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雷雷和門衛聞聲住手,因莎莎是常客,門衛認識她,立馬憤憤不平地說:這小子沒票愣是往裡闖,還說認識省里高幹子弟,一看就是騙子!
雷雷一見莎莎,臊得臉紅脖子粗,當時就掛不住了,他上前揪住門衛衣領罵:小子,你再罵一句,我整死你!
門衛被推了一跟頭,他從地上揀起對講機狂喊:快來人!這裡有流氓搗亂!
莎莎搶過對講機,瞪著門衛訓道:嗨,你可真夠膽大啊!這什麼人你就敢罵?他可是雷副市長的公子!
門衛一聽愣住,趕緊退後,上下左右看著雷雷,眼裡全是不信任,拖長聲音問,真的?莎莎拍了拍他的腦袋感嘆說,唉,真是狗眼看人低!
車上下來的那幫紈絝子弟,懶懶散散聚在一起,斜眼看雷雷。雷雷沒搭理他們,扭頭就要走。
莎莎一把拽住他問,吃醋了吧!雷雷哼了聲,不屑一顧地說,要找跟班的,也得找點像樣點的。怎麼全是歪瓜劣棗啊!說完,騎上摩托就要走。
莎莎氣得破口大罵:你以為你是個什麼玩意,美男子?
雷雷無心搭理她,一踩油門就要走。誰知莎莎飛身跳進車斗,沖身後的那幫紈絝子弟喊:你們自己玩兒吧,我走啦!
摩托車疾馳而去,身後傳來那幫紈絝子弟的罵聲:我靠,丫不拿我們開涮嗎?整個一重色輕友啊!
雷雷在街道上風馳電掣般開了會兒摩托,在路邊停下,望著遠處發獃。莎莎跳下車說:發什麼呆啊!去跳舞吧,你要是煩那幾個人,咱另找一家。我知道好幾家舞廳都特棒!
雷雷嘲笑著問:進這種地方都要外匯券,你哪兒來的錢啊?是裡通外國,倒買倒賣弄的吧?
莎莎得意地說:你呀,真老外,成天就只知道想著那白菜美人!
雷雷瞪眼喝道:說什麼!
莎莎一看惹惱了雷雷,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了她哥和姐做生意的事兒,並奉承雷雷一生下來就是當官的料,還慫恿雷雷和她一起入伙,跟她哥哥、姐姐做生意賺大錢。說得雷雷滿心歡喜,心直痒痒。
莎莎越說越得意:現在咱省里那些高幹子弟,全都在做生意。哎,連以前高喊革命造反的那幫老紅衛兵,都奔著資本家去啦,好多都成萬元戶了!
雷雷打量著莎莎,滿眼都是不信任。莎莎給了他一腳問::拿這種眼神看我幹嘛?怎麼,你這天生雷大膽,一干真格的就怕了?
雷雷立即說道:我怕個球!我是看著你這傻乎乎的丫頭片子也能做買賣,聽著邪性,不像那麼回事兒。
莎莎認真地說:你什麼時候正眼看過我?我告訴你吧,正因為沒你那份聰明,所以才想拉著你干啊!你腦子夠使,有兩回就上道了。
雷雷上下踅摸莎莎,打趣說:跟著你?我憑什麼跟著你啊!你連一加一等於幾,還是我教你的呢!
莎莎舉起手中包就要砸雷雷,雷雷嘿嘿笑著也不躲,他算定了莎莎不敢。莎莎果然放下包,瞪著雷雷說:我忍耐是有限的,哪天你真惹毛了我,我可真動手了啊!
雷雷激將道:呀嗬,手上有倆外匯券長行市了嘿,你動個手我看看,你動,你動!
莎莎撲到雷雷面前,舉起手,雷雷一臉邪氣地看著莎莎。莎莎一瞬間被眼前這個一身邪氣的男孩勾得不能自制,她獃獃地就要往雷雷臉上貼。
雷雷已經厭煩種遊戲,嘮叨著說:趕緊回家吧,這麼晚了孤男寡女的,不怕人說閑話啊!他說著起身,要進廁所。走到門口,回過頭:噯,你出門把鎖撞上啊,現在階級鬥爭情況複雜,別讓壞分子溜進來。
雷雷說完,進廁所,關上門。莎莎呆了好一會兒,好容易才從意亂情迷中恢復過來。她一臉壞笑的轉過身,拍著廁所門說:噯,明天我帶你去見倆港商吧?
