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迪亞廣告模特公司。
一個記者打扮的人來到了大門口,他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又仔細瞧了一眼門前的銅匾招牌,確認無疑,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歡天喜地地抬腳邁了進去。
剛進門兩步,看門的老頭從後面喊了一嗓子,快步追了出來,一把拉住他,用警惕的目
光上下打量他,不客氣地問:「你找誰?」
記者向老頭先低頭鞠了一躬,滿臉堆笑回答道:「老大爺,我是記者。是專門來採訪祁瑩的。」
老頭仍是不放鬆警惕,盤問道:「來這兒的小夥子多了,找祁瑩姑娘的就更多,差不多都是打著記者的幌子,其實還不是心懷鬼胎別有用心?」
記者哭笑不得,辯解道:「老大爺,我真是記者,真不是心懷鬼胎。不信,您瞧我這身打扮。」
老頭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老練地問:「有記者證嗎?」
記者忙不迭點頭哈腰道:「有,有。您瞧,您這一嚇我,我把這茬兒倒給忘啦。」
說著,他掏出記者證,規規矩矩地雙手遞給老頭,心說這老頭真逗,嘴裡恭維道:「您警惕性可真高啊,有您這樣盡職盡責的人把守著大門,保準兒一個壞人也進不去。」
「那是。」老頭一邊對照著記者證上的相片,一邊驕傲自信地說道,「這兒已經換了好幾個看門的了,最後,領導就把我給留下了。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我警惕性高,愛崗敬業,鐵面無私,不怕得罪人。你想想,這兒是什麼地方?這是模特公司,一群百里挑一的漂亮女孩子在的地方,用句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講,叫做美女如雲!不多加小心行嗎?不長著一雙火眼金睛行嗎?就這樣緊小心慢小心,有時候還是讓你們這些年輕人鑽了空子……唔,看來你還真是個記者。」
老頭把證件還給記者。記者接過,嘴裡道了一聲謝,滿以為這下可以進去了,扭身正要接著往裡走,老頭又忽然扯住了他。
「記者,記者也不行。」老頭深思熟慮地說,「你預約了嗎?」
「預約?」記者愣了一下,隨即撒了個謊道,「早就預約好了。老大爺,這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記者一口一個老大爺,叫得老頭也有些動心,老頭嚴肅道:「好吧,今天就放你進去。不過,如果以後一旦讓我發現你欺騙我,那下一次你就是好話說破了天,也休想再邁進這個大門一步了。」
「好嘞!」記者揣好證件,連忙往裡緊跑了兩步,他生怕老頭再一次反悔了。跑到半截,回身朝老頭又彎腰大大鞠了一躬,大聲稱謝道,「老人家,我替這裡的姑娘們謝謝你了!」
瞧著記者興高采烈地跑了進去,老頭也不禁樂了,還沒樂完,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拍自己的後腦勺,懊悔不及道:「嗨,忘了讓這小子登記了!」
練功房內,伴隨著節奏鮮明的現代音樂,一群風姿綽約的模特正在一名年輕女教師的悉心指導下走台步。祁瑩也夾在其中,她尤其顯得出類拔萃容光照人,此時正用心凝聽一絲不苟地刻苦訓練。
「……好,第三排跟上……把雙肩打開,胯擺動要自然……」年輕女教師目光緊盯著姑娘們,不時拍著手喊道。
門外,一個人不時露出半張臉來鬼頭鬼腦地往裡偷窺。他的目光如醉如痴地追隨著祁瑩那曼妙迷人的身影。他那魔魔怔怔好笑的樣子惹得一些姑娘們掩嘴偷著樂。
冷不防,門忽然打開了,年輕女教師氣勢洶洶雙手叉腰立在面前。
「你這個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搞什麼鬼?」年輕女教師厲聲責問道。
「對不起,對不起。」門外之人賠著笑臉,自我介紹道,「我是記者,是特意來採訪模特祁瑩的。」
「記者有什麼了不起?」年輕女教師並不理會這個茬,態度強硬道,「沒看我們正在訓練嗎?是誰放你進來的?」
「我……」他惟恐累及看門的老頭,情急中用手一指房中兀自走著貓步的祁瑩道,「是她,就是她讓我來的。」
祁瑩正心無旁騖地走台步,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她這才發現,眾人都把目光齊刷刷地掃射到了自己身上。
年輕女教師向里瞟了一眼祁瑩,不高興地嘟噥道:「又是祁瑩。」轉而又問道,「你們什麼關係?」
事已至此,門外的記者只好信口開河說:「同學。」
