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第二節

法國玩偶一詞再次被鎮上的人們提及是在三個月後,就是「法國玩偶失竊事件」。關於這件事,麻子女士您了解多少呢?

在七月末夏日慶典的晚上,鎮上五戶人家的法國玩偶被盜了,其中就包括我家。家裡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迹,錢也沒有丟失,只有放在玻璃盒子里的玩偶被偷走了,真是奇怪。

慶典在小鎮邊上居民中心的操場上舉行,下午六點開始盂蘭盆舞會,酒店舉行卡拉OK大會,結束已經是十一點左右。鎮委員會免費提供西瓜、冰欺凌、麵條、啤酒招待大家,還有少數賣刨冰、點心的露天小店。作為鎮上的活動,此次可謂規模不小。

包括我家在內,玩偶被盜的人家有兩個共同點:一是家族成員全部去參加慶典,二是玄關都沒鎖。但我想當時誰家都如此,如果家中無人時有受託寄送的東西送到,送東西的人可以直接打開玄關,把東西放在門口,這種事常有。

因為有過法國玩偶參觀游一事,警察草草得出結論,認為是小孩的惡作劇,最終是當做慶典當晚的離奇事件處理,小偷和玩偶都沒有找到。

我還記得父親訓斥我:「都是因為你們干那種事,讓沒有玩偶的孩子嫉妒才拿走的。」

那件事情之後,暑假開始,我們從早到晚瘋玩,特別中意小學的游泳館。上午在某個同學家做完作業,下午去游泳館,游泳館四點關門后,我們還要一直在學校玩到天黑。聽說如今連鄉下的小學也採取各種防範措施,休息日孩子也不能隨便進入,而當時就算玩到天黑,也沒有一個大人批評我們,甚至如果偶爾在下午六點《綠袖子》的音樂響起之前回家,家裡人會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或是不是吵架了。

那次兇案的前後經過,我在事發后已經把知道的一切告訴了警察、學校老師、我父母,當時每個在場的孩子的父母,還有麻子女士以及您丈夫,在此,我想把事情經過從頭再講一遍,因為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那一天,也就是八月十四日的傍晚,因為是盂蘭盆節,平時的玩伴們要麼去親戚家,要麼家裡來了親戚,所以在校園裡玩的只有我、真紀、由佳、晶子,還有惠美理。

四人中有的和祖父母住在一起,有的和親戚都住在同一個鎮上,所以盂蘭盆節對我們來說算不上什麼特別的日子,仍和往常一樣玩耍。

來自東京的職工在盂蘭盆節假期間好像都不在,但惠美理沒走。她告訴我們,她爸爸節日期間還有工作,而且八月末要去關島旅行,所以決定待在鎮上。

我和惠美理在法國玩偶參觀游的時候鬧了點彆扭,可是後來又重歸於好,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也許是因為惠美理迷上了在那之後開始流行的探險遊戲。

盂蘭盆節期間游泳館休息,所以我們在操場的一角、體育館的背陰處玩排球。我們只是圍成一圈,互相投擲,努力連續投一百下,玩得很是入迷。

這時,那個男人走過來。

「喂,打擾一下。」男人和我們搭話。

他穿一身帶點黃綠色的灰工作服,頭上纏著白毛巾。

突然有人搭話,本來就有點不在狀態的由佳沒接住球。那個男人撿起滾到地上的球,朝我們走過來,他笑嘻嘻的,很爽朗地對我們說:「叔叔來檢修游泳館更衣室的換氣扇,忘了帶梯子。只是擰個螺絲,我可以把你們扛在肩膀上,誰來幫我一下呢?」

如果是現在的小學生,遇到這種情況可能會相當警惕。學校也並不一定是安全場所,如果當時我們有這種意識,也許可以避免事情發生,或者如果有人告訴我們,碰到陌生的大人搭訕應該大叫著逃開,這樣也許更好。但在那時候的鄉下小鎮,大人最多只是提醒孩子,如果有人給口香糖或聲稱「你的父母病了」時要小心,也絕對不要搭陌生人的車之類。

我完全沒有懷疑眼前這位叔叔。不知惠美理怎麼想,但大概其他幾個孩子想法和我一樣。聽到「幫忙」一詞,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如果是扛到肩膀上,我個子最小,最合適。」

「夠不著換氣扇怎麼辦?我個子高,我去吧。」

「你們倆會擰螺絲嗎?我這方面可很在行。」

「螺絲太緊怎麼辦?我力氣大,一定沒問題。」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只有惠美理沒有吭聲。那個男人好似在做鑒定,把我們五個人挨個看了一遍,說「個子過高過矮都不行……眼鏡掉了也不好辦,你看上去有點重……」