就聽廁所里的雷雷嘲笑道:港商?港農吧?
莎莎生氣地說:你才農民呢!愛去不去!反正我通知你了,上午十點,東方飯店大堂咖啡座。我走啦!
第二天上午,莎莎果然為雷雷引見了兩個商人。莎莎煞有介事地介紹說:這位雷先生是雷副市長的公子。雷副市長主管水電、通信和交通。雷先生現在省機要局任要職,少年得志,年輕有為,是省機關重點培養的接班人。兩位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和雷先生聯繫。
雷雷聽得目瞪口呆,莎莎直眨眼,示意他配合。雷雷只得裝模作樣,一臉深沉。
那兩個商人立刻站起,恭敬地握手說:幸會,幸會,一直想拜見雷副市長,苦於沒有緣分。今天見到雷公子也是一樣的,今後還要請雷公子多多關照啦!
雷雷對這一切顯然是陌生的。他只好跟著莎莎學,莎莎笑,他跟著笑;莎莎坐,他跟著坐。當然他是聰明的,一點即透,哼哼哈哈一通應酬。
出了飯店大門,雷雷偏頭看莎莎,她被盯得有些彆扭,推了雷雷一把說:看什麼看?看眼裡拔不出來!
雷雷不屑地說:誰稀罕看你呀。我就納悶了,你這一套跟誰學的,這謊撒的也忒沒邊了吧?
莎莎沒好氣地問:怎麼叫撒謊啊,你爸是不是副市長?你是不是在機要局上班?
雷雷瞪眼說:就上一天班!你不怕人家去機要局調查啊?
莎莎指著雷雷鼻尖說:死腦筋,誰去還調查!人家一聽你是副市長公子,就恨不得將大把大把的銀子往你手上送,你就閉著眼接錢吧!
雷雷脫口說道:這不就是騙錢嗎?
莎莎嘲笑說:喲喲,什麼時候你雷子也人模狗樣當起衛道士來啦?你坑蒙拐騙還少啊?再說那不是資本家嘛,不騙白不騙!
雷雷不屑地說:資本家都是傻子嗎?連你這種一加一等於幾都弄不明白的人,也能跟他們鬥心眼兒?
莎莎不耐煩地說:唉,你什麼時候這麼肉啦!那混世魔王勁頭哪去啦?不會都耗在談情說愛上了吧?
雷雷一瞪眼,莎莎早一溜煙跑掉了。
周末,青兒拉著華華來家裡打牙祭。葉母見了分外熱情,說真是巧,韓陽也來了。韓陽正在書房跟老葉聊天,聽見動靜走了出來,跟青兒和華華打招呼。華華玩笑說,跟葉老師聊什麼呢,讓我們也聽聽,好長長見識。青兒不好冷著臉,笑著說,就是,讓我們跟著學習學習。韓陽不敢看青兒的眼睛,淡然一笑說,瞎聊一起,想聽就聽唄。
華華拽著青兒進書房,青兒卻說她要幫母親做飯,讓華華跟他們一起聊,等著吃飯就是了。青兒說著轉身進了廚房,韓陽有點尷尬,華華明白他的心思,深深看了他一眼,跟了進去。葉母忙打圓場說,這孩子從小就脾氣倔,越是親人越耍小性子,別往心裡去啊。韓陽笑了笑說,他了解她的脾氣。
華華把廚房門關上,壓低聲音說:你能不能給我點面子,你看你母親剛才那個表情,根本就不想讓我當你們倆的電燈泡。你說多傷我這當大姐的自尊啊!
青兒認真地說:華姐,我再次警告你,以後不要拿我和韓陽開玩笑了。我和他談得很清楚,我們只是朋友和師生。
華華看著青兒認真的樣子,玩笑說:反正我整個一裡外不是人。
葉母進來問:誰不是人啊?
青兒忙說:媽,我們聊天,您能不能不聽啊?
葉母想支開青兒去陪韓陽,故意讓她給老葉拿葯。青兒不解地問:您不能拿啊!幹嘛非得讓我去?
華華邊把青兒往外推邊說:阿姨想跟我說幾句話,你這個沒眼力勁兒的,趕緊去吧。
青兒瞪著華華說:別說我壞話啊!
