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生變（一）
蕭淑妃她們趕到的時候，皇后已經在了，她正笑眯眯地和劉美人說話。
許是不習慣，劉美人顯得有些靦腆。
見到蕭淑妃，劉美人急急忙忙起來行禮，被蕭淑妃阻止了。「妹妹剛上身，這禮可免了。」
劉美人有些擔心地朝皇后望過去，只見皇后含笑地說道：「劉妹妹別擔心，蕭淑妃開口了，就絕對不不會收回。你且安心。」
這劉美人倒是個人精，居然這麼快就攀上了皇后。蕭淑妃有些不屑地暗道，臉上卻笑意盈盈：「是啊，劉妹妹再這麼多禮，倒叫本宮為難了。本宮可是非常期待著皇兒能多幾個弟弟妹妹呢。」
在這個時候提起小皇子是長子的身份，皇后的臉色有些不好了。
劉美人見狀，趕緊打岔，裝作一副不懂的樣子，向蕭淑妃和皇后請教經驗，一時間氣氛好了起來。
唐婉君在一旁看著，覺得這劉美人也是個妙人，既看準了風向，也不得罪人，非常適合在後宮生存。若是她肚子爭氣，在後宮定能有一席之位。
蕭淑妃在談笑間，視線無意間掃過唐婉君，想起此行來的目的，連忙嗔道：「瞧這記性，都把唐醫女給忘了。」
她這麼一說，在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唐婉君。唐婉君只得上前，一一行禮。
劉美人進宮的時日尚淺，對唐婉君的來歷，並不清楚。見蕭淑妃和皇后似乎都挺看重這位姓唐的醫女，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這打量落到了蕭淑妃的眼裡，她知道找到了時機。於是，像是炫耀般，朝劉美人誇起了唐婉君。皇后也時不時湊趣插一兩句，唐婉君被誇得連忙福身說「受之有愧」之類的話。
皇后王霓裳一開始並不知道蕭淑妃把唐婉君帶來的用意，直到她說了一句：「劉妹妹不如向皇后討個情，讓唐醫女負責給妹妹調理請脈。相信唐醫女定能讓妹妹誕下健康龍嗣。」
這是想把唐婉君留下來了。王霓裳在心裡打著算盤。
之前她也動了把唐婉君留下來的心思，可前天皇上歇椒房殿的時候，似是隨意問了一句，出宮名單可有變動。她知道皇上不會無故發問，斟酌著言辭請示著要不要把唐婉君留下時，皇上皺了皺眉，卻沒表態。可這便是回答了，所以她當即打消了年頭，笑盈盈地回答說一切如常，並讓紫霞把名單呈給皇上過目，他的臉色才好轉起來。
還有幾個時辰就到出宮時間了，若在這個時候變卦，不知道會不會惹怒皇上。
不過王霓裳很快想到了解決方法。若是這開口留下來的人是劉美人，且用腹中胎兒做借口的話，也許還有一絲希望。於是，她開口道：「唐醫女的醫術，本宮確實很放心。若是能得到唐醫女的照顧，對劉妹妹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只是起了個頭，便像想起了什麼，沒再說下去。
蕭淑妃在心裡暗罵皇后狡猾，這可是最好的時機了，錯失了便不再來。於是她笑盈盈地接過皇后的話：「只是唐醫女今日便要出宮，本宮真為劉妹妹惋惜。不過醫者仁心，若是唐醫女知曉劉妹妹的一片誠心，說不定會主動留下呢。」
唐婉君嘴裡發苦。蕭淑妃這話，分明是給她下套。她若是拒絕，則沒了醫者的仁心。若是答應，就違了自己的本心。
就在她進退兩難的時候，皇帝來了。
李治剛踏入殿，便覺得殿里氣氛有些怪，問發生了什麼事。
蕭淑妃搶在劉美人面前說話，「回陛下，臣妾們在給給劉妹妹賀喜呢。因著擔心劉妹妹的身體，所以臣妾和皇后都覺得唐醫女若是能留下照顧劉妹妹，讓劉妹妹平安誕下子嗣，倒是件美事。」
李治看向皇后。
王霓裳很有技巧地把鍋甩回給了蕭淑妃：「回陛下，蕭妹妹與唐醫女同來，劉妹妹對唐醫女不甚熟悉，臣妾與蕭妹妹對唐醫女的醫術都很有信心，便把唐醫女的情況說與劉妹妹聽。許是已為人母的關係，蕭妹妹很有經驗地建議臣妾指派唐醫女為劉妹妹調理診脈，確保龍嗣健康。不過臣妾考慮到唐醫女今日便要出宮，所以猶豫不決呢。」
蕭淑妃心裡發堵，這王霓裳這賤人真是，絲毫不肯吃虧。不過，她今日一定得把唐婉君留下，所以她把氣往肚子里吞，臉上一臉惶恐地請罪：「請陛下饒恕臣妾的僭越，只是臣妾在生產時受的罪，憐惜劉妹妹，不想她走彎路。臣妾想著首醫女在為皇后調理，而良辰醫女最近精神不振，只有唐醫女無論在狀態還是醫術上，都合適。所以臣妾才斗膽推薦。請陛下恕罪。」她起身，欲要跪下請罪。
李治連忙把她扶起，笑道：「愛妃何罪之有，不過是為了龍嗣考慮，朕甚至欣慰。」雖然他惱怒蕭淑妃的多事，可是他萬萬不能在這種場合表露出來，不然，婉君可就成了眾矢之的了。他挑了個安全的話題：「良辰醫女精神不振，是怎麼一回事？」他看向元寶。
