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生變（二）

武昭連聲說不敢，表情顯得有些惶恐不安，落在李治的眼裡，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他把這種不舒服歸咎於，武昭來得即使，替他岔開了話題，也不曾提到唐婉君，自己對她感激，所以見到她被擠兌，覺得別人是在擠兌自己，即使這「別人」是他曾經愛過的人。

所以李治為武昭解了圍，並且吩咐武昭多來陪伴劉美人。

蕭淑妃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皇上當眾落她的面，她還是覺得羞憤難當。不過在即將發泄出來的時候，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於是把目光轉向縮在一旁當透明人的唐婉君，打算今天怎麼也要達到目的。

武昭見狀，突兀地上前，對劉美人笑著道：「劉妹妹，可知這經文該如何供奉？」

劉美人忙說不知，武昭在請示過李治后，上前為劉美人細細講解。

兩人的一來一回，成功的將蕭淑妃要說的話岔開，皇后也不再言語，剩下蕭淑妃一人孤軍奮戰，無奈直到皇帝離開，都找不到開口的機會。

見今天是成不了事了，蕭淑妃憤恨地瞪了武昭一眼。武昭似是毫不察覺，依然認真地給劉美人講解。見劉美人露出倦怠之色，忙問：「劉妹妹可是倦了？都怪本宮粗心，妹妹不要見怪。本宮聽說這剛上身，會容易疲倦。」

皇后聽了，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倦色。武昭見狀，識相地借口有事離開了。不久，皇后也打道回府了。剩下蕭淑妃和劉美人兩兩對望。

劉美人其實是真的累了，但是眼前的蕭淑妃分位比她高，入宮時間比她長，她雖沒有巴結的意思，但也不能得罪。只好陪著蕭淑妃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心裡十分期盼眼前這位貴人可以自覺離開。

蕭淑妃吃了癟，氣不過，卻又不甘心。她雖然臉上笑著，可心裡卻在不斷地算計著，這下一步該怎麼走。

等到茶吃過兩盞，她終於想到了法子。不過，急需眼前的劉美人配合。

對於如何說服劉美人和自己合作，蕭淑妃倒沒有怎麼為難。為母則剛，劉美人這懷的日子和皇后如此接近，只要她稍加煽風點火，在後宮根基尚淺的劉美人為了保住自己的胎兒，定然不會坐以待斃。

於是，她假裝沒看出劉美人的送客之意，要求她將宮女揮退。

誰也不知道蕭淑妃和劉美人說了什麼，兩人單獨說了將近一個時辰，劉美人便動了胎氣。

李治趕到的時候，劉美人哭喊著不敢讓良辰診脈，說是在良辰一近身，她的肚子就下墜地疼。

皇后因過於疲憊沒有親自前來，而是派了首醫女給劉美人診脈。這一診，便變了臉色。

「啟稟皇上，劉美人的脈象不妥……若奴婢沒診錯的話，是滑胎之兆。」

首醫女在來之前，得到皇后的暗示，不敢冒頭，話說七分，保留三分。今日趙僉正不在，找不到她的錯處。

李治心裡咯噔了一下，對著下跪的醫女們，語氣狠戾：「今日若是保不住，你們全部得杖責二十。」

唐婉君看著一臉無奈的良辰，心裡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自己是得留下了。她眼神一黯，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朝李治躬身，「皇上，奴婢自請為劉美人診脈。」

李治顧不得出宮不出宮了，見有人請纓，他立刻就應了。「快，快，快！」

劉美人見唐婉君上前，語帶感激道：「唐醫女，本宮的孩兒就靠你了。求求你，日後本宮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

唐婉君連忙回道：「劉美人折煞奴婢了，救人本是奴婢的本分，當不得娘娘的感激。」說完，她立刻凝神摸向劉美人的脈象。

確實兇險，但不是無藥可救。看來首醫女不想領這個功，這不像是她的風格。難道這又是一個圈套？

可如今的她明白，無論是不是圈套，她都得自己往裡跳了。

見唐婉君停了下來，李治連忙靠上前，心急地問如何了。

「回皇上，劉美人確實有滑胎之象——」

話還沒說完，便被李治喝住了：「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且說說到底有沒有法子救朕的孩兒！」

唐婉君頭一次被李治厲聲質問，有些懵，一時間木訥道：「請皇上容許奴婢將話說完。雖然脈象兇險，但尚存三分生機。」

李治連忙讓人準備筆墨，伺候唐婉君寫藥方。

本來滿臉痛苦之色的劉美人，在聽到唐婉君的話之後，露出個放心的表情。就在自己肚子疼的那一刻，她有些後悔摻和到蕭淑妃的計劃中去。不過在聽到皇後派來的首醫女的話，她便慶幸自己的選擇。蕭淑妃提醒得對，皇后不可能對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無動於衷。兩個孩子隔得如此近，萬一皇后先誕下的是位公主，自己還能不能生下來，還是未知之數。