華華笑著說:早說完了,還真沒什麼新鮮的可說了。
葉母見女兒出了廚房,忙問華華韓陽和青兒的進展情況。華華猶豫了一回兒,把青兒和韓陽已經攤牌的情況,如實告訴了葉母。
葉母備感失落,長吁短嘆了好一陣。
青兒侍候父親吃完葯,被他和韓陽的話題所吸引,悄悄坐在一旁傾聽。老葉興緻很高,侃侃而談:中西醫結合談了多少年,可總是不能落實。中醫最缺乏的就是實驗,所以西醫一提起中醫就不屑一顧。可咱們老祖宗多少年不就是這麼過來的?要說臨床實驗,幾千年醫療效果不就是實驗數據?不比那小白鼠強?
韓陽聽得很專註,不時點著頭,他盡量不發表意見,怕打斷了這位老專家的思路。這時,葉母悄悄將門推開一道縫,沖著老葉做手勢,意思是讓他接電話。
老葉談興正濃,怔了一下,抱歉地說,他去接一個電話,這家裡自從安了電話,就光伺候它了,你們接著這個話題聊。
老葉一出門,韓陽立刻覺得屋裡的空氣粘稠起來,拘謹得手腳無處放,便走到書架邊翻弄起書來,青兒被他弄得很彆扭,起身要走。
韓陽突然開口說:我以為你禮拜天才回家。伯父叫我來,我就來了,我要知道你周六晚上回家,我就不會來了。
青兒轉身不悅地說:你這叫什麼話?我說過不讓你來我們家嗎?再說,我爸那麼喜歡你,和你聊起天就廢寢忘食,我歡迎你還來不及呢。你這話太傷人了啊!
韓陽眼神平靜和青兒對視,認真地說:你不會撒謊,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說的是實話,我確實是來看你父親。我和你父親合作的那篇《關於中西醫結合的學術論文》,已經開始操作。以後也許會有很多接觸,到時我會去他單位談。說著,他往外走。
青兒冷冷地說:你就這麼自私?
韓陽怔住,回頭看青兒。
青兒平靜中透著痛苦:難道男女在一起就非得談情說愛嗎?怎麼就不能保持正常關係?韓醫生,398那會兒多好,多單純。我把你當大哥,有困難就想找你幫忙,什麼事兒都想跟你說。大家是老朋友,別把關係弄得那麼複雜不好嗎?
韓陽看著青兒,見她眼裡全是痛苦,立刻心軟,語氣溫和地說:不是我想複雜的。
青兒嘆著氣說:我現在心如止水。要複雜也是我父母,特別是我媽。
韓陽看著青兒,溫和地笑了:那我們自己單純點兒,心如止水?
青兒冷靜地說:我認真的!
韓陽點點頭:我也是!
青兒笑了,笑得非常單純,韓陽被這笑容感染,也笑了。
晚飯後,葉母張羅著讓青兒送韓陽和華華。華華借故先走了,留下青兒與韓陽一路彆扭地走著。兩人都想找話題,可同時都不知說什麼。最後青兒撇下韓陽,轉身回家。韓陽看著青兒的背影,異常痛苦。
星期一青兒和華華相伴去上課,華華一個勁兒地看青兒,青兒平靜地問她想知道什麼?華華搖著頭感慨:我算服你了,你的確革命意志堅強,有超人的控制力。你要在封建時代一定是貞潔烈女,要是男人就是坐懷不亂的主兒。
青兒淡然一笑:要在戰爭年代就是英雄烈士,你乾脆把我供起來得了。
兩人不約而同笑著。韓陽從遠處緩緩走來,他一見青兒,立刻就想迴避,可想起她那番話還是站住了,他不能讓一個女孩兒比下去。他要比她更正常,更平靜,更心如止水。
華華便走邊笑:心理學上講你這種性格最危險。人的正常慾望被壓抑,一旦暴發就是火山噴發、長江決堤,很危險的!
青兒笑著說:華姐,你怎麼不上中文系啊!一套一套的,聽著都累。
華華認真地說:不是跟你開玩笑。你這個年紀本來應該朝氣蓬勃,處於熱戀之中,怎麼能這麼老氣橫秋?你又不是不懂感情的人,這麼強迫自己理性,會影響身心健康的!
