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節

第04節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王步文忍不住笑了,眉梢挑了挑說:「我的嚴頭,那你就太小看你的老部下了,我從來都不玩這種小兒科的把戲。沒有點真功夫,我就枉為你的緝私處長了。想當年……」

「看看,一給你高帽戴,就上天了!」嚴展飛打斷王步文的話說,「別在這自吹自擂玩虛的,快說說你有什麼真把戲!」

王步文摁掉煙頭,往嚴展飛面前湊了湊身子,壓低嗓門說:「尹大力暴露出的疑點太多了,說他渾身是毛一點都不為過。查朱輝,查『青雲號』沉船事件,查張軍車禍,隨便哪一條我都能查出問題來。所以我現在急需人手,你看能不能先把那個價值不大的走私案停一停,讓范斌和劉京生騰出手來上這個案子?」

嚴展飛略略沉吟片刻,揮揮手說:「行,你看著辦吧。我剛才不是講過了嗎,要集中人力物力,這個案子值得一搏。關鍵是你要把握好偵查方向,不能再出蔣慶林那樣的問題。」

王步文精神振奮地說:「嚴頭你放心,有你的指導關心支持,我會把握住的,很快就能弄出來個眉目給你看!」

嚴展飛從王步文那兒了解了所有的情況之後,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廖凱沒有危言聳聽,如果任由王步文查下去,的確會釀成大禍。從目前的情形看,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阻止王步文無疑是下策。最穩妥的辦法是控制住尹大力,同時針對王步文實施進攻的三個方向,構築堅不可摧的防禦陣地,堵住一切漏洞。這樣才能讓王步文束手無策,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實現軟著陸,最終化險為夷。他現在趕緊要做的就是和廖凱通氣,制定一個針對尹大力的解決方案,並且要搶在王步文之前實施。

王步文是帶著亢奮的心情離開嚴展飛辦公室的。嚴展飛果斷的態度和雷厲風行的作風使他看到了真正屬於這位上司的風采。有了嚴展飛的全力支持,他的信心更足了,無論有什麼艱難險阻,他覺得都不在話下,都擋不住他前進的步伐。他暗下決心,決不能辜負嚴展飛的信任和期望,要把這個案子辦得扎紮實實完美無缺,為師傅報仇,徹底剷除港城的走私犯罪。出了嚴展飛辦公室的門,王步文才突然想起蔣小慶找到李燕朋友這條線索沒向嚴展飛彙報。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條非常重要的線索,絲毫不比尹大力那條線弱,如果利用得好,完全有可能一舉捅破重重黑幕,網住大魚。遺憾的是蔣小慶對他抱有偏見,不信任他。假如她不跟著搗蛋,能全力配合,案子就好辦多了。斟酌再三,他決定暫且還是不急於向嚴展飛彙報了,因為蔣小慶那邊究竟取得了哪些進展,他一無所知,而且他已經托曾培松在做蔣小慶的工作,待有了結果再向嚴展飛彙報也不遲。

王步文回到辦公室,馬上召開了處務會,傳達了嚴展飛副關長的指示,對工作進行了重新安排。楊雪負責監控蔣小慶。王步文特別慎重地交待楊雪,一定要跟住蔣小慶,而且不能讓蔣小慶有所察覺,爭取儘快弄清李燕那個神秘朋友的身份,同時,要保證蔣小慶的安全。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或是危急情況,要迅速報告,不得擅作主張,魯莽行事。楊雪是首次單獨執行任務,深感肩上擔子的重大,既激動興奮又有些忐忑不安,不住地對王步文頻頻點頭。王步文接著宣布暫停走私案的查處,范斌帶領陳兵負責監視尹大力,劉京生和另外一個新同志趙明跟自己一塊查案。

會議結束之後,楊雪和范斌、陳兵便分頭行動了。王步文和劉京生、趙明經過一番分析研究,決定先查張軍車禍事件。因為這件事時隔不久,線索比較明晰。另外,這件事可以直接幅射「青雲號」沉船事件和那個假朱輝,一旦有了收穫,便可一石二鳥甚至是三鳥,從而徹底摧毀尹大力的防線。

