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關近儒被放出來,回到家中。祁子俊趕忙來看望岳父。在關近儒家堂屋裡,關近儒正在與祁子俊聊天,兩人正聊到這次抗厘金風波。祁子俊低頭小口喝著茶,盡量不顯出得意的樣子。
這時,管家張財急匆匆地跑進來。張財急切地說:「老爺,不知出什麼事了,來了一大群人,眼看要到門口了。」
兩人走到關近儒家門口。關近儒全家上上下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驚惶失措地湧來。只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在門前的照壁前停下,為首的楊松林大模大樣地走下藍呢轎子,身後的隨從抬過一塊匾。
楊松林宣道:「恭王爺賜匾,著關近儒謝恩。」
楊松林的隨從揭開金匾上包著的黃緞子,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公忠體國。
幾天之後,子俊做主,寶珠嫁給了蘇文瑞。蘇文瑞家鼓樂喧天。送親的隊伍里,掌扇、黃蓋、銀瓜等等儀仗應有盡有,四個紅燈籠在前面引路,八個鼓樂手跟在後面吹吹打打。蘇文瑞一身新郎裝束,喜氣洋洋地引領著轎子,來到家門口。大門剛剛漆過,在陽光下分外耀眼。轎子落定后,伴娘攙扶著新人走下轎子。
上海繁華地區一個臨街的理髮鋪。店內,蕭長天正半躺半坐在椅子上,等待修面,臉上捂著一塊熱毛巾。剃頭師傅拿著剃刀走過來,給蕭長天臉上塗滿肥皂。
剃頭師傅小聲說:「先生,裕豐洋行那邊都安排好了。」
蕭長天問:「存放在鋪里的那批火藥,什麼時候運走?」
剃頭師傅近乎耳語:「今天晚上。」
蕭長天囑咐道:「翼王已經催了幾次。多派幾個人押運,一定要小心,絕不能讓清妖搶走。」
這天,祁子俊也來到上海。祁子俊坐在黃包車上,看得眼花繚亂,心裡直後悔這個眼界開得太晚了。黃包車在恆順祥錢莊門口停了下來。
早晨,恆順祥錢莊里的夥計都在忙碌著。有夥計叫了一聲:「徐六!」
徐六來到錢莊內室,忐忑不安地站在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對徐六說:「不是我不給你這個面子,是恆順祥有這個規矩,工錢最多只能預支倆月,你預支了仨月的工錢,已經算是破例了。要是再支,我不好跟東家交代。」
徐六垂頭喪氣地走回櫃檯,但一站在顧客面前,立刻恢復了常態,收票、數錢,手法嫻熟,乾淨利落。祁子俊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站在旁邊看得呆住了,差點叫出好來。
裕和茶館里果然人氣很旺,頗是熱鬧。
祁子俊問夥計:「恆順祥徐六,你認識嗎?我想跟他交個朋友。」
夥計:「眼下他正煩著呢。兒子不爭氣,欠了一屁股的賭債,讓人給告了,下在大牢里,媳婦氣得病在炕上起不來,好幾個月了,吃了多少付葯也不見效。」
祁子俊忙問:「欠了多少錢?」
夜晚,昏暗的菜油燈照著徐六家。家裡沒有幾件傢具,所有生活用品都是破破爛爛的,看上去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徐六老婆病懨懨地躺在床上。
這時,忽然響起一陣「砰砰」的叫門聲。
除夕夜。祁家大院屋裡已擺好了年夜飯,一家人正等著入席,蘇文瑞和寶珠也在其中。祁老太太一手拉著寶珠,一手拉著關素梅,坐在了首席。
徐六不情願地站起身,打開門。他愣住了。王阿牛身後站著他的兒子,還有一個衣冠楚楚的陌生人。兒子急切地跑進屋裡,對著徐六老婆喊道:「娘!」徐六老婆又驚又喜,猛地坐起來,緊緊抱住兒子。母子二人抱頭痛哭。
徐六趕忙把大夫讓進屋裡,一家人又是讓座,又是沏茶,忙得不亦樂乎。大夫在凳子上坐定,手搭在徐六老婆的脈搏上。
大夫說:「沒什麼大問題,吃幾劑葯就好了。」說罷,轉身伏在桌子上開藥方。
裕和茶館里,祁子俊正在喝茶。隨著一陣樓梯聲,王阿牛帶著徐六一家從樓梯走上來。徐六緊走幾步,「撲通」一聲跪在祁子俊面前。徐六說:「恩公,請受徐六一拜。」
徐六說:「有您這樣的朋友,我徐六就算沒白活一世。從今往後,只要您有事,我徐六不怕為您兩肋插刀。」
哈特爾辦公室里,蕭長天和席慕筠坐在沙發上。
蕭長天說:「我想接著談上次沒談完的生意。」
哈特爾說:「我恐怕滿足不了他的要求。兩天前,大英帝國要求所有商行不賣槍給任何清朝政府以外的人,防止軍火流到太平天國手裡。」
洋行通事說:「太平天國現在已經打到了長沙,將來天下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我的意思是,不妨趁現在跟他們搞好關係,萬一將來太平天國坐了江山,我們的生意也許會更好。「
哈特爾把一份文件放在蕭長天面前。
哈特爾說:「這是《南京條約》的中文本,大英帝國全權公使文翰男爵委託我把它交給你。文翰男爵想要知道,如果太平天國取得政權,能否保護這份『萬年和約』中所規定的大英帝國的權利。」
席慕筠向蕭長天耳語著。蕭長天站起身來,義憤填膺,神色冷峻。蕭長天說:「《南京條約》是你們用堅船利炮逼著腐敗無能的清朝皇帝簽訂的,條條都是英國的權利,中國的義務。靠著條約裡面的十三條,你們霸佔了香港,在中國肆意妄為,用鴉片毒害中國人的身體和靈魂,昧著良心,行不仁之事,發不義之財。太平天國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不會承認它。如果有朝一日,太平天國得了天下,絕不會給英國一文賠款,一寸土地。你們可以住在中國,但只能老老實實地服從天朝的律法,否則就只有滾回家去。」
洋行通事看著哈特爾,不敢翻譯。席慕筠站起身,緩緩地走到哈特爾面前。
席慕筠朗聲道:「我來翻譯給你聽吧。」
哈特爾和洋行通事都用驚詫的目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