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崢嶸歲月 第四十章
經過傅弘烈緊鑼密鼓的部署,孫延齡的幾千烏合之眾不敵廣西將士的奮勇向前,倉皇逃到山中,而激戰之時,孫延齡曾數次求救於鎮守柳州的馬雄,馬雄雖與之同屬吳三桂麾下,兩人卻一向不睦,馬雄樂得見孫延齡戰敗,因而並不曾相救。
次日,傅弘烈向我請願:「格格,臣願意上山規勸額駙。」我聞言不禁一愣道:「傅大人何以認為孫延齡有悔悟的可能?」
傅弘烈淡淡一笑道:「額駙此時就如同站在兩片懸崖的空地里,若有人把他往左邊逼一點,他沒有辦法也只得挪過去。可如果有人把他往右邊拉一點,他也就自然而然的過來了。額駙被仇恨蒙蔽了心志,吳三桂象一隻老狐狸,他洞悉了額駙的心理,因而牢牢控制著額駙。如今,額駙已然走投無路,遠在江西戰場上的吳三桂也分不出精力來,正是規勸額駙的最好時機,臣有把握額駙會下山的。」
三日後,傅弘烈沒有食言,果然將孫延齡帶下山來。
孫延齡身上的鎧甲早已破爛不堪,滿面胡碴又黑又硬,眼神躲閃不定,想必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寧兒撲上去緊緊的摟著他,紅著眼眶喃喃道:「爹,我好想您。您不要再離開寧兒了。」
我和阿離站在一旁皆是唏噓不已,孫延齡將寧兒攬在懷裡,黑瘦的面龐上流露出愧疚的淚水。
我連夜給太皇太后寫了摺子,請她饒恕孫延齡的一時糊塗,允許他戴罪立功。王的女兒。我一定會為朝廷為廣西與吳三桂抗爭到底,只求額娘看在女兒和外孫地薄面上網開一面赦免孫延齡,以後他定會鞠躬盡瘁。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卻不曾想,吳三桂聽聞孫延齡暗通清廷后勃然大怒。竟派了長孫吳世琮以進兵廣東為名,兵臨桂林城下。
銀安殿的議政廳內,群情激勇,諸將士紛紛表示要出城迎敵,與吳賊決一死戰。我安撫下眾人。鎮定道:「眼下,吳世琮圍困桂林城,所有要道皆被封鎖,消息一概傳不出去,桂林城只有三萬可用之兵,一旦血戰起來,勝負難料,我等身受皇恩,理當以死報國。可這滿城的百姓將立刻淪為亡國奴,飽受欺凌.1」
傅弘烈沉聲道:「格格說地是,若拿這滿城百姓做犧牲。代價未免太大了。」
劉忠急急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總不能咱們打開城門投降吧?」
傅弘烈搖頭道:「不。這自然不行。諸位稍安勿躁,這些天我仔細觀察了桂林城的地勢。發現桂林環山繞水,是個易守難攻地天然軍事要塞。格格,您想一下,吳世琮之所以兵臨城下,目的是要我們投降,藉此鞏固貴州地界,同時也打擊朝廷的士氣。臣聽說如今負責江西剿吳軍務的是安親王,如果我們能死守住桂林城,只需幾日時間,把消息傳到江西,安親王必定派來援軍,到時裡外夾擊把吳軍圍在城外,一可解了桂林之圍,二來也可滅了吳軍威風,比之貿然出兵相抗,勝算要大上許多。」
岳樂,他竟然就在江西。
我聽的心頭如遭雷擊,一時忘情道:「江西戰況如何?」
傅弘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仍恭敬回道:「安親王到達廣西后,嚴肅整頓了軍紀,改變了先前的作戰方針,看來是行之有效的。不然,吳三桂不會將在攻克數日仍無進展之下調頭前往粵湘等地。格格,方才臣所言,您意下如何?」
我回過神來,道:「諸位將士以為如何?」
馬雄鎮沉吟道:「傅大人所言雖可行,只是如今道路皆被封鎖,我們如何將消息傳到江西安親王那裡呢?」
傅弘烈胸有成竹笑道:「馬大人只管放心,我自有辦法。」
我站起身來,冷然道:「既如此,就依傅大人的計策。如今我們生死與共,定要守住桂林城!」
回到定南王府之時,天已擦黑,秋風蕭瑟中已帶著些透骨的寒意,阿離挑了宮燈在門外迎我,見我下車,慌忙將燈遞給清雨,將一件孔雀金綉大氅密密裹在我身上,又搓搓手為我取暖。
我渾然不覺這一切,只抓住她的手略有些顫抖道:「他,他在江西!」
阿離不知所以,忙問道:「格格在說誰?」
我緊緊攥住阿離的手,哽咽著一字一句道:「岳樂。」阿離大驚,怔怔的看著我的失態,默然一聲嘆息道:「走吧,寧兒和額駙都在等著您用晚膳呢!」