王步文作出決定后,便馬不停蹄地帶著劉京生和趙明趕到了市交警大隊,查出開車撞死張軍的肇事車主是外號「黑皮」的劉勇。他們沒有急於直接去找劉勇,先通過外圍了解劉勇的情況,以做到心中有數,有針對性地採取措施。他們從派出所和街道居委會了解到,劉勇高中沒畢業就休了學,在社會上浪蕩鬼混,是個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尤其是他染上毒癮之後,就更為非作歹了,偷不著錢就敲詐就搶,拘留所成了他常住的免費旅館,三年以上的刑判了三次,三年以下的刑就沒法計算了,四十歲不到的他,有近四分之三的時間是在拘留所、勞教所和監獄里度過的。劉勇的這些情況使王步文意識到挺有價值,如果他是個老實正派的司機,案子反而不好查了。從劉勇的「非凡表現」,王步文看到了希望。他決定正面接觸劉勇。

王步文和劉京生、趙明是在一個燈光昏暗、煙霧繚繞、氣味酸濁的酒吧里堵住劉勇的。他正躺在污漬斑斑的沙發床上過癮,看到王步文他們突然闖進來,沒有絲毫的驚慌,抬了抬眼皮很慵懶地說,你們是「老便」吧,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請爺們稍待片刻,我用完這最後一口就跟你們走。劉勇說罷,不慌不忙地把一撮白粉吞進肚裡,如醉如仙地眯著眼咂著嘴,舒展開四肢像一條冬日暖陽下的賴皮狗。劉京生要上前揪起劉勇,王步文制止了劉京生,他們就站在沙發床前耐心地等待著。過了好大一會,劉勇才睜開雙眼,慢騰騰地爬下沙發床,豎起拇指對著王步文晃了晃說,你夠爺們,是個好警察,我支持你的工作,說吧,去哪兒,我黑皮不會讓你費心。

王步文他們把劉勇帶到了緝私處訊問室。劉勇原以為是吸毒會被送進拘留所,一看來了緝私處,便覺得有些不妙了。王步文還沒開口問他,他就試探著問王步文是不是姓王。王步文心中一動,不露聲色地點了點頭。

「你就是王步文吧?」劉勇脫口而出,當他意識到自己說漏嘴時,已經晚了。

王步文盯著劉勇一動不動,直到劉勇心裡發毛低下頭,他才沉聲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猜的。」劉勇耷拉著眼皮,嘴裡咕噥著說,「你是緝私處的處長,我聽朋友提起過。」

「哦?這麼說我的名頭還挺響,真是榮幸之至!」王步文示意劉京生記錄,然後說:「既然你知道我,就不用我說明為什麼請你來這兒了吧?」

毒癮一來就馬上開審

劉勇從兜里摸出香煙,翻翻眼皮問王步文:「請問我能抽煙嗎?」待王步文點頭同意,便忙不迭地點上火,連抽了幾大口,鎮定了情緒之後,這才擺了擺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到你們這兒來還能有什麼事,不是走私就是販毒,遺憾的是我從不幹這些無聊的玩意,我是個享受型的人。」他蹺起二郎腿,很悠然地晃動著。

「開車撞人,你倒是幹得挺在行的!」王步文冷笑笑說。

劉勇仰臉吐出一串煙圈,不慌不忙地回答:「你是說撞死那個叫張軍的事吧?那是意外事故,交警隊已經作了結論的!」

「你怎麼知道我問的是這起交通事故?」王步文從劉勇的回答里已明白無誤地聽出尹大力肯定已經預先對他告警過了,這讓王步文心裡更有底了,面無表情地追問劉勇。

「這……是我猜的!」劉勇隨口答道。

「又是猜的!」王步文突然問:「你認識尹大力嗎?」

劉勇怔了怔,不由自主地避開王步文審視的目光,回答得很乾脆:「不認識。」然後裝模作樣地反問:「尹大力是誰?他是幹什麼的?」

王步文面容冷峻起來,口氣也變得嚴厲:「劉勇,你少給我裝糊塗,你們的勾當我已經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也是幾進幾齣的老『八大兩』了,對法律應該不陌生!在這件事情上,你充其量也就只是個被人利用的『槍手』,主動交代出來還能有一線生機!何去何從,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別到時候後悔!」

