億元,毛利率約在一成上下,扣除經費后的凈利率大約在5分左右。大東實業由於是名義上碎米總代理商,所以可以坐收這五分利潤。進出貨以及所有業務全由東西谷糧銷售會社負責,大東卻只靠傳票作業每年就可賺到一億五千萬元!

大東實業出資一億元,遇有必要時以預付款形式開出期票,因此得到如此巨大的回收,這不是太過份嗎?碎米業界從來沒有發生過生意上的糾紛。由於業者經銷的是向政府申購的碎米,有了糾紛后怕被政府吊銷執照,這是業者們普遍的心理。

東西谷糧銷售公司每月經手的現款約在兩三億元之間,而流用這筆款的方法只有一個。這就是盡量拖延對大東的付款,造成公司手頭經常有現款的狀態,以此向米店收購平價米。

「柴兄,我們動一點手腳就可以拖延對大東的部分款項的支付,不是嗎?這項支付平均以每月兩億五千萬元計算,當中的一成兩千五百萬元我們可以說還沒有收到錢。這麼一來,我們不是可以隨時動用兩千五百萬元款項嗎?這樣,我們半年內可以動用一億五千萬元,以兩成毛利率計算,獲利會有三千萬元,一年下來就是六千萬元……我們如果把利益折半,每個人有……」

大川一眼不眨地盯住柴八郎。這副駝著背、突出下巴的神態那麼令人心裡發毛。柴八郎看著他時,心裡甚至有了這樣的想法:這個傢伙莫非已在暗中挪用公款了

「嗯,看樣子,好像這是惟一的途徑。好吧,生意方面由我來負責,你就負責頭寸問題吧。」

柴八郎一面壓低聲音毅然地說,一面把吸了一半的香煙在煙灰缸里捻熄。

「錢的事情你放心吧。」

大川露出黃色牙齒眯著眼睛說。

柴八郎感到渾身充滿了一股衝勁。駝著背的大川從門外消失后,他自言自語道:「雖然他是一隻老狐狸,但我應該能駕御他。」

柴八郎和大川之間並無任何信賴關係可言。在被東西谷糧會社合併之前,彼此都是競爭得非常厲害的商場上的對手。他們為了搶生意,使用任何卑鄙的手段都在所不惜。

大川慣常使用賄賂和酒色籠絡客戶負責人,和丸五穀糧會社爭奪生意。丸五與此對抗的手段是減低售價,而實際上常常以此出奇制勝。直到聯合會社成立,兩人分別出任社長和協理后,這才有了合作關係。這樣的關係完全以彼此的利益為出發點而毫無友誼基礎可言。

柴八郎在交際費方面的支出可以說相當大方。他時常以接待谷糧廳負責官員、大東實業高級幹部以及客戶人員為理由,要大川拿出現款供他使用。這樣的款項每次一拿就是幾十萬元。而大川對這一點卻從來沒有過怨言,要多少就給多少。不過,柴八郎每次看賬簿時便發現這些款項很少登記。可見大川是以內賬方式處理這些交際費。

柴八郎並不知道這些款項實際上如何處理。他有時猜想大川大概是在替他掩飾。不過,大川在弄假賬的同時,自己也揩了不少油,這一點他不是沒有想到。

為了籌措獨立資金,決定共謀挪用公款,兩人的勾結至此可以說有了更進一層的關係。挪用公款構成業務上侵占罪,兩人從此成為共犯了。

翌日。

下午,柴八郎顯得有些心猿意馬。這是因為他認為今天和正司香惠的會面多少有幽會的性質。一旦和香惠有了肉體關係之後,資金的調度將會運用自如。除了由大川挪用的公司款項外,再讓香惠調動大筆資金,這樣不是如虎添翼嗎?資金越多,收購的平價米的量就會越大。丸五穀糧公司乾脆到東京,把全東京的平價米一手收購吧。

柴八郎越想越亢奮,沉湎在自己日後稱霸業界的美夢裡。為要確認正司香惠是否可靠,他已將她的來歷查過。這是他親自走訪幾位曾經經由香惠的介紹借到過資金的同行當面聽來的。

正司香惠1937年出生於大阪,讀書時代卻在東京的一所女子高中和N女子大學。她的雙親以及兄弟姊妹沒有人知道。她後來於1959年到大阪有名的放高利貸者荒卷辦鬆開的店當職員,一年後在名古屋出現,並且掛起了金融介紹業的招牌。

介紹業的抽佣依法律規定為五分,而正司抽的傭金只有三分。她之所以聲名大噪,主要是由於能應付顧客的緊急融資。支票到期日由於意想不到的差錯而眼見幾將跳票時,只要在銀行關門的半個小時前趕到旭日興產會社,她一個電話就有辦法為顧客解決難關。

香惠在電話中取得金主的允諾后,會當場開自己的支票給需要貼現的人。這時,後者當然要開包含利息在內的三個月期票交給香惠。香惠把這樣的期票送到金主的手中換取自己的墊付款外加抽佣的支票。

她的借款不需要任何抵押,只要開出支票,她就會幫你調到所需要的頭寸。不過,跳票的危險她是絕對不會擔負的。她只替金主代墊一下款項。從事這個行業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具有能判別支票可靠與否的眼光。香惠介紹的支票到時候要是遭到退票,她以後就會完全失去金主們的信用。

事實上,過去五年來,香惠介紹的支票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次退票的現象。

「正司香惠說沒有問題的支票,絕不會有問題。」

香惠的可靠性既已有口皆碑,金主們於是趨之若鶩地和她有所來往。

「旭日興產有墊付到三億元的能力。不過,貼現支票一定要經過她認可才行。」

這是柴八郎從一個朋友口中聽到的。有能力墊付三億元的意思是她手裡有三億元以上的現款。柴八郎這麼估計正司香惠,可是他不太相信香惠真有這麼強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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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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