年輕女教師望著有幾分禿頭的記者,滿腹狐疑道:「不太可能吧,你多大了,她才多大?」
記者忙笑著解釋說:「不是同班,也不是同年級,是同一個母校。」
年輕女教師瞪了他一眼,隨即扭頭朝里喊道:「祁瑩,你先出來一下。看看這個人到底你認不認識。」
祁瑩在眾人的目光中走了出來,她一看見這位記者,情不自禁地說:「哦,是你……」
記者得意地對那年輕女教師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年輕女教師囑咐了祁瑩幾句,然後悻悻地進去了。
不一會兒驟然音樂大作,想是那教師心中有氣把音量猛地開大。姑娘們旋即又投入了刻苦的訓練。
祁瑩向不速之客偷偷吐了下舌頭,忍住笑躡手躡腳地把門從外面輕輕關上。
「對不起,我們這兒受重點保護。」祁瑩調皮地說道,「是不是戒備森嚴,快趕上重慶的渣滓洞集中營了?」
「這算什麼。」記者有些得意忘形,忍不住自吹自擂道,「我們這些做記者的天不怕地不怕,以報道事實真相為己任,能屈能伸,無孔不入,別說你們這兒,刀山火海、龍潭虎穴我都敢去。」
門外的這位不速之客就是曾在福利兒童院的剪綵儀式上,為了保護祁瑩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那位記者。
在外面的一間小巧雅緻的咖啡店裡,記者和祁瑩面對面坐了下來。
記者朝服務生打了個響指,要了兩杯咖啡,然後彬彬有禮惺惺作態地對祁瑩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這是咱們倆第二次見面了。」
記者的模樣有些滑稽,祁瑩忍不住笑了笑。
「上一回時間倉促,忘了作自我介紹了。」記者掏出一張名片一面遞給祁瑩,一面鄭重其事地說,「我是《時尚生活秀》的娛樂記者。我叫何不為。名字很好記,古人常愛說的『何樂而不為』的何不為。」
對《時尚生活秀》,祁瑩有所耳聞,這是一家不入流的小報,專門刊登名人隱私艷星緋聞等花邊消息,雖不入大雅之堂,地攤上的發行量卻是不可小視。
「狗仔隊?」祁瑩手裡拿著那張名片,目光冷冷地盯著眼前的這位記者。
「嗯……也可以這麼說。」何不為有些尷尬,「這是一些人對我們的昵稱。」
「你想採訪我?」祁瑩微笑著,聲音也冷了起來。
「對……噢,不……不完全對。」何不為語無倫次道。
祁瑩站了起來,將笑容一斂,說:「我從不跟狗仔隊打交道。」
何不為一急,忙張開手欲攔住她,又覺得這樣做對於一個姑娘家不妥,手又不好意思地縮了回來。
「我不採訪你了。」何不為自上次一見祁瑩之後,便被她的美麗所傾倒,頗有一見鍾情的味道,這次好不容易費了一番周折才見到了朝思暮想的祁瑩,怎麼肯輕易就將機會錯過,他大窘之下懇切道,「我不採訪你了,我不會把你當做我們報社的搖錢樹的。那這樣吧,看在上次我為你奮不顧身幫你脫險的分上,咱們倆交一個朋友好不好?」
祁瑩回憶起那一場驚險的遭遇,心知若不是眼前這個記者捨身相救,自己恐怕早已是命赴黃泉了。
「交朋友?」祁瑩望著一臉窘促的何不為,猶豫不定。
「對,交一個朋友吧。」何不為擦了一把腦門上急出來的汗珠,他見祁瑩似乎有些回心轉意,急忙繼續說服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會發現我這個朋友是絕對夠格的一級棒選手。」
哪有你這樣求著讓人家答應做朋友的?祁瑩暗自好笑,她考慮了一小會兒,然後微微頷首道:「交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何不為緊張地盯著祁瑩的面部表情。
「只能做一個普通朋友。」祁瑩又是歪著頭頑皮地一笑。
「那當然。」何不為一窘,臉不禁酡紅了起來,他自我解嘲地說道,「我知道目前能欣賞我這副尊容的人不多,我也不敢對你存有非分之想。我生得這麼丑,你長得那麼美麗動人那麼天生麗質,就是有也是白有……有賊心沒賊膽……痴心妄想……白日做夢……異想天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何不為這一連串的自嘲,說到後來,竟逗得祁瑩格格格大笑,發出了書中所描寫的那種銀鈴樣好聽的笑聲。
何不為受用地想,世上竟還真有這種好聽的笑聲。
何不為正兀自陶醉著,從店門外急急走進一個人來。祁瑩抬眼一看,正是汪洋。
汪洋徑直走到二人身邊,用目光來回打量著何不為。
何不為顯得有點尷尬。
祁瑩莞爾一笑,站起身對汪洋介紹道:
「這是我新結識的一個朋友,記者何不為。」
又轉身向何不為,哂笑道:
「這是我的男朋友,汪洋。」
在祁瑩的介紹聲中,兩個都對祁瑩心儀的男子漢,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汪洋道:「咱們見過面。」