青兒沒好氣地說:我現在心情平和身體健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啊!
韓陽走來,老遠就笑道:誰看不得誰好啊?
青兒和華華同時回頭,見著韓陽一臉陽光。她倆同時放下心來,一齊跟韓陽打招呼。華華突然說:韓老師,請教你一個問題啊!
韓陽點點頭,和青兒等著她發問。華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別那麼正經成嗎?搞得我更緊張啦。
韓陽溫和地問:是不是搞對象的事兒?
華華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
韓陽笑著說:華華同學除了搞對象,還能對什麼緊張呢?
華華聞言,生氣地說: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俗不可耐啊!算啦,不問你啦!
青兒和韓陽異口同聲地說:唉,開玩笑聽不出啊!
華華瞪著兩人:你們倆倒是一個鼻孔出氣啊!
青兒和韓陽聽了下意識地看看彼此,似乎比賽著看誰更鎮靜自若。果然二人都是淡然一笑,像是都沒往心裡,華華立馬傻了。
下午自習,華華硬拉著青兒上街買東西,出校門時遇見了大頭。大頭本來和同學有說有笑的,一看見青兒,表情立刻變冷,裝著沒看見,掉頭和同學說話。青兒見他這樣,心裡有氣,對他也裝作視而不見。他們同時走到車站,各站一邊,誰也不理誰。
青兒心卻不能平靜了,她眼神茫然,再聽不見華華的喋喋不休。大頭眼睛餘光看著青兒那痴獃的樣子,也猶豫不決。
思量再三,大頭還是率先跟青兒打了招呼,青兒淡然地點點頭。大頭問:聽你們學校的人說,雷雷的事兒過去了?
青兒沒有回答,直接問道:他現在怎麼樣?
大頭認真地問:你是真關心他,還是假關心他?
青兒生氣了,不再搭理大頭。大頭放緩語氣說:你媽找到市委和雷雷爸鬧,弄得機關上下都知道雷副市長家有個惡少成天調戲民女。雷雷現在被掃地出門,自謀生路了。唉,我原來覺得你媽是個挺知書達理的知識女性,現在我可不這麼看了。
青兒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慢慢抬頭:這不可能,我媽媽……
大頭打斷道:你媽為你,什麼都敢做.
大頭被同學叫上車走了。青兒獃獃地站著,好半天沒說一句話。華華有些著急,想勸慰她幾句,可不知說啥好。青兒突然痛苦地說:我媽她這不是要毀了雷雷嗎?
雷雷目光滿然地騎著摩托車遊盪在大街小巷。他突然拐向青兒家的方向,車速越來越慢。遛彎的老人們三五成群,有說有笑。
雷雷把車停下,正要摘頭盔,見葉父、葉母從院里走出,邊走邊跟鄰居打著招呼,他的手瞬間僵住。
葉父、葉母看見雷雷也停住,他們臉上表情冷漠,葉母更是如臨大敵,死死盯住雷雷。雷雷不甘示弱地也盯住他們。盯了片刻,雷雷一個轉身,一踩油門,痛苦地騎著摩托車疾駛而去……
青兒從大頭那兒要來雷雷的地址,她一路走,一路問,她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只是下意識走著。
突然傳來一陣摩托車聲,青兒緊張地躲到一旁。只見雷雷摩托車上馱著大包、小包的貨物駛來,和一旁的莎莎談笑風生。兩人興高采烈地推著車往外走。
青兒看著兩人關係親密,神色黯然。
青兒回到家,心情煩躁地翻找著東西,怎麼都找不到,正著急,一回頭見那幾盤鄧麗君磁帶整齊擺放在書架上。她拿起那幾盤磁帶看著,心情激動地放進錄音機,錄音機里剛傳出聲音,她立刻按停止鍵,表情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隨手推開窗戶,屋外寂靜無聲。再也聽不到雷雷那熟悉搞怪的聲音……
青兒麻木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她把磁帶一盤一盤拿起,放進磁帶盒中,拉開抽屜塞到盡頭。上面還蓋上幾本厚厚的書,然後關上抽屜鎖上。
那把黑色的小鎖頭晃當著,她把心和感情都鎖了起來。
時光如梭,轉眼兩年就過去了。滿城響著費翔《冬天裡的一把火》,時代開始變化。
幾輛單人摩托車風馳電掣般駛過街道,為首的是雷雷,他騎一款當年最時髦的雅馬哈摩托車,他和幾個年輕人在飆車。
莎莎在終點處跳腳狂喊,為雷雷加油。雷雷技術嫻熟,最先到達終點。兩年商場的歷練使他顯得成熟幾分。當然,那種驕縱跋橫的氣質,以及骨子裡的野性仍在,但也收斂隱藏了一些。有點高倉健的味道,既冷又酷。
莎莎衝過來,得意地說:這新車比你原來那部破車強多了吧?