最後,男人看著惠美理說:「你最合適。」

惠美理面露難色,看了看我們。不知是不是因為選中的人是惠美理而不是自己而感到懊惱,真紀提議大家都去幫忙,其餘三人表示贊成。

「謝謝大家。不過更衣室很狹窄,很多人去的話,會造成工作不便,而且萬一受傷可不得了。大家就在這兒等著吧。馬上就干好了,完了之後,叔叔給你們買冰激凌。」

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那人說了聲「回頭見」,便拉著惠美理的手,穿過操場離去。游泳館在大操場對面,我們沒有再關注兩人走遠的背影,重新開始玩排球。

玩了一會兒,我們在體育館入口涼快的背陰處坐下,開始聊天。正值暑假,大人卻不帶我出去玩。爺爺家如果離得更遠點就好了。聽說惠美理下周要去關島。關島屬於美國嗎?還是一個國家?那個嘛,不太清楚……惠美理好令人羨慕,今天穿了芭比服,臉蛋也漂亮。像惠美理那樣的眼睛叫丹鳳眼吧?真好看,可她的爸爸媽媽卻是大眼睛。她的迷你裙好可愛,是吧?惠美理的腿好長——還有,你們知道嗎?惠美理來了那個啦。那個?是什麼?紗英竟然不懂嗎?

那個時候我才第一次知道「例假」一詞。在學校聊起這種話題已經是第二年上小學五年級之後,一般只有女生聚在一起才說這些,媽媽還沒有跟我提起類似問題,而且我沒有姐姐,親戚里也沒有比我年齡大的女孩,所以根本無法想象。

三個夥伴看似從姐姐或媽媽口中聽說過,於是就像炫耀多麼了不起的知識似的,給我解釋「例假」是怎麼回事。

「例假」是能生孩子的象徵,血從兩腿之間滴答滴答往下流。什麼?那就是說,惠美理已經可以生小孩了?是啊,由佳你的姐姐也一樣嗎?是啊,媽媽說我也快有了,還給我買了內褲呢。天哪!真紀也……據說早熟的女孩子大概從五年級就開始了,紗英你到了中學也會有的,聽說大部分人到高中都會有。騙人,哪裡有中學生生孩子的?那是因為沒有懷孕。懷孕?是啊,紗英不會連孩子是怎麼懷上的都不知道吧?對了,就是結婚吧?不對,你也太幼稚了——就是和男人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

寫到這裡,我不禁擔心您會說我寫得亂七八糟,然後把信撕個粉碎丟掉。

當時我們聊的入了迷,直到聽見《綠袖子》響起,才意識到已經六點了。

「今天堂哥要來,家裡人要我六點必須回去。」晶子說,我們想到今天是盂蘭盆節,於是決定早點回去,當然沒有忘記去叫惠美理。四個人穿過操場,回頭看看,比起玩排球那會兒,影子已經拖得的很長,這才意識到惠美理被帶走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心裡開始有些不安。

游泳館周圍用鐵絲網圍著,入口敞開,門用鐵絲固定起來。估計在那之後每年暑假都是如此。

從入口處走上台階就是泳池,泳池對面並排的兩間活動板房作為更衣室,右邊是男更衣室,左邊是女更衣室。走在泳池邊上,不由得想,這裡好安靜啊!

更衣室的門是推拉式的,沒有鎖。記得打開女更衣室門的人是走在前面的真紀。

「惠美理,完了嗎?」她邊說邊打開門,「咦?」她很奇怪,因為裡面沒有人。

「已經幹完回去了吧。」晶子說。

「那麼冰激凌呢?說不定只給惠美理買了。」由佳很生氣。

「太滑頭了。」真紀接著說。

「是不是在那邊呢?」我指了指男更衣室。裡面鴉雀無聲。

「肯定不在,一點聲音也沒有。你們看。」晶子滿臉不高興地反手打開男更衣室的門。我們三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晶子有些迷惑地回過頭,忽然尖叫一聲。

鋪著浴墊的地板中間,惠美理頭朝門口倒在那裡。

「惠美理。」真紀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大家都呼喚起惠美理來。

惠美理睜著眼睛,紋絲不動。

「不得了了!」真紀叫起來。如果這時她說「死了」,我們說不定會嚇得抱頭逃竄。

「趕緊去叫人。晶子跑得快,你去惠美理家,由佳去派出所,我找老師過來,紗英守在這兒。」

聽了真紀的指示,大家立即分頭行動,從此以後,似然再也沒有一起活動過。這一點應該和其他三人的證詞沒有多大出入。

發現屍體的經過已經有人反覆問過我們四人,可是發現屍體之後的事卻沒人詳細問及,而且,因為我們四人從來沒有一起談論過事情始末,所以在那之後大家都有些什麼行動,我並不清楚。

下面只是陳述我自己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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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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