何不為道:「以後請多關照。」
過了幾日,祁瑩將汪洋帶到了位於遠郊的陽明山。
風景秀麗的陽明山,松柏常翠,坡草青青。山下,布丁河一衣帶水,繞過山腳蜿蜒向東南而去。放眼遠望,一個釣魚的老者在水邊怡然垂釣。
這一切彷彿是一幅古代的青綠山水畫。
祁瑩像個終於回到了大自然懷抱中的孩童,她興奮地又蹦又跳,又唱又笑,在山坡上撒著歡兒地瘋跑,還不時地俯身下去,採擷微風中搖曳的一束束樸素的野花。
汪洋被祁瑩那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牽著,心中愜意無比,只是不解她何以跑這麼遠來踏青。況且這附近就有一座公墓。問過祁瑩,祁瑩也只是搖頭,淺笑不答。
轉過山陰,一排排花崗岩墓碑,在陽光下森然布列,散發著另一個未知世界的氣息,相繼撞入眼中。
祁瑩神色肅穆走到一個墓碑旁,彎下腰,把手中的半束野花獻在了碑前。
碑上寫道:慈父祁大根之墓。落款為:孝女祁瑩。
汪洋正待要問,祁瑩默默立起身來,又移步走至數步外的另一個墓碑前。
這個墓碑與眾不同,這是個絕墓。上面只刻有四字:李輝之墓。
祁瑩又依前彎身下去,把手中的另半束花敬獻在了墓前。
汪洋看在眼裡,頓時錯愕不已。
「汪洋,你不是一直想了解我的內心世界,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世秘密嗎?」祁瑩眼眸中慢慢洇上了淚花,她語調凄涼地說道,「好吧,我今天就全部告訴你。前一個墳墓,安葬的
是我的養父;這第二個墳墓,安葬的則是我的生身父親。」
汪洋大吃一驚,脫口道:「怎麼,李輝是你的父親?」
汪洋話一甫出,即覺失言,連忙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
祁瑩全身心沉浸在往事的悲傷里,對汪洋的異樣並未留意。她在碑前靜靜坐了下來,雙目空洞失神,語氣哀痛沉緩,對汪洋娓娓講述了自己不幸的身世遭遇。
祁瑩含淚一笑道:「從小到大,我是由養父含辛茹苦一手養大的。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關於這一點他一直也沒有瞞我,但是也始終不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事實上養父也的確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姓甚名誰。這十幾年來,養父只見過他為數不多的寥寥幾面。養父為人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交際,所以對我生父的情況也從不詳細去追究打聽。而且,我看得出來,也許是生父拋棄了我的緣故,養父心裏面對我生父是充滿鄙夷的。直到一年前養父病危臨終之際,才親口告訴了我的生父是誰,解開了我的身世之謎。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神秘人……」
汪洋聽得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料到祁瑩——這個青川市目下最為當紅的模特,背後的身世竟如此坎坷辛酸。
祁瑩接著又道:「在我幼時模糊的記憶中,這個神秘人就似曾在我家中出現過。後來,我漸漸長大了,他出現的次數也漸漸地多了起來。我管他叫叔叔,他總是給我帶來一些讓每一個女孩子見了都會動心、都會喜歡的小禮物,並且每一次都會乘我養父不在之際,對我緊緊地又摟又抱,還親熱地親我的臉蛋,對我百般愛撫。他的表情非常奇怪,似笑不笑,似哭非哭,非常難受,有一次我還看到他的臉上分明淌下了一行眼淚。」
汪洋插言道:「這個神秘人就是李輝,對嗎?」
祁瑩點了點頭,神情越來越是悲戚,哽咽道:「……可是他始終不透露他的姓名,我也從未想到過追問。也是我那時年少貪玩,一天到晚腦子裡都是懵懵懂懂的,又怎能懂得人世間的這許多錯綜複雜的悲歡離合?我收下禮物只會向他道一聲謝,然後抱著禮物掙開他的懷抱就飛一般地逃之夭夭了。那時心裡只是覺得這個人好笑,甚至有點說不出來的恐怖。現在想來,他面對自己的女兒,心中該是怎樣的苦澀痛楚、煎熬備嘗?可是卻有莫大的難言之隱,所以才不能夠相認我這個女兒。」
汪洋也被這一段故事深深打動,他獃獃怔怔地望著祁瑩,心頭驀然間升起了對她前所未有的憐惜和珍愛。
他口裡情不自禁囁嚅道:「好一對苦命的父女,好一個父女情深啊!」