從頭到尾沒有吭聲的蕭淑妃，看到這一幕，心裡得意極了。這下子，唐婉君想不留都不行了。

在劉美人服藥后，唐婉君就一直守在她身邊，直到劉美人的脈象平穩后，才去央人去各宮報信，並且通報給皇帝。

皇帝在得知后不久，便來看劉美人了。

劉美人一見到李治就掙扎著起身請罪，「都是臣妾不好，讓皇上擔心了。」

李治連忙把她摁回榻上，問起她為何她會動胎氣。

劉美人有些支吾，在李治看來就是有所隱瞞。

李治當即招來劉美人的大宮女玉簟，先是發作了一通，指著匍匐在地的玉簟道：「你給我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說了。

「這麼說，是良辰醫女心情不佳，導致你們娘娘動了胎氣？」

玉簟連連搖頭，「良辰醫女雖然沒有笑，但也沒有表露出特別傷心。只是在走進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娘娘心善，非要良辰醫女開心起來，叫人想辦法把良辰醫女逗笑。沒想到良辰醫女還沒笑，娘娘倒笑岔了氣，咳了起來。不知道不是剛上身，胎兒不穩，咳了一會，這肚子就開始墜著疼了。後面娘娘疼糊塗了，才說出不要良辰醫女診脈的胡話。」

劉美人似是覺得沒臉，連忙起身跪在床榻上，「陛下，都是臣妾的錯。您要責罰，便罰臣妾吧。」

李治沒再說話。劉美人因良辰動了胎氣，這確實不假。如今良辰是不能用了，看來只有留婉君在宮裡才能讓劉美人安心。

唐婉君一直在側室等，聽到李治召她進去，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他要說什麼。

不過沒等李治開口，她倒先提了：「皇上，娘娘的身體還是很虛弱，需要細細調理。婉君自願留下，直到娘娘平安誕下麟兒。」

李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准了。朕答應你，一旦劉美人母子平安，你就可以出宮了。」

劉美人見李治沒有怪罪她的意思，感激道：「臣妾謝謝皇上，也謝謝唐醫女。唐醫女放心，除了為本宮診脈調理，其他事情你一概不用沾手。」

唐婉君趁機提良辰的事，請求皇帝不要責罰良辰。

這個李治沒意見，「准了。只是良辰醫女確實是個人才，唐醫女若是能勸上一勸，典醫監才不會痛失愛將。」

唐婉君雖覺得在這件事上良辰屬於無辜受牽連，不過作為醫者，情緒外露，確實授人以話柄。

再三囑咐后，唐婉君回到了典醫監。

良辰正在等她，見到她，立刻把她拉去了後院。

「婉君，你不要傻，留下來對你沒好處。你別管我，趕緊離開。」

唐婉君見良辰既著急又懊惱，伸手安撫了下她，「這事因我而起，那人只不過是想我留下。你只是受我牽連。」她劉美人動胎氣前的事都告訴了良辰，希望她不要再自責。

良辰愕然：「為什麼非要留下你？你平日里與蕭淑妃接觸不多，不可能結下什麼深仇大恨才對。」

「估計淑妃娘娘覺得我能按住武昭仁不讓她冒頭吧。」唐婉君苦笑道。

這麼一說，良辰便明白過來了。她嘆了一口氣，「你明知道她打著主意，你就該狠下心一走了之。誰知道後面會不會鬧出更大的風波。」

唐婉君無奈。要她眼看著自己的好友受自己牽連，她就做不到袖手旁觀。「以後還是有機會的，懷胎十月，日子過得很快。況且我只需要照看劉美人一人，也挺輕鬆的。」

良辰心裡卻越發沉重。這劉美人是真真切切懷了胎，而皇后……若是皇后心裡不忿，或者後宮有哪位妃子嫉妒劉美人母憑子貴，設計讓劉美人滑胎，那唐婉君是免不了要被問責的。

思及至此，良辰望著唐婉君一臉樂觀，不忍心將其中的兇險一一告知。可是作為朋友，斷不能看著她身陷險境。所以她想也不想就給出了個主意。

「婉君，你找個機會假死出宮吧。」

唐婉君看著良辰，半晌說不出話。最終，她搖搖頭。「我走了，你怎麼辦？」

良辰恨不得劈開她那榆木腦袋，「你都知道這是個圈套，一個把你留下的圈套。那麼說明劉美人的身體沒事了，你就別這麼婆媽，擔心這擔心那的。再說，你假死牽連不到典醫監。人還不許有個腦熱發燒的嗎？發燒處理不及時，拖著拖著，人就沒了，也沒什麼奇怪的。你難道忘了先帝乾的瞞天過海嗎？這有多難？」

唐婉君嚇得趕緊往周圍看了一眼，上前捂住良辰的嘴巴。「你瘋了，要是被人聽見，你我不必假死了，今天就來真的！」

良辰說完，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難以控制脾氣。幸好進來前把門都關好，自己說話聲不大，外人要聽，也只能聽幾個音。