劉勇見王步文胸有成竹的樣子,還真有些慌了。他揣摸王步文也許真的把事情全都查清了。其實這並沒什麼複雜的,只要王步文他們弄清他和尹大力的關係,就能一目了然。如果真是這樣,倒不如竹筒倒豆子,爭取個態度好。尹大力是主謀,應負主要罪責,吃槍子也應當是他。可他又轉念一想,這警察向來會玩離間詐騙的把戲,他經得多了,萬一是王步文在套自己,那可就慘了,斷了尹大力這個財路不說,在監獄里蹲他個十年八年不成問題。不能輕易上當,還是見機行事,看看再作決定吧。想到這裡,他低聲咕噥了一句:「我沒什麼可後悔的……」

王步文從劉勇的表情看得出他很矛盾,存有僥倖心理,便又敲打說:「你真的甘心情願去為別人背黑鍋?這可是事關身家性命的大事,你要想清楚了!」

劉勇又摸出一支煙續上,悶著頭抽,過了好大一會才抬起臉來,脖子一梗說:「我聽不懂你的話。該拘留也拘留了,該賠償也賠償了,你們還翻老賬想怎麼著?你如果能拿出我故意撞死人的證據,我就什麼都認!」

「那好吧,我會讓你在事實面前低頭的!」王步文知道對劉勇這種「久經考驗鍛煉」的油子不能操之過急,只有在心理上摧毀他,才能穩操勝券。他決定按照早就擬定的方案一步步進行,揮揮手吩咐趙明:「帶他去滯留室好好考慮考慮!」

趙明上前扯起劉勇,厲聲喝斥說:「走!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劉勇有些心虛地對王步文嚷嚷:「你們只有二十四小時的權力,非法拘押我可是要告你們的!」

趙明不容劉勇再嚷下去,猛地用力,把他推搡出訊問室。

劉京生笑著對王步文說:「這小子挺有經驗的。王處,是不是按原計劃進行?」

王步文點點頭,叮囑劉京生:「你快去準備,黑皮劉勇毒癮一來,我們就馬上開審!」

只會報喜不會報憂

風和日麗,海浪輕輕拍打著金黃的沙灘,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一艘小型豪華遊艇泊在海邊,在海浪的沖盪下微微晃動。這是廖凱的專用遊艇,供他出海遊覽玩賞。能登上這艘遊艇的除楊冰外,也就只有房修夫、嚴展飛等為數很少的幾個知己,其他人員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廖凱眯著眼躺在甲板上的帆布睡椅里,目光不經意地瞟著海岸高速公路。當他接到嚴展飛的電話,要求馬上見面,並且提出在遊艇上時,他大感驚訝。他和嚴展飛之間似乎有個約定俗成的慣例,只有遇到必須避開所有耳目的重大事情時,才會在遊艇會面商討。最近兩年來,還未曾發生過這樣的事。他從嚴展飛急促的口氣和異常慎重的叮囑里,意識到有什麼重大事情發生了。因為他很了解嚴展飛,是個十分沉穩很有定力的人,能在風雨壓頂之時談笑風生,在面臨險境之際泰然處之。這一點他是非常佩服的。然而今天嚴展飛卻一反常態,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程度。他尋思猜測著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眼下只有王步文追查的案子是關係到他們前途命運的大事了。但他已作了周密的安排,該堵的漏洞堵住了,該封的口也封上了,對有可能出現的問題全都採取了防範措施,還會出現什麼變故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焦急地等著嚴展飛來解開心頭的疑團了。