祁瑩繼續道:「養父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之後,回顧往昔,我這才如夢初醒。不久,和我從小相依為命的養父就撒手人寰了。我悲痛欲絕,茶飯不思,我一下子就變得憔悴起來。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后,我打算去尋找我的親生父親。這也是養父臨終所囑。養父之所以告訴我這個事實真相,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心中對我這樣的一個孤零零的女孩子獨自生活在世上,無人照顧而放心不下。他讓我去找我的親生父親,好讓他日後來照料我的生活。可是茫茫人海,我又到哪裡去尋找呢?正在我一籌莫展之際,我忽然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我聽出了電話里的那個聲音,正是我做夢也在尋找的親生父親。我來不及流出欣喜的淚水,就覺出那個聲音斷斷續續的,說話似非常艱難。他要我火速趕到城關的舊貨場附近,說要和我見上最後一面……」
汪洋出神地聽到這裡,臉色驟然變得灰暗下來。他不知不覺埋下了頭。
祁瑩絲毫不察,她的內心此時已經完全被那巨大的傷痛淹沒了:「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種不祥的預感緊緊攫住了我。等我憂心如焚地趕到約定地點時,發現這裡空寂無人,軌道交錯。在不遠的一條火車鐵軌上,透過凄凄荒草,我看見……看見我的親生父親躺在血泊中……我尖叫了起來,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連忙奔跑過去。父親已經是昏迷過去人事不省了。我抱起父親的頭,禁不住淚如泉湧,誰能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魂牽夢縈的親生父親,一見面竟是永別!……」
祁瑩說到這裡,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汪洋的臉色已經是變得越來越蒼白了。
祁瑩接著述說:「我拚命地搖晃著他,嘴裡不斷呼喚著爸爸、爸爸……也許是蒼天有眼有意讓我們父女倆見上最後一面,也許是父親心中未了的心愿使他強自支撐著最後一口氣,奇迹這時發生了,父親竟然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看見躺在他女兒的懷裡,聽到我在喊他叫爸爸,費力地說,你已經知道了。我流著眼淚點頭。他陶醉地說,你再叫我一聲爸爸。我就又叫了一聲。他心滿意足地笑了。我問他怎麼會是這樣?誰是害他的兇手?……他從不斷往外冒血的嘴裡清晰地吐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和職務。這時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然後竭盡全身的力氣吩咐我道:不要相信警察,你要親自為我報仇雪恨!……說罷,沖著我咧嘴一笑,頭一歪就死在了我的懷裡。那最後的笑容凄慘絕倫、怪異無比,令人不寒而慄。那是我平生從未見過的一種笑容,一種讓我刻骨銘心終身難忘的笑容。每當一想起父親的這笑容,我就一次次在心裡告誡自己——父仇未報!……」
汪洋忍不住問道:「兇手是誰?」
祁瑩從牙縫裡恨恨吐出三個字:「田鵬遠。」
祁瑩說罷仰天狂笑了起來,笑得天昏地暗。汪洋一旁駭異地看著她。
祁瑩道:「俗話說頭上三尺有神靈,冥冥中命運自有安排。在這之前的頭兩個月,有一次幾個客人來夜總會小坐,老闆讓我去作陪。其中有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客人喜歡上了我,對我一見傾情。看得出,座中另一個客人對他是極力逢迎,夜總會的老闆也對他格外熱情。他與別的來尋歡作樂的客人不一樣,他不是急不可耐地就動手動腳,他正襟危坐談吐風趣,顯得道貌岸然。……我父親死後不久,有一次我偶爾從電視上才得知他就是我要尋找的殺父仇人——市長田鵬遠!哈,這真是冤家路窄,誰能想到,當我正為接近這位市長大人而苦思無計時,田鵬遠卻早已不請自來地走進了夜總會,悄悄來到了我的身旁,並鬼使神差地迷戀上了我。當然在這種歡場上,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暴露他的身份的,可他又怎能瞞過我這雙時刻留心時刻準備復仇的眼睛?……沒想到當年為了贍養我的養父而無奈下海走進夜總會,卻不期而然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我本來想乘機一刀殺了田鵬遠,又轉念一想,這樣做不僅太便宜了他,而且風險也大,弄得不好,還會搭上我自己的一條性命。難道為了他一條爛命,就要犧牲我父女兩條鮮活的生命嗎?田鵬遠固然是死不足惜,他死有餘辜罪有應得,可同時也就葬送了我的理想和前途,我的生活和愛情。這樣做太划不來了!我否定了自己最初的計劃,開始設計新的復仇方案,我要讓田鵬遠在家庭生活中夫妻猜疑反目成仇,讓他在政治仕途上身敗名裂聲名狼藉。總之,我要讓他全家人都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我要讓田鵬遠生不如死!」