雷雷摘下頭盔,一臉淡漠:新車舊車,也得看誰開車!
莎莎生氣地說:會不會說人話啊!得,回去開你輛破車吧,這車我收回了!
雷雷兇巴巴地說:憑什麼你收回,我花的錢!說著抬腿就要踩油門,莎莎往雷雷身後坐,雷雷伸手將莎莎掀到一邊,冷冷地說,我這車不搭女人!
莎莎聞言一愣,雷雷車已經駛出,她氣得飛起一腳,將一個可樂瓶子踢向雷雷。
雷雷對新車愛不釋手,這車其他配件都不錯,就是音響差強人意。鼓搗摩托車他有一手,於是買來高保真的音響給摩托按上,他手腳麻利,幹得非常盡心。
莎莎一會兒不見雷雷,就覺著心裡空落落的,她知道在哪裡找到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小子。果不其然,雷雷在小區車棚里折騰新車呢。莎莎誇張地說:喲,裝錄音機啊!嗨,還當什麼時髦玩意兒呢!喂,你現在都聽什麼呀?她問著去翻雷雷工具箱里的磁帶,發現全是鄧麗君的老歌,不禁愣住。
雷雷暴喝一聲:你他媽瞎動什麼!
雷雷的斷喝嚇了莎莎一跳,她手裡的磁帶"啪"的一聲掉落在地。雷雷滿臉怒容,莎莎毫不示弱地瞪著他。雷雷一字一頓地說,撿起來。莎莎忍住怒氣,彎腰拾起磁帶,淡淡一笑:鄧麗君已經過時了,現在年輕人都聽搖滾,貓王、披頭士、平克·佛洛依德,知道嗎?還有邁克爾·傑克遜,超級搖滾巨星,誰還聽鄧麗君啊!
雷雷將磁帶放進盒裡,一臉寡淡地說:沒興趣。
莎莎瞪著雷雷,忍耐不住發作道:還以為你多爺們兒,真拿得起放得下呢!也不過是個一陷進去就出不來的小男人!
雷雷猛地抬頭瞪著莎莎,聲音很冷地說:白莎莎,我跟你合作,可不是給你當馬仔!再胡說八道你他媽滾蛋!老子不受這個!
莎莎怒道:我說什麼了你就受不了?你也就敢跟我急!
雷雷咬住唇,突然笑了一下:你說得對,我他媽不跟女的急!我告訴你,從今往後,你他媽的要再敢提這個,我不把你當女的,我他媽當你王八蛋!
雷雷說著支起車,猛地一腳油門,疾駛而去。
莎莎瞪著雷雷背影,跺腳罵著:雷雷,你個王八蛋!那女人哪點好啊!你她媽這麼長時間還放不下你!莎莎罵著,眼淚流淌下來。
轉眼就要畢業了。青兒跟華華說起分配的事兒,華華說青兒成績全優,分到大醫院沒問題。青兒笑著說,你不也能留省城嗎?別這麼滿懷妒忌的樣子!正說著話,有人通知她倆下午開會,青兒很納悶,一般這種事都由韓陽通知。華華很有心,忍不住問韓老師呢,怎麼他不管事兒了?那人說,他父親病危,請探親假了。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沒有言語。
晚上回到家,葉母問青兒韓陽父親的病怎麼樣了?青兒愣了一下反問,你們怎麼知道韓陽父親病了?葉母說韓陽走時跟老葉說過,青兒覺著韓陽有意迴避她,有些委屈地說,她一點兒也不知道。
葉母沒好氣地說,人家跟你提這幹啥,你整天冷臉對人,好像人家上趕著追你似的。老葉怕女兒生氣,忙把話題岔開。青兒臉色陰沉下來,問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母冷冷地說:我可警告你,你是學醫的,知道女人什麼年紀就要幹什麼事兒。你現在就是戀愛結婚的最佳年紀,你要錯過了,還想等三四十再戀愛再結婚啊?甭說找不著,就算找著了,也沒這個心氣兒了,更甭提要孩子。那你這輩子算白活一回,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見父母表情落寞而凄涼,青兒不敢亂說,嘀咕道:怎麼就孤家寡人了?追求我人多了!