只這一句,便將我自九重雲霄上重重跌了下來,我地眼淚,突然就不爭氣地流下來了,在冷洌的秋風中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次日中午,我披上銀紅色地盔甲登上了城樓,士兵們皆身著戎裝嚴陣以待,城內雞犬不聞,百姓大多關門閉戶,昔日繁鬧的市井街道如今變地死一般沉寂,孤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上彷彿置身一座空城,叫人不由自主地從心底里發寒。偶然一兩個行色匆匆的百姓也是魂不附體,好似有鬼在後頭跟著。二十年前。那令我刻骨銘心地一幕正一一重演。
距城門不過三十里的空地上,炊煙裊裊正冉冉迎風而上,那裡駐紮了吳世琮的一萬精兵。想必是吳軍正生火做飯了。
一旁地劉忠道:「吳軍很是奇怪,自到桂林城下從未叫陣攻城。只是每日日落時分糾集幾千部眾繞城而行,屬下想破了腦袋都不明白,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我垂下眼瞼,默默出神片刻方道:「不必理會他們。吩咐下去,援軍未到之前一定要格外當心留神。以免吳軍突然襲擊。不管他們做什麼,說什麼,只要不攻城,都一概置之不理。」
劉忠恭身應了。
傅弘烈皺起眉頭道:「吳軍的行徑地確叫人費解,他們是在等什麼呢?」我眺望著遠方,篤定的道:「父王生前說,敵不動我不動。不管他們在等什麼,一切也只能等援軍到了再說。」
傅弘烈點頭道:「是。臣已經命人喬裝從灕江畔潛出桂林,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安親王明日此時便可接到求救書信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一時擔心信使在去江西的路上被抓。一時又擔心吳軍突然攻城,一時又想到等戰亂結束。該要去哪裡?京城嗎?孫延齡如此排斥。江南雖是個好地方。只怕他也不會如意。翻來覆去只是輾轉難眠。
外間守夜的阿離將帘子掛起來,坐到床邊關切道:「怎麼還沒有睡?」
我擁著被子坐起來。拉著阿離地手道:「離兒,你說等撤了藩天下大定,咱們要去哪裡好呢?」
阿離聞言不禁失笑道:「瞧眼下這形勢,真難為您還有這份心思想這些。」
我也不禁笑道:「是啊,可不是瘋魔了。能不能逃過這一劫還不知道呢。」
阿離握住我的手,柔聲道:「您啊,想的太多。我就不怕,有您在身邊,哪怕這一刻吳軍攻進城裡來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我反握住阿離的手,堅定的道:「離兒,你要答應我,萬一,萬一城破,我要你帶著寧兒馬上從當年我們逃離的地道中出城,你們即刻進宮去,萬萬不能落到吳三桂手裡。」
阿離驚恐道:「好端端的,不許您這樣說。我們死都要死在一起,這一輩子我都不離開您。」
我眼睛里返起淚光,動情的道:「離兒,你不能死,你還要守著寧兒呢。城一旦攻破,我身為定南王女,應象父王和母妃當年那樣以死殉國。可寧兒,他還是個孩子,我不忍他就這樣死去,你要答應我,一定要護他周全。」
阿離豆大地淚珠從臉上滑落,剛要說些什麼,只聽外頭燈火驟然燃起,侍衛們驚呼道:「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我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便往外走,阿離死死拉住我道:「格格,外頭危險,您不能出去啊。」
我用盡渾身力氣掰開阿離的手,六神無主喚道:「寧兒,寧兒在哪裡?」
阿離一愣鬆開手,緊緊跟著我出了房門,鄂棟手執寶劍已護在門外,見我出來忙跪下道:「奴才失職,叫格格受驚了。」
我顧不上詢問過多的細節,只急急道:「寧兒呢?寧兒在哪?」
鄂棟忙道:「您別急,刺客已然從西院翻牆出府了,奴才已經命人抱了小少爺趕過來,其餘地侍衛都在追捕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