汪洋這時一個激靈,驀然想到了什麼,口不擇言地說:「田市長遇刺一案,莫非你才是幕後真正的兇手?」
祁瑩冷笑道:「哼,要是我反倒好了。古話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沒想到田鵬遠還有另外的仇家,竟然搶在我之前下手了。看來他可真是作惡多端,人神共憤了。只可惜沒有殺了他,反倒讓他因禍得福,由此登上了市委書記的寶座。」
汪洋一直想了解心上人祁瑩的所有情況,及至祁瑩將內心的一切秘密都向他和盤托出時,他卻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惶惶不安地問道:「祁瑩,你也熟知我和田市長的關係,難道你就這麼信任我?常言道,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人心難測,你難道就不怕我一轉身出賣了你,你難道就不怕我向田市長告發你嗎?」
祁瑩搖了搖頭,怔怔道:「不怕,我相信我的感覺。」
汪洋感動地望著獃獃出神的祁瑩。
祁瑩又輕聲道:「現在,你該知道我當初為什麼不能答應你做我的男朋友了吧?不是我心裡不願意,我實在是怕連累了你害了你呀……」
汪洋動情地表白道:「不,祁瑩,我再一次請求你,請求你接納我,讓我做你的男朋友,讓我無時不刻地關心你,照顧你,保護你,我不允許你出現任何的意外和閃失。……祁瑩,你不知道嗎?我已經不可遏止地深深愛上了你!我願與你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祁瑩聞言又流下淚來,道:「既然如此,汪洋,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汪洋忙道:「什麼忙?」
祁瑩沉下臉來,肅然道:「幫我搜集田鵬遠的罪證。」
不待汪洋回答,又接著急切道:「你接觸田鵬遠的機會多,近水樓台先得月,條件可謂得天獨厚。再說,他把你一直當成心腹之人,不會提防你的。像他和我之間的幽會,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是也不背著你嗎?汪洋,你若果真愛我,那就為了我,為了我的復仇大計,做一回愛的間諜吧……」
汪洋沉默了片刻,祁瑩此言觸動了他的隱憂,他額上冒汗不止,口中喃喃自語道:「愛的間諜?……你是說……讓我背叛我的大恩人,讓我從他的背後出其不意地下刀子,讓我為了愛……做一回間諜……做一回愛的間諜嗎?……」
他抬起頭,突然衝動地說:「祁瑩,我一直想知道,你真的愛我嗎?」
祁瑩秀眉一皺,不悅道:「你這話何意?」
汪洋痛徹心肺道:「我知道我不該懷疑你,可是我的自知之明告訴我,我不過是一個家徒四壁、兩手空空的窮大學生,我甚至到目前還只是寄人籬下的一名臨時工。而你是當紅模特,前途不可限量。不難想象,有多少有錢有勢的富貴人家的子弟在圍著你轉,而我和你之間差距懸殊,不啻於如隔天壤,你……不是利用我吧?」
祁瑩看了一眼汪洋,臉上不覺現出微紅,眼睛望向遠空,不作正面回答,只是幽幽地說道:「你說得不錯,不過他們對我都不是真心的,只不過是垂涎我的容貌。只有你是真的關心我愛護我。除了你,我還有別的親人么?」
這句話汪洋聽在耳中,百感交集,他心潮起伏,頓時覺得眼熱鼻酸。
汪洋和祁瑩的背影剛剛離開陽明山公墓,一個在遠處墓前洒掃祭祀的身穿灰色風衣的中年男人,迅疾地也來到二人祭祀的地方,他瞥了一眼墓碑上的文字,又瞥了一眼碑前放置的鮮花。然後又急匆匆地快步離去。
這個人是程北可。他已經換下墨鏡,撕去鬍髭,取而代之的是白凈面孔和顯得文質彬彬的一副琺琅眼鏡。
可以說,蜘蛛所看到的、公安機關正全力搜捕的那個「墨鏡」,已經從人間不留痕迹地蒸發了。
程北可走後不久,一個瘦高的老者肩扛魚竿,目送著前面三人的背影,也不疾不徐地緩步走到了李輝的墓前。
這是一名公安戰線上的老戰士,鍾慨的父親鍾世傑。
鍾慨家中。
這天吃過晚飯,鍾世傑把鍾慨叫到書房。