葉母聞言,突然問:你忘了過去嗎?
青兒抬頭看母親。葉母怕戳了女兒的肺管子,沒敢提雷雷,忙埋頭吃飯。青兒認真地說: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這兩年什麼都沒想!說著,起身拿著碗去了廚房。
葉母壓低聲音說:這兩年她也不聽鄧麗君了,看來那小子真的再沒纏她了。
老葉感嘆道:你說,她和韓陽怎麼就……
見女兒出來,老葉立刻把話截住,掩飾著端起碗吃飯。
父母的話青兒聽到一半,她知道他們的心思,可她的心已經枯萎了,心花很難再次綻放。對於韓陽的感情,始終是朋友和兄長,她今生不會有旁的念頭。
回宿舍的路上,青兒遇見面色灰暗、神情抑鬱的韓陽,他心事重重,埋著頭走路,眼睛似乎什麼都看不見。青兒望著他沉重的背影,很是擔心,不禁脫口喊了一聲:韓老師!
韓陽獃滯地轉過身,看著青兒,問她有什麼事兒。青兒關切地問,聽說你父親病了,是什麼病?韓陽說是肝硬化。青兒說,試試中醫吧,她父親說中醫治療肝病挺有效的。韓陽點點頭說,也諮詢了幾個老中醫,正吃著葯,不見有好轉。
青兒安慰說:別這麼難過,總會有辦法的。看你是我們班的頂樑柱,你要垮了,我們可真沒主心骨了!
韓陽抬頭看著青兒,平靜地說:我沒事兒,你忙去吧!
青兒忙說:我的論文寫完了,就等著答辯,閑著沒什麼事兒。你要不要買什麼葯?我幫你買,城裡幾個大藥店的老師傅都是我爸的老朋友。
韓陽突然笑了:怎麼知道我要去買葯?
青兒認真地說:有病當然要買葯。我爸常年有病,老是我去買葯,藥店老師傅和我都特熟了。
韓陽輕聲道了謝,青兒真摯地看著他說,客氣什麼。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悄然拉近了一些。
莎莎和雷雷到一家大酒店跟兩個港商談生意,雷雷狂妄而霸氣,他侃侃而談,口氣比莎莎還大。談了一會兒,他們意外遇見跟港商合作的熟人張軍。
張軍冷嘲熱諷,當著港商的面毫不留情地揭開雷雷過去打架撒潑的老底。莎莎一時慌了手腳,頻頻轉移話題打圓場。誰知倆港商更看重雷雷的家庭背景,對他過去如何荒唐胡鬧並不是很感興趣,氣得張軍無話可說。
生意沒談完,雷雷就鐵青著臉走出飯店,帶上頭盔,騎上摩托,正要離開,莎莎追上來勸道:噯,做生意就得心胸寬廣。三教九流無所不交才行!過去事兒就過去了唄,不就為個女人嘛!
雷雷停下車,摘掉頭盔,怒道:再說一句!
莎莎瞪著雷雷:你冷靜點兒!張軍現在省工商局,對我們挺有用處的,幹嘛得罪他啊!
雷雷盯著莎莎問:你知道他要來是吧?是你約的他?
莎莎勸慰道:雷雷,那事兒過去都多長時間了。再說,張軍姿態也挺高的,直說不計前嫌,想和你交個朋友。
雷雷拿起頭盔,啪的一砸車子,怒道:你去告訴這個王八蛋,老子就計前嫌怎麼著?老子寧可跟條狗來往,也不跟這畜牲走動!
莎莎嘀咕道:至於嘛!你現在和葉青兒不沒來往了嗎?幹嘛還老跟那兒憐香惜玉打抱不平的!那娘們兒也不知道。
雷雷怒吼道:丫說什麼呢?大聲點兒!
莎莎氣得不行,又不好發作,半晌才說:那兩港商還等著你簽合同呢!