元寶同樣是滿臉疑惑，道：「回陛下，奴才不知。奴才這就去查個清楚。」
蕭淑妃掩嘴一笑，朝李治拋了個嗔怪的眼神，「陛下，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良辰的心上人高湛醫官，今日同樣在出宮名單上。這有情人天各一方，良辰怎能不傷心。陛下若是不信，不妨問問唐醫女，看臣妾是否有說謊。」
唐婉君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蕭淑妃真是……她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回娘娘，良辰確實在為高湛離宮一事而情緒低落，不過奴婢相信這也只是一時的。良辰是一名優秀的醫者，絕對不會因為情緒而影響診斷，請陛下和各位娘娘明鑒！」
李治點頭，「對於良辰醫女的醫術，朕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蕭淑妃裝作惶恐地請罪道：「那是臣妾太過片面了，對良辰醫女有所誤解。不過臣妾在懷胎的時候，喜歡看些高些的面孔，總覺得整天看到苦瓜臉，生出來的孩兒不愛笑。不知道皇後會不會有這樣的偏好呢？」
王霓裳自然知道蕭淑妃是打定主要要把唐婉君留下來了，而且目前的形勢對她還有利，於是笑盈盈地跟著點頭：「原來蕭妹妹在懷胎時，也有這個習慣呢。」她轉向皇帝，有些不好意思，「讓皇上看笑話了，臣妾怕只有自己如此，不敢聲張，只好減了近身服侍之人，只留幾個隨臣妾一同長大的，這才沒傳出來。不過，我相信，若是和良辰醫女溝通一番，也許這個不是問題。」
唐婉君的心越來越沉了。蕭淑妃極力想把自己留下來，而皇后呢，雖不明著表態，卻句句幫著蕭淑妃圓場。
李治不好說些什麼，只好望向杵在一旁，沒怎麼開口說話的劉美人身上。
劉美人知道自己不能繼續沉默了。皇后和蕭淑妃似乎想把眼前這唐婉君留下來，可是看皇上的態度不甚同意，這可讓她十分為難。若是討了皇上的歡心，就惹怒了皇后和蕭淑妃。若是順著皇后的話說，就很有可能惹怒皇上，失了聖心。
可是又有說回來了，她身在後宮，若是皇后和蕭淑妃要聯手給自己穿小鞋，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到時候別說誕下皇兒了，就連性命都堪憂。如果是失了聖心，自己的父親在前朝使力，而自己的肚子爭氣的話，這地位是肯定能坐穩了。
權衡之下，她決定站到皇后和蕭淑妃這一邊。但也不能把皇帝得罪狠了，最好就是唐婉君能識趣點，自己自請留下，那就皆大歡喜了。她看了一眼皇上，怯生生道：「臣妾雖然希望唐醫女能留下，可是若是唐醫女想出宮，臣妾是絕對不會心生怨恨的。臣妾打小身體雖不大好，可在臣妾父母的精心養育之下，定能順利為皇上誕下龍兒。至於照顧臣妾的醫女，臣妾覺得這良辰醫女也不錯。若是皇上恩准，臣妾願意開導良辰醫女一番。」
唐婉君覺得自己出宮的希望越來越渺茫。這劉美人雖然話里話外都沒半分強迫她的意思，可是若是她執意出宮，不但落下了自己輕慢貴人的話柄，還會連累趙僉正。如若皇后和蕭淑妃甚至劉美人硬要找茬的話，良辰就是她的替罪羔羊了。若是她自己的名聲，她倒不在乎。可是趙僉正對她有再造之恩，她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良辰無辜受她連累。
她嘆了一口氣。騎虎難下，她不答應是不行了。
就在唐婉君絕望地想自請留下時，武昭來了。
武昭一進門就跪下請罪：「臣妾來遲，請皇上恕罪。」
李治鬆了一口氣，武昭來得正是時候。有她這麼一攪和，婉君留下的事，便算是揭過去了。按照皇后的脾性，她絕對不會在事後提起。劉美人根基不穩，自然也不敢託大。自己只要避著不見蕭淑妃，婉君就可以順利出宮了。於是，他心情很好地問武昭為何來得如此遲。
武昭不好意思地將捲軸遞給劉美人之後，向李治福了福身：「回陛下，臣妾聽聞劉妹妹有了身孕，心裡雖高興。卻也聽人提起過生產一事的兇險，故而趕著把抄了一半的經文抄完，希望能為劉美人和她腹中孩兒祈福。」
劉美人十分識相地當場打開，隨後十分欣喜地朝武昭行禮。「臣妾謝謝武姐姐了。」
李治朝那經文掃了一眼，認出了那確實是武昭的筆跡。
武昭不敢受她的禮，「還望劉妹妹不要嫌棄，因為過於匆忙，所以不是十分工整。不過妹妹放心，只要供奉誠心，菩薩是不會計較這些小細節的。」
皇后順勢贊了武昭「想得周到」，而蕭淑妃則是控制不住脾氣，酸酸道：「武妹妹可把我們這些老人給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