鍾世傑嘴裡叼著煙斗,漫不經心地問道:「田市長遇刺一案,你們專案組調查的有眉目了嗎?」
鍾慨老實答道:「還沒有。我感覺到似乎有一座巨大的冰山,無時不刻不在透著寒氣,可是我卻看不見那冰山一角。」
鍾世傑淡淡一笑道:「我再給你說一些軼聞舊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啊?」
鍾慨精神一振,他知道一生嚴謹的老父親絕不會無的放矢。
鍾慨隨即道:「洗耳恭聽。」
鍾世傑陷入了回憶,他吐出一口濃煙,神色頃刻間變得凝重起來:「小慨,你還記得我給講過的二十年前鴻圖造紙廠失火一案嗎?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過後,田鵬遠接替了廠長一職。」
鍾慨點點頭,輕聲道:「記得。」
鍾世傑道:「當時,我作為青川檢察院的檢察官,接到過群眾舉報。是一個老工人寫來的檢舉材料,他懷疑這起火災是由田鵬遠一手策劃製造的。理由有四個。一、他自認為是第一個發現原料庫這起火災的,並在第一時間衝到了現場進行撲救。可幾乎就在同時,有另一個人也在吶喊救火,卻只是空喊,不見行動。二、他是庫房的保管員,他記得這個人事發前曾到過原料庫領料。三、事發后,他作為保管員因瀆職被撤離原崗位,並記過處分。本欲開除,因搶救國家財物致殘,故而從輕處理。而那個人卻因報警有功,事後受到厂部的表彰和嘉獎。並在田廠長的推薦下保送到了政法大學攻讀法律。四、此人與田鵬遠有私交。所以他懷疑是二人勾結,別有用心地製造了這起火災。」
鍾慨插言道:「大多是捕風捉影,無真憑實據。」
鍾世傑感喟道:「是啊。我曾對此事進行暗訪,並想方設法找到了這個老工人。老工人叫祁大根。他懷疑的那個對象叫程北可。」
鍾慨道:「這二人現在身在何處?」
鍾世傑黯然道:「祁大根已在一年前去世。至於那個程北可,學成之後並沒有回廠。在田鵬遠調入市政府之後,不久,程北可即在青川市首家開辦了個人律師事務所,名稱為神聖律師事務所。口號是維護法律的尊嚴和神聖。據說此人在廠子里時,頗有表演天才,是廠文藝隊的骨幹。做了律師之後,也不甘寂寞,很是打了幾場漂亮的官司,在民間享有一定的聲譽。」
鍾慨咀嚼道:「程北可?……」
市局刑警隊。辦公室。
鍾慨啟發道:「大家想想,集思廣益,還有什麼新的線索沒有?」
他猛然看見謝虹坐在角落裡,低著腦袋一言不發。遂走上前笑道:「年齡不大氣性可不小,怎麼,謝虹,還在生我的氣呀?」
謝虹沒理鍾慨。鍾慨尷尬地笑笑。
大胖打抱不平道:「誰讓你對人家女孩子這麼凶嘛,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工作方式簡單、粗暴,還自認為自己挺酷!警告你鍾隊,咱這兒可就這一枝警花,綠葉叢中一點紅,全靠她賞心悅目、蓬蓽生輝呢!氣壞了她,我們大傢伙可不答應,對不對呀,夥計們?」
眾人起鬨道:「對。」
大胖接著又出主意道:「是不是該讓鍾隊請請謝虹,捎帶著也讓我們這些弟兄們好好撮一頓呀?」
眾人情緒空前高漲,又齊聲鬨笑道:「是。鍾隊請客。」
鍾慨平常和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們開玩笑都開慣了。在緊張的工作之餘彼此開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鬆弛一下緊繃的神經也不失為一種不錯的休息。所以鍾慨也不介意,大大方方道:「好,我請客。不過,有兩個條件。」
眾人睜大眼睛道:「什麼條件?」
鍾慨道:「第一個條件是,謝虹必須先笑一下。」
大胖道:「第二個條件呢?」
鍾慨笑道:「你著什麼急?先答應我第一個條件再說。」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為難地看著謝虹。
有人就道:「謝虹,你就笑一下吧,我們大家的這一頓飯局可就全指著你這一笑了。」
見謝虹仍是不笑。大家不由得圍了過去。
又有一人道:「你就笑一下吧。實在不行,咧咧嘴也算……」
鍾慨豎著耳朵在外圍聽見,高聲抗議道:「不行,咧嘴可不算啊。」
大胖回身制止道:「去,沒你的事。」
又回頭對謝虹溫柔道:「別理他。笑一下,皮笑肉不笑也算。你要知道,讓鍾隊請一回客有多難得嗎?簡直可以說是百年不遇呀!」
鍾慨笑罵道:「真是一群白眼狼,你們想想敲詐了我多少回啦,吃完了一抹嘴就忘。我可警告你們,不許進行人身攻擊。」
眾人都沒空理他。另一人附和道:「胖哥說得沒錯,鍾隊呀就是一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這回咱就給他好好地拔一拔毛。讓他一毛不拔,變成一毛不剩。由鐵公雞變成一隻白條雞。謝虹,求求你,你就笑一下吧。」