雷雷氣得跳上車,冷冷地道:讓那王八蛋滾蛋,老子就簽!不然,都他媽滾蛋!說完,一踩油門疾駛而去。
莎莎追著罵:你除了會欺負我,有什麼本事啊!你有種你甭理我,你摩托車還是我幫你搞的水貨呢!
雷雷早已不見蹤影,莎莎還在頓足生氣,張軍在她身後冷笑著說:為這號不著調的小混混傷心生氣,冤不冤啊?
莎莎回頭罵道:老娘的事兒和你有屁關係!管得著嗎?
莎莎扭頭要走,張軍緊跟幾步,不陰不陽地說:我這不是關心你嗎?你說你上批貨是不是我幫你做成的?你身邊那些紈絝子弟,哪個靠得住?
莎莎回身瞟了一眼張軍,冷冷道:咱們也不過就是互相利用,你甭跟我套近乎!咱倆可尿不到一壺裡。
張軍笑道:我就欣賞你這種性格。真實,直爽,真可愛。
莎莎啐了他一口:肉麻!噯,你現在有地位有錢啦,趕緊追你那夢中情人去吧!聽說她現在還沒主兒哪!
張軍不屑一顧地說:你說葉青兒啊!嗨,那娘們兒,當初年輕幼稚,才拿她當夢中情人。現在想起來,她不過是一黃毛丫頭,哪有點女人味兒啊!你說是不是?莎莎。張軍說著,色迷迷地瞟著莎莎。
莎莎雖然受用張軍埋汰青兒,但反感張軍的猥瑣,瞪他一眼道:什麼女人味不女人味的,流氓兮兮的!
莎莎前面走,張軍緊跟不舍,一路上肉麻地說:噯,晚上我請你跳舞吧!貼面的。
莎莎罵道:貼你娘的個大頭鬼!說完,轉身離開。
張軍眼神陰沉地盯著她的背影遠去,不依不饒。
青兒要去實習了,葉母趁機收拾收拾屋子,把一些舊報紙和雜誌歸類打捆,打算賣廢品,她在客廳喊:青兒,你有什麼舊報紙、雜誌和書本,拿出來一起賣了。
青兒嘴裡答應著,手頭整理著書桌。她打開鎖了很久的抽屜,拿出幾本書,最裡面藏著雷雷送她的磁帶。葉母推門進來說:我看你床頭有好幾本舊醫學雜誌,也不知道你還有用沒用。
青兒趕緊關上抽屜,葉母知道裡面鎖著她的過去和秘密,也不點破,順勢坐下翻書本,漫不經心地跟女兒說閑話:你爸今天和韓陽通了電話,韓陽還一個勁謝你呢!這孩子也太客氣,都這麼熟了,還這麼外道。唉,他家也不在市裡,出這麼大事兒,不定多難受啊!這個禮拜天,你爸想讓他來家裡坐坐。
青兒沒吱聲,葉母抬頭看著女兒,見她的眼神恍惚,輕聲叫道:青兒。
青兒有些有點緊張地看著母親,猜到她想跟自己說啥。果不其然,葉母沉吟片刻問:你跟媽說心裡話,是不是真的看不上韓陽?要那樣,媽也死了這條心,讓你爸勸韓陽趕緊找對象結婚過日子,咱也別把人耽誤了。
青兒哭笑不得:媽,人家韓陽是在等我嗎?您這不自作多情嘛!唉,我看您收韓陽當您乾兒子算了,什麼心都操!
葉母認真地說:我還真有那想法。別以為媽是老腦筋,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媽可是過來人。韓陽真是一個人品難得的好孩子,什麼事兒都想著別人,哪怕自己委屈。他怕你不舒服,感情都埋在心裡。
青兒打斷說:媽,別說了,我知道我欠韓陽很多。
葉母看著女兒,欲言又止,起身要往外走,回頭看一眼青兒身後的抽屜,想說什麼,但還是咽了回去。
青兒看著母親的背影,突然叫道:媽。
葉母回過頭,期待地看著女兒。青兒不看母親,低聲說:我明天陪韓陽去買葯,然後請他來咱家。他現在情緒這麼低落,得讓爸好好開導開導他。
葉母有點激動,可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是嗯嗯的點頭,然後推門而出,她因為激動差點撞著門框。
青兒看著母親那激動的樣子,不禁搖頭苦笑。
雷雷心裡一直沒放下青兒,隨著時間的推移,積澱在心底的思念也強烈。他的心思被大頭看得明明白白,他給雷雷下了一劑猛葯:哥們兒,你要是真還惦記著葉青兒,就趕緊追。別等著人家真嫁了人,你就當和尚去吧!