海岸公路上終於出現了那輛熟悉的黑色沃爾沃轎車。廖凱吩咐阿岩放下登船的舷梯,然後起身走進船艙。

嚴展飛快步上船,對阿岩點點頭,便匆匆推開船艙精緻的銀灰色小門,躬身跨了進去。

遊艇的船艙內設施精良齊全,全是頂級的名牌,從沙發、地毯到壁畫、燈飾,無一不顯示著華貴和奢侈,與觀音閣的總統套房不相上下,只是容積小了些而已。

「展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廖凱迎上來,顧不得寒暄,急不可耐地問嚴展飛。

嚴展飛拍拍廖凱的肩膀,顯出很無奈的樣子搖搖頭,徑直走到沙發旁先坐了下來。

嚴展飛越是這樣,廖凱越感到緊張,緊跨幾步在廖凱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瞪大眼睛盯著嚴展飛,滿臉焦灼之色。

「要出大事情了,我的廖總!」嚴展飛陰沉著臉,兩條胳膊往沙發扶手上一搭,身子仰靠在沙發背上。

「要出事情,那就是還沒出事情對吧?」廖凱略略鬆了口氣,遞給嚴展飛香煙。「咳,你把我嚇壞了!快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嚴展飛接過煙,在沙發扶手上搗了搗,對廖凱翻翻眼說:「如果這事出了,你我還能在這遊艇上優哉游哉,早進班房去吃八大兩了!」

「有這麼玄乎?」廖凱打著打火機,遞向嚴展飛。「是不是王步文查出了什麼?」

嚴展飛點著煙,抽了幾口,不無責怪地說:「我提醒你一定要做好預防工作,不能出任何差錯。王步文跟我這麼多年,我對他太了解了。只要有一點點蛛絲馬跡,他就能抖你個底朝天。可你根本不把我的話當回事。現在好了,終於讓他在尹大力那兒抓到把柄了。」

「不會吧?」廖凱剛給自己點上煙,話隨著嘴裡的煙氣噴了出來,「尹大力那兒我已經讓五七去安排防範措施了,王步文好像沒從他口裡問出什麼。」

「尹大力這種人的德行你還能不了解?為了騙錢,是只會報喜不會報憂的!」嚴展飛狠狠地彈了彈煙灰說,「實話告訴你,王步文已經把他詢問尹大力的情況全部向我彙報了。這個尹大力暴露出很多疑點,完全被王步文佔據了主動。可以肯定,尹大力很快就會入網。」

「有這麼嚴重?」廖凱疑疑惑惑地看著嚴展飛說,「王步文手裡沒證據,是不能隨便抓人的。再說,他也過不了你這一關啊!」

嚴展飛苦笑笑說:「他現在獲取證據,已是舉手之勞了。我的廖總,如果不是如此危急,我會約你在遊艇上見面?」

廖凱見嚴展飛認真的樣子,臉不由得繃緊了,忙問:「他如何能獲取證據?」

「很明顯,他會從張軍車禍的事上查起。我剛才在來之前去了緝私處,他們已經查到黑皮劉勇那兒了,現在說不定正在抓黑皮呢!你想想,他們從黑皮那兒問出尹大力是主謀,然後再從尹大力那兒摸到羅五七,最後是不是就該輪到我們了?」

廖凱被嚴展飛描述的圖景驚出了一身冷汗,想了想說:「黑皮那兒我也讓五七敲打過尹大力了,讓尹大力給他送些錢去。我想他這個癮君子,為了財路不會輕易招供的。再說,法律上不是有規定傳訊嫌疑人不能超過二十四小時嗎?黑皮是幾進宮的老鬼了,應該能撐得過去。」

「廖總啊廖總,你還是太不了解王步文,所以才如此樂觀!」嚴展飛頗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把煙頭摁在煙灰缸里,雙肘在沙發扶手上猛地用力,挺起身子,直視著廖凱說,「事情壞就壞在黑皮劉勇是個白粉鬼上。如果王步文問不出結果來,肯定會在這上面做文章。」

「他王步文能在這上面做出什麼文章?」廖凱仍有些不明就裡。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嚴展飛往廖凱面前傾著身子說,「白粉鬼眼裡只有白粉,尤其是在毒癮發作時,他可以拋開一切!」

廖凱終於省悟,睜大雙眼問:「你的意思是王步文會拿白粉做誘餌?」

嚴展飛沒有回答,身子往後一仰,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廖凱自語般低聲說:「這不是誘供嗎?是違法行為……你們警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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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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