大家圍著謝虹,有的講笑話,有的做鬼臉,有的沖著她一個勁傻樂。目的就一個,想把謝虹逗笑了。
謝虹終於綳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嚷道:「笑了,笑了。」也跟著謝虹一起快樂地笑起來。
林曉風搖頭笑道:「咱們都上了鍾隊的當了。」
眾人不解道:「你說什麼?」
林曉風道:「是他惹得謝虹生氣,這下倒好,無形中讓咱們給替他哄了。另外,這頓飯局咱指不定吃上吃不上,別忘了鍾隊還有第二個條件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大家紛紛反應過來,亂鬨哄道:「鍾隊真狡猾。不行,謝虹,你得把笑收回去。」
謝虹哪裡還能把笑收回去,反倒更是忍俊不禁。惹得眾人前仰後合地又一番亂笑。
大胖道:「鍾隊,人我們可是給你鬨笑了,你可不能涮我們,快說說你的第二個條件吧。」
鍾慨笑道:「還是那句話,望各位開動腦筋,提供線索。」
眾人笑道:「鍾隊這一頓飯,意義可大,於公於私都有了。」
鍾慨又道:「這一回大家思路開闊一點,活躍一點。不要有禁區思想,不要光盯著那個墨鏡和孫毅然,關於田市長夫婦的一些事情也可以談論,暢所欲言嘛。」
眾人聽罷又皺起眉頭冥思苦想。
大馬忽然一拍腦袋,道:「大家還記不記得發生在一年前的那起特大詐騙案?」
眾人茫然道:「當然記得。不過與此案風馬牛不相及呀。」
鍾慨鼓勵道:「大馬,你接著講。」
大馬遲疑道:「在那起案件中,田市長好像因一張名片受到牽連。」
鍾慨點點頭,表情凝重道:「不錯。」
林曉風道:「鍾隊,你就別賣關子了。那是南市區刑警隊李文遠經手的。誰不知道李文遠是你在警校時睡上下鋪的好兄弟。有關那起詐騙案的來龍去脈,你了解的資料比我們都多都詳細,就給大傢伙念叨念叨吧。」
望著大家期待的目光,鍾慨心中一熱,開始了他的講述——
一年前的一天,金鑫貿易總公司青川市分公司經理李輝打電話給田市長的愛人歐陽筱竹,約她在一家茶藝館見面。筱竹是李輝大學同學,當年,倆人曾一度愛得如火如荼,如果不是當時發生了意外,李輝被迫離開了校園,那今天的市長夫人很可能就是李太太了。多年之後,在母校的一次校慶會上倆人再度邂逅,那時的李輝財大氣粗,已是腰纏萬貫的商人,會上頤指氣使,誰也不放在眼裡,獨對歐陽筱竹低三下四的。而歐陽筱竹也早已嫁給田鵬遠做了市長夫人。二人作為校慶會上最為引人注目的人物,自然免不了有一番接觸和交談。雖然時過境遷,但明眼人一望而知,李輝對歐陽筱竹的感情仍是濤聲依舊。而後不久,李輝從南方回到青川市發展,據說,那時他已擁有了數百萬的身家資產。
茶館的氛圍很濃,伴隨著一曲古箏,李輝對歐陽筱竹開始了他的娓娓述說。他要這位昔日的戀人幫他一個小忙。他說公司決定籌集一個億的款項到銀行,然後由銀行開出足額的定期存單,並以所籌款總額的百分之二十留在銀行,百分之八十由他公司以借款的方式轉走。這樣,公司銀行兩家各得其所。
李輝苦於與銀行沒有過硬的關係,如果搭不上橋,再好的設想也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李輝不斷遊說歐陽筱竹,讓她利用田市長的關係幫他和中國銀行青川市分行的吳行長聯絡,說只要拉上關係,剩下的事情便由他來做了。歐陽筱竹不懂得金融經濟,她起初不肯冒這個風險,怕有損田市長的名聲。李輝看出了歐陽筱竹的猶豫,他大包大攬地承諾,請歐陽筱竹把心放在肚子里。說這事完全符合程序和銀行制度,不會有任何問題。
歐陽筱竹不想駁李輝的面子,況且念於舊情她也真心想幫李輝的忙。於是,在李輝的授意下,當下撥通了行長吳天放的電話,將此事簡要說了一下。吳天放遲疑不決,說事是好事,但就怕不牢靠,他一時不敢貿然決定,婉言拒絕了。歐陽筱竹大概覺得吳天放是金融方面的專家,考慮事情周到穩妥,便也沒有強求。
歐陽筱竹安慰李輝,說不是她不肯幫忙,而是銀行怕擔風險。李輝倒沒有表現出不悅,只深情地凝視著她,說這世界上只有她對他好。歐陽筱竹以為此事已作罷。
時隔不久,李輝卻拿著田鵬遠的親筆信找到吳天放。吳天放正為上次拒絕了市長夫人一事而深感不安,因為前不久他還托田市長幫他大學剛畢業的兒子找工作。但此事干係重大,非同小可,假如李輝把這筆錢轉出去從事不法勾當,而拿空頭支票去別的金融部門質押開信用證和貸款,到時還不了債,這天大的窟窿怎麼彌補?而自己必定承擔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輝看吳天放躊躇不前,又掏出田市長的名片說,有市長夫人牽線,田市長親自做擔保,你難道信不過我,還不相信他們二位?
吳天放想了想,還是不敢擅作主張,弄得不好,這可是殺頭坐牢之罪啊!於是找到牛副行長、信貸科黃科長、財務科於科長一起開會討論研究。儘管有人提出風險太大的異議,但又一想到可以成倍擴大本行的存款規模,自己的政績上又能夠描上重重的一筆,還賣給田鵬遠夫婦一個面子,這真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啊。於是吳天放在徵得多數人的同意后,很快答應了李輝的要求。
李輝欣喜若狂,迅速籌集款項,在短短三個月之內,便通過青川市一家商貿公司、匯源總公司及自己的金鑫貿易公司先後五次匯入青川市金鑫貿易分公司設在中國銀行青川市分行的戶頭一億多元。
接到款項,吳天放很興奮,他立即交待手下的工作人員開出相應的大額存單給李輝與商貿公司等。其後,經吳天放同意,李輝以借款的方式,從匯入款的當天和次日先後六次從銀
行賬戶上轉走九千八百餘萬元。這樣,吳天放手中的大額存款幾乎成了空頭支票。
儘管戶頭上僅餘一千七百萬元,吳天放內心卻依然充滿了興奮,因為這畢竟來得太容易了。
後來,事態的發展果然如吳天放當初所擔心的一樣,李輝拿到這些存單后,分別到工行、建行、農行及青川市房地產信貸部和國際業務部質押和抵押。當時,以上金融單位為了證實存單的真實性,曾到吳天放的分行來調查,而吳天放明知這些存單是空頭存單,還是先後給他們出具了資信證明和保函。
在此期間,李輝將部分款項化名存入外地賬戶,又買了一輛凱迪拉克,開始花天酒地地大肆揮霍。
短短兩個月後,總部設在上海的金鑫貿易總公司即發現問題,於是開始追查李輝。吳天放這時才如夢方醒。李輝得知事情敗露,自知罪責難逃,於一個星期後在舊貨場附近卧軌身亡。經法醫鑒定,死者系自殺,生前患有艾滋病,已屬晚期。
行長吳天放後來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後悔莫及,並指天發誓道:我以一個共產黨員的身份向黨保證,在整個案件過程中沒有收受過一分錢的好處,不過是為了不想駁田市長的面子而已。
吳天放指證歐陽筱竹,如若不是她從中牽線搭橋,他怎麼會認識李輝這個無賴而又輕而易舉地相信他呢?
吳天放又指證市長田鵬遠,說李輝曾邀請他和田市長在夜總會一起小坐。其間,田市長雖並未提及李輝貸款一事的任何一個字,但吳天放見李輝同田市長關係非比尋常,自然是心領神會。
然而法律只重證據。案發後,警方經過反覆調查取證,證實李輝手裡那張名片並不是從歐陽筱竹那裡得到。筆跡專家的鑒定結果也表明,信也是李輝找人模仿田市長的筆跡寫的。至於李輝請客一事,田市長因他昔日是夫人歐陽筱竹的大學同學,二人過去就認識,事隔多年,也可以說是老友重逢,小酌一杯乃人之常情,並不況外。再者,田市長聲稱他事先並不知道李輝還同時邀請了吳天放。貸款一事更是蒙在鼓裡毫不知情。很顯然是李輝別有用心地利用了他和田市長的特殊關係,使吳天放心裡產生了誤解。可以說,在這起案件中,田市長夫婦並不負有任何連帶責任。
當時還傳說市長夫人歐陽筱竹與李輝有染,但此事僅是傳說而已,並無真憑實據。即使是有,也屬個人隱私。加之李輝已死,又恐有污市長夫人的清譽,影響到田市長的日常工作,於是也並未深究。
最後,鍾慨說道:「儘管這起詐騙案與田市長無關,但由於有夫人歐陽筱竹的介入,他的聲譽還是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據說,原本提拔他當省委副書記一事就此擱淺。」
「對了,」鍾慨又說道,「李輝死前曾用手機打過一個電話,經電信部門核查,系一個名叫祁瑩的姑娘的手機號碼,與死者關係不詳。後來警方為了辨析是自殺還是他殺,輾轉於東方夜總會找到了這個祁瑩姑娘。當詢及此事時,祁瑩姑娘神情恍惚,多是搖頭不語,並未向警方提供出任何有價值的情況。」
林曉風抬起眼皮問道:「你說的這個在夜總會的祁瑩姑娘,是否就是後來與田鵬遠夫婦一同出現在福利兒童院剪綵儀式上的,那個被媒體譽為大眾情人的名模祁瑩?」
鍾慨掃了林曉風一眼道:「就是她。」
林曉風笑了一下,似自言自語道:「一年之間,就由夜總會的一個舞女搖身一變為風光無限的名模,可真夠快的了。」
大馬接過話茬兒不以為然道:「這年月,甭說一年,一夜成名的人海了去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鍾慨把目光轉向謝虹道:「謝虹,你以後要盯著一點這個祁瑩。」
謝虹站起來「啪」地敬了一個禮道:「是。」
大胖讚美道:「瞧人家謝虹,多大度,就不跟咱鍾隊一般見識。」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笑得謝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鍾慨最後宣佈道:「好,我說話算數,今晚我請客。不過,這次咱不下飯館了,飯館有什麼好?去我家,讓我那口子給大傢伙好好弄幾個菜。」
眾人一聽哄道:「哦,鍾隊貧摳,鍾隊貧摳。」
鍾慨笑著解嘲道:「不是我吹,我老婆炒的家常菜可是天下一流……」
在不遠的一條火車鐵軌上,透過凄凄荒草,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