雷雷聽了這話,如遭火燒雷擊,獃獃看著遠方。突然,他像是醒過來,發動摩托車,直奔省醫學院而去。
雷雷在校門口遇見華華,她滿臉詫異地看著雷雷,眼裡全是戒備。雷雷主動打招呼,華華慌忙應付說:啊,是你呀,我還以為你不在省里了呢。
雷雷笑了笑,直截了當地說:我找葉青兒,她在嗎?
華華盯著雷雷,表情嚴肅地說:她不在,她現在醫院實習,一般不回校。
雷雷神色凝重地說:我去過她實習的醫院,她今天沒班兒。
華華看著雷雷半信半疑的神情,從他眼睛里能感覺到他的執著和決心,不禁緊張了起來。她想了想說:你不在的這段日子,她過得很平靜。感情也健康平穩的向前發展著。
雷雷的臉色一點一點在變,問道: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華華迎著雷雷咄咄逼人的眼神說:葉青兒和韓陽在戀愛。
雷雷冷笑著"嘁"了一聲。
華華有些氣惱地說:你嘁什麼嘁!你很清楚,葉青兒和韓陽感情一直不錯,現在兩人正式好了!
雷雷冷冷地說:不可能!
華華成心要打擊雷雷,隨口說道:沒什麼不可能!葉青兒父母特別喜歡韓陽,葉青兒本人也很欣賞韓陽。他們倆才叫男才女貌,般配極了!你要真愛葉青兒,就應該祝福他們!
雷雷平靜地說:你明知道葉青兒愛的是我!
華華神色平靜,說話完全是過來人的語氣:你以為葉青兒跟你有過那麼一段不成熟的情感,就真想託付終身?你仔細想想,你能給她什麼?葉青兒那會兒跟你在一起,其實多半是可憐你!
雷雷強忍著沒發怒,只冷冷地盯著她。
華華想想,坦然道:我就是不喜歡你們這種官宦子弟,我覺得你們不懂感情,不尊重人!葉青兒真跟了你,不會長久,也不會幸福!
華華的坦率讓雷雷冷靜下來,他盯著華華說:我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看我?
華華激動地說:葉青兒和你在一起,從始至終就沒有快樂過!再說,他們家根本不會接受你這種人!她也絕不可能和家庭決裂。總之沒有你,她活得很平靜很安寧,這些難道你就沒有感覺嗎?!
雷雷既痛苦又激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渾身發抖的呆站著。
華華還想說什麼,可於心不忍,只好打住,轉身走了。她走了幾步,聽到身後摩托車的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她不敢回頭,只見雷雷的摩托車從她身旁疾駛而過……她長長噓了一口氣。
雷雷騎著摩托車在馬路上狂奔,儘管頭盔遮著他的臉,但他的眼睛里卻透著無限痛苦,無比凄涼。
青兒和韓陽有點拘謹地朝葉家走。他倆彼此都在試探著在感情上是否能往前走一步。青兒想放下雷雷,走出情感陰影,但很艱難;韓陽擔心青兒是不是真的對自己有了愛意,他怕受傷,也怕自尊心受傷。兩個人就這樣在情感上糾葛矛盾著。
他倆都盡量避開敏感的話題,絕口不談感情。隨意地聊著家常里短的事兒,無話可說時,都以作沉默掩護。
雷雷騎著摩托車迎面駛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這條路上來,或許是一種下意識,或者是一種思念?他駕著車,離青兒家越近,心就越痛。他把車開得很慢,和青兒在一起的情景不斷閃現著……
迎面走來一對男女,雷雷眼神茫然沒有在意。當摩托車快要駛過去時,他猛然回頭,一下怔住了,只見青兒和韓陽並肩默默走著,遠看倒像很有默契的一對。
雷雷倒回車,在兩人面前停下,慢慢摘下頭盔,盯住兩個人。
青兒一偏頭看見雷雷,表情漸漸凝固。韓陽抬頭見是